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純潔
簡介:我是一條因為貧窮被逐出族的龍,為了回到龍族,我聽朋友建議去給謝疏樓當(dāng)了侍衛(wèi),只要他哭,我就能回去,可是這個人,竟然連給我的分手費都是假的!
1.外面空蕩蕩,女鬼在屋里
2.你太窮了,退族吧
3.你快點哭給我看
4.心酸是病,得治
5.你花癡,我懂
6.虛假的分手費
7.其實我不是鮫
8.你回海里去吧
9.少主的童養(yǎng)媳
1.
月黑風(fēng)高夜,裝神弄鬼時。
我披著一身白衣,散著頭發(fā),鬼鬼祟祟地守在謝疏樓的房間外,等著他就寢。
謝疏樓是個風(fēng)雅的人,他這一方院子,林林總總地栽了數(shù)百種花木。放在平時,確實是個賞心悅目的所在,只是眼下正值七月,流螢四散,蚊蟲也四散。我為了藏身,只能躲在草木茂盛的地方,然后被蚊蟲叮了一身包。
我天生怕癢,又謹(jǐn)記我必須要辦的事情,不敢有大幅度動作,只能縮在草窩里抓耳撓腮,活像個沒桃吃的猴子。
本猴子在外頭生生喂了蚊子,謝疏樓房里的燈火還是亮著。
我忍無可忍,縮到墻根兒將窗戶推開一條縫,屋里點著一支燭火,謝疏樓坐在案前批注,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曖昧的光影。他身形偏瘦,穿著青衫坐在那里,落落拓拓,還怪好看的。
我一腔火氣莫名降了下去。
夜愈發(fā)深了,我被蚊子叮到麻痹,索性爬到樹上,支著下巴瞅謝疏樓養(yǎng)眼。不知到了幾更,謝疏樓總算熄了燈火,我晃蕩著腿,正準(zhǔn)備跳下去干活,卻突然來了一陣陰風(fēng)。
我雙腿一抖,直接從樹上栽了下去,腦袋直接插到了灌木叢里,來了個倒栽蔥。
陰風(fēng)過后,又突然起了怪聲,似嬰孩啼哭,又似野貓?zhí)柦?,外帶著閃爍的暗光。我按下心神,告訴自己是我心里有鬼,才“草木皆鬼”。
可我剛站起來,便看到一個飄忽的白影自眼前飄過,伴隨著一聲桀桀怪笑,還有冰冷的呼吸在我頸側(cè)輕輕拂過,我手腳發(fā)軟,貼著墻借力才沒有直接癱在地上。風(fēng)聲驟止,一張雪白的臉在我眼前晃了兩下又突然消失,我尖叫一聲,連爬帶滾地從窗戶進了謝疏樓的房間,手腳并用地爬上了謝疏樓的床。
我近來生活美滿,身材有些發(fā)福。
因此我爬床的時候,很明顯地聽到了謝疏樓一聲悶哼。
謝疏樓是個脾氣怪異的老板,放在平時他一聲哼我都要揣摩半天,可如今我被那無名鬼影嚇得涕泗橫流,管不了那么多,只能鉆到謝疏樓懷里。我哆哆嗦嗦地說了句:“我……我又胖了……對不起……”
謝疏樓在黑夜里靜默良久,然后幽幽開口:“雖然我日間說了你近來身材有些走形,但是你也不必這個時間過來報復(fù)我吧……”
我哭得抽抽搭搭,膽子又險些被嚇破。謝疏樓試圖推開我,我死活不放手,兩個人推拉掙扎間,我見縫插針地將謝疏樓摟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謝疏樓推了一把我纏在他腰上的大腿,我紋絲不動。謝疏樓咳嗽了一聲,有些猶豫地開了口:“……你這是色誘?”
我曉得自己形象不佳,可情況特殊我又不敢放開,只得跟他解釋:“外頭……外頭有鬼……”
謝疏樓沒說話,掌風(fēng)一動,燭火亮起。謝疏樓推不動我,只能抱著我下床,在屋子里巡視了一圈,我趴在他肩膀上,眼睛也不敢睜開。
謝疏樓停下來,強行將我的腦袋掰過來,盯著我的臉猶豫了一會兒,有些糾結(jié)地問了句:“……你確定鬼在外頭,不在屋里?”
他這么諷刺我,放平時我肯定生氣,可這會兒我被嚇得智商下降,愣是沒聽出來他的弦外之音。我盯著他的臉愣了兩秒,然后一聲尖叫,摟住了謝疏樓的脖子,死活都不撒手。
謝疏樓氣沉丹田一聲暴喝:“宋小鮫,你給我撒手!”
