梅洛迪·坎貝爾
掩蓋一樁謀殺案原來這么容易,這令埃米莉暗暗吃驚。
結(jié)婚30年了,沒有一個人懷疑喬治的離開是為了另一個女人。坦率地說,這令埃米莉感到震驚甚至憤怒。
“可憐的埃米莉,”隔壁的丹尼斯說,“誰都知道喬治是個混蛋?!?/p>
“埃米莉——”查倫搖了搖頭,“嗯,你知道她變得……不太注重外表。而他處在危險的年齡……可能在南方遇到了某個騷貨?!?/p>
所以當(dāng)埃米莉獨自一人傷心地從墨西哥回來時,人們只是搖搖頭。當(dāng)她把房子出租,擺出一副堅強的面孔時,每個人都說:“好樣的,埃米莉!”
她從漢密爾頓搬到了奧克維爾,沒有人對此感到驚訝??蓱z的人需要擺脫所有的回憶。即使她買了一棟幽靜的豪華別墅,也沒有人想過問她從哪兒弄到這么多錢。沒有人去看過她,誰會想與一個傷心欲絕的肥胖中年女人來往?
但他們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他們不知道,許多年來,埃米莉一直夢想擁有更多金錢……如果能弄到足夠的錢,她會離開喬治的。
于是,去年4月的一天,她突然想到,喬治離開她倒是一個極其省事的方法。
埃米莉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喜好:她喜歡買彩票。每周她都用省下的生活費買彩票,喬治對此毫不知情。從買雞蛋、黃油和牛肉的錢中省下一些并不困難。一想到一旦彩票中了大獎她就可以去任何地方旅行,買彩票便成了一種樂趣。她想去法國、英國、意大利,甚至希望在冬天可以去希臘和埃及。這些地方她現(xiàn)在都不可能去,因為喬治每次總是堅持去南方度假,在那里他可以駕船航行。
去年4月,一張無足輕重的小紙片終于讓她發(fā)了財。她可以去歐洲了。但首先,她將與喬治一起度過最后一個假期。
在埃米莉采取行動的前五天,他們?nèi)チ四鞲?。她有足夠的時間精心安排一切,以便應(yīng)付突發(fā)情況。在第六天早晨,埃米莉早早地來到海灘,安排一天的租賃事宜。喬治總是把這些枯燥的事務(wù)留給她:“你去安排吧,我得完成手頭的工作?!?/p>
多年以來,她已經(jīng)厭倦了打電話預(yù)約、對付承包商、跟電話公司爭吵等類似的事情。然而今天,她很高興代表埃米莉和喬治夫婦去做這些事情。
之后,在海上,埃米莉等待著合適的時機。
“發(fā)動機有些不對勁。埃米莉,你來掌舵?!?/p>
她順從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看著他俯身查看發(fā)動機。她手里拿著一個船槳。她將船槳對準他,以便這一擊能將他打過艉板。她做到了。
如此容易,而且見不到血。她把槳扔進他身后的海里。
多年協(xié)助駕船的經(jīng)驗使她成為一名稱職的水手。她毫不費力地將小船駛回港口。海灘上到處都是半裸著身體在曬太陽的年輕人。埃米莉小心翼翼地將船停好,然后回到濱海酒店,沒有人注意到她。
“喬治先生今天玩得開心嗎?”酒店經(jīng)理問道。
“哦,是的。”她興沖沖地說,“我們都很開心?!?/p>
“很遺憾你們就要離開天上人間酒店了,”這個大塊頭男人說,“你們一直是我們的優(yōu)質(zhì)客戶。”
“我們明年還會回來。”埃米莉回應(yīng)道,但她心里清楚他們不會再來了。
返回加拿大的飛行非常順利,旁邊是那個空著的座位。她把喬治的錢包和護照放在一個塑料袋里。在多倫多機場,她把塑料袋丟棄在女洗手間。
喬治最終被海浪沖上了岸,但他的身體各部位都已被吃掉。發(fā)現(xiàn)尸體的當(dāng)?shù)貪O民翻找錢包沒有找到,口袋里也沒有一個子兒。這個家伙很失望,由于不想惹麻煩,他把尸體又扔回海里,只不過這一次綁上了幾塊石頭。
現(xiàn)在埃米莉首先要做的是處理掉喬治的衣服。滿柜子的衣服,都不便宜。喬治從前總是找理由給自己花錢:“做這一行要看起來像個成功人士,埃米莉?!?/p>
她將最好的衣物收拾起來,把它們放進手提箱,其余的打包好,準備捐給古德威爾慈善機構(gòu)。
她特意告訴了隔壁的夫婦。
“喬治想讓我把這些東西轉(zhuǎn)寄給他,見鬼去吧。我給他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他不愿意來取,我就把它們都捐了?!?/p>
“可憐的埃米莉,”查倫后來對丈夫說,“喬治不想面對她,就是這么回事?!?/p>
丹尼斯只是搖搖頭。這個可憐的女人,最好離他們遠遠的。
埃米莉在奧克維爾結(jié)交了很多朋友。在大學(xué)女子俱樂部,她遇到了一些志趣相投的女人——這些聰明的女人幫助她適應(yīng)這座城市。由于錢不成問題,她可以接受她們的建議到處游玩。沒有喬治的生活真是無限美好。
三個月很快過去了。她考慮過加入婚戀網(wǎng)站,但隨后意識到,她與女性朋友在一起比與男人在一起玩得更開心。此外,如果遇到一個男人,她最終得和他分享她的錢,然后這些錢就歸他所有,怎么花就成了他的選擇。不,沒有男人她活得更快樂。
事實上,她從來沒有這么快樂過。美中不足的是這只手提箱。
手提箱放在次臥的壁櫥里,一直困擾著她。仿佛小說家埃德加·愛倫·坡的故事回到了現(xiàn)實生活中,她每次爬樓梯上到二樓,那只箱子都在呼喚她。
在一個陰雨的周日清晨,埃米莉決定采取行動。她將開著喬治的寶馬車到市中心,然后把手提箱放在臺階上并附一張紙條:“請自便。我的丈夫欺騙了我,所以我將他的衣服捐獻出來。”
他欺騙她了嗎?埃米莉不確定。當(dāng)然,在過去的幾年里他去了很多地方。說他欺騙了她也許并不公平。但是一想到他剝奪了她的幸福,剝奪了她多年的快樂和愛,或許她就有理由這么認為。
她把手提箱從壁櫥里拿出來放在門廳。當(dāng)她正要把它從水泥臺階上拖到街道上時,門鈴響了。埃米莉停了下來。接著門鈴又不停地響起來,就像上百只黃蜂在嗡嗡叫。
埃米莉打開門。一個30歲左右的女人站在臺階頂部,徑直走進屋里,仿佛是在為房屋做市場評估。
“嘿,很漂亮的寓所。我喜歡這硬木地板。好吧,那個王八蛋在哪兒?喬治在哪兒?”
