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紅
(福建商學院 外語系,福建 福州,350012)
《八月之光》是194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威廉·??思{的經(jīng)典作品。小說自1932年問世以來引起廣泛關注,尤其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至今,文學評論家從各種角度解析這部作品,取得引人矚目的成果。學者們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小說所展現(xiàn)的美國南方社會種族對立背景下黑人與白人的生存狀態(tài)、后殖民形態(tài)下社會文化認同及個人身份迷失的探究,以及男主人公克里斯默斯形象的探析,對女主人公莉娜·格羅夫形象的分析比較少。本文擬通過對女主人公莉娜形象的分析,解讀其身上所呈現(xiàn)出的濃郁的自然主義與母性色彩,探究??思{對美國南方文化的反思與批判。
《八月之光》在??思{營造的“約克納帕塔法世系”中占有重要位置,與繼《喧嘩與騷動》之后的其它小說相比,在許多方面都可以視為??思{最優(yōu)秀的作品。這部被稱為里程碑式的杰作是??思{創(chuàng)作中篇幅最長的一部小說,也是最著名、最有爭議的作品之一。
莉娜是《八月之光》中最主要的人物之一,雖然形象篇幅不多,主要集中在第一章和最后一章,中間有零星的筆墨,但在小說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思{在松散而緊湊的結構中把莉娜塑造成一個自然樸實、情感豐富、充滿母性色彩的形象。她不僅是一個人物形象,同時也是一雙來自塵世之外的觀望的眼睛,是一個隱喻符號。
小說一開篇,莉娜走在塵土飛揚的鄉(xiāng)村道路上,在廣闊的天地之間行走,偶爾在鄉(xiāng)村民舍借宿作短暫停留。她在八月的陽光下,在大自然的懷抱中,懷著八個月的身孕,孕育著即將到來的新生命,負載著不能確定的新希望,步履沉重而又厚實、堅定,從容不迫,在美國南方鄉(xiāng)村已變得急躁、焦慮、異化的人群中保持自然的姿態(tài),安然自得, 隨遇而安。
莉娜的生活環(huán)境異常艱難,是家里活下來的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十二歲那年,父母雙雙去世,埋葬父親的那天下午,大她二十歲的哥哥趕著借來的馬車帶她去了多恩廠,從此離開家鄉(xiāng)寄居在哥哥家里,操持全部家務,替總在生育的嫂子照料孩子。直到十九歲那年一個夸夸其談、不負責任的年輕人盧卡斯·伯奇改變了她的人生。
莉娜是在鄉(xiāng)村廣闊的天地里成長的,她的裝扮、行為、習慣充滿了自然純樸的氣息。小說中有多處寫到莉娜的裝扮,莉娜從哥哥家里自己住的小房間的窗戶爬出去尋找盧卡斯·伯奇,帶走了哥哥送的鞋子,全部行當是一把棕葉扇、一個用印花大手帕扎得緊緊實實的小包,里面除了零碎東西,還有三毛五分錢的硬幣。
當莉娜即將到達杰弗生小鎮(zhèn)的時候,福克納這樣描寫她的形象:“她從褪色的藍遮陽帽下——風吹日曬而非肥皂洗滌而褪色的藍遮陽帽——平靜而又高高興興地抬起頭:一張年輕快活的面孔,誠摯友好而又機靈。她仍然坐著,身上穿著同樣褪色的藍衣裙,看不出身材和體形,紋絲不動地坐著。扇子和行李包放在膝頭。她沒有穿襪子,一雙赤腳并排踏在淺溝里。兩只沾泥帶土、笨重得像男式的鞋子放在身邊,懶洋洋地攤在那里?!盵1]9