我嗚嗚咽咽地哭,上氣不接下氣,這可憐樣兒終于感化了謝疏樓,他拍了拍我的脊背,聲音軟下來:“你手放松一點兒,你快勒死我了?!?/p>
這一夜,我厚顏無恥地在謝疏樓屋里度過。據(jù)謝疏樓所說,我哭了他一身的脂粉涕淚,終于哭累了睡著,可是睡著了還是不安分,像個螃蟹一樣霸占了他整張床,還一抽一抽的,十分嚇人,搞得他睡也不能睡,只能提點著精神熬了一宿。
我有些不好意思,垂著腦袋靜靜地聽他教訓(xùn)。謝疏樓拿著一把折扇,放在手心里頭敲敲打打,末了湊到我耳邊:“宋小鮫,你昨天的真實目的,其實就是想丑哭我吧?”
我堅決否認:“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謝疏樓瞇著眼睛上下打量我,我挺直了身板,絲毫不心虛。
因為我只想嚇哭你。
2.
這件事最終的結(jié)果,是謝疏樓罰了我兩個月的薪水。
畢竟我有錯在先,還毀了謝疏樓一件價格昂貴的寢衣,這個懲罰我不敢有異議,只能默默接受。臨走時我就有些不甘心,抓著謝疏樓的胳膊不撒手:“城主,薪水被扣了就扣了,晚飯能加個雞腿不?”
謝疏樓高冷地拒絕了我:“當(dāng)別人侍衛(wèi)的就這個膽子,還能加雞腿?”
我在后邊撕心裂肺地哀號:“可是我簽合同的時候沒說要打鬼啊!”
謝疏樓日理萬機,當(dāng)然不會理我。
謝疏樓是個城主,而我是他的侍衛(wèi)。梵海十三城,數(shù)謝疏樓所司掌的天麒城最為富庶。我曾經(jīng)跟著族人瞻仰過天麒城通商的盛況,一大船一大船的珍珠不要錢似的往外運,那時我年紀(jì)小,又是窮大的,真沒見過這么多的珍珠,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些在太陽底下反光的奇妙珠子,口水都差點兒留下來。
我的兄弟祝邪當(dāng)時剛從渤海旅游回來,操著一口東北腔跟我吹牛:“天麒城老厲害了,別的城掙錢全靠做苦工,人天麒城的城主是個鮫,鮫你知道不?就是一哭就嘩嘩掉珍珠的那種魚,你說你得多能干才能比人家哭了就有珍珠還有錢?”
他說得很有道理,我伸手瞅了一眼自己生了繭子的手,表示深以為然。
但是當(dāng)時我年紀(jì)小,以為我這種階層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和謝疏樓有什么交集。
可未過多久,我被龜丞相逐出了龍族。
我至今都記得那一天的光景。海底不知日月長,我因為貧窮到處打工,回家就睡,以至于被龜丞相喊過去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幾時。
海里頭的紅珊瑚飄飄蕩蕩,就像龜丞相的腦袋搖搖晃晃。我站在龜丞相面前,快被它晃悠悠的腦袋催眠。龜丞相不知道晃了多久,終于開了口,他年紀(jì)大了,臉皮也松松垮垮,表情一豐富,就顯得十分皺巴。他皺巴了一會兒,又突然嚴(yán)肅:“宋小鮫,你存款過二十兩了嗎?”
我沒想到龜丞相他年紀(jì)這么大,講話這么犀利,因而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之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我是一條龍,雖然血統(tǒng)不那么純正,但確實是條龍。三界之中,龍族象征著財富,而我最缺的,就是財富。
我作為一條孤寡小龍,無父無母,全靠自己打工養(yǎng)活自己,我個人覺得我能平安長大已經(jīng)十分不容易??墒驱斬┫嘞訔壩姨F,拉低龍族平均財富值。
龜丞相拍著自個兒大腿痛心疾首:“宋小鮫,雖然龍王爺講究先富帶動后富,可是你窮得實在太過分了,怎么說呢,帶不動,你懂我意思吧?”