埃米莉張大嘴巴站著。這個好似時尚雜志上的家伙是誰?
“估計你就是他老婆??雌饋砗退f的一個樣?!甭犉饋聿幌袷窃谫澝?。
“你是……”一個年輕版的我,埃米莉突然這樣想。沒錯,就是這樣,我20年前的一個克隆。這情景以一種極其邪惡的方式讓人感到欣慰。
“那個王八蛋在嗎?”
埃米莉搖搖頭:“他三個月前離開了我。”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不在城里!他也離開了你。怎么,還有其他娘們?”
埃米莉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這正是她所散布的故事。這個女人此時體味到瘋狂的命運輪回。
她一頭金發(fā),身材曼妙,目光咄咄逼人,似乎沒有受過大學(xué)教育。但對一個像喬治那樣的男人來說,這是一樁不錯的交易。
“這個混蛋三個月沒給我寄支票了?!?/p>
所以,他不只是一個騙子,而且還是個重婚者。她忍不住想笑??蓱z的喬治,試圖保持兩個家庭。難怪他那么吝嗇。說真的,沒有喬治的生活是如此簡單。
“嘿,那是他的手提箱!我認得它,你拿他的手提箱做什么?”
她低頭看了看,該死的手提箱。她靈機一動:“他讓我把它寄到酒店?!?/p>
“什么?”金發(fā)女人嘲笑道,“你真要這么做?這樣他就可以和某個賤貨住在酒店了,你瘋了嗎?”
埃米莉瞪大了眼睛。如果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看,這真的很有趣。這個女人稱虛構(gòu)的“其他人”為賤貨。
“嗯,他跑不了。不,我不會讓這種事發(fā)生。這個腳踏兩只船的王八蛋?!?/p>
“腳踏三只船?!卑C桌虻吐曊f道,她對此感到很享受。
“喂,給我手提箱?!苯鸢l(fā)女人打了個手勢,“我要親自交給他,然后打爆這個混蛋的腦袋?!?/p>
太遲了,已經(jīng)完成了,埃米莉想。她覺得她正在變得極度亢奮。她所能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不要傻笑。
“他在哪家酒店?”
沉默。
“快點!告訴我,哪家酒店?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
不,你不能,埃米莉想。而這恰恰是個問題。這時埃米莉突然做出了一個魯莽的決定。
“天上人間酒店,在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港?!彼穆曇糁袏A雜著喘息聲。
“等我抓住他,我會送他去天堂!”金發(fā)女人自言自語道,“這個該死的混蛋。帶著一個兩歲的孩子,另一個也快要出生了,我該怎么辦?”
這些話似乎狠狠地打在埃米莉的臉上。這個女人有了孩子……他的孩子。埃米莉盯著面前這個女人,一個有孩子的女人。這些年來,埃米莉一直想要孩子,卻始終未能如愿。
她感到很不舒服。
她感到心里有一股恨意。
金發(fā)女人還在繼續(xù)發(fā)著牢騷,埃米莉的頭腦在快速運轉(zhuǎn)。事情已經(jīng)不可避免。金發(fā)女人要去墨西哥,發(fā)現(xiàn)喬治早已離開,然后她會鬧出事端。埃米莉嘆了口氣。她感到抱歉,但是前方已經(jīng)別無他路。
“我來幫你拿手提箱,”埃米莉邊說邊把它提起來,“你去開門?!?/p>
金發(fā)女人轉(zhuǎn)過身,打開門走到門廊上。箱子重重地砸在她的小腿肚上,噗的一聲,她的身體翻轉(zhuǎn),像一個南瓜一樣滾下滑溜溜的水泥臺階。一時間,周圍一片寂靜。她的身體抽搐了兩下,然后一動不動。
埃米莉盯著臺階,搖了搖頭。愚蠢的女人,她為什么就不能接受“沒有喬治的生活更美好”這個事實?
〔本刊責(zé)任編輯 周靜靜〕
〔原載《譯林》2017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