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捎帶她一程的馬車主人阿姆斯特德坐在車上,駝著背,目光暗淡,他看見莉娜扇子沿邊整整齊齊地鑲了一圈同帽子和衣裙一樣的褪色藍布。藍色使人想起晴朗天空的顏色及莉娜性格中的天真、單純與善良,呈現(xiàn)出素樸明凈的自然之美。棲身于自然之中,莉娜的身上充滿原始活力,才會如此生機盎然,她的服飾使得她作為自然女兒而存在的具體意象變得更為清晰可觸,就像八月柔和、澄明的陽光一樣照耀著大地。
在小說的第一章,阿姆斯特德駕駛馬車帶著莉娜走了一段路程之后,由于接近日落時分,他邀請莉娜去家里歇息一宿。當莉娜再次坐上馬車時,阿姆斯特德的幾匹騾馬一反常態(tài),主動開始快步走起來。這是一個隱喻,疲憊不堪的動物們與這個風塵仆仆的姑娘忽然有了某種特殊的親密關系,有某種惺惺相惜的關聯(lián),它們對莉娜的關照可以看作是莉娜與自然之間和諧關系的一種暗示。
在八月悶熱、寂靜的下午,莉娜行走在塵土飛揚的路上,就像大地母親一樣蘊含著生命,這一情景畫面感非常強烈。莉娜的形象總是安詳沉靜、從容自在,又是那樣充滿生機,在此??思{用詩人濟慈《古甕頌》中詩意、寧靜的田園世界作比喻,使人不由聯(lián)想起千變?nèi)f化卻又亙古常新的“自然”。莉娜性格安靜、善良純樸,她似乎對任何事情都泰然處之,但當她想到盧卡斯·伯奇時卻有點兒不一樣了。對于負心的情人,“她毫不動搖,綿羊似的等待著”,她說來說去總是那句話,“他會捎信給我的,他說了要來接我的”。莉娜的辯解蒼白無力,她的堅持與等待與其說源自其對愛情的忠誠,不如說源自內(nèi)心堅定的信念,這個信念支撐著她,固執(zhí)地、不帶理智地相信一份堅貞不渝的愛情。由于對愛情的忠誠,也相信對方的忠誠,她的內(nèi)心相信盧卡斯·伯奇一定會在某個地方等著她和她所負載的新生命的到來。當阿姆斯特德太太帶著過來人的世故冷靜不經(jīng)意間追問:“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姓伯奇了嗎?”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還不是真正的伯奇太太,她害羞了?!皠偛盼覜]有對您講真話。我現(xiàn)在還沒姓伯奇呢,我叫莉娜·格羅夫?!彼穆曇羝届o而又固執(zhí),不過仍然心平氣和,執(zhí)著地認為她的盧卡斯的出走只是“很不巧”,當阿姆斯特德太太以一個女人的敏感道出事實的真相時,莉娜的反應是這樣的:“莉娜一時沒有答話。她的面孔像石頭般沉靜,但不那么冷硬,固執(zhí)中帶著柔和,一種內(nèi)心澄明的安詳與平靜,一種不帶理智的超脫?!盵1]15
