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琬悅
如果說青春是一場盛宴的話,那么我的青春可真的算是口味非常清淡的那一類。
十幾歲的我被裝在肥大、丑陋的校服里,再加上一副近視鏡和一頭男孩一樣的短發(fā),我?guī)缀跗椒驳搅丝梢员煌g人淹沒的地步。每天乖巧地微笑,按時完成作業(yè),不挑食,不追星,不染指甲,不燙頭發(fā)。時??吹街車耐g人不斷地被老師罰跑步、罰值日、罰請家長,我的腦門兒上便寫著兩個大字:蒙圈!
我這樣一個聽話的孩子,學習成績用我們班主任的話來形容,就是:“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但是也沒太大的潛力了。”在我們班主任眼里,很多孩子聰明但學習不用功,而我和他們不一樣。沒錯,我就是喜歡和別人不一樣。
唯一和別的女生一樣的是,我也喜歡帥哥。那時我一直喜歡全年級最帥的體育委員孫志浩,卻不敢告訴別人,并不是怕別人嘲笑自己不配喜歡“男神”,而是擔心其他女生都喜歡他而我也喜歡,那我豈不是和別人一樣了?對于我來說,和別人一樣,多么丟人?。?/p>
孫志浩在我們那個年紀的女孩心里就是“男神”,學習、體育、音樂等方面都出類拔萃,是“全能人物”。他經(jīng)常穿著一雙干凈的藍色運動鞋,還有一雙十指修長、會彈鋼琴的手。當然,更關鍵的還是顏值高、五官精致、鼻梁高挺、牙齒雪白,他的笑容像陽光一樣燦爛,甚至有提神醒腦之功效,我每次看到他,都會心情大好,充滿了好好讀書的動力!
孫志浩身邊經(jīng)常圍著很多女孩,我一直不屑于與她們?yōu)槲?,只是默默地注視著他我就感到很知足。直到初中快畢業(yè)的時候,我才開始擔心起來,想到以后見不到他了,我就焦躁不安。但很多事情不管我是否愿意,都會照樣發(fā)生,我無力改變。
孫志浩考取了全市最好的高中,而我進入了另一所重點高中。我所在的高中遠離市區(qū),緊張的學習和快節(jié)奏的生活,也使我慢慢淡忘了對孫志浩的感情,我將這份少女情竇初開的體驗塵封在了心底。
還沒來得及徹底忘記,老天就和我開了個玩笑。高二的一天,初中時便和我同班的軒軒突然跑到我的面前,激動地說:“大悅子,孫志浩轉到咱們學校來了!”
單是提到孫志浩這個名字都會讓我臉紅好一陣,更何況他突然轉到我們學校來了!我心里瞬間便翻江倒海,卻佯裝鎮(zhèn)定,堅持上完了一節(jié)課,完全沒聽老師在講什么,滿腦子都是孫志浩。下課后便以上洗手間為名,故意在路過3班門口時往里面瞄了一眼。我一眼就看到了孫志浩,他瘦得厲害,駝著背,戴著眼鏡,染著黃色的頭發(fā),腳上掛著一雙人字拖。他抬頭看到了我,我的目光躲閃不及,被他的眼神逮個正著,然而他的眼神是那么冷漠、尖銳,直接刺到我的心里。
我默默回到了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軒軒調(diào)皮地問我:“怎么樣,看到了嗎?魂是不是被勾走了?”我壓抑住自己所有的情緒,淡淡地說:“你說什么呀?”
軒軒一臉納悶地問道:“你不是喜歡孫志浩嗎?”
我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什么時候說過?。磕阕鰤袅税??”
