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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美術(shù)館后街的北京中醫(yī)醫(yī)院，不少人都知道，這家中醫(yī)院醫(yī)療水平高，名醫(yī)輩出，有名醫(yī)張菊人、趙炳南、宗維新、王樂亭等國家級大師。另外，還有響譽國內(nèi)外的首都老中醫(yī)大師，如四大名醫(yī)中的蕭龍友、肝病專家關(guān)幼波、針灸名醫(yī)賀普仁等都曾在這里工作過。今天我們要講的并不是醫(yī)生與病人之間救死扶傷的感人故事，而是這座醫(yī)院的“前世”傳奇。

北京作為一座六朝古城，名人故居、王公府第遍布京城，至今不少單位仍在古建中工作，而這家醫(yī)院也不例外，它是由一家王府改造而成的。了解清史的朋友會說，這家醫(yī)院不是由“大公主府”改建的嗎？這話您只答對了一半，晚清時期它確實是榮壽固倫公主的大公主府，但這座府邸的第一代主人卻是一位身份更為高貴的親王。

諴親王府的輝煌歲月

清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一月十三日，69歲的康熙皇帝在暢春園病逝。隨著他生命的完結(jié)，長達十多年來的九子奪嫡也暫告一段，表現(xiàn)并不搶眼的皇四子胤禛卻意外地繼承了皇位，因此皇四子篡位之說一直流傳至今。雍正皇帝登基后，為了鞏固政權(quán)，對昔日的政敵也是自己的兄弟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四子胤禵等眾皇子發(fā)難，這些皇子不是被削爵圈禁，就是被降級留用，只有十三皇子胤祥、十六皇子胤祿、十七皇子胤禮等少數(shù)成年皇子得到了較好的禮遇。雍正對其余幾個年齡尚小未參加奪位的皇弟還算不錯，尤其是對皇二十四子胤秘。

胤秘，又叫允秘（因避雍正皇帝諱將胤改為允），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生，是康熙皇帝的“老兒子”，格外受康熙的寵愛。不僅康熙喜愛他，就連對兄弟們心狠手辣的雍正也對這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小弟弟特別地照顧。雍正十一年（1733年），雍正下詔：“朕幼弟允秘，秉心思厚，賦性和平，素為皇考所鐘愛，數(shù)年以來在宮中讀書，學(xué)識亦漸增長，朕心嘉悅”，封為諴親王。在雍正的眾多兄弟中直接封為親王爵位的并不多，由此可見雍正對這個小皇弟的喜愛了。據(jù)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內(nèi)的檔案記載，允秘被封為諴親王后并未馬上舉行冊封典禮及分府等相關(guān)事宜，仍居住宮中。直到乾隆元年（1736年），乾隆皇帝才著手為他皇叔允秘準備冊封典禮及獨立居住的府第。乾隆二年（1737年），諴親王府落成，諴親王遷入。這座諴親王府就建于美術(shù)館后街，即今北京中醫(yī)醫(yī)院所在地。高樓林立、人來人往的中醫(yī)院中，已找不到昔日王府的影子，盡管如此，在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所繪的《京城全圖》中，仍能清晰地看到這座王府當年的恢宏氣勢。

諴親王府，坐北朝南，王府正門前建有倒座及東西阿思哈門，王府內(nèi)分為四路，最東一路為主所。主所的主要建筑物有：正殿及東西配殿，均面闊五間；后殿面闊三間；寢殿面闊五間；整座王府共有大小房屋五百余間。允秘從21歲搬入府內(nèi)，到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十月薨，一直在這座王府生活了37年。當乾隆皇帝聽到這位從小與他一起讀書、感情甚篤的皇叔病逝的消息后，深感震驚并親往府邸祭奠。特命皇四子、皇十二子穿孝，又恩賜內(nèi)庫銀五千兩辦理葬事。和碩諴親王允秘死后，謚號恪。