我低著頭,超小聲地應(yīng)了一聲。
龜丞相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腦袋:“小鮫,你是個好孩子,可是你實在窮得讓我們嘆為觀止,所以為了整個龍族,你犧牲一下,送你出去的時候會有補償金的?!?/p>
我不愿意,瘋狂搖頭表示拒絕,龜丞相固定著我的腦袋,神色嚴(yán)肅:“小鮫,你要聽話。”
之后我就因為貧窮被逐出了龍族,龜丞相還挺夠意思,給我封了一個大紅包。
我無處可去,在梵海十三城飄飄蕩蕩了一個月,終于等到了祝邪旅游歸來。
這次他去了外域,回來時帶了一頂形狀怪異的帽子,上頭畫著大片的綠色葉子。我縮在一塊礁石上等他,祝邪來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小鮫,你整啥玩意兒呢?我去你家找你咋不見你人呢?”
不等我接話,祝邪又接了句:“這咋還坐礁石上了,咋裝美人魚唬人呢你?”
“哎喲,你可別裝了,你就是整條魚尾巴也哭不出來珍珠啊,真是的?!?/p>
我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他一眼,在心里頭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憋出來一句:“你閉嘴?。 ?/p>
祝邪安靜如雞地坐下,我嘆了口氣:“我被逐出族了?!?/p>
祝邪:“?。俊?/p>
我又嘆了口氣:“因為我太窮了?!?/p>
祝邪十分不厚道地笑出了聲。等他老人家笑夠了,總算想起來給我支招。
“小鮫,天麒城那個城主謝疏樓你知道吧,梵海十三城唯一一個鮫了,他哭出的珍珠,絕對價值連城。你要是能搞到謝疏樓哭出的珍珠,龜丞相肯定派人請你回去?!?/p>
祝邪說得十分篤定,我望著他在朝陽下仿佛發(fā)光的臉,感覺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
3.
在祝邪的牽線搭橋之下,我順利進入天麒城,成了謝疏樓的侍衛(wèi)。
但是來了之后,我才真正清楚,我所面對的,究竟是多么艱難的任務(wù)。
謝疏樓是個鮫,是天麒城的城主,也是梵海十三城出了名的戰(zhàn)神。
我進城主府第二日,就聽侍女姐姐們講了許多關(guān)于謝疏樓的事情。
傳聞謝疏樓單槍匹馬挑了杭天魔窟……
傳聞謝疏樓年輕時犯了錯,被他爹用銀龍鞭抽了整整五百鞭,抽得他皮開肉綻,全程沒哼一聲……
傳聞謝疏樓唯一的姐姐謝疏影同別人情投意合,可是對方被家里按著頭和親,謝疏樓帶著親姐姐出馬,也不知談了些什么,對面隔天就跑來退了親……
總結(jié)一下,就是謝疏樓是個硬茬,想讓他哭,實在很難。
我在深夜里想到這個問題,難過得哭出了聲。
但是來了天麒城,我的生活確實美好了很多,天麒城作為梵海十三城最為富庶的所在,員工福利確實很好,一天三頓全帶葷菜,不定時附帶精致點心。直接導(dǎo)致我進城不滿三個月,體重飆升了二十斤。
謝疏樓為此特意提點過我,他說我一個侍衛(wèi),是天麒城的臉面,雖然說女孩子圓潤一點兒好,但凡事都得有個限度。
可我被各色美食蒙蔽了雙眼,一點兒都聽不進去他的話。
我在天麒城統(tǒng)共就干了兩件事,一件是長肉,另一件是絞盡腦汁讓謝疏樓哭。第一件事我干得光明正大,而第二件在之前是干得鬼鬼祟祟的。
直到一個月前,謝疏樓搞了個聚會,我那天喝了點兒小酒,整個人都有點兒興奮,加上對于讓謝疏樓哭這件事執(zhí)念頗深,直接導(dǎo)致我那天在眾人面前發(fā)了酒瘋,十分大膽地站在謝疏樓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謝疏樓:“謝疏樓,你快點哭給我看!”
謝疏樓是個切開黑,下邊一群人被我的這操作驚呆,寂靜無聲地盯著上頭的情況。謝疏樓根本不理,笑瞇瞇地抓著我的手指頭:“宋小鮫,你腰上的肉真不少啊?!?/p>
下邊哄堂大笑,我不以為然,拍拍自己的肚子,還對著謝疏樓比了大拇指:“那必須多,我們天麒城,伙食好!”
