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素
前期回顧:地球歷2079年,在一顆遙遠的土著星球——佩特星上,人類和銀河系四大文明正在進行曠日持久的能源爭奪戰(zhàn)。就在人類守軍幾乎全線潰敗,僅剩唯一據(jù)點之際,嘴炮少女方洵九作為人類唯一的希望,被將軍賀子昂打包塞入了前往佩特星的飛船……她真的能改寫人類命運嗎?
到了空間站里面,賀子昂才開始解答她的疑惑:“關(guān)于時間的流速,這是一個物理問題。在十九年前,距離地球三億公里左右的距離,出現(xiàn)了一個周長在26千米左右的黑洞,這是由彎曲的時空構(gòu)成的,具體構(gòu)成因素,相關(guān)部門至今還在研究。黑洞的引力非常大,這使得黑洞范圍內(nèi)的逃逸速度大于光速,換句話說,也就是時間維度受黑洞影響,導(dǎo)致其無限變慢。所以,佩特星上七年的時間,相當(dāng)于地球一年。對我們的士兵而言,這場戰(zhàn)爭已經(jīng)持續(xù)了二十年,但對地球上的人而言,卻只有三年不到。”
方洵九皺眉:“一批士兵打二十年的仗?你們是怎么保證這些士兵的戰(zhàn)斗力的?二十年的時間,太長了。人的體能和腦力都會明顯下降,你也知道,上戰(zhàn)場可不是跳廣場舞那么簡單。”
賀子昂沉默著,直到走進空間站最中心的圓形大廳。大廳中的一切擺放得規(guī)規(guī)整整,不沾半點灰塵。外圍一圈是白色的柜體,上面鑲嵌著高密度的防彈玻璃,玻璃里面陳列的是一些備用的宇航服。中間有一個偌大的實驗臺,上面留有一部分高科技儀器,按方洵九的常識,她還不知道那些是什么。賀子昂站定在實驗臺邊緣,在一個數(shù)字鍵盤上連續(xù)按下幾個鍵,隨即,實驗臺“砰”的一聲響,從中分開來,露出下面的金屬箱子。箱子放在冷藏器中保存著。賀子昂輕車熟路地打開箱子,從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兩管藍色液體。
末了,他又走回方洵九跟前,聲音意外柔和地說:“可能會有一點疼。”
方洵九:“……”
方洵九:“橋豆麻袋(稍等一下),你該不會是想給我打點麻醉劑讓我在這里和你開個車?小賀同志,生理問題你應(yīng)該在出發(fā)前就解決好,不管怎么說,爸爸我不提供打仗外的附加服務(wù)!”
話剛說完,賀子昂臉色一沉,干脆利索地把玻璃管扎在了方洵九脖子的大動脈處。那玻璃管觸及人的身體,前端會自動伸出針頭,藍色液體迅速注入血液。方洵九還在發(fā)愣,只感覺到一陣輕微地眩暈,心臟位置似有一種被螞蟻啃噬的細微疼痛,不過幾十秒,這感覺就消失了。她摸著被扎過的地方,浮夸地做出一個驚悚的表情,后退幾步道:“你果然覬覦我的美貌,你這個禽獸?!?/p>
賀子昂:“……”
賀子昂無奈地瞥了她一眼,把另一管液體也注入了自己的血脈。
方洵九撇了撇嘴,問:“這到底是什么?”
“麻醉劑。”賀首長面不改色地回答。
“哦,”方洵九拉長音調(diào),“那么,問題來了。你和我同時躺了,那誰在上面?”
這個車開得猝不及防。
賀子昂老臉一紅,完全沒料到對方是這樣的方洵九。作為一個潔身自好、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軍隊著名老處男,賀首長瞬間無言以對。他咬牙瞪了方洵九這個老流氓一眼,默默地回頭把針管放回箱子中,道:“這是一種放慢人體機能的藥水,能讓我們身體感知的時間,和地球時間相同。這就是為什么前線士兵能戰(zhàn)斗二十年的原因?!?/p>
“喲,厲害了,黑科技。來,告訴爸爸,還有什么好東西拿出來分享?”
“……”
“比如能讓人失憶的閃光筆,擋子彈的萬能雨傘,看人體透視的墨鏡之類的?!狈戒旁趯嶒炁_上到處摸。
賀子昂重重地打了一下她的手背,沒好氣道:“你怕是科幻電影看多了。沒聽過一句話,‘亂摸者死嗎?”