男人們一眼看出她的情人不會再出現(xiàn)了。在他們眼里,莉娜單純善良、天真熱情,處境值得同情。她身上所具有的純潔而堅定的氣質(zhì),使得趕車的阿姆斯特德、盧卡斯·伯奇的工友拜倫·邦奇、沉淪中的牧師海托華都被打動。拜倫·邦奇一眼就被打動了,深深地愛上她,最后追隨她而去;海托華卑微的靈魂為她蘇醒,似乎要為她改變自己多年以來堅持的封閉與冷漠。這是莉娜身上的氣質(zhì)散發(fā)出的召喚男性的力量。在女人的眼中,莉娜也是值得同情的,但她也是被鄙視的,未婚先孕,情人不知去向,卻腆著身子憑著一個聽來的名字向著一個陌生的地名去尋找逃跑的情人,做著不可思議注定沒有結局的傻事。但是女人之間潛在的共同命運使她們對莉娜充滿同情。最突出的是阿姆斯特德太太,她甚至把自己珍藏的、裝在鐵盒里包在布包里上了鎖的瓷公雞背上的錢幣從縫里搖出來送給莉娜作為盤纏,這是她賣雞蛋積蓄下來的私房錢。她讓丈夫把錢幣交給莉娜,太陽一出來就套上騾子,領她離開這兒?!耙悄銟芬獾脑?,把她一直送到杰弗生鎮(zhèn)?!钡诙焯鞗]亮,阿姆斯特德太太就起床做早飯,這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表現(xiàn)出的最大的同情和善意,也是超越世俗成見和狹隘道德評判的溫情。對于淳樸自然的阿姆斯特德太太以及鄉(xiāng)親們的幫助,同樣淳樸自然的莉娜愉快大方地接受了。阿姆斯特德、阿姆斯特德太太、拜倫·邦奇等角色身上顯現(xiàn)著人類寬厚的美德和人性善良的光輝,他們的身上同樣體現(xiàn)了寬容博大的情懷與超越世俗的神采。
在清教主義和種族主義盛行的美國南方,為保證血統(tǒng)的“純正”,白人婦女的貞操神圣不可侵犯,甚至比她們的生命更為重要,但是幾乎所有人最終都對莉娜表示出不可思議的友善、諒解和同情。小說中的莉娜,一方面體驗著人們的善良,享受著他們的善意和幫助,另一方面也作為一種超越現(xiàn)實的參照,襯托人們的冷漠、荒謬與無情。實際上她行走的背景是凋敝荒涼的美國南方鄉(xiāng)村,這塊土地充斥著猜疑的目光、流蕩著閑言碎語、升騰著罪惡的火焰。居住在小鎮(zhèn)上的人,似乎都有焦慮,這種焦慮來自祖先的陰影、來自身份的迷惑,人群充滿各種扭曲的狀態(tài),邪惡、冷漠、無情、荒謬。小說中,克里斯默斯悲劇的一生都在印證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誰,身份的迷失使他陷入狂亂的狀態(tài),鋌而走險販賣私酒,不確定的黑人血統(tǒng)使他終其一生都在身份的質(zhì)疑中徘徊,在孤獨、被拒絕、被羞辱的狀態(tài)下度過??死锼鼓购⑼瘯r期被遺棄,外祖父源自種族與血統(tǒng)隔閡的無法克服的敵意,使他對這個世界也報以懷疑和仇恨;在孤兒院時被克里斯默斯無意中發(fā)現(xiàn)正在偷情的女營養(yǎng)師對他的瘋狂誣陷、來自唯一的初戀女孩的傷害,使他無法克制對女性的反感,包括在杰弗生小鎮(zhèn)上與伯頓小姐的結合使他充滿羞恥感和罪惡感,最終釀成一場災難。牧師海托華背負著祖父的榮譽與恥辱,冷漠無情,形同行尸走肉,虛擲一生。他的祖父在南北戰(zhàn)爭期間落馬身亡,海托華在布道壇上的腔調(diào)也和這些念念不忘的老生常談沒有區(qū)別,讓人聽來毫無意義。“看來,他似乎把宗教、奔馳的騎兵和在奔馳的馬上喪身的祖父混在一起,糾纏不清,甚至在布道壇上也不能區(qū)別對待”,生活在極端混亂之中,他的冷漠導致妻子發(fā)瘋并慘死,自己陷入鎮(zhèn)上教民的攻擊與非議。莉娜的出現(xiàn)把他從膠著混亂、現(xiàn)實與幻想不分的狀態(tài)中喚醒,他為這個陌生的來自遠方的姑娘接生,因為一個毫不相干的新生命的誕生而滋生了對生命和人的溫情,甚至認為應該有愛情發(fā)生在拜倫·邦奇和莉娜身上,遺憾的是他最終無可挽回地走向死亡之路。