宴會之后第二天,謝疏樓給我封了個小紅包:“宋小鮫,許多人說,昨天最有趣的節(jié)目,是你醉酒呢?!?/p>
我羞憤欲死地接了紅包,招呼都不打就準(zhǔn)備跑,謝疏樓一把拉住我胳膊,我沒有準(zhǔn)備,被他拉著轉(zhuǎn)了個圈。
謝疏樓很高,我只能到他胸口,又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有些茫然地抬頭,正對上他含了無限笑意的臉。他生得好看就算了,可是連光線都似乎對他格外恩賜,自窗外照進來,將他原本就俊美的臉襯得愈發(fā)英氣逼人。
謝疏樓面對著我,緩緩地低下頭來,我只覺得自己的幾乎無法呼吸了,呆愣愣的。他湊到我耳邊,溫?zé)岷粑鼑姙⒃谖翌i側(cè),聲音也帶著愉悅:“宋小鮫,你想看我哭?”
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謝疏樓臉上的笑容緩慢漾開,笑聲幾乎貼著我的耳朵傳進來,我為了躲避他整個人都向后仰,卻又被后邊的桌子擋住。他愉悅地又說了句:“宋小鮫,你敢想不敢說嗎?”
他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不過,我還挺期待你打算怎么讓我哭?!?/p>
他留下一句話之后又甩手走人,留下我一個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從這件事之后,謝疏樓就開始對我各方面都多加關(guān)照,更特地把我升成了貼身侍衛(wèi)。當(dāng)時他老人家半臥在軟榻上,手里抓著兩顆珠子正在把玩,笑瞇瞇地跟我解釋:“我特意把你調(diào)過來的,多給你點兒和我接觸的機會,感動嗎?”
他特意站起來,走到我面前,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整個人僵直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但我打小心態(tài)好,羞愧過后我就開始放飛自我。仗著謝疏樓對我的放任,我三天兩頭上房揭瓦,想盡辦法挑戰(zhàn)謝疏樓的淚點。
在裝鬼嚇謝疏樓之前,我已經(jīng)嘗試了剝洋蔥、撓癢癢等諸多猥瑣的辦法,雖然沒有一次成功,但他也沒有對我真正發(fā)過飆。
謝疏樓總是笑瞇瞇的,將那張妖孽的面容襯得愈發(fā)如三月春風(fēng)。我計劃失敗時,面對著這張臉,總是一邊感慨一邊害羞,惡狠狠地想:幸虧謝疏樓是個瘦子,不然他這么愛笑,如果再搭上一張大圓臉,妥妥兒一尊天麒城特有的彌勒佛。
4.
梵海十三城新來了一個劇團,祝邪說這是西洋的玩意兒,類似于我們的戲班子,還說最近最流行的那出戲劇十分之悲傷,簡直聞?wù)邆?,見者落淚。
這句形容聽得我十分心動。
我斥巨資從祝邪那里買了兩張票,趁著謝疏樓休息,拉著他陪我一起去看。
謝疏樓從我手里接了票,嚴(yán)肅地看了我兩眼,然后問:“你這是約我幽會?”
這頂帽子扣得有點兒大,我立刻反駁:“不是!祝邪送給我兩張票,我和別人又不熟悉,只能找你啊,你不去就算了!”
說著我就伸手要把門票奪回來,謝疏樓直接抬高胳膊,我蹦了兩下也抓不到,謝疏樓按著我腦袋制止了我的行動:“我可沒說我不去?!?/p>
真到了那天,我自己反而有些緊張。
謝疏樓是我的上司,雖然我們接觸頗多,但正兒八經(jīng)這樣獨處,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雖然祝邪將這出戲劇夸得天上有地下無,但是對于這些新鮮的東西,我實在有些不懂。
臺上頭女主角兒是個鮫,但謝疏樓說,西洋的鮫不叫鮫,叫美人魚。
我沉吟了一聲,問謝疏樓:“那,她也會哭出珍珠嗎?”
謝疏樓愣了一下,望著我的眼神突然變得意味深長,我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趕緊澄清:“我不是那個意思!”