方洵九:“你怕是古代言情看多了。”
“……”
兩人互損了幾句,賀子昂收拾好東西,緊跟著打開實驗臺的抽屜,拿了兩個手掌大小的玩意兒放進衣服口袋里,回頭領(lǐng)著方洵九走到大廳正前方的高臺上。高臺的地面有兩處黑色的方框,邊上各置了一個圓柱體,柱體的頂頭,有一個按鈕。
方洵九好奇:“這又是什么?”
賀子昂沒理她,反而是朝著半空說:“軍方面部識別,識別碼33679524,識別人,賀子昂?!?/p>
話說完,他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道紅外線,從頭頂掃描到下頜,隨后,一個機械化的女聲道:“認證成功。”
賀子昂這才看向方洵九:“這就是粒子高速傳送帶,能讓你躲過佩特星空域的防護層。那是杜絕高科技產(chǎn)物的過濾網(wǎng),一旦被發(fā)現(xiàn),會被立即遣送回原星球?!?/p>
“喲,不得了,為了讓我去送死,賀首長簡直心力交瘁?!?/p>
賀子昂沒有心思和她打趣,繼續(xù)解說:“按下按鈕后,你的身體會短暫分解為粒子狀態(tài)。坐標我已經(jīng)提前設(shè)定好,如果不出紕漏,我們會被傳送到同一指定地點?!?/p>
“如果?”方洵九眼皮跳了跳。
賀子昂沉吟道:“嗯,畢竟,這個技術(shù)現(xiàn)在還不算完善,偶爾出差錯,也是情有可原?!?/p>
“……”
“另外,在傳送過程中,可能會產(chǎn)生極度的不適感?!?/p>
“……”
方洵九抬腳要溜。
賀子昂:“你沒有飛船駕駛技術(shù),出了空間站就是死,我保證不超過五秒?!?/p>
“……”方洵九抽口冷氣,瞪著他站回了原地。
賀子昂繼續(xù)道:“還有,傳送完畢的時候你要注意落地的姿勢……”
“姿勢要帥?”方洵九挑眉搶答。
賀子昂:“……”
方洵九:“廢話這么多,就這個要求最無理。你仔細看看,我這個人,不管什么姿勢都很帥的好嗎?”話音落,方洵九不知死活地按下了按鈕。
“不是,我是說,落地的姿勢要……”
方洵九已經(jīng)被分解傳送了。
賀子昂:“姿勢要屈膝抱頭,不然可能會被摔成智障。”
這句話,方洵九當(dāng)然沒聽見。賀子昂閉了閉眼,強行按捺下吐槽藍博士到底創(chuàng)造出一個什么生物的沖動,無奈地嘆口氣,也按下了按鈕。
二、這熊孩子是吃旺仔牛奶2.0長大的嗎
位于佩特星北部的斯特城外,一場持續(xù)了月余的圍城戰(zhàn)已經(jīng)進入最后關(guān)頭。巨坦大軍的前鋒隊伍幾乎每隔五六個小時,就會發(fā)動一輪進攻。而駐軍在東面的變色人種,也在靜待時機。
這種無盡無休的攻擊讓死守在斯特城的九百萬人類守軍精疲力竭。聯(lián)盟國共同指派的四位指揮官日夜不休,緊盯著防線。然而,那種深刻的無力感卻像附骨之疽,緊緊地占據(jù)著每個人的心頭。他們甚至不能預(yù)料,還能抵擋多久。也許,在明天的太陽升起之前,人類的最后一個據(jù)點,就會失守。
這個責(zé)任太沉重了,如同緊繃的肩膀上壓著一座大山,只要稍加一絲重量,就能讓人全盤崩潰。四名指揮官,沒有一人敢去想這個后果,只能本能地戰(zhàn)斗,麻木而疲倦……
城外的巨坦人在經(jīng)過長時間的交火后也很焦躁。駐地的軍帳里,不停傳回的戰(zhàn)報讓巨坦人的副帥蘇德安神情陰鷙。他在等著另一個人的進攻,比起當(dāng)馬前卒,他更愿意坐收漁利。不過,另一個人似乎也是這樣盤算的,至今仍然按兵不動。
蘇德安思來想去,忍不住暴怒地拍爛了一張木桌。在他的旁邊,還站著另一個偉岸的巨坦人。他雙手下垂,交疊在身前,等到蘇德安怒氣沖沖地站起,他才不緊不慢地勸說:“副帥,現(xiàn)在可不是沖動的好時機。”
“閉嘴,亞爾弗,我父親請你來當(dāng)我的軍師可不是只讓你說這些毫無用處的廢話!”蘇德安惡狠狠地盯著他。
亞爾弗斂下眼皮。
蘇德安前行幾步,抓了一把焦糖色的鬈發(fā),道:“整整一個月了,薩爾這個渾蛋還沒有半點動作?!?/p>
“他是在故意拖延時間?!?/p>
“我知道!”蘇德安越發(fā)控制不住情緒,“他想讓我去請求他!他以為我無法攻破斯特城!”
