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
去大伯的手工二胡制作作坊,會經(jīng)過一棵高大的老櫸樹。我揣想,這棵樹,到底有多老?
在門外,就聽到收音機(jī)里播放的蘇州評彈。大伯戴著老花鏡,正專注地用銼刀打磨一根琴桿,握刀的手在用勁兒,手背上的青筋在光影里凸起,如同一根根琴弦,韌卻充滿張力。
環(huán)顧這間屋子,簡陋,樸素。大伯在此一坐就是二十年。他一口吳儂軟語,微笑著說,做手工活必須耐得住性子。每個細(xì)節(jié)要精雕細(xì)琢,還得掌握度,比如把握好琴桿彎曲的準(zhǔn)確度,形成彈性,二胡拉出的音色就豐富了。
我年少時,聽說大伯是蘇州民族樂器廠的師傅。上世紀(jì)九十年代中期,樂器廠轉(zhuǎn)制,新上任的老板愿意給他升職加薪,挽留他。
我問大伯,后來怎么回家了?他停下手中的活,深深地望著場院邊的老櫸樹,接上話茬。
那是一個深秋的傍晚,老櫸樹下,落葉滿地。被鄉(xiāng)親們稱為“老先生”的大伯父的父親臨終前說:“兒啊,這棵櫸樹,是我在你出生那年種的。只想讓你長成它的模樣?;丶野伞?/p>
大伯回家后,樂器廠老板登門請求大伯接下他的外單活兒。
大伯坐禪一般,神情篤定。堅硬的紅木在他手里溫順得像一個嬰兒,散發(fā)出初生的香味。我覺得,大伯在制作二胡的同時,也讓那些紅木重生了。
告別大伯,出門,仰望老櫸樹,上面已長滿新葉。我發(fā)現(xiàn),它并不老,倒是返老還童了。
編輯:劉亞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