清代宗室封爵有：功封、恩封、襲封、考封幾種。諴親王的王爵是屬于恩封，除了一代封為親王外，其子孫世襲遞降，降到鎮(zhèn)國公后不再降級。允秘之子弘暢降為郡王，其孫永珠降為貝勒，曾孫綿勛降為貝子，綿勛的孫子載信降為鎮(zhèn)國公，載信的長子溥霱仍襲鎮(zhèn)國公。按照制度規(guī)定，府邸規(guī)模按爵位等級而定，但允秘死后，他兒子、孫子、甚至曾孫綿勛都一直居住在此。同治八年（1869年），諴親王府被選作榮安固倫公主的公主府，綿勛才帶領(lǐng)家人由居住了132年的諴親王府遷至西絨線胡同的一座新府第之中。這座新府由綿勛的后人一直居住，到清朝滅亡時他的曾孫溥霱仍居住在此，人稱霱公府。辛亥革命后家道中落的溥霱將這座宅子賣給了從日本留學(xué)歸來的銀行家周作民做公館。解放后，國家監(jiān)察部又在這里辦公，1959年的國慶節(jié)霱公府正式掛牌成為四川飯店，這座川味飯店是在朱德、陳毅兩位領(lǐng)導(dǎo)人的提議下，由周總理親自批準并命名的。

公主府里的兩度春秋

榮安固倫公主是咸豐皇帝的皇長女，也是咸豐帝唯一的親生女兒，她的母親是莊靜皇貴妃他他拉氏。提起莊靜皇貴妃，讀者朋友們可能會覺得十分陌生，但要說起在電影《垂簾聽政》中，那個容貌美麗身材曼妙，能歌善舞深受咸豐寵愛，但最后卻被嫉妒成性的慈禧砍去雙手雙腳做成“人彘”放入酒缸中的麗妃，大家一定都會記得。在電影快結(jié)束時，慈禧讓太監(jiān)把已做成“人彘”的麗妃“拎”到她的面前，只見坐在酒缸中披頭散發(fā)的麗妃，雙眼怨毒地與慈禧一問一答，雖然場景有些恐怖，但也成為這部電影中最被觀眾熟知的“名場景”！而電影中這個被慈禧迫害至殘的麗妃，就是榮安固倫公主的親生母親。在真實的歷史中，慈禧不僅從來沒有迫害過麗妃，甚至還可以說與麗妃的關(guān)系相當融洽。在同治十三年奉慈安慈禧兩宮的懿旨，麗皇貴妃還被晉封為麗皇貴太妃，光緒十六年（1890年）麗妃病逝，享年54歲，謚號莊靜皇貴妃。

剛才講的都是一些題外話，現(xiàn)在回歸正題，榮安固倫公主生于咸豐五年（1855年），11歲時（同治五年1866年）指婚給開國元勛一等雄勇公圖賴的后裔符珍，同年年底內(nèi)務(wù)府就開始為公主準備“新房”，在眾多準備房中，選中了當時已經(jīng)成為貝子綿勛的貝子府。根據(jù)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所藏同治五年綿勛貝子府的繪圖，及同治九年內(nèi)務(wù)府奏銷檔中記載的綿勛府第賞給榮安固倫公主的檔案內(nèi)容進行核對后，證實這座貝子座就是位于美術(shù)館后街的諴親王府。但從第府圖中看到貝子府中的建筑物僅剩東路，紅學(xué)家楊乃濟老師認為：“諴親王府原系四路建筑，后由于世襲遞降，西面的兩路已被內(nèi)務(wù)府收回另派它用。至綿勛襲爵時，當時的貝子綿勛府就僅有東側(cè)的兩路?！?/p>

同治十二年（1873年）八月，榮安固倫公主下嫁額駙符珍。在此之前，諴親王府已經(jīng)進行了重修改造，將原來符合親王規(guī)治的綠琉璃瓦全部換成灰筒瓦，府內(nèi)老舊房屋也都重新挑頂翻修。這次大修距乾隆二年建府已有135年。盡管對榮安公主府進行了降級處理，但其房舍仍大大超過公主府要求的“百間以上”，且建筑物的間架尺度也都沿襲了諴親王的樣式。同治十三年（1874年）十二月榮安公主病逝，年僅20歲。榮安公主死后，此府又賜給了榮壽固倫公主，這位榮壽公主，在晚清歷史上可算得上赫赫有名。endprint