“如果只靠我們現(xiàn)在的兩百萬兵力,的確有些困難?!?/p>
“你以為,那些沒用的地球軍真的擋得住我嗎?我只是不想讓薩爾占便宜!”蘇德安走了個來回,“如果在這一戰(zhàn)中折損過多兵力,薩爾就有機會逮著這個事情針對我?!?/p>
“您考慮得沒錯?!眮啝柛バ牢俊?/p>
“不過,我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p>
亞爾弗的神情為之一怔。
蘇德安叉腰道:“一旦攻下斯特城,我的戰(zhàn)果會超過薩爾,還能獲取龐大的戰(zhàn)利品和奴隸。到時候,我有絕對的把握,把薩爾拉下主帥的位子。”
“副帥!這是一個風(fēng)險極高的決定,您要知道,如果薩爾在我們攻城的時候一直不出兵,那么我們將和援軍脫節(jié)。這個時候,假如有其他勢力乘虛而入,我們將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p>
“你是想說變色人種嗎?他們恨不得立刻攻破斯特城的城門?!?/p>
“也許,不只是他們……”
亞爾弗還想再說什么,蘇德安揚手打斷了他的話,低喝道:“夠了,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你現(xiàn)在的主要精力,是考慮怎么幫助我快速拿下斯特城!”
說完,蘇德安直接喊來了傳令士兵,吩咐道:“兩翼收緊,集中兵力。拔營,全速行軍,從現(xiàn)在開始,強攻斯特城!”
“是!”
蘇德安快步走出軍帳。亞爾弗追出來,醞釀的說辭還沒說出口,蘇德安的身影已經(jīng)扎進了大部隊里。他嘆了口氣,頭疼地揉著太陽穴,目光隨意地落到南面的山頭上。忽然,那個方向的穹頂驀地出現(xiàn)一道黃光,很快又消失不見。亞爾弗直覺有什么東西墜落了下來,剛想細看,士兵卻來傳話,讓亞爾弗清點前鋒部隊。他再掃了一眼南面,見沒有任何異常,只得先轉(zhuǎn)身離去。
斯特城南面,茂密的原始叢林里。
隨著幾聲悶響,一坨肉球從陡峭的斜坡上咕嚕咕嚕地滾了下來。方·即將成為智障·洵九凄慘地尖叫了三聲,然后,這貨就以極其不優(yōu)雅、非常慘烈的姿勢摔進了一個用樹葉掩埋的陷阱里。那一瞬間,她真切地感覺到有千百根針扎進了自己的背部,差點讓她直接英勇就義。
賀子昂晚她半分鐘到達,所幸,降落地點幾乎一致。因為有過這方面的軍事訓(xùn)練,致使他落地時還是一如既往地從容不迫,甚至連抹了發(fā)蠟的發(fā)型也沒有亂半分。賀首長站穩(wěn)腳跟,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抹了抹自己依舊帥氣的發(fā)型,確定周圍沒有可見性的威脅后,才小心翼翼地循著方洵九滾動的路徑,找到了這貨躺尸的陷阱。
方洵九深吸一口氣,臉色慘白痛心疾首地望著居高臨下的某位大尾巴狼。
“話說,我是偷看了你洗澡,還是……給你戴了綠帽,你要這么整我?”
“方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辟R子昂瞥了眼她的慘狀,面色冷酷地說道,“我剛才說了,落地時要屈膝抱頭,注意調(diào)整自己的姿勢和角度。畢竟你沒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這樣才能降低傷害。”
“你說了?”
