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松松
圖1 蔡照制竹刻摹磚文人物扇骨嘉德2017秋拍 成交價25.3萬元人民幣 中國嘉德供圖
圖2 楊澥制竹雕摹古器銘扇骨嘉德2017秋拍以28.75萬元成交中國嘉德供圖
2017年中國嘉德秋拍推出“逸爐:古器雅集”專場,一批清中后期的文人折扇精品亮相,其中有不少精工制作的竹雕扇骨,多系近代刻竹名家之作,如楊澥、蔡照、陸儼少、支慈庵等。(圖1、圖2)這批良作扇骨的一個共同的特點是充滿“金石味”,小小的懷袖雅物成為竹刻能手與文人墨客施展技藝與抒發(fā)志趣的載體,在一展一揮中,搖曳出19世紀中國文人的審美追求與好古風尚。
近代著名竹刻家金西厓在《竹刻小言》中提及“清代晚期,在雕法大備之后,竹刻仍有發(fā)展,以題材而言,小象寫真及摹刻金石,均為前期所罕有”。清嘉道以降,中國經(jīng)歷了前所未有之巨變,“康乾盛世”的余暉并未引發(fā)新的王朝崛起,卻催生了乾嘉以后“金石文化”的繁榮。19世紀后半葉,已成為顯學的金石學不斷深入人心,尤其作為金石學參與主體的文人士大夫,金石文化已浸透其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折扇作為文人士大夫的常用雅物,受其金石之好的影響,除扇面書畫外,在扇骨上雕刻金石者蔚為大觀。
綜觀晚清以金石為飾的扇骨藝術,內(nèi)涵豐富,形式多樣,獨樹一幟??蓮囊韵路矫嬉曋?。
第一,扇骨雕刻在表現(xiàn)“金石”的內(nèi)容方面,覆蓋全面(圖3)。
一是三代銅器。這其中,一類是摹刻已出土或傳世的上古青銅器型,如鼎、爵、壺、盤、鐘等,另一類則是縮摹古銅器銘文。此類以古代青銅禮器為主,后拓展至古代金銅制物,器物年代也由三代之上延至漢晉。
二是秦磚漢瓦。主要摹刻秦漢時期的帶銘磚瓦,摹其型,刻其銘,追慕古風。涉獵廣泛,如古塚磚、銘文磚、瓦當、畫像磚、陶瓦器等,最常見者為漢晉銘文磚。
三是古泉寶貨。以有收藏價值的歷代錢幣為主,兼有錢范。先秦的刀布鑄幣,秦漢的半兩五銖,新莽的貨泉,唐宋的紀值錢與年號錢等,不一而足。
四是碑帖法書。摹刻歷代碑碣,如晉唐法帖、造像碑刻、名家手跡等。
五是歷代璽印。涵蓋先秦名章古璽、秦漢封泥、明清印章等,或摹刻印璽之立體造型,或取法原作僅摹印文。
六是雜項古董。內(nèi)容極豐,戰(zhàn)漢帶鉤、秦漢符節(jié)、漢唐銅鏡、犀角瓷玉、造像兵器等,繁雜多樣。
七是金石風的書畫。以海派書畫或具金石風貌的作品為主,往往詩書畫印具備。部分扇骨上還出現(xiàn)了脫胎于金石之物的仿金石作品,并非真實古物,多為取其型、意的再度創(chuàng)作。
由上述歸總可知晚清扇骨上的金石題材已不再局限于傳統(tǒng)的金銅、磚瓦之屬,隨著明清官私收藏的快速發(fā)展,古物收藏的門類日豐,清代“金石”的內(nèi)涵被極大拓寬,“金石”在某種程度上成為“收藏品”的代言,凡是可納入鑒藏范疇的古器物,均為金石學家所樂道。刻竹者所關注之金石,正是時人爭藏的“熱門”之物。