榮壽公主，咸豐四年（1854年）二月生，是和碩恭親王奕?的長女。此女聰慧異常，深受咸豐帝的喜愛，曾多次表達要將榮壽接入宮中親自養(yǎng)育的想法。后慈禧為了拉攏奕?，將七歲的榮壽接到宮中自己撫養(yǎng)。咸豐十一年（1861年）十二月特旨封為固倫公主，在清朝只有正宮皇后的女兒才能得此封號，可見慈禧對奕?的拉攏之意。同治四年（1865年）九月，奕?上書固辭“固倫”封號，詔改榮壽公主。同治五年（1866年）九月指婚富察氏額駙一等公景壽之子一品蔭生志端。志端的父親景壽不僅是榮壽的公公，還是她的姑父，而婆婆壽恩固倫公主則是她的親姑姑，也就是奕?的親妹妹。從現(xiàn)代觀點上看榮壽與志端是表兄妹，他們的結(jié)合屬于近親結(jié)婚，但在當時人們可并不這樣認為，有句老話說，“姑舅親，輩輩親，打折骨頭連著筋?！碑敃r的人們都認為姑舅為血親，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更為親密。從清代小說《紅樓夢》中也能看出一二，在第二十回中，寶玉對黛玉說：“你這么個明白人，難道連‘親不間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我雖糊涂，卻明白這兩句話。頭一件，咱們是姑舅姊妹，寶姐姐是兩姨姊妹，論親戚，他比你疏?！庇纱丝梢姰敃r的人們對姑舅關(guān)系的這種認同。

同治九年（1870年）九月初七榮壽公主下嫁，一年后同治十年（1871年）十月，額駙志端咯血而亡，年僅18歲。同治十三年（1874年）榮安固倫公主病逝，朝廷將府第轉(zhuǎn)賜給榮壽公主，光緒初年榮壽公主搬入美術(shù)館后街處的公主府。清朝末帝溥儀登基后，姑姑輩的榮壽公主成為長公主，人們也是將她的公主府稱為大公主府，因此不少老人至今還都習(xí)慣將北京中醫(yī)院稱為大公主府。

額駙志端死后，慈禧怕榮壽公主寂寞，就經(jīng)常接她入宮。自幼養(yǎng)在皇宮中的榮壽公主說話辦事都極為得體，她個性沉穩(wěn)為人正派，宮中上下都很喜愛她。不僅慈禧對她十分信任，就連同治、光緒兩位皇帝也特別敬重這位皇姐， 光緒七年（1881年）晉封榮壽公主為固倫公主，賜乘黃轎。光緒二十年（1894年）又賞公主雙俸。

從現(xiàn)存的榮壽公主的照片上看，這位金枝玉葉并不像影視作品中所描繪的那樣天生麗質(zhì)，嫵媚動人，而是皮膚暗淡，面容蒼老。盡管如此，這并不影響榮壽公主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不少晚清的筆記都對這位性格耿直的公主給予了記載?！秾m女談往錄》是曾隨身伺候過慈禧的宮女榮兒口述的一部晚清宮中見聞錄，這本書對于研究晚清歷史價值頗高。關(guān)于此書的真實性，筆者還曾專門詢問過研究明清宮史的專家萬依老師，萬老師認為這本書比較真實地記錄了當時晚清宮中所發(fā)生的事件。榮兒口中的榮壽公主是這樣的：“我們十分尊敬她，是心里頭的尊敬。不光尊敬她是正根正派的金枝玉葉，而是尊敬她的人品正派。例如，她對待李蓮英的妹妹李大姑娘，決不給以好的臉色，眼睛看都不看，始終保持著高傲的態(tài)度，也不對這位大姑娘說話，有時李大姑娘見面請安，最多用眼瞥一下，算是知道了。就是跟老太后也是有話直說，決沒拍拍捧捧，委曲求寵的姿態(tài)?？墒窃竭@樣太后越喜歡她，幾十年恩眷不衰，比對待自己的娘家侄女好得多多了……大公主高高的個兒，細瘦的身材，從后面看和隆?；屎笙袷墙銈z，差不多一樣高，隆裕顯得稍粗一些。她面容并不美，長臉，黃肉皮?？墒撬€(wěn)靜、沉默、顯得高貴。在游湖時，她經(jīng)常陪老太后談話，只有她才配和老太后談話。別人陪著說話，說什么呀？因為是寡婦，大公主不穿華麗的衣服，一張清水臉兒，更顯得端莊。因為她整天板著臉子，一點笑容也不露，誰也不去親近她。我們是尊敬她但遠著她。”