“嗯,我說了?!辟R子昂鄭重其事地頷首,“就在你傳送走以后?!?/p>
“你個渾蛋!”
方洵九分分鐘想撂挑子。
賀子昂忽略掉她眼中的仇視,清理完腳下的樹葉,蹲下身一邊觀察一邊道:“還好是一個簡易的陷阱,沒有什么復(fù)雜的機關(guān),應(yīng)該只是用來捕捉獵物的?!彼哪抗怆S之游移到方洵九身下的某個不明物體,在看見物體上一根根手指長的粗刺后,眼中終于起了一絲惻隱之意,“怎么樣?還能不能動?”
方洵九咧嘴笑笑:“你的視力怎么樣?”
“正常,沒有近視,沒有散光?!?/p>
“那你看不出來我都快廢了嗎?!”方洵九咆哮。
賀首長轉(zhuǎn)身就走。
方洵九:“歐巴!回來!我錯了!你帥、你強、你寬容大度,快來救救爸爸我!”
“改口!”
“快來救救孫子我?!?/p>
“……”
這臉皮厚度,可以比得上裝甲車外殼了。
賀子昂沒好氣地睨了睨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回陷阱前,伸手道:“抓住我。”
方洵九剛想使出吃奶的力氣攀住他的手腕,忽見這貨深黑的眼睛一瞇,伴著樹林里一聲輕微的響動,賀子昂低聲說了一句:“危險?!痹拕傉f完,猛地,賀首長臀部被人大力一踹,他掌握不住平衡,雖然一千個由衷地拒絕,但他還是以泰山壓頂?shù)募軇菹蚍戒艙淞讼氯?。方洵九兩眼一黑,下一秒,一百四五十斤的重量重重地壓到她身上,而且是從頭到腳無縫貼合。方洵九喉間一口老血上涌,沉默片刻,隨即,撕心裂肺的慘號響徹上空。
……
“說吧,手感怎么樣?”
“……”
“我的良心是不是有36D?你不要害怕太直白的表達會毀了你的形象,畢竟你現(xiàn)在在我眼里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方洵九?!?/p>
“就算你這樣看著我,我還是要說,乘人之危吃人豆腐,你不要以為我是個復(fù)制人就可以隨便亂來,你那雙爪子基本上可以剁了?!?/p>
“你以為我愿意摸你嗎?”
“你在我的良心上停留了二十三秒?!?/p>
賀子昂咬著牙吸了口氣,神情晦暗地看著眼前這個臉不紅心不跳的女人,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方小姐,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討論的,是這個問題嗎?”他抬頭望了一圈身處的山洞。
方洵九也跟著他望了一圈山洞,撇了撇嘴,惆悵了。
現(xiàn)在的情況是,兩個人均被五花大綁,扔在一個光線昏暗的角落里。唯一的出口在賀子昂左側(cè),距他有十米左右的距離。賀子昂左思右想,覺著依目前的狀態(tài),想要悄無聲息地逃走,大概比中彩票還難那么一點點。而在山洞腹地,生著一團火,一名體型單薄的少年正席地坐在火邊。他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凌亂的碎發(fā)擋住了他稚嫩生澀的臉龐。他穿著襤褸的短衣短褲,手里拿著一把長匕首,正在扒一頭獵物的皮,動作利索,手起刀落,連血都沒有濺到身上。
那正是方洵九不久前,壓死在陷阱里的刺豬。
方洵九和賀首長懷揣著拯救人類的偉大志向來到佩特星,歷時六分四十三秒后,他們就被這位看起來弱小的熊孩子雙雙綁到了一個鳥不拉屎的山洞里……
兩人一番審時度勢,相當(dāng)默契地認為,在不明敵方意圖的前提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沉默半晌,方洵九耐不住寂寞,一邊打量著那熊孩子,一邊說:“講真,小賀同志,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技術(shù)性的解釋,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你堂堂一個首長出門不帶幾百個警衛(wèi)的?”
賀子昂到處瞅:“我跆拳道黑帶,柔道十段,得過七次全國武術(shù)冠軍。”
“幼兒組嗎?”
賀子昂惡狠狠地回:“成人組!”
“那你還被這個發(fā)育不良的青少年單手拎到了這個山洞里?”