伯頓小姐生活在哥哥和爺爺?shù)年幱袄?,背負著上帝加在種族頭上的詛咒,她性格分裂、扭曲,最終死在克里斯默斯手上。他們不認同自己的身份,找不到自己的歸宿,魔鬼進駐心房,靈魂四處游蕩。糾結有黑人血統(tǒng)、厭惡自己身份的克里斯默斯是一個充滿魔性的角色,這種魔性來自世俗對其身份的不認同以及他個人的羞恥、無力的反叛與抗爭。而莉娜·格羅夫懷著一個沒有名分的孩子,被情人拋棄,這樣的恥辱似乎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在她的意識里,對業(yè)已到來的一切都坦然接受,沒有懷疑,沒有痛苦。她內(nèi)心澄澈,目光堅定,坦然離家走上尋找孩子父親、尋找歸宿的道路?!澳悄贻p結實的身體,即便在分娩的劇痛中仍顯得安寧無懼?!盵1] 364這顯然需要巨大的勇氣,這種勇氣來自內(nèi)心的力量。福克納說:“我是出于對女性的勇氣和忍耐力的欽佩來寫她的故事的?!崩蚰扔们宄旱难劬ψ⒁曔@個世界,照亮了陰暗、渾濁的世界,用沉靜的心靈感受世界,襯托出人世的無常與喧囂。
與莉娜所感受到的種種善意相比,克里斯默斯短短的一生強烈地感受到孤獨、敵意以及被拒絕、被拋棄。在一次訪談中,福克納指出,克里斯默斯“不知道自己是誰——究竟是白人還是黑人,因此他什么都不是。由于他不明白自己屬于哪個種族,便故意將自己從人類群體中驅(qū)逐出去。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一輩子也無法弄清楚?!边@是克里斯默斯的悲哀,也是人類的悲哀。而莉娜卻帶著天真、樂觀的母性,淡化了存在于人世間的種種孤獨、不安、掙扎與苦難。
莉娜的形象一直走在路上,小說的開頭走著,小說的尾聲依然在走著。莉娜行走的形象意味著尋找,也意味著回歸,這樣行走是為了完成一種使命、一次尋找、一個新生命的降臨,最終回歸原始、回歸自然。所有的傷痛都在行走中消融,最后瞬間消失,仿佛是一種輪回,生與死、善良與邪惡的輪回。莉娜到達杰弗生鎮(zhèn)的日子,小鎮(zhèn)上火光沖天,克里斯默斯殺死伯頓小姐并放火燒了她的房子,而莉娜的孩子降生的日子正是克里斯默斯死去的日子;莉娜在杰弗生小鎮(zhèn)上寄居的房子正是她的情人販賣私酒的場所,而她的情人盧卡斯·伯奇已經(jīng)改名叫喬·布朗,熱衷于算計如何得到告密者的一千元獎金。莉娜最后見到她想尋找的情人,在見到莉娜幾分鐘之后,盧卡斯·伯奇飛快地逃走了。莉娜離開杰弗生鎮(zhèn)也是一種隱喻,告別混亂陰暗的世界,帶著新生命、新希望,開始新生活。只不過此時莉娜不再是一個人,陪伴她的還有剛出生三個星期的嬰兒,以及杰弗生小鎮(zhèn)上對她一見鐘情、幫助她、追隨她踏上遙遠路途的善良男人拜倫·伯奇。大火燒毀的是一個舊的世界,身后是廢墟、殘垣斷壁,前方卻是未知的被火光照亮的路程和新生的世界。
小說最后一章對莉娜的描寫并不是直接的描寫,而是通過一個曾經(jīng)用車捎帶莉娜和拜倫·伯奇以及初生的嬰兒的男人與其妻子的對話,用第三人稱的回憶、轉述來完成。這種寫法把故事陌生化,人物具有了神秘的色彩,行走中的莉娜仿佛一下子成為另一個故事中的主人公,莉娜和她遠去的背影成為一種永恒的象征。開車的是一個家具修理工兼經(jīng)銷商,他從田納西州運回通過信函購買的幾件舊家具。這次旅行他駕著拖車(車后掛了一間背后開門的活動屋),在加油站遇到攔車的莉娜??