第二,扇骨上的金石題材在表現(xiàn)形式與藝術效果上變化多樣。總結有三:一是直接摹刻原作,追求塑形刻字之形肖;二是作拓印效果,以竹代紙,以刀拓刻,無論所摹刻器、銘,宛若手工捶拓而成,斑駁、銹蝕無不摹真,這一點在扇骨雕刻上頻繁出現(xiàn),甚至發(fā)展成為一種成熟的刻竹藝術風格,出現(xiàn)諸多專擅此技的竹刻家;三是作平面寫畫效果,以刀代筆,求金石神韻,此類延續(xù)了傳統(tǒng)扇骨表現(xiàn)文人意趣的內(nèi)容,以金石入書畫,別開生面。
第三,在藝術創(chuàng)作上,扇骨雖小,藝術構思與創(chuàng)作形式卻大有天地?;蜃鳘毞?,摹刻某一類金石;或作組合,仿“博古圖”“清供圖”“八破圖”等繪畫形式(圖4);或?qū)⒔鹗瘓D形與收藏款識、題名等同刻,猶如鑒藏小識。作為竹刻藝術的一個分支,以金石為內(nèi)容的扇骨雕刻,成為晚清展現(xiàn)金石藝術的特殊載體,既與其他如臂擱、筆筒等竹雕門類,又與平面的金石書畫藝術一道,彼此借鑒,互相浸融,共同展示著晚清推重金石的世風面貌。
第四,為實現(xiàn)對金石題材特殊造型與藝術效果的追求,帶動了同期竹雕技藝的創(chuàng)新與藝術語言的形成。如為表現(xiàn)摹刻吉金磚瓦銘文或摹刻金石形狀而呈現(xiàn)立體的效果,傳統(tǒng)的深淺浮雕、鏤雕等已不能滿足藝術需求,新的以“隱起”和“減地”為特色的雕刻技藝快速發(fā)展起來,刻竹者往往施以“隱起陽雕”“減地陽雕”“陷地線刻”的技藝,來實現(xiàn)塑造需求(圖5)。與此同時,在雕刻的視覺效果與藝術效果上,為達到吉金蒼古、銘文患漫、磚瓦殘破的效果,在隱起與減地的基礎上,逐漸生發(fā)展出糙地雕刻,進而細化為砂地、核桃地、桔皮地等多種技藝,雖摹刻在型,卻更顯古意。
此外,晚清大量出現(xiàn)的金石題材的竹雕,在金石學大背景的影響下,受金文鑄刻、陶瓦刻塑、印璽篆刻、碑版摹勒等技藝以及金石文字的時代發(fā)展面貌等因素影響,更側(cè)重于對金石技藝的借鑒,或以刀代筆,而有書寫之風,或呈現(xiàn)鑄刻效果,金石味極濃。并且善于借鑒同時代的文人畫的筆墨趣味與帶有金石氣息書畫作品的藝術特質(zhì),突出意境與古趣,形成獨具特色的竹刻裝飾語言。
第五,與扇面繪畫發(fā)展為獨立的繪畫藝術形式一樣,金石題材的扇骨雕刻也大有從一般扇骨雕刻脫離而獨立發(fā)展之勢,金石內(nèi)容的裝飾不再僅代表新素材的出現(xiàn),更是宣示了與時代相契合的文人竹刻與刻竹藏用群體的心態(tài)。這或可透過金石題材的扇骨洞悉時人熱衷于此的原因。
一是研摹金石文字。晚清金石學家對金石文化的研究視角多樣,在以物證史的同時,也會從賞鑒的角度出發(fā),品研金石。與傳統(tǒng)摹拓金石一樣,在扇骨上雕琢金石之器或銘文,也是研習古物、表證心得的一種手段。
圖3 晚清民國時期扇骨常見金石題材一覽
圖4 吳昌碩筆下博古圖 晚清同類題材的書畫作品大量涌現(xiàn) 體現(xiàn)了文人鑒藏與藝術創(chuàng)作上的關聯(lián)
二是展示私人的金石收藏。一些文人士大夫會將其得意藏品親自或命刻工鐫刻于扇骨之上,這成為金石學家除以著書立說、傳拓鑒藏等方式來推重金石文化之外的又一手段。江蘇吳縣的刻竹名家沈筱莊就曾受其友俞語霜委托,將俞氏收藏的毛公鼎精拓本縮臨于扇邊,“越三月刻成,凡四百七十九字,字形雖細,精神與原本不差累黍?!敝T如此類,不勝枚舉。