“……”關(guān)于這點,賀首長只想遺忘。
來佩特星之前,他曾對每個種族的戰(zhàn)力有過詳細分析,沒有任何一方的情報顯示過,哪個種族十五六歲的小孩子能夠徒手撕刺豬。而且,按照他的個人體質(zhì),哪怕對上巨坦人,也不一定這么快就被制伏。想到這點,賀子昂看那熊孩子的目光不禁深沉起來。
方洵九沉思片刻,道:“關(guān)于這孩子,我有個想法。”
“嗯?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方洵九皺皺眉頭:“這貨肯定是吃旺仔牛奶2.0升級版長大的?!?/p>
“……”
賀子昂咆哮:“方洵九!”
方洵九被他吼得側(cè)了側(cè)頭,擠眉弄眼一陣兒,才收斂了玩笑的意味,認真說:“如果資料沒出差錯,按照這娃的體型,肯定不屬于其他四個文明。在此之前,你們有沒有仔細研究過佩特星原住民的勢力?”
“沒有。只知道這個種族開化度不夠,人數(shù)極少,一直處在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狀態(tài)。戰(zhàn)爭開始后,為了擴張后勤勞動力,相當(dāng)一部分的原住民都被各個種族抓去充當(dāng)了奴隸。”
“……”
“嗬,”方洵九吆喝一聲,“你可祈禱這娃別是來上演復(fù)仇記的吧。”
賀子昂登時頭疼不已。
這邊,兩人的交談進行到一半,少年似乎不堪忍受他們的吵鬧,驀地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掃過二人,隨即一只手提著被他扒完皮,大概有兩個賀子昂重的獵物,快步走到山洞口。兩人不約而同地盯著他,見他把獵物輕巧地扔出五米外,然后又折返回來,站到兩人跟前。
方洵九道:“我有個不好的預(yù)感……”
最后一字剛脫口,少年把賀子昂一把拎起,提著往火堆旁走。賀子昂霎時面如土色。眼看著這怪異的少年割斷了賀子昂身上的繩子,三兩下便把他死死按住,鋒利的刀刃對準了他的喉嚨,方洵九急忙道:“等下!嘿!小鮮肉!等等!Wait,Wait!”
意外地,少年竟像聽懂了她的話,停下動作望她。
方洵九迅速掃視一遭山洞里的擺設(shè),最里面稍高的位置鋪著一些干枯的稻草,旁邊的山壁上有巖石水浸出來?;鸲阎車牡孛嬗幸粚訚夂竦慕购谏?,以及無數(shù)手掌寬的劃痕和干涸的血跡。
假如分析無誤,這娃應(yīng)該一直住在這山洞里,且獨身一人。而地面的痕跡顯示,他曾在這里獵殺許多活物。
也許,佩特星人有怪癖,不喜歡吃死太久的東西?
方洵九心中有了猜測,大著膽子擺出教導(dǎo)主任式的微笑,溫和道:“這位敷愣得(Friend),你是不是餓了?想吃東西?”
賀子昂一愣:“敷愣得?什么鬼?”
方洵九翻白眼。
少年依舊冷漠地與她對視。
方洵九循循善誘:“聽我說,你手里的那個東西,是個人,地球人。你知道地球嗎?耳屎(Earth)!”
少年:“……”
賀子昂:“……”
這英語水平,可以過中文八級了。
方洵九無視賀子昂無聲的嘲諷,再接再厲:“吃人的小娃娃不是好娃娃,聽我講,這貨,不好吃。”她夸張地晃動身體,“他的肉又酸又硬,吃一口要消化半年,搞不好還會傷害你的腸胃。你要知道,一旦腸胃受損,會引起非常嚴重的個人健康問題。比如,口臭。”
賀首長想打人:“方、洵、九!”
“你激動什么!”方洵九拿眼橫他,用表情傳遞出“老子是在救你”的信號。等賀子昂恨恨閉了嘴,她又抬起頭接著忽悠拿刀的不良少年:“把刀放下,相信我,你不會想吃這種過期食物的口感的。我這里……”她瞄一眼自己的上衣口袋,“還有一些從地球帶來的食物,很好吃,很美味,你,想不想嘗嘗?”