謝疏樓睨了我一眼,又將目光挪回了臺上。
我垂頭喪氣,雖然謝疏樓似乎不怎么在意的樣子,但我還是感覺怪怪的??墒俏矣植恢涝撛趺唇忉?,畢竟我接近謝疏樓,也確實是為了珍珠。
臺上唱的是愛情故事,美人魚坐在一塊礁石上唱歌,她嗓子好,雖然唱的東西我聽不太懂,但只聽調(diào)子也是種美妙的享受。
當(dāng)然,若是此時睡著,將歌聲當(dāng)成入眠的妙樂,就更加享受了。
我是個十分會享受的人,這種美妙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臺上的美人魚唱得仍舊起勁,我卻已經(jīng)昏昏沉沉,然而靠著椅背睡一定不會舒服。我左右張望,看上了謝疏樓寬厚的肩膀。
于是我的腦袋一點一點地朝他靠近,裝作實在睜不開眼的樣子,迷迷瞪瞪地撞進了謝疏樓的懷里。
謝疏樓沒說話,也沒推開我。他只是伸手將我環(huán)住,擺正了我的腦袋,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我的背,跟哄孩子似的。
等我醒來時,戲早已經(jīng)散了場。謝疏樓端坐著,右手仍舊搭在我的肩膀上。天色已經(jīng)漆黑,劇團所選的場地是梵海十三城的一處空地,每逢夜里,天際便洋洋灑灑地鋪排上一大片燦金的云霞,綴著旁側(cè)的點點繁星,格外好看。
我從前在海底打工時,總聽別人講這處的風(fēng)景有多好看,可當(dāng)時我為了生活四處奔波,哪里有心情看這個。
我動了下腦袋,謝疏樓輕咳了一聲:“醒了嗎?”
我“嗯”了聲,謝疏樓又問:“邀我來看戲,自己又睡得這么香,宋小鮫,你就這么待客的嗎?”
我想爬起來解釋,腦袋剛離開謝疏樓的肩膀,又被他按了回去。
他幽幽嘆了口氣:“別動,聽話。”
我便安安分分地躺著,極目之處一輪日頭浮上來,將燦金的霞染成艷紅,零散的云悠悠蕩蕩地自日頭前飄過,照得十三城時陰時晴,又一朵烏黑的云飄來,將整個日頭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謝疏樓的手微微收緊,又突然松開,烏云驀地散去,還了梵海十三城一片光明。
天亮了。
我爬起來,看到謝疏樓閉著眼,臉色蒼白,我嚇了一跳,握著他的肩膀慌慌張張:“謝疏樓!你怎么了?”
謝疏樓緩慢睜開眼,同我笑了笑,然后瞇著眼吐槽:“宋小鮫,你選的這個劇,太難看了?!?/p>
我還未接話,他又接了一句:“難看得我臉都快變色了?!?/p>
我推了他一把,身后突然飄來一句幽幽的女聲:“原來我們的劇目還有這樣的效用?”
我轉(zhuǎn)過身,迎面而來的便是那位擁有美妙歌喉的美人魚小姐,西洋的美人魚個個人身魚尾,銀色的鱗片在陽光下泛著亮光,十分華麗,十分漂亮。
謝疏樓站起來,笑瞇瞇地和那位美人魚小姐道了歉,美人魚挺大度,和謝疏樓一來一回地聊起來,場面還挺熱鬧。
我縮在一邊等著他們聊完,他們聊的內(nèi)容有些晦澀,我聽不太懂,只能縮在椅子上瞅著謝疏樓。美人魚小姐名叫安琪,身材高挑,眼睛碧藍,似乎藏著一片海。
謝疏樓個子高,安琪小姐站在他身側(cè),兩張臉都漂亮精致得不像話,看起來十分相配。
我這么感慨著,心里頭突然莫名泛了一陣酸。
我捂著心口突然愣住。從小到大,我身邊有名有姓的異性朋友,只有祝邪一個。他喜歡瞎跑,回來時總帶著異鄉(xiāng)的食物和異鄉(xiāng)的故事,我對于人類的許多情感認知,也來自于那些七七八八的故事。
心里泛酸,放在普通人身上大約是吃醋、不舒服,可我是條沒有感情的龍,是條想回家的龍,我心里泛酸,一定是得了病。
我趁著謝疏樓沒注意,一個人偷偷溜回了城主府,從廚房里抓了整整一大盤蜜餞兒,等謝疏樓回來時,我還抓著蜜餞兒往嘴里送。
謝疏樓握著我的手腕兒,皺著眉頭,有些不悅:“宋小鮫,你在做什么?”
我張張嘴,嘴里咬了一半的蜜餞兒掉在地上,我沖他眨眨眼,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我吃蜜餞兒啊,你吃嗎?”
他不說話,目光沉沉地望著我。
我在他灼灼的目光里終于敗下陣來,抓著他的衣襟不松手。
“謝疏樓……我不舒服……”
我的聲音里幾乎不受控制地帶了哭腔,謝疏樓嘆了口氣,將我摟進懷里,聲音沉沉的:“傻姑娘……
5.