圖5 扇骨上的減地陽雕、隱起陽雕等技法細節(jié)
圖6 韓潮制竹刻行書扇骨
三是彌補收藏缺撼。對于不可得的寶重金石,時人多以可做替代的金石拓片來聊以慰藉,或從金石書畫于名家庋藏摹本中尋求,將非己之藏的金石摹刻于扇骨之上,日日摸索,無論是在手在心,可滿足癡好金石者的擁有與滿足感。
四是顯示金石之友間的鑒藏活動。晚清金石藏家之間的交往頻繁,往往互示所藏,展玩品鑒,一些竹刻金石內(nèi)容即問世于同好者賞鑒之后,作金石扇骨互為贈送或留念,亦是“送人扇骨,金石留香”的雅事。
當然,除上述情況外,金石考據(jù)在晚清之際已成為文化符號一種,尚古情結頻頻出現(xiàn)于晚清的文化藝術中,金石普遍成為士子文人的志趣所在與精神托付。扇骨上的金石內(nèi)涵,恰是展示晚清文人思想的一個層面。作為懷袖雅物的折扇,在晚晴文人群體中的使用已極為風靡,在那個以金石為尚的年代,文友之間相約于山亭小園,雅會之余,折扇一搖,掠過的不只是愜意徐來的清風,更有箑邊上閃爍金石的無限風雅。
箑邊金石 佳作傳世
擅制金石風格竹雕扇骨的藝人在清季不斷涌現(xiàn),他們或為金石、書畫家并善刻竹的“清客”,或為職業(yè)刻竹的“作家”,褚德彝在其《竹人續(xù)錄》中多有記載,著名者如韓潮、楊澥、周之禮、蔡照、石騏、王素川、佛作舟、胡钁、釋達受等。而諸如張廷濟、趙之謙、吳昌碩、陳曼生、任熊等金石書畫名流,也多與制扇人和具“金石風”的扇骨結緣??讨袢艘云涓叱募妓嚺c對崇古精神的追慕,在傳統(tǒng)竹刻藝術發(fā)展進入低谷的晚清,為傳統(tǒng)刻竹藝術帶來一抹亮色與生機。
晚清擅制金石題材扇骨的竹人,多具共性。
首先,多來自相同的地域。集中在江浙滬地區(qū),以浙江嘉興、上海嘉定、江蘇吳縣等地最為顯著,歷史上在這些地區(qū)先后形成了以嘉定、金陵、嘉興等地為中心的竹刻流派,為歷史悠久的竹刻藝人的搖籃,三地竹刻既有時間上的延續(xù)性,又有技藝上的承襲與發(fā)展。加之明清以來文化藝術重心的不斷南傾,尤其清后期海上畫派的興起,直接影響到竹刻藝人的審美與實踐,刻竹的“金石風”與江浙之地金石文化積淀之形成互推作用。擅長金石刻竹的尤以后來居上的浙派竹刻藝人最具代表,如韓潮、朱寶騮、張辛、蔡照、釋達受、胡钁等。
圖7.1 楊澥題拓
其次,多具文化學識。江南之地的傳統(tǒng)文化氛圍,滋養(yǎng)著竹刻人,其多為生員,識文讀書,工書善畫,有較高的藝術修養(yǎng)。白文貴在其《蕉窗話扇》中對制扇骨人的學養(yǎng)及成就加以強調(diào)到:“作者工書善畫,自不待言,偶鐫舊作,或詠新什,益增韻致,冶金石、書畫、文學、藝術于一爐,始稱登峰造極”,由此所具備的刻竹者的博雅自與市井匠工所制之物意趣殊異。這一點對于扇骨雕刻的“文氣”與“金石內(nèi)涵”極為重要。
圖7.2 楊澥制竹刻書法扇骨
再次,多有金石之好,或與金石藏家、金石書畫家交。一些竹刻家擅摹刻金石,或有傳拓、鑒賞金石的本領,這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刻竹藝人對同類題材的把握。加之從金石入手,將篆刻、拓印等技藝融入雕刻,又促成晚清竹刻的“金石技”與“金石氣”。部分刻竹家往往與金石鑒藏家或金石書畫大家往來,交流研究心得。豐富的金石閱歷、開闊的收藏視野,再加之過硬的雕刻技藝,增添了金石竹刻藝術的厚重感與文化內(nèi)涵。如由晚清入民國的近代刻竹大師張輯如即多與吳昌碩、褚德彝等交,切磋技藝。
