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

老師寧蘭有一個很特別的理論——學生就像是排著隊等著上榨油機的小黃豆一樣，你給他們施加多大的壓力，他們就能榨出多少油水來。

在這種慘無人道的理論支持下，寧蘭給我們布置的英語作業(yè)簡直都快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雖然我們在課堂上不敢挑戰(zhàn)寧蘭的權威，但私底下大家都叫她“榨油師傅”，以此來發(fā)泄自己心中的不滿。

本以為繁重的英語作業(yè)已經(jīng)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了，可總給我們帶來“驚喜”的寧蘭不久之后又宣布：她將在每堂課前給大家發(fā)一張有幾十道題的試卷，我們在十分鐘內(nèi)盡量多回答出幾道試卷上的題，然后才開始上課。第一次聽到這個決定的時候，全班同學像是遭遇到暴風的麥子一樣，齊刷刷地倒向課桌，無語對蒼天。

然而，我們的“榨油師傅”絲毫不體諒民間疾苦，繼續(xù)奉行著將“榨油”進行到底的政策。于是，只要一上英語課，我們就忙得不亦樂乎，一會兒做卷子，一會兒聽課，一會兒回答問題，所有人都像半夜睡不著覺的小白鼠一樣，躁動不安。

每當我們鼓足勇氣反抗寧蘭時，她就笑呵呵地輕輕靠在講臺上對我們說：“你們是小鎮(zhèn)子上的孩子，學習英語的天然環(huán)境就比不上大都市，甚至連口語交流的環(huán)境都很少，如果我不再多教你們一些書面知識，那你們將來會罵我一輩子的！”每次說到這些，班里立刻變得安靜下來。的確，寧蘭把我們榨得厲害，可我們的英語水平也的確比其他班更好，一分汗水一分收獲，也許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每當心里剛剛涌起一些對寧蘭小小的感激時，她就立刻用更高強度的學習澆滅我們感激的火焰。有一次，一個課任老師有急事，臨時請假，課間的時候班主任通知我們可以上自習。可就在大家樂得滿臉開花的時候，所有的笑容突然僵住了——我們的“榨油師傅”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門口，她輕啟朱唇和班主任溝通了幾句之后，一堂宛如天堂的自習課立刻變成了煉獄一樣的英語課。那節(jié)課，所有人都垂頭喪氣地看著書。寧蘭也明顯感覺到了我們低落的情緒，于是她宣布，誰要是在下課前完成不了她布置的任務，那么課間休息的時候誰就不許下課。此話一出，全班人都立刻像裝了小馬達一樣拼命地讀起書來，寧蘭抱著雙臂，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對于希望自己的學生人人英語成績出眾的寧蘭來說，我是重點關照對象，因為我的英語成績實在拿不出手。每次英語考試，我的成績都十分穩(wěn)定地排在班級末尾的位置。為了讓我的成績能有更大的提高，寧蘭每次上課的時候都不放過我：或是提問，或是讓我講解課文，又或是讓我?guī)ьI大家朗讀單詞。我被寧蘭逼得實在沒辦法了，只好放下面子低聲下氣地求她上課不要再提問我了。寧蘭笑著挑了挑眉毛，一字一句地對我說道：“你要么當著全班同學丟面子，要么就逼著自己好好學英語，我就不信榨不出你的油水來！”我的嘴巴張成“o”型，瞪大眼睛吃驚地看著寧蘭，半天說不出話來，整個班級寂靜得仿佛無人的空谷一樣。一分鐘之后，我服輸了，我這個一向讓別人頭疼的人終于遇到了讓自己頭疼的人，我開始乖乖地看起了書。不久之后，父母看到我成績單上驕人的英語成績時贊不絕口。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我們面前一向堅強無比的寧蘭偶爾也會露出柔軟的一面。記得有一次我們正在低頭做著試卷，寧蘭忽然幽幽地說道：“你們大了，我也快老了?！睅缀踉谕粫r間，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筆，默默地望著寧蘭。那一刻，我們忽然發(fā)現(xiàn)了她鬢角若隱若現(xiàn)的銀絲。整個班級在一瞬間充滿了酸澀的氣息。我們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犧牲自己節(jié)假日為我們批改卷子的人；我們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熬夜為我們找習題的人；我們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心甘情愿為我們付出卻從沒談回報的人。

在那一個瞬間，我們忽然覺得自己長大了。謝謝您，沒有翅膀的天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