這世上沒有比互通心意更美妙的事情了。那晚之后,我抓著謝疏樓追問究竟什么時候喜歡上我,謝疏樓故作高深:“可能因為我沒見過你這么慫的鬼?!?/p>
我氣得跟他鬧,他反手將我抱在懷里:“好了好了,別鬧了?!?/p>
他親親我的頭發(fā),我不再說話,只覺得一顆心浸在了陳釀里,熏得我?guī)缀踝砹恕?/p>
謝疏樓又在批注公文,我蜷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
祝邪說戀愛中的人全是傻子,我特別同意,如今我盯著謝疏樓一天一夜都不會覺得無聊,雖然謝疏樓確實秀色可餐,但這個花癡程度還是有些駭人,可我甘之如飴。
我偷偷地跟謝疏樓吐槽自己,謝疏樓不以為然,他放下手里的筆,輕輕吻了下我的頭發(fā):“宋小鮫,你花癡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的,所以你放輕松,盡管看?!?/p>
我:“……”
我謝謝你這么大方!
偶爾有了空閑時間,謝疏樓也會陪著我去天麒城里逛逛。他風(fēng)雅,我貪吃,城南的醒墨齋便成了最好的去處。
謝疏樓捧一卷書,我拿著一碟糕點。等他看完書,我肚子也圓滾滾,又被他牽著去城里頭散步消食。
我沒有過什么感情經(jīng)歷,可常聽人說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大概我和謝疏樓也十分接近這種狀態(tài)。
……如果謝疏樓不那么嘴賤的話。
挑開了那層窗戶紙,謝疏樓對我的攻擊愈發(fā)過分,我窩在他懷里,他就要捏捏我的肚子,裝模作樣地說什么要給孩子取名字,來諷刺我肚子上無處安放的肥肉。偶爾我同他撒嬌,臉頰貼在他胸膛上,他便摁著我的腦袋幽幽嘆氣,十分耿直地感慨:“小鮫,你真矮?!?/p>
天麒城中不缺美女,謝疏樓作為城主,府里的美貌姑娘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他從前并不理會,在城里留了個不近女色的傳言??赏以谝粔K之后,三天兩頭地同我感慨:“明明萬紫千紅春滿園,我怎么偏偏就挑了你呢?”
他纖長的手指在我眼前晃呀晃,被我一口叼住,再不能作亂。
可謝疏樓挑了我又扔了我。
再見安琪小姐是個午后,我縮在小院里吃冰,安琪小姐晃著魚尾巴進來,同那天相似又不同,愈發(fā)漂亮得不像話。我愣了一下,視線偏轉(zhuǎn)過去望向謝疏樓,發(fā)現(xiàn)他原來也看呆了。
6.
安琪小姐隔日就住進了城主府,謝疏樓從前日理萬機,如今日理萬機之外,還要負責(zé)帶安琪小姐游覽天麒城。
那些日子里我們之間發(fā)生的那點兒插曲,似乎被謝疏樓完全忘記。甚至我貼身侍衛(wèi)的身份也在幾天之后被不動聲色地換掉。
我向來是條慫龍,也十分識相。那些日子謝疏樓不愿意再提,雖然我心里確實十分喜歡他,但也絕不會提。
偶爾我在天麒城里轉(zhuǎn)悠,也會撞見謝疏樓和安琪。謝疏樓又變成了我初來天麒城時的嚴(yán)肅樣子,他本來就瘦,這幾日似乎過于忙碌,更加消瘦。
祝邪再來找我,盯著我的臉看了半晌,嚇了一跳:“宋小鮫,你怎么瘦得這么厲害?”
我不以為然:“你瞎說,我昨天還吃了兩個雞腿!”
我話音剛落,謝疏樓站定在我面前,目光放在我身上,卻一言不發(fā)。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沒發(fā)現(xiàn)什么之后,沉默地垂下頭去。
祝邪在我身后,十分沒有出息地驚叫:“鮫……鮫!”
