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我是沒有參加過高考的大學生。
高中時,我在長沙十二中讀書,離家特別近,甚至上下課的鈴聲我在家就聽得到,但父親堅持讓我住在學校,他希望我能足夠獨立。直到1976年高中畢業(yè),我被下放到農(nóng)村參加勞動。不久,一次籃球特招的機會,我被招到電信局技工學校讀書。
1978年,19歲的我來到長沙電信局工作。那會經(jīng)常要值夜班,挺辛苦的,輪到白天休息回到家后,父親便會把我的房門關(guān)上,不讓別人來吵我,雖然我有時并沒有睡,而是在準備高考——早在1年前,全國已經(jīng)恢復高考。由于當時我屬于單位培養(yǎng)人員(那時讀書是免費的),且限定3年不能參加高考,所以我倒是不像老三屆那么期待高考。另一方面,我是直接高中畢業(yè)了沒多久,國家就恢復了高考,感情也有點不太一樣,但高考于我而言仍然是很神圣的,它是人生的一種機會。
我與大學不可思議的緣分
我與大學的緣分,說來有點不可思議。
恢復高考最初那三年,我無緣高考,可是卻在1982年時,因為英語水平還不錯,意外被調(diào)到了湖南醫(yī)科大學(后與中南工大、鐵道學院合并為中南大學)給外教當助手,順便教他們中文,這些外教是雅禮協(xié)會派來的耶魯大學訪問學者。抓住這個機遇,我邊工作邊學習,不久后我便報考了一個高級英語碩士生師資課程班。
這于我而言,是一個人生轉(zhuǎn)折點,畢竟沒有經(jīng)過本科學習,直接就上碩士班,不僅是一種榮譽,也是一種鞭策和挑戰(zhàn)。這樣的跨階段學習模式,也得益于那個時代的特性。當時,國家正在經(jīng)歷改革開放,在人才方面有點緊缺,缺乏充足的師資力量,甚至有些俄語班的老師都改行來當英語老師。于是,我便有了這樣的機會。
在碩士班的學習,節(jié)奏還好。我之前一直堅持自學英語,英語基礎(chǔ)還可以,在這邊又教了幾年英語聽力,在“教授堆里學英語”的我更是受益良多,所以學習起來并沒有那么吃力。讀完了碩士,我又自學考了本科——湘潭大學哲學系。
1982—1990年,我給外教當了8年助手。
在這里,記憶最深的是我教過一個班的碩士生。還記得當時學生強烈要求“小王老師”去上課,研究生處為此反復研究——我當時給一個教導處副主任當助手,長期輔導學生,所以學生對我比較了解;而且,我給外教當助手,他們也輔導我外語,于是我發(fā)音更加標準,英文交流也更為流暢。但學??紤]到我沒有正式的教師職稱,怕有教學事故,便組織老師反復聽我給學校播放聽力的錄音,最終拍板通過,讓我輔導那個碩士生班的聽力。
在學校的那段時間,我還給原湖南省政協(xié)副主席、省文聯(lián)主席譚仲池,烏干達副總理以及多個國家外交使團當過翻譯,這個非常需要應急能力和知識的積累,當時東盟、越南、黑科技等這些新詞,都需要提前查證好,在懂外語的專家面前來不得一點假。
“近朱者赤”的大學體驗
都說笨鳥先飛,我覺得我就是。
我們老王家特別有學習外語的氛圍。10來歲時,我狂熱地愛上了自學英語,于是自己跑到長沙小吳門買來二極管、三極管,組裝出了一個短波收音機,通過收聽“美國之音”學外語。當時這個電臺屬于“敵臺”,父親怕被別人聽到,便用毯子把我房間的窗戶釘?shù)脟绹缹崒?,鼓勵我學習。
學英語不是學三年兩年就可以的,要長期累積、不能中斷,即便進入大學體驗邊學習邊授課的快節(jié)奏生活,我每天仍然堅持朗讀一個小時的英語,卻還總覺得學不夠,我想那應該是一種帶著饑餓感的學習。我還喜歡跟著英文電臺抄錄,不認識的,錄下來,放給外教聽,然后記錄下來。
我覺得跟什么人在一起,就會受到什么樣的影響,也就是古話常說的“近朱者赤”。你跟英語最厲害的老師(我身邊很多教授)混在一起,你的英語水平自然就提高了,跟著學習,跟著進步。
那時,我隨時都能感受一種迫切想要進步的壓力。每天上課第一件事,就是把電臺打開聽直播英語,然后一邊擦桌子、電煤爐子。忙完就把電臺的好東西默寫下來,不清楚的就反復聽寫。
那會,外語電臺很多。有一次,電視上播放里根訪華的直播,我特別興奮,標準的美式英語特別好聽,我把里根講話錄下來,然后反復聽,反復讀,從頭到尾背誦出來,模仿演講。現(xiàn)在的學習渠道越來越多了,但是我相信學習的態(tài)度是沒有區(qū)別的,學習需要的是滿腔的熱情。
盡管我在醫(yī)科大學的那8年,跟一般的大學生活并不一樣——我是在教學崗位上學習成長,但是,我依然感受到了大學帶給我的生機與力量。離開校園后,我一直從事戰(zhàn)略管理、公共決策理論方面的研究,但那些年在講臺上的感覺,我從未忘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