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素有“米顛”之稱,其“顛”是出于性情,非為矯情以釣名,故其“顛”乃人之不可及也。
據(jù)資料記載,蘇東坡在維揚時,有一次宴請賓客,米芾也在座。酒宴進行過半之時,米芾忽站起,對蘇東坡說,世人都說我顛,叫我“米顛”,你是怎么看的?蘇東坡笑著說:“我贊同大家的看法?!边@雖是東坡的玩笑之言,但從此可見“米顛”之一斑。
米芾的行為確實時有“不正?!?,他好潔凈,以致成潔癖,洗手不用毛巾擦干,甩動雙手,直到甩干為止。
聽說有一個姓段的年輕人,名拂,字去塵,米芾對這個名字非??春茫J為這個名字很干凈,于是就把女兒許配給了段拂。
為了讓自己的衣服干凈,米芾經常反復地清洗。平時的衣服這樣洗也就罷了,即使是官服也要這樣反復地洗,以致將官服洗破了而被降職。
友人在他的硯臺里唾了點唾沫想看看是否發(fā)墨,米芾頓感此硯臺已被弄臟了,便將硯臺送給了友人。
他住的屋子、用的用具、穿戴的衣帽必使一塵不染,若稍有微塵便洗滌??腿俗^的坐榻,等客人一走就趕緊拿去洗滌一番。有這樣潔癖的人,自然與眾不同,世人目以為怪、為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米芾在給人寫信時也很好玩,當寫道“頓首再拜”時,馬上站起來,整理好衣服,沖著書信拱手彎腰地拜兩拜,一幅很認真的樣子。不但拜書信,要是看見有品相好的石頭,他會穿戴好官服,手持笏版,對著石頭拜上,且口呼“石丈”。更有甚者,是見到自己喜歡的古人書法真跡,會以死相要挾。蔡京的兒子蔡攸有一次和米芾在船上欣賞他家藏的晉人王衍的字。米芾一見此件書法,頓時淚如雨下,說自己收藏的書法沒有一件可以和這件相比,并站在船邊以死要挾,說是得不到這件真跡,就跳到江里。蔡攸無奈,只得將此件書法送給了他。
米芾有一次游宦到長沙道林寺,寺中有唐朝沈傳師寫的《道林詩》,字像手掌那么大,寫在牌上,藏在一個小閣樓里。米芾將小船停在湘江之上,向寺院住持借來觀看。一到傍晚,就趕緊揚帆開溜。寺僧急忙報告了官府,官府趕緊派人追上米芾,將這字要了回來。如此小偷的行為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這樣的故事無非是佚事而已,不足為憑,但從中可見米芾確實精神有些不正常。大凡精神不正常者,世人多目之以“顛”。
米芾的“顛”與楊凝式的“風”應是同類,但也有不同。楊凝式是為避禍而佯裝“風”,米芾則是性情中的個性和癖好所至,故,米芾之“顛”出于性情,更為可愛。
對于藝術而言,米芾確是獨具慧眼,聰明絕頂,不然何來米家山水和“刷字”行書呢。米芾對書法的心得都可從《海岳名言》中見一斑?!逗T烂浴烽_篇便說:歷代前賢的書論多不切實際,“去法逾遠,無益學者”。所以米芾要把自己的學書感悟寫出來,目的是要把學書者領入正途,用明白的語言把書論說清楚,讓人一目了然。我們看《海岳名言》也能發(fā)現(xiàn),米芾說的都是實話、都是經驗之談,沒有過多的言辭的修飾。比如,他說寫楷書入手比較容易,楷書的難點在于“體勢”,只有把楷書寫得“勻”了,取勢才能活。米芾說章敦的楷書像排算子一樣勻,他認為這樣寫楷書根本不懂取勢。據(jù)記載,米芾曾寫小楷書,每行字都“其直如弦”。這也就是說,寫楷書,一定要“勻”,整行都在一條直線上,不可絲毫偏頗。這是寫好楷書,讓楷書氣韻生動的關鍵,只有“其直如弦”,楷書的整體章法才完美,氣韻也貫通,體勢也活了。
米芾說的“勻”絕不是字的大小等勻,而是就整行和章法而言,字的大小要“因字賦形”。這從《海岳名言》論字的大小的一段話中可以看到:“蓋字自有大小相稱,且如寫‘太一之殿’,作四窠分,豈可將一字肥滿一窠,以對殿字乎?蓋自有相稱大小,不展促也。余嘗書‘天慶之觀’,天、之字皆四筆,慶、觀字多畫在下,各隨其相稱寫之,掛起氣勢自帶過,皆如大小一般,真有飛動之勢也?!?/p>
米芾《烝徒帖》
米芾《值雨帖》
這段話說:字的大小自有相稱,要各隨其相稱寫之,才能氣勢順暢,有飛動之勢。并以“太一之殿”為例,來說明字的筆畫的多少,形體適合什么形狀,就要根據(jù)字的本來適應的形狀來寫。像“一”字,本來筆畫就少,就適宜寫在格的中間稍微靠上一點的位置,不能寫滿格。還有像“天慶之觀”這樣的字,“天、之”的筆畫少,“慶、觀”的筆畫多,就要根據(jù)筆畫多少的“相稱”來安排字的大小粗細變化。也就是說,無論是寫什么樣的字,一定要“因字賦形”,各隨字的本來適應的形體來安排。比如寫“口”字就不宜大,寫“以”字就不宜高,寫“?!弊志筒灰吮獾?,這就是米芾說的“要各隨其相稱寫之”。
米芾在《海岳名言》中對字的“俗”與“不俗”說的也很透徹:“字要骨格,肉須裹筋,筋須藏肉,秀潤生,布置穩(wěn),不俗。險不怪,老不枯,潤不肥。變態(tài)貴形不貴苦,苦生怒,怒生怪;貴形不貴作,作入畫,畫入俗:皆字病也。”
所謂“不俗”,就是要做到筋骨血肉俱全,要俊秀、潤澤,謀篇布局要安穩(wěn)和諧,險峻而不怪、老辣而不枯、潤澤而不肥,這樣就能不俗。反之,形態(tài)的變化因鼓努為力,而生怒氣,由怒氣而生怪異;擺布字形忸怩作態(tài),描眉畫鬢,這樣就俗氣了,俗氣就是病。
若只對書法認識的深刻,卻不去付諸功夫,那只能是眼高手低的紙上談兵。米芾不但眼高,手也硬。眼高是見識,手硬是功夫。米芾說自己“一日不書便覺思澀”“未嘗片時廢書”。他還說,智永寫字用功,把硯石都磨成了石臼,這樣的功夫才達到了王羲之的水平;如果把硯石磨穿透了,才能達到鐘繇、索靖的境界。他驚嘆古人的功夫,所以自己也在書法上專心致志的用功——“學書須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別為一好縈之,便不工也?!?/p>
米芾的《海岳名言》可謂書法的“金針”,時時參悟,可祛書法“百病”,病去則書法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