我推他一把:“別亂講,這是天麒城的城主?!?/p>
祝邪同謝疏樓打了招呼,謝疏樓卻只點了點頭,之后又一言不發(fā)地離開。
很快,天麒城里開始傳城主好事將近的消息。
我作為一個曾經(jīng)兩句話成就最優(yōu)質(zhì)表演的人,被司樂坊找上,希望我能在謝疏樓的婚宴之上表演一個喜慶的節(jié)目。
我內(nèi)心一片悲苦,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么喜慶的點子。一個人在梵海十三城毫無目的地來回晃蕩,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處風(fēng)景絕佳的地點。
黑夜將至,我縮在椅子上不作聲,天際的云霞徐徐地飄到了一處。身后又有人來,停在我身后坐下。
兩個人都寂靜無聲,唯有輕柔呼吸被晚風(fēng)帶著拂過我頸側(cè),我閉著眼,沒有接話。
一直到云霞散盡,天光透亮。
身后人終于起來,一只溫暖的大手放在我腦袋上,聲音里裹著千百萬分的惆悵,他嘆氣:“小鮫,回海里去吧?!?/p>
我沒回頭,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我站起來轉(zhuǎn)過身,身后的位置上放著一個打開的錦盒,一顆圓潤的珍珠被放置在里邊。我將那錦盒拿起來,有眼淚落到錦盒里,滴在珍珠上,我才發(fā)現(xiàn),我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天麒城對我封閉了大門,我進不去,我再一次無處可去。
祝邪來接我時,就看到我又一次坐在那塊礁石上,百無聊賴地哼著莫名的歌。祝邪被我魔音灌耳,一整張臉都皺在了一塊:“哎喲,你可別唱了,忒難聽了?!?/p>
我沒理他,祝邪踢到了鐵板,總算閉了嘴,他走過的路多,見過的風(fēng)景也多,用鼻子也猜得出我究竟怎么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鮫啊,行了,緣分強求不來?!?/p>
我低著頭沒有接話,從懷里將謝疏樓贈予我的那顆珍珠掏出來,手心里有溫潤的暖意,很像謝疏樓牽著我手的觸感。
祝邪盯著我手里的珍珠看了半晌,表情突然嚴(yán)肅:“宋小鮫,這顆珠子你哪里來的?”
“謝疏樓給我的啊,”我愣了一下,然后垂下頭,“鮫人之淚,他給了我,讓我回海里去?!?/p>
祝邪抿著嘴,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我認為,你最好去確認一下,這是不是鮫人淚?!?/p>
“你的意思是,謝疏樓一個城主,難道分手費還拿假的騙我?”我故意做出一副訝異的樣子,卻看到祝邪仍舊一副嚴(yán)肅臉。
“如果我沒猜錯,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珠子?!彼麌@了口氣,“小鮫,我是認真的?!?/p>
梵海的風(fēng)倏然靜止,我坐在那里,裙擺被風(fēng)吹起。手里的珠子被我牢牢握住,我想去問問謝疏樓,卻也知道他有多不想見我。遠處天麒城的城門打開,一艘大船駛出來,上頭的珍珠泛著白光,同我多年前看過的一樣好看。
7.
謝疏樓的珍珠最終被我還了回去。
那珍珠究竟意味著什么,祝邪不肯告訴我,我忍不住自作多情地給自己加戲,興許謝疏樓十分喜歡我??扇绻@樣,按照人間話本子里的邏輯,這顆珍珠勢必對他十分重要,我不能要。
天麒城不讓我進,我化妝易容更改身份,甚至化成小蛇試圖混進去,無一例外地被攔下,守城的衛(wèi)兵面露難色,好聲好氣地同我打商量:“宋姑娘,城主下了令,你就別為難我們了。”
我有些挫敗,將手里的盒子遞給他,大聲地對著城里頭吆喝:“謝疏樓!你真丟人!自己哭出來的珍珠自己留著,本姑娘才不稀罕!”
我轉(zhuǎn)身便走,可那珍珠似乎生了眼,從那衛(wèi)兵的手里頭飛出,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诹宋业氖稚稀?/p>
我來了氣,將他扔到海里又丟在山里,可那珍珠還是死皮賴臉地飛回我的手里。
祝邪在準(zhǔn)備新的旅行,我心情不好,準(zhǔn)備和他一起出去,他特別興奮,拉著我一起規(guī)劃路線,準(zhǔn)備行李。
出發(fā)的前一夜,我又去了天麒城。門衛(wèi)早已松懈,我悄悄施展法術(shù),飛到了謝疏樓的屋頂。原本就打算坐坐便走,可還是沒忍住,偷偷揭了一片瓦,趴在房頂上往下看。
