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忱
正要命賈珠鎖門,只聽里面有人一聲大叫道:“來的不是老太太么?救我一救罷!二嫂子我再不敢了!”賈母聞言,留神一看,只見陰山背后跳出一個后生來,赤條精光,面黃肌瘦的跪在面前。鳳姐眼尖,早已瞧見,認得是賈瑞。又見他上下精光,不由的滿臉飛紅,連忙躲了出去。賈母老眼昏花,看不出是誰,忙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年輕輕兒的犯了什么罪了?”賈瑞哭道:“老太太不認得孫子么?我的名字叫賈瑞,家塾里的先生就是我爺爺?!辟Z母聽了,又仔細一看,這才認出他來了,忙問道:“你是瑞兒么?你犯了什么罪了?你告訴我,等我替你求求你姑老爺,再看你的造化罷。噯!小人兒家活著總不肯學(xué)好,這會子才后悔了?!辟Z瑞叩頭道:“老太太你只教我二嫂子開個恩,他說一聲兒,我的罪孽就滿了。二嫂子我再不敢了,你怎么躲著走了呢!”賈母聽了不解其意,忙回頭向鳳姐道:“你聽,這個瑞兒小子,怎么要你開恩說一聲兒?我也不明白他的話,你到底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了?你可記得他當(dāng)日是什么病死的?”鳳姐紅了臉,道:“這個老太太說的話,我可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了呢!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病死的。老太太只問他,教他自己說就是了。”賈母道:“你才沒聽見,他說教你開恩說一聲呢么?”鳳姐把頭一扭道:“他可教我開個什么恩呢,可又教我說一聲兒什么呢?”只聽賈瑞在內(nèi)哭喊道:“二嫂子,你饒了我罷,我再不敢了!你可教我把那些話當(dāng)著老太太說得出口來么?”鳳姐道:“罷了,老太太也不必追究他的罪過,只問他改了沒有?”賈母未及回答,又聽賈瑞在內(nèi)哭道:“二嫂子,我改了,我改了,我全改了!”
賈珠原是極聰明的人,聽見他們的這些話,忙道:“老太太請出來罷,等我問問他。”于是,賈母、鳳姐都走了出來。
賈珠剛?cè)贿M去,只見賈瑞忙拉住哭道:“大哥哥,你救我罷,我凍的受不得了?!辟Z珠道:“瑞老大,你幾時來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在這里呢?虧你是大家子的子弟!我才聽見你和你二嫂子說的那些話,你還是個人嗎?怎么把瀆倫的事都干出來了!”賈瑞哭道:“大哥哥,我并沒有干瀆倫的事。那年,東府里的大老爺生日,我在花園里遇見二嫂子,我原年輕不懂事,和二嫂子說了兩句不知好歹的話,并沒有作別的事。我就是從那一天得了相思病,再沒得好,就死了的。大哥要不信,只問我二嫂子就知道?!辟Z珠聽了,冷笑道:“這是你自作自受,我也管不了許多。”賈瑞又跪下,百般的哀告。賈珠沉思了半晌,道:“你到底是真改了還是假改呢?”賈瑞道:“如今把我罰在陰山背后,凍的我真真的受不得了,怎么還不是真改呢!”賈珠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既能真改,這也就好說了。等我回去求求姑老爺,看你的福分罷了?!闭f著,便又吩咐鬼卒們好生看待賈瑞,先給他兩件衣服暫且遮體。說畢,走了出來。命人將獄門封鎖妥當(dāng),便將賈瑞的話,回明了賈母,又吩咐鬼卒將西邊的顯報司的獄門打開。
賈母、鳳姐一齊走進來觀看。但見里面陰風(fēng)慘慘,刀山油鍋之類,一如男獄。忽見中間有大磨一盤,將一個婦人倒懸入磨,磨的只剩下下半截子雪白的兩只光腿,一雙小腳兒。鳳姐見了,由不得心膽俱裂,低聲向司棋道:“你看,這也不知是誰家的媳婦兒,不知犯了什么罪了,磨的這樣可憐。你看他這兩條腿,這樣雪白細嫩的,一定是個年輕的俊人物兒?!彼酒逦醇盎卮穑U二家插嘴道:“前兒晚上二奶奶洗腳,我看你那個腿比他這個腿還白些兒。”鳳姐照臉啐了一口,罵道:“渾帳老婆,不管說得說不得,就信著嘴兒混唚你娘的來了。虧了大爺和秦相公都沒進來?!辟Z母聽了也笑道:“浪蹄子,這么嘴尖舌快的。你跟了我到東邊看去?!绷R的鮑二家的咕嘟著嘴跟了賈母東邊去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