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君
她病了。
確切說,是病犯了,心梗,已經搭了四個支架。醫(yī)生說,再搭,危險系數會很大。她不想臨走再挨一刀,于是放棄了。
可是,有一件事,她始終放不下。她有一個女兒,生下來三天就給人了。臨走,她想見見這個女兒,如果能聽她叫一聲媽,就死而無憾了。
說起這個女兒,她滿心愧疚,可想想,又怨不得自己。如果不是婆婆趁她住院的當兒偷偷送給好姐妹,她拼了命也會攔住。她幾次下決心,把小女兒要回來,都沒好意思張口。好姐妹每天都把小女兒抱來給她看,餓了,就和大女兒一起偎在她懷里吃奶。大女兒的衣服和玩具也都是好姐妹買的,跟小女兒的一模一樣。好姐妹還隔三差五給她買衣服或化妝品。最讓她釋懷的,好姐妹向她保證,即便以后會生,也不再要孩子。
正當她為小女兒有了個好去處而倍感欣慰時,好姐妹和小女兒卻突然從她眼前消失了,不,是人間蒸發(fā)。偏偏這時,大女兒生病住進醫(yī)院里,婆婆說,別為了抓不著的,卻丟了眼前的。她的心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她開始痛恨好姐妹,從此,心里烙下一片痛,無休無止。
那天,她一邊擇菜一邊念起小女兒,今天是女兒20歲生日,小女兒如今在哪里?她是不是和大女兒一樣,最愛吃青豆炒肉末?擇完菜,起身去廚房,眼前猛地一黑,一頭栽在地板上。
那是她第一次住進醫(yī)院里,從醫(yī)院出來時,她的心臟上多了一個支架。支架上,仿佛黏附著小女兒的氣息。氣息里,仿佛藏匿著一枚枚尖針,戳向心里的那片痛。隨著心臟支架的增多,小女兒的氣息越來越濃郁,她的心越來越疼,如刀絞。
她做出一個決定,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找回小女兒。
親朋好友紛紛加入幫她尋找女兒的行列,很快,有了小女兒的消息。
小女兒是拿著一條缺了一個角的花毛毯來到她身邊的,她抖抖擻擻從枕頭底下拿出那個毛絨絨軟和和的小三角,和花毛毯缺失的那個角相對接,嚴絲合縫。
她一把將小女兒摟在懷里,淚如泉涌。
小女兒乖巧懂事,比大女兒更細膩、溫順,更像貼身小棉襖,小嘴兒也甜得很,左口一個媽,右口一個媽,喊得她心花怒放。
為了彌補和減緩對小女兒的虧欠和內疚感,她在遺囑里將那幢將軍樓贈予小女兒。
半年后,她平靜而安詳地走了。
辦理完后事,小女兒找到大女兒,把手里的“放棄繼承權聲明書”遞給姐姐。姐姐問為什么,妹妹說,我不是媽媽的女兒。
妹妹解釋說,五歲那年,媽媽的小女兒得了一場大病,我媽把房子都賣了,但最終沒能挽留住小女兒的生命。我媽沒有勇氣面對媽媽,于是“消失”了。我是我媽從路邊撿來的,我媽為了報答媽媽當年對她的一片恩情,為了減緩心里那份不可言說的悔疚和疼痛,所以讓我……
姐姐說,媽媽住進醫(yī)院的前一天就知道她的“小女兒”走了,你來的那天,媽媽就看出,你右手腕上的那顆痣是文上去的。
媽媽為什么假裝不知道?
媽媽說,她不想讓她的好姐妹和她一樣,一輩子心懷內疚和疼痛。
姐姐拿過那條缺了一個角的花毛毯,還給“妹妹”,說,告訴阿姨,媽媽說,女兒跟著她,媽媽放心。
媽媽還說,如果阿姨同意的話,就讓“大女兒”認她做干媽。
這是山東綜藝臺播放的一個真實的故事,看完很久我的心緒仍然停留在節(jié)目里。于是用鍵盤敲打下來,也好讓自己從故事里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