坊間也流傳著榮壽公主的眾多故事，有一個流傳最廣的故事講的是：慈禧太后有一次做了一件顏色艷麗做工考究的衣服，她怕大公主知道后說她，就告訴左右的近侍誰也不能和大公主說。不想還沒多久此事就被大公主知曉了，大公主找到慈禧對她說：“我曾經(jīng)看到過一件來自江南樣式漂亮的衣服，想要買給您，我知道如果送給您，您一定非常歡喜，但是您作為一國之母肯定不會穿如此不符合祖制的衣服。為了不連累您的德行，我就沒有買，您認為我的這個做法是正確的吧？”慈禧聽后只得默許，等大公主走后慈禧就責(zé)怪她周圍的人將她做新衣的事情透露出去，而這件做好的新衣服慈禧卻一次也沒穿過。除了經(jīng)常向慈禧諫言外，榮壽公主還頗有政見，據(jù)說光緒能保住帝位與大公主有一定的關(guān)系。她對于外事活動也處理得相當漂亮，經(jīng)常參加各國公使夫人的舞會、宴會等活動。某位公使夫人甚至曾贊她為“滿洲婦女中第一流人物”，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榮壽公主還奉旨充當過貴胄女學(xué)的總監(jiān)督，為女子教育出過力。

光緒十五年（1889年），朝廷下旨讓志勛之子麟光過繼給榮壽公主為嗣，這個麟光其實是她丈夫志端親弟弟志勛之子，也就是她的侄子，這個養(yǎng)子麟光沾了不少大公主的光，剛一過繼朝廷就加恩賜給他固倫額駙品級。按理說，麟光加官進爵應(yīng)該好好地服侍大公主，但麟光夫婦卻將大公主的家財揮霍一光，最后連公主的鳳冠霞帔都被典當了。覬覦大公主家財?shù)?，除了麟光一家外，還有大公主府的總管事，這位大總管可沒少把銀子往自己懷里劃拉。東安市場邊上的吉祥戲園就是這個大太監(jiān)出資興建的。雖然規(guī)模不大，但這位總管的勢力大，像譚鑫培、楊小樓、余叔巖，梅、尚、程、荀四大名旦都曾在這里登臺獻藝。1924年對于清皇室來說是多事之秋，十一月馮玉祥發(fā)動了北京政變，溥儀及家眷被轟出皇宮；也是這一年，平時很少過問錢財?shù)臉s壽公主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銀庫不知何時被人掏得空空如也，一氣之下大公主得了重病，于1924年十一月十四日辭世，終年71歲。沒過幾年麟光也病死，債主紛紛上門討債，因巨額的債務(wù)無法還清，麟光的家人棄府逃走，而買下這座大公主府的債權(quán)人則是吉祥戲院。后又被憲兵三團、后方醫(yī)院占用。1956年，此處改為北京中醫(yī)醫(yī)院。1985年，北京中醫(yī)醫(yī)院要建門診樓和醫(yī)技樓，為了保護這座“大公主府”，市文物局與東城區(qū)人民政府、密云縣人民政府共同協(xié)商，采用了“古建遷移異地保護”的辦法，將這座公主府搬遷到密云縣“白河郊野公園”內(nèi)，它占地面積2.1萬平方米，分為正所、西所兩路，房屋130多間，有正殿、配殿、寢殿、后罩房主要建筑，復(fù)建后的大公主府規(guī)模龐大、雄偉壯觀，在1991年辟為密云縣博物館。

（編輯·韓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