軒軒皺著眉頭,露出一副完全猜不透我的表情。
孫志浩冷漠的眼神讓我好幾個星期都沒緩過勁來,老天給我的打擊卻接踵而至——軒軒居然和孫志浩在一起了。一天,軒軒很羞澀地說:“因為孫志浩轉學后見到我覺得很親切,便主動追求我,沒多久我們就在一起了。”聽到這個消息時,我覺得呼吸都困難了,渾身沒有力氣,但我還是不停地勸自己:“反正我都說了不喜歡他,那軒軒和他在一起有什么錯呢?”我拼命讓自己忙碌以免難過,但軒軒和孫志浩出雙入對、卿卿我我,總會時不時地被我看見,軒軒還經(jīng)常和我分享孫志浩寫給她的信,在學校嚴禁早戀的高壓下,他們依然那么快樂、那么甜蜜……轉學后的孫志浩和我對他的印象完全不同,酗酒、打架、逃課、談戀愛、夜不歸宿……全校通報批評的名單上總是有他的名字,每次年級主任念到他的名字時,他都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的心里便會略略地緊一下。慢慢地我明白了一件事:喜歡一個人,有時候不一定是因為他優(yōu)秀,而是不管他變成什么樣子,都會喜歡他。
到了高三,故事更加戲劇化了。孫志浩和我都開始學習藝術課,準備藝考。在藝考培訓班我發(fā)現(xiàn),孫志浩還有另外一個女朋友,他們正在規(guī)劃畢業(yè)后考取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yè)。這個叫彭藝兒的女孩天生麗質(zhì),據(jù)說和孫志浩是青梅竹馬。那軒軒又算什么呢?知道這件事后,我每次看見軒軒都很有負罪感,不知道是否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她。
在初冬寒冷的一天,我發(fā)現(xiàn)軒軒竟然沒來上晚自習,便去電話亭給軒軒打電話,卻沒人接。晚自習放學后,天開始下起了雨夾雪,我看軒軒沒有回宿舍,又忍不住去電話亭給她打電話。越來越冷了,我真恨自己為什么那么聽話,怎么就沒有手機呢?站在電話亭里,我的鞋子都濕了。終于,軒軒接了電話,她明顯喝醉了,電話那端傳來一陣音樂聲,夾雜著好幾個男生的聲音,然后電話馬上就被掛斷了。我猜軒軒是在酒吧,于是去學校附近軒軒常提起的一家酒吧找她。那時,學校大門已經(jīng)鎖了,我聽見宿管阿姨在催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良心發(fā)現(xiàn)”了,沒有回去,而是踩著濕滑的路面,朝校門口跑去。在宿管阿姨的叫喊聲中,我這個平時呆頭呆腦、體育從不及格的“蒙圈”女孩,翻越欄桿逃了出去。
風雪越來越大,我一口氣跑到了酒吧。走進酒吧的時候,我感覺仿佛所有的人都在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我的眼鏡因為霧氣都變成眼罩了,白蒙蒙的視線中我并沒有看見孫志浩和軒軒,只看見了經(jīng)常和他們在一起的兩個男生。我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的勇氣,走到他們面前問道:“軒軒呢?”
那兩個男生嬉皮笑臉地看著我:“你是誰???”
“你管我是誰!我問你孟子軒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發(fā)脾氣,甚至鬼使神差地拿起桌子上的一個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我像失控了一樣,順著男生手指的方向走去。我之前從未去過酒吧,里面原來全是小包間,很多包間的門都開著,只有幾間是關著的,我開始喊孫志浩的名字,連酒吧的保安都過來攔我。這時,孫志浩開了門,他輕蔑地看著我,嘴角帶著一絲邪惡的笑。
我大步走向他所在的房間,軒軒安靜地躺在沙發(fā)上睡覺,我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試圖抱起她,可惜我的力氣太小了,根本抱不動。這時,我聽見房間的門被關上了,不等我轉過身來,孫志浩便一把揪住我的領子把我按在墻上,我嚇得幾乎什么反抗能力都沒有,他瞪著我,我也強作鎮(zhèn)定地瞪著他,我們大約有一分鐘沒說話,就這么瞪著彼此。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他。
“你到底想干嗎?”這就是我用整個中學時代去喜歡的男生,和我說過的唯一的一句話。
“混蛋!人渣!”這就是我回應他的唯一的一句話。
孫志浩松開了我,走出房間,出門時還狠狠地摔了一下門,我在房間里陪著軒軒待了一夜,也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夜。我似乎從來沒有那么委屈過,也從來沒有那么釋懷過……軒軒醒來以后并沒有感謝我,她大病了一場。原來她就是因為知道了孫志浩還有別的女朋友,所以急于想和他發(fā)生關系以留住他,結果卻被我破壞了。我不知道是她瘋了還是我瘋了,總之自此以后,我們便不是朋友了,她和孫志浩也徹底分手了。后來我聽說孫志浩藝考不順利出國了,彭藝兒還為他要自殺之類的……物是人非,這些傳言沒在我心里掀起任何波瀾。
后來我終于熬到了畢業(yè),再也沒有了關于孫志浩的任何消息,可是我舍不得忘記這段幼稚癡迷的情感,很心疼那時候的自己。有一次無意間聽到一句歌詞“如果知道結局,我們還會相愛嗎”,我便捫心自問:“如果知道結局,當年我還會喜歡他嗎?”
我真的不知道。畢竟生活不能假設,而愛也無須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