晚清善于扇骨雕刻金石者,以韓潮、楊澥、周之禮、蔡照、胡钁等人為翹楚。
韓潮,字蛟門,浙江歸安人,生活于嘉道時期。《竹人續(xù)錄》稱其能于扇邊刻行楷數(shù)百字,并“尤善摹鐘鼎,款識陰陽文,渾樸無比?!彼菸縻鲋斡∶肄蓪鶠閹?,學習治印。為學有所成,他搜集商周鼎彝銘文及漢魏碑版拓片,并虛心求教于金石大家,據(jù)記載他曾將文士高爽泉藏的《歷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及阮元囑六舟和尚摹刻的所藏吉金拓片借走臨摹、研習。在治印終成的同時,他對金石古物及銘文碑版的了解,使其創(chuàng)作同類題材的扇骨雕刻等,信手拈來。他將治印邊款的用刀、刻法施于竹上,吳昌碩曾評價其刻竹技藝“篆籀行楷,唯意所適,無不佳妙,逸態(tài)橫生。”(圖6)
圖8 周之禮制竹刻摹古器銘文扇骨
楊澥(1781~1850年),原名海,字竹唐,號龍石,江蘇吳縣人?!赌纸裨挕贩Q其“善篆刻,為江南第一名手”。他生平好搜訪金石,考證校訂,對鼎彝碑版、磚瓦銘文有較為豐富的閱歷與見解,這令其在雕刻金石題材的竹刻作品時,駕輕就熟,他常把治印技法與體會融入創(chuàng)作,別具一格(圖7.1)。上海博物館藏藏其《竹刻書法扇骨》(圖7.2),上有摹古琴銘刻文。一面陰刻行書“東山之麓,可以鼓琴。聲聞于天,鳴鶴在陰”,另一面陰刻“南薰”二字,并落款:“古琴銘。摹奉硯耕仁兄清賞,吳江龍石。”有刻印“石公?!睏铨埵宰〉斗ㄈ?,將浙派治印風格與秦漢隸書趣味合為一體,蒼勁古雅,文氣十足。
周之禮,號致和,又字子和,江蘇長洲人,活躍于光宣之際。后因染毒癮,去世較早,故其作品存世者較少。由于他精于摹刻金石,在清末名聲斐然,褚德彝在《竹人續(xù)錄》中評價其摹刻金石文字,能將金石殘破與缺失處摹刻逼肖,雕刻金石的效果猶如拓印而成,技藝非凡。這可由藏于上海博物館的《竹刻摹古器銘文扇骨》一窺其技(圖8)。該扇骨兩面均摹刻古銅器,作摹拓效果,一面上部以減低陽刻手法刻漢書“言府弩機銘”及陰刻楷書題識;下部陽刻“唐領軍衛(wèi)道渠府魚符”并題識及“子和”印。另一面上部陽刻布幣及“永通萬國”錢范;下部以陰刻書法摹漢洗篆書“大吉昌宜侯王”,上下各有題識及刻印。扇骨構圖飽滿,技法多樣,尤其對拓片效果的追摹,真實自然,巧技自現(xiàn)。
圖9 蔡照、任熊合作扇骨拓片
圖10.2 胡钁制竹刻虎符、銅器扇骨
蔡照,字容莊,浙江蕭山人,活躍于咸豐至光緒間。他善篆隸、刻印、刻竹木,并精于鑒別金石文字,有評言“他如摹勒碑版,罔不精妙”。蔡照與金石畫家任熊的合作,已成為藝壇佳話。他們二人創(chuàng)制的金石風扇骨,往往書畫合璧、寫刻結合、古今相參,意趣高古。寧波博物館藏有一件二人合作的扇骨(圖9),一面以蔡照專擅的陰線淺刻再現(xiàn)任熊所繪山水,一派平遠之境。并有題款:“明齋屬,伯安畫,容莊刻,庚辰九月”;另一面則陷地浮雕篆書:“始皇帝其于久遠”,并于旁陰刻行書“撫秦量銘七字陽識刻之,即請”,下部有陰刻款識:“明齋老兄,我?guī)焻纬鋼]暑之用,并求較正,容莊弟記于西河近圣人居?!彼诉€曾為蕭山王齡刻扇骨一百柄,取材多樣,面貌豐富。