梢韵胂螅粋€女人帶著剛出生三個星期的嬰兒,坐在拖車上,風餐露宿,一路顛簸,將經(jīng)歷怎樣的辛苦。在艱苦的旅途中,莉娜還是那樣坦然、自在。開車的人這樣描述她:“她坐在一段木柴上,抱著嬰兒,像塊石頭那樣靜靜地聽著,也像石頭那樣自在得意,像是就要被感動或者被說服的樣兒?!盵1] 450在背負著新生命走向歸途的這段行程中,拜倫·伯奇是一個虔誠的追隨者,他勤勞、老實憨厚而又顯得笨拙,在高大、健壯的莉娜面前像個無辜的孩子,受了委屈無法控制自己,他想離開,熬過一個長夜之后又最終不聲不響地回到莉娜和嬰兒的身邊,而莉娜對他的回歸卻表現(xiàn)得理所當然,仿佛他將永遠追隨。莉娜像一個寬厚溫和的母親,呵護著新生的嬰兒,同時也呵護著這個心地如嬰兒般單純善良的男人。這種場景讓人想起母親對兒女的愛護與溫柔,想起兒女對母親的依戀。
艱苦的旅途在莉娜看來好似進行了一場有意思的旅行。開車的男人這樣描述莉娜:“我回頭一望,看見她的面孔,像是早已作好準備等著表示驚奇,而且她知道,一旦流露出驚奇她就會感到美滋滋的。驚奇的神情果然浮現(xiàn)在她臉上,而且顯得十分和諧。”[1] 450這是一個沒有沾染世俗塵埃、從未遭遇人間疾苦的女子形象,以天真、好奇的神情和遠離人間的姿態(tài)體驗人情冷暖。小說的最后,寧靜而天真的莉娜這樣說道:“哎呀呀。人可真能走。咱們從亞拉巴馬州出來才兩個月,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達田納西州了?!盵1] 455沒有怨言,沒有氣惱,沒有被所謂的“丈夫”拋棄的痛苦,也沒有來自這個世界的所有煩惱,包括她到達杰弗生小鎮(zhèn)上三個月以來所經(jīng)歷的動蕩不安的事件。作為一個浮游于扭曲、爭斗、流血、陰謀等污濁的畫面之外的形象,莉娜仿佛一個透明或隱身的天使,像八月的風掠過南方荒涼蕭索、危機四伏的原野,吹散陰霾,讓人得以重見天日。
1949年,??思{在接受諾貝爾獎的致詞中提到,值得一個作家密切關注和深入挖掘的是“心靈深處的、永恒的真理——愛情、榮譽、同情、自豪、憐憫之心和犧牲精神”[2] 254。這一信念在《八月之光》中得到充分體現(xiàn),莉娜的形象充分展現(xiàn)了人性的光輝——愛情與同情以及憐憫之心和犧牲精神。這一人物形象的母性色彩不僅體現(xiàn)了作者的創(chuàng)作思想,而且表達了作者對美國南方以及整個人類社會的反思與批判。人類生存在孤獨無助的困境中,種族的爭斗由祖先上演,陰影和偏見充塞后輩的頭腦,形形色色的人物在異化和扭曲中掙扎,世界充滿不確定性,人與人之間互相不信任,夫妻、情人、朋友、養(yǎng)父母與養(yǎng)子之間關系不可靠,充滿猜疑與報復的惡意。在小說中,莉娜不僅是一個人物形象,也是一個隱喻符號,是一束來自塵世之外的光。這個純白如光的形象——八月之光,正如??思{1957年在費吉尼亞大學講演時所說,是指故鄉(xiāng)八月間真實的自然景象?!霸诿芪魑鞅戎?,八月中旬會有幾天突然出現(xiàn)秋天即至的跡象:天氣涼爽,天空里彌漫著柔和透明的光線,仿佛它不是來自當天而是從古老的往昔降臨,甚至可能有從希臘、從奧林匹克山某處來的農(nóng)牧神、森林神和其它神祗?!盵3]199莉娜正是用她沉靜的心靈、天使般柔和的眼睛襯托這個世界的陰暗與渾濁,并用一個新的生命為通往未來世界的路上送來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