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華

清代的政事動態(tài)，一般由邸報公布。但邸報之外，京城里還流傳著許多“小道消息”，這些“小道消息”滿足了人們對政治信息的渴求，所以總是禁而不絕。嘉慶末期，皇帝龍顏大怒嚴禁傳播“小道消息”，這還得從一樁特殊的案件說起。

瘋子進京告御狀

清嘉慶二十四年（1819）六月十六日早上，有人由廣渠門進了北京城，在一處酒鋪里寫下密件，想要呈遞給皇帝。酒鋪人多口雜，消息很快傳到官差耳中。當此人走到國子監(jiān)時，就被步軍統(tǒng)領衙門的官差抓獲。步軍統(tǒng)領英和得知此人想直接給皇帝呈遞密件，不敢怠慢，趕緊審訊，然后將初步了解的情況以及密件于六月十八日上奏給皇帝。

此人的密件封面上寫“廣東省廣州府番禺縣寄封來送，皇上看登開拆”，又寫“現(xiàn)籍廣東省廣州府，番禺縣住，姓傅瑞祥，年方三十四歲。頓首叩首，百跪百拜”。其中還附詩一首，“分飛前鳳覺后肄，獨向孤舟音信少。朕引見功如勤義，未知一自苦躍京”。最后恭?！盎噬狭?，永樂萬年，萬壽無疆”。

嘉慶帝接到步軍統(tǒng)領衙門的奏折后，下旨讓軍機大臣托津等會同刑部馬上審訊。托津等將傅瑞祥提訊后發(fā)現(xiàn)此人耳聾，只得讓他注解詩是何意，不料他寫的東西又文理不通，而且傅瑞祥說的是“廣東土語”（即粵語），托津等壓根不知其所云。于是，案件又被交給刑部衙門。大學士管理刑部事務章煦等帶上兩位隸籍廣州府的刑部官員連夜審訊，才將事情原委大致弄清楚。原來，這傅瑞祥妻子因難產(chǎn)而死，他懷疑是收生婆謀害，異?？鄲?，變得精神有點不正常，于是就想來京城替妻子申冤。六月十九日，章煦等將審理結果上奏給嘉慶帝。二十四日，軍機大臣托津等及刑部官員上奏，建議將傅瑞祥以瘋病之例押解回廣東，交由地方官員嚴密看管，務必保證不再讓他外出滋事。

書吏人等傳“小道消息”

本來，案件到此就應告一段落。但是章煦等發(fā)現(xiàn)，早在六月十九日，刑部廣東司書吏汪庭槐就得到將傅瑞祥押解回籍永遠監(jiān)禁的諭旨，而且還草擬好了相應的公文。可六月十九日，章煦等才剛剛把初審結果上報，尚未議處。顯然，有人假傳了圣旨。章煦等趕緊把情況上報給皇帝。

嘉慶帝接到奏報，馬上交由軍機大臣處置。軍機大臣順藤摸瓜，逐漸揭露了假傳圣旨的真相。

長久以來，京城里的各王公貝勒都會派護衛(wèi)去紫禁城圓明園等處探聽國家政事動態(tài)，如本日哪些衙門上奏了什么，皇帝召見了哪些大臣，皇帝的行程等等，然后書寫啟帖回報。由于這些護衛(wèi)多是旗人，并不會寫漢字，于是每家每月出百余文錢，雇用寫字人給他們寫啟帖。每天這些護衛(wèi)輪流進紫禁城、圓明園探聽，出來后就把探聽到的事情說給寫字人，寫字人記下后再抄寫多份，好讓各處拿回去稟報。

六月十九日這一天，各王公派往聽事的護衛(wèi)去侍衛(wèi)處探聽消息，當時，各王公大臣的跟班們也在那高談闊論，議論起瘋子傅瑞祥一事，其中有人說可能會遞解回籍，永遠監(jiān)禁。

消息七轉八轉到了在刑部寫字的馬八手里。馬八與李九、趙老玉等都是靠抄錄諭旨分送各部，得些銅錢度日的。馬八將傳聞中有關傅瑞祥案的“遞回原縣，永遠監(jiān)禁”后面，加了“欽此”兩字。李九和趙老玉又依樣抄寫，刑部廣東司書吏汪廷槐所看到的有關傅瑞祥案的諭旨就是由趙老玉抄送的。

此外，軍機大臣還得知，睿親王、豫親王、儀親王、成親王等20余家王公，以及總管內(nèi)務府大臣英和、蘇楞額等6人都派有護衛(wèi)或筆帖式，每天到宮門探聽政事動態(tài)，寫啟帖稟報。

嘉慶頒旨嚴懲涉案人

案情至此水落石出，嘉慶帝知曉案件情由后龍顏震怒，下旨將所有涉事王公、前鋒統(tǒng)領、護軍統(tǒng)領交由軍機大臣會同宗人府、兵部嚴加議處，6名總管內(nèi)務府大臣也交由軍機大臣與吏部嚴議。

汪庭槐這些書吏人等自然跑不了。馬八因為妄行添加“欽此”兩字，致使接下來的抄寫者、閱讀者都以為“遞回原縣，永遠監(jiān)禁”是圣旨，可以說是誤傳圣旨的緣起，故馬八被判定以“照抄房捏造言語例”，杖責一百，流放三千里。書吏汪庭槐本應依照正當渠道，去內(nèi)閣抄錄諭旨，卻依據(jù)外間傳聞，草率辦理，被革除書役職任，杖責八十，再加枷號一個月。倒是王公們所派遣的探事護衛(wèi)、護軍，因為是聽從本管主子的差遣，免于被懲處。

對于涉案王公，嘉慶帝特意下了一道朱諭（即皇帝用朱筆親自寫的諭旨，一般針對關系重大的事情）予以嚴懲。擔任職務的肅親王永錫、莊親王綿課等應降三級留任，折罰王公俸祿6年；沒有職務的禮親王麟趾、睿親王端恩等應降四級調(diào)用，折罰王公俸祿12年。

除了嚴懲涉案人員外，嘉慶帝還下旨嚴禁傳播召見人員名單：“朕聞行在每日早晚兩起召見大臣官員，皆有人按名抄寫并寄回京城，輾轉傳抄。嗣后著永行禁止，如仍有照前抄寫者，即行查拿。”

王公們派出的眾多聽事人本身并無差使，卻能夠擅自進入皇宮禁門，這說明皇宮門禁檢查不夠嚴密，于是嘉慶帝下旨讓軍機處領銜，針對紫禁城的景運門、隆宗門、后左門、后右門，以及圓明園的大宮門、東西如意門，還有清茶房、膳房、乾肉庫各門抓緊制定條例，嚴密稽查，閑雜人等一律不得放人，否則將看門的護軍等嚴厲處罰。經(jīng)過嘉慶帝的嚴厲整頓，京城“小道消息”的肆意傳播總算暫時得到抑制。

（摘自《中國檔案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