圖10.1 吳昌碩題拓卷局部
胡钁(1840~1910年),字匊鄰,石門人。工詩書,善治印,與吳昌碩有金石之交,其治印可與吳昌碩相媲美,刻竹與蔡照不相上下?!吨袢死m(xù)錄》言其一門風雅,其子及兒媳均善刻畫金石。胡钁的竹刻扇骨,金石題材多有縮摹漢晉古磚者,史記其與吳昌碩一樣有磚癖,好藏古磚,如漢永寧磚、吳赤烏磚、晉四面永嘉磚、晉建興斷磚等。(圖10.1、10.2)
如果說在扇骨上雕刻金石內(nèi)容起興于乾嘉,興盛于嘉道至清末,而其余緒則一直延至民國乃至新中國成立之后。除上述晚清扇骨金石雕刻名家外,清末的徐三庚、丁文蔚、任遠、陳春熙、朱芾,以及進入20世紀的張輯如、譚維德、金紹坊、支慈庵、龐仲經(jīng)(圖11)、黃山全、湯岱山、楊云康、馮力遠等等,均有同類題材扇骨遺世,這條從乾嘉開始的包括扇骨“金石”在內(nèi)的藝術風潮,前后持續(xù)近百年,見證了傳統(tǒng)文人刻竹最后的興衰。
扇骨雕刻金石,既是晚清竹刻藝術的一類特殊題材,反映了清末以江浙滬地區(qū)為代表的竹刻藝術成就,同時作為晚清金石鑒藏與藝術發(fā)展的一種現(xiàn)象,扇骨金石刻藝又從一個個案的角度展示著晚清文人對金石的熱愛與藝術創(chuàng)造。由扇骨上的金石雕刻藝術,或可窺見近代士林與藝林風尚之一斑。一方面反映了時人對金石擁有與藏鑒考據(jù)的追求,另一方面作為一種符號化的藝術形式,反映出金石文化在近代發(fā)展的面貌與影響。
有清一代,金石學的全面復興有其深刻的歷史與時代因素。明清以來官私收藏的活躍、更多金石古物的“重見天日”、考據(jù)經(jīng)史的客觀需要、書法碑學的勃興,乃至清代嚴酷的“文字獄”及西來文化對中華文明的沖撞等,都對清代金石學的發(fā)展產(chǎn)生直接或間接影響。清代金石學成就矚目,參與人群更廣泛、涉及研究的金石門類更多樣、研究成果更豐碩、對金石之好的文化轉(zhuǎn)換更多元等。在這一大勢下,晚清的文人士大夫借金石言志者甚夥,嗜古成癖者更是不勝枚舉,如阮元、張廷濟、陳介祺、吳大澂等,他們鑒藏活動涉獵金石范疇之廣、影響之遠,波及到以技藝立身的竹刻藝人,進而影響包括扇骨雕刻在內(nèi)的金石藝術的發(fā)展。
圖11 龐仲經(jīng)制竹刻摹古彝器扇骨
不可否認,金石學的起興對清代尤其晚清文化藝術的發(fā)展創(chuàng)新所起到積極作用,金石圖像已作為一種創(chuàng)作的題材,從瓷器裝飾、家具建筑、服飾紋樣、書畫創(chuàng)作等,廣泛出現(xiàn)于晚清的生活各方面,扇骨上的金石只是進一步豐富了金石題材的一種表現(xiàn)手段,彰顯了文人志趣。更重要的是,作為傳統(tǒng)文化的象征,金石學在晚清承載的文脈符號通過文人習以為常的折扇等用具被不斷強化,金石之屬作為懷古、續(xù)古的理想媒介,已在世風巨變的大潮中,烙印于文人士子的心底,文人對殘銅斷瓦的癡迷如醉,所折射的不是其簡單的抱殘守缺,而是在時代巨變中對文脈延續(xù)的期許與唱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