少年沒說話。
方洵九打包票:“你嘗過以后,如果覺得還是不合你的胃口,你要吃了他,我無話可說。不過,吃了他以后請你放我走?!?/p>
方洵九高聲道:“這貨目測起碼156斤,夠你吃半個月不加小菜的?!?/p>
“……”
賀首長對她的營救方式幾乎感動得要哭了。
許久。
少年似乎被她的話打動。大概是真的想嘗嘗來自地球的食物,他略嫌棄地拋下賀子昂,慢慢朝方洵九走去。臨近了,他割斷她的繩子。方洵九抖了抖手,活動開身體,慢悠悠地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塊巧克力。她剝開包裝紙,遞給少年:“喏,嘗嘗?!?/p>
少年一動不動??纯辞煽肆?,又看看她。
方洵九探探手。
他往后一縮,少時,非常清晰緩慢地吐出三個字:“你,先吃?!?/p>
方洵九嚇得差點扔掉巧克力。
方洵九是沒料到,普通話的普及度有這么高,連一個外星小孩都咬字咬得如此字正腔圓。咽了咽口水,方洵九只得依著他的意思,哼哼唧唧地把巧克力放進了自己嘴里。這巧克力是姚小池專門拿來討好她的,聽說價格特別昂貴,達官顯貴專供,普通工薪階層吃一盒就得破產(chǎn)。為了對得起這夸張的名頭,巧克力的口感極佳,幾乎入口即化,絲滑香甜的軟綿感瞬間在嘴里爆炸開來。方洵九正要忍不住感嘆,忽然,少年猛地握住她的肩,力道之大,讓方洵九不禁擰眉。他帶著她往后一壓,讓她整個人靠在山壁上,猝不及防地,濕潤的雙唇便貼了上來。方洵九腦子一空,還沒意識到要反抗,他已經(jīng)強行撬開她的唇齒,舌尖一卷,在她的領(lǐng)地里肆意舔舐著那股純甜。
不遠處,剛從地上爬起來目睹這一幕的賀首長:“什么情況?!”
……
十分鐘后。
山洞里的格局發(fā)生了變化。
怪異少年拿著從方洵九那里搜來的一把巧克力,坐在枯草上一遍遍地數(shù),數(shù)一回,吃一顆,雖然面無表情,但看得出來,很是陶醉。
而方洵九和賀子昂,則雙雙蹲在山洞一角,一邊交談一邊拔刺。
“如你所說,這小孩估計真是佩特星原住民。我仔細回想了一遍關(guān)于這個種族的情報,他這種個人體質(zhì)屬于非常罕見的一類,否則,這個種族不會這么被動。”
“嗯。”方洵九心不在焉地回應(yīng)。
“這個孩子的身上,存在著許多無法確定的危險因素,我認為,我們還是應(yīng)該先想辦法逃離這個地方,前往斯特城?!?/p>
“嗯?!?/p>
“聽見劇烈的響聲了嗎?如果我估算無誤,巨坦人已經(jīng)發(fā)動了最后的攻擊。”
“嗯?!?/p>
賀子昂瞅瞅全程面癱的方洵九,一皺眉,用力拔除一根刺,冷冷地道:“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方洵九尖聲喊痛,回頭瞪他:“聽了!”
“那你有什么感想?”
“嗯……”方洵九看看還在數(shù)巧克力的熊孩子,眼波含春道,“我……居然可恥地臉紅了?!?/p>
賀子昂把刺重新扎回她身上:“方洵九!”
方洵九“哎喲”一嗓子,齜牙咧嘴地自己把刺拔了出來,和賀子昂氣呼呼地互相仇視了一陣兒,抱著“人生在世要有愛”的思想,撇了撇嘴,分析道:“你的方案,我不贊同?!?/p>
“什么意思?”
“第一,你確定你能打得過這小孩讓我們順利逃走,而不是激怒了他把我們倆扒來吃了?吃你就算了,我還小,還有成長空間?!?/p>
“……你臉皮還能不能再厚一點?”
“那必須可以?!狈戒磐峦律囝^,“第二,你對你現(xiàn)在身處的位置了解嗎?距離斯特城有多遠,該怎么走?”
“呃……”
“第三,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最后的攻城戰(zhàn),如果不是準備在戰(zhàn)敗后進城收尸,那么,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進入嚴密防守的斯特城?靠你那走位風(fēng)騷、手法犀利的全國幼兒組武術(shù)冠軍頭銜?”
