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民
八百里秦川黃土飛揚,三千萬人民齊吼秦腔;調(diào)碗粘面喜氣洋洋,沒有辣子嘟嘟囔囔。由此民謠可見秦腔在三秦大地的廣泛性和受歡迎的程度。作為三秦兒女一分子的我也不例外。雖然生長在渭北偏僻的鄉(xiāng)村,但從小就開始了看戲的生涯,甚至可以說在娘胎里就喜歡上了秦腔戲,因為我母親就特別愛看秦腔戲,年輕時還演過戲。聽小姨說,她抱著襁褓中的我指著臺上正唱戲的母親問那是誰?懵懂中的我就喊了一聲姐,惹得周圍的人大笑不止。
為了看秦腔戲,我曾夜趕七八里路到漢村鄉(xiāng)看過戲,也用架子車?yán)棠套?0里地去大荔縣劇院看過戲。那時看戲看熱鬧,至于看的啥戲,時過境遷已記不得了。來到省城西安上學(xué)工作后,才真正欣賞起秦腔來。因為學(xué)的是中文系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戲劇也是其中的教學(xué)內(nèi)容之一,因此,學(xué)校組織過我們?nèi)ヒ姿咨缬^摩過《三滴血》《周仁回府》等秦腔戲,加深了我們對秦腔的了解和熱愛,知道它是中國戲劇的鼻祖,是源遠流長的戲曲藝術(shù)。魯迅先生1924年來陜講學(xué)曾到易俗社連看兩晚秦腔《雙錦衣》并題詞“古調(diào)獨彈”,還將在西北大學(xué)的演講費50塊大洋捐給易俗社,可見對秦腔的厚愛和期望。
工作之后,在出版社繼而調(diào)入出版局上班,單位有些同事也嗜好秦腔,逢年過節(jié),總要組織幾場秦腔折子戲的演唱會,記得副局長董治順能唱會拉,他是韓城人,自然愛唱的是《三滴血》中的“祖籍陜西韓城縣,杏花村莊有家園。”他邊唱邊拉著二胡,可謂自拉自唱;已故的趙崗聲如其名,如虎長嘯,吼聲如雷;人事處的李淑蘭大姐原來就是渭南秦腔劇團的花旦,她的演唱自然是技壓群芳的專業(yè)水平,其一板一眼,一顰一笑,令人如癡如醉。
單位的秦腔會根本滿足不了我的秦腔癮,在西北一路的出版局家屬院住了七八年,不知在環(huán)城公園里聽了多少場的自樂班秦腔演唱會,也曾帶病在玉祥門外的樹林子里聽秦腔名角李愛琴演唱《周仁回府》,而今住在大明宮國家遺址公園附近,也常到公園里和小區(qū)附近聽三五人組成的秦腔自樂班演唱。
更多的是在易俗社、易俗大劇院、陜西戲曲研究院、新城劇院、五四劇院、人民劇院以及電視臺的演播室觀看秦腔演出。因為工作關(guān)系,和文化廳的丁處長熟悉,常從她那里蹭票,看了不少秦腔。因為在易俗社看戲多了,和易俗社旁邊賣戲曲音像圖書的老太太混熟了,前不久的一天,在易俗社附近修手機,轉(zhuǎn)到老太太那里聊天,老太太一高興竟送我兩張當(dāng)晚易俗社秦腔折子戲票,過了把秦腔癮。也和原陜西戲曲研究院院長陳彥熟悉,愛看他寫的秦腔書《說秦腔》《裝臺》《主角》和編的秦腔戲,他編的《遲開的玫瑰》(眉戶戲)《大樹西遷》《西京故事》和改編的青春版《楊門女將》都看過,其中《西京故事》看過兩遍,分別與愛人和女兒看的。《大樹西遷》是今年兩會期間在北京出差時在梅蘭芳大劇院和女兒看的,以致耽誤了住宿的及時預(yù)定,不得不與山西省新聞出版廣電局的姜處長擠了一個房間。
有的親友不解地問我,啥時代了,你還這么癡迷秦腔?我順口回答說,從小愛看嘛。事后我想,這與秦人與秦腔的情結(jié)有關(guān),關(guān)中出生的陳忠實嗜好是喝西鳳酒,吃泡饃,唱秦腔,連籍貫陜南的賈平凹也寫過散文《秦腔》,寫散文不足以表達對秦腔的熱愛之情,又創(chuàng)作了名為《秦腔》的長篇小說并獲得茅盾文學(xué)獎等大獎。而我也愛屋及烏,特別喜歡《秦腔》,竟然編寫了一本題為《<秦腔>大合唱》的報告文學(xué),而且頗受歡迎,一連再版三次。
秦腔歷千百年時興時衰,但一直沒有被淘汰反而被秦人愛得如癡如醉、死去活來,原因何在呢?賈平凹曾在1983年寫的散文《秦腔》中揭示道,農(nóng)民是世上最勞苦的人,尤其是在這塊平原上,生時落草在黃土炕上,死了被埋在黃土堆下;秦腔是他們大苦中的大樂,當(dāng)老牛木犁疙瘩繩,在田野已經(jīng)累得筋疲力盡,立在犁溝里大喊大叫來一段秦腔,那心胸肺腑、關(guān)關(guān)節(jié)節(jié)的困乏便一盡兒滌蕩凈了。秦腔與他們,要和“西鳳”白酒,長線辣子,大葉卷煙,羊肉泡饃一樣成為生命的五大要素?!辛饲厍唬畋阌辛藰啡?,高興了唱“快板”,高興的是被烈性炸藥爆炸了一樣,要把整個身心粉碎在天空!痛苦了,唱“慢板”,揪心裂腸的唱腔卻表現(xiàn)了多么有情有味的美來,美給了別人享受,美也熨平了自己心中愁苦的皺紋。誠哉斯言!其實,何止農(nóng)民需要秦腔,壓力日益增大的市民和各行各業(yè)的人們不也需要借秦腔以澆自己之塊壘,或需要秦腔慰藉焦慮浮躁的心靈嗎?或需要秦腔激發(fā)血性激勵斗志嗎?如此,就可以說,秦人在,秦腔就在,三秦大地在,秦腔就不會消亡,正如賈平凹的題詞所道:秦腔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