賀子昂深呼吸:“方洵九,不要逼我喂你吃老鼠藥?!?/p>
方洵九半點開玩笑的意味都沒有,撐著頭看賀子昂:“不要告訴我,你連這幾點都沒有想到。按照這設(shè)定,你出場都活不過三集,怎么坐到首長這個位置的?”
“……”
賀子昂別開了頭。
不可否認,方洵九說到了點子上。關(guān)于這幾點,他是有所考慮的,并且從理智上也認同逃走不是一個好方法。但……不知道為什么,他一想到剛才方洵九被那熊孩子強吻的一幕,心頭就涌上一種煩悶感,只想盡快離開。
沉默許久,賀子昂總算找回了應(yīng)有的冷靜。
“那你想怎么做?”
“嗯……”方洵九聳聳肩,“這不是明擺著的嗎?眼前就有一個熟悉地形,能單手撕刺豬的存在,不找他帶路我總覺得對不起我賣了幾年假藥學(xué)來的忽悠技能。”
“好好說話!”
“打他的主意!”
賀子昂頓了頓,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掃了一圈,合上眼,好一會兒,他才放低語氣:“容我提醒你一句,這是個冒險的方法?!?/p>
“你把我?guī)У竭@個危險重重的星球來,似乎也不是來曬太陽度假的?”
“……”
“話說回來,”方洵九疑惑道,“這孩子為什么會說地球話。”
“這很正常,”賀子昂一本正經(jīng)地解說,“你不用擔(dān)心溝通會有問題,這里開戰(zhàn)已經(jīng)二十年,只要是個語言能力正常的人,應(yīng)該都會簡單的四族語言。而除了佩特星原住民,其他四個種族,更是個個精通地球話,這就是高智慧生命物種的學(xué)習(xí)性。”
“是這樣嗎?我總覺得,這孩子的智商不簡單??!”
“……別再浪費時間了,”賀子昂催促道,“斯特城已經(jīng)開戰(zhàn),我不想錯過最佳時機?!?/p>
“好吧?!狈戒攀栈厮季w,左右瞅瞅自己身上的刺是不是已經(jīng)拔干凈,確定沒有刺豬的遺留物后,她才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慢悠悠地踱到少年身旁。
彼時,少年還在研究著巧克力。山洞頂上的裂縫透下來一絲微光,正好籠罩在他的臉上。他柔軟的發(fā)絲下,一張面龐顯得干凈而好看。他膚色雪白,漆黑的眸子炯炯有神,純凈得仿佛不染世事纖塵。他的鼻梁高挺,薄唇水潤,輪廓如畫里走出來的人那般完美。可以負責(zé)任地說,這種模樣,拎去地球娛樂圈,妥妥C位出道。
方洵九打量他片刻,挑了個舒服的姿勢蹲好,開口問:“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冷冷瞥她,接著又低下頭,繼續(xù)研究巧克力。
方洵九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忽悠:“小孩子要有家教,別人問話,就要乖乖回答。不管怎么說,從年紀上我還是占優(yōu)勢的,你爸媽沒有教過你要尊老愛幼嗎?”
“……”
“那你爸媽有沒有說過,‘拿別人的手短,吃別人的嘴軟?”
“……”
“看來你爸媽家庭教育不怎么成功。這兒有一個現(xiàn)成的,未經(jīng)過國家認證的,不合法監(jiān)護人人選,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少年莫名其妙,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方洵九還在叨叨:“跟著我有肉吃,走上人生巔峰,出任高官領(lǐng)導(dǎo),迎娶白富美,躺著賺美金,都是分分鐘的事?;蛘吣阋⒏吒粠浺彩强伞?/p>
“祁言?!鄙倌杲K于不堪其擾,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
方洵九一頓,笑了笑:“嘖,還挺好聽。”
“有……什么事?”祁言擰著眉頭,不太熟練地吐字。
方洵九自來熟地一屁股坐到他身邊,指著巧克力:“好吃嗎?”
祁言立即相當(dāng)幼稚地把巧克力撿起來藏進了懷里,生怕她覬覦。
方洵九啞然失笑,捂了捂嘴,才強迫自己正經(jīng)道:“看來你是個吃貨的人設(shè)。聽我說,這個東西在地球人的食物里,其實不算最好吃的。”
祁言眼睛驀地發(fā)亮。
方洵九比畫道:“你知道遠古獸族吧?他們的精力都用在武器研究上,我們的精力都用在美食文化上。來,小朋友,了解一下火鍋、燒烤、涮羊肉、灌湯包、麻辣小龍蝦、法式焗生蠔?!?/p>
祁言目瞪口呆。
方洵九如數(shù)家珍:“還有牛排、紅酒、三文魚,啤酒、炸雞、蟹黃醬……”
祁言:“……”
方洵九足足數(shù)了兩分鐘。數(shù)完后,祁言問:“你……想說什么?”
“哦,沒什么,”方洵九站起來,“我就是想說,斯特城里有個廚子,這些好吃的他都能做?!?/p>
“然后?”
“沒事了?!狈戒艣_他溫和地笑了笑,搖搖擺擺地走回賀子昂旁邊。
賀子昂捂腦袋:“你這是干什么?”
“嘿,小賀同志,你們軍校老師沒教過你一句話嗎?”
“什么話?”
“以退為進。”
“……”
話音剛落,祁言已經(jīng)跟了過來,假裝冷酷地問:“你們想去斯特城?”
方洵九也假裝為難地點點頭。
“我?guī)湍?。?/p>
賀子昂一時沒忍住,咳出了聲。
三個人嚴謹?shù)亟簧媪艘环?,祁言同意帶他們兩人繞開變色人種和巨坦人的包圍圈,抄小路前往斯特城,作為交換,進城之后,方洵九要讓廚子給祁言做一桌地球美食。
方洵九心里喜滋滋的,本著忽悠是人類的傳統(tǒng)美德,答應(yīng)了這個要求。而賀子昂對此的評價是,這算哪門子的計謀,這根本就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而且,賀子昂特別擔(dān)心,祁言萬一吃不到美食,就把方洵九吃了。
方洵九安慰他,小孩嘛,用兩個餅哄哄就過去了。
賀子昂認真地想了想,看著一只手劈折了一棵三人粗的樹木的某小孩,冷不防地打了個寒戰(zhàn)。
出發(fā)之前,祁言用樹上的細枝編成了三張網(wǎng),再把葉子扎在上面,做成了毛毯大小。兩人在一旁抄著手看,等他弄完,方洵九迫不及待地走上去,接過其中一張網(wǎng),往身上一披,直夸道:“真貼心,知道姐姐怕冷?!?/p>
祁言想打人。
方洵九直接忽略了他不滿的眼神,轉(zhuǎn)頭又對賀子昂道:“瞧瞧,什么叫天生自帶撩妹技能,你都多大的人了,還不學(xué)著點,免得當(dāng)一輩子的老處男?!?/p>
賀首長:“……”
說完,方洵九感嘆兩句,率先沿著小路走去。
祁言把另一張網(wǎng)遞給賀子昂,賀子昂拒絕:“我不冷,不需要?!?/p>
祁言白了他一眼,直接扔給他,自己抱著剩下的一張,一路小跑到方洵九前頭。
山路崎嶇,一條小徑只延伸了一公里左右,便再也沒有路。余下的,都是荊棘鋪道。加上原始森林高聳參天,遮擋了陽光,致使林間非常陰暗潮濕,加大了步行的難度。祁言因為熟悉地形,身形小巧靈活,在灌木叢穿梭倒不是難事??蓱z方洵九和賀子昂初來乍到,每一步都走得險象環(huán)生,時不時還要陷進沼澤地。賀子昂眼看著方洵九的腳踝被荊棘割出了數(shù)道血口子,心有不忍,提議背著她走,被她回絕了。無奈之下,他只好攙著她,盡力跟著她的步調(diào),慢吞吞地跟在祁言身后。
為了打發(fā)趕路時間,賀子昂還給方洵九復(fù)習(xí)了一下有關(guān)佩特星的知識。
佩特星上的時節(jié)和地球不同,只有寒暑兩季,白天十六個小時,晚上八個小時?,F(xiàn)在正是寒暑季交替,白天陽光直射,熱氣逼人,一旦入夜,氣溫則會快速下降。在沒有保暖條件的情況下,毫不懷疑,人是要被凍成冰雕的。
下期預(yù)告:在距離斯特城大概三公里的山頂上,三人竟遭遇了“龍禍”?方洵九匆匆一瞥山腳下的戰(zhàn)局,竟想了可能讓巨坦大軍放棄攻城的詭妙招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