謝疏樓院子里的蚊蟲仍舊惱人,叮得我抓耳撓腮,甩胳膊蹬腿兒,一不小心動作幅度就有些大。謝疏樓向來睡得淺,手指一彈,我就從房上掉了下去。
一時之間,四目相對,又相顧無言。
謝疏樓坐下來,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又抓了兩顆珠子:“學(xué)什么不好,學(xué)人家爬房頂。”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對面,將珍珠掏出來遞給他:“謝疏樓,我是來還你珍珠的?!?/p>
他靜靜坐著,臉色慘白,緊抿著嘴巴。我仔細地端詳他,他還是從前那張美人臉,眉眼漂亮又沉靜,可是分別的這段時日,他的身上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突然就憔悴得不像樣。
我心念一動,主動抓住了他的手:“謝疏樓,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他僵了一瞬,之后嘆了口氣:“宋小鮫,你應(yīng)該好好回海里去的。”
我握著他一根手指,像從前那樣抵著他的腦袋:“謝疏樓,你應(yīng)該早些告訴我的。”
我早該想到的。
沉浸在愛情里的人像個傻子,若是放在我和謝疏樓身上,更是傻子中的戰(zhàn)斗機。他的異常老早都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來,我卻直到此時此刻才突然明白。
謝疏樓名頭雖然叫得響,又是戰(zhàn)神又是鮫的,可是放在感情上,他與我都是初學(xué)者,兩個蠢貨撞在一塊,就莫名其妙地搞出來許多事端。
謝疏樓看著我,嘴唇微微動了動。我心下一橫,摟著他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
唇舌輾轉(zhuǎn)之間,他的雙手終于落在了我背上。
末了,他聲音沉沉同我攤牌:“小鮫,其實我不是鮫。”
“我是龍。”
“天麒城里的那些珍珠,確實是鮫人淚,但是是我姐夫哭的。包括之前你半夜裝鬼嚇我聽到的哭聲,也是他哭的?!?/p>
“我給你的確實不是鮫人之淚,是我幼年時我父王送給我的滄海之曜,你若拿著它回海里,一定沒人敢再欺負你。”
他嘆了口氣,仍舊沒給我說話的機會:“我騙了你,我也喜歡你?!?/p>
8.
八月二十五,天際流云涌動。
我陪著謝疏樓到了皓月之重,日頭被黑云籠著。安琪很快也趕來,神色凝重,連漂亮魚尾顏色都暗淡了一些。
鮫人一族千年逢一劫。
千年前那場大劫幾乎讓鮫人一族完全覆滅。梵海鮫人一脈為了留下血脈,曾試圖將少主意舟以和親名義送至西洋,躲過天劫。
只是未曾想,少主與謝疏樓的姐姐謝疏影相愛,兩個人拋開一切,選擇了私奔。
謝疏樓為了姐姐,從中周旋,可意舟終究沒能躲過天劫,被驚雷重傷,謝疏影幾乎傾盡畢生修為,才保住了意舟的性命。可千年后的劫,意舟確實無論如何都承受不了的。
謝疏樓一個龍族少主,為了謝疏影與意舟從此安寧,選擇了頂替意舟鮫人的身份。但是瞞天過海,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多虧謝疏影找來了西洋的好友安琪,以洗髓換命之法,將龍族少主謝疏樓,生生變成了鮫人一族的遺孤少主。這一切,正是為了千年后今日,這一場天劫。
千年之后,安琪在謝疏影的求助之下,再次千里迢迢來到梵海,為謝疏樓平安渡劫增加一分保障。
當(dāng)日在皓月之重,天劫便已經(jīng)隱隱有了跡象,謝疏樓面對這場雷劫毫無把握,唯恐自己死在這場雷劫里,才想出來那么個送我珍珠趕我離開的法子。
我握著謝疏樓的手,擔(dān)心得要死,卻也知道現(xiàn)在不能破壞他的計劃,只能抱著他,踮著腳叮囑他:“我等你出來?!?/p>
謝疏樓未說話,皓月之重雷電交加。他冷著臉色走進去,石門關(guān)上,雷電驟然劈下。我整個人直接癱在了地上,內(nèi)里的雷聲轟隆隆作響,雷電一下一下地劈在他的身上,也仿佛落在我的身上。
我從不知道,時間原來會這樣漫長,天際的烏云驟然消失,石門再開,我卻沒有了進入的勇氣。
安琪攙著我走過去,石臺之上,謝疏樓滿身是傷,衣物被血浸透,他還睜著眼睛,卻只對我說了一句:“宋小鮫,你……回海里去吧?!?/p>
然后,他就閉上了雙眼,左手也重重地垂了下去。
9.
梵海之內(nèi),血紅珊瑚長勢茂盛,水草慢悠悠地拂過我的小腿。
我懷里抱著一只小龍,在水晶宮之外站定。
我在龍族已然沒有什么名聲,蝦兵蟹將也敢來對我吆五喝六,放在平時,我一條慫龍只會灰溜溜的躲開。
可是如今不一樣,蝦兵蟹將拿著刀槍上來,攔住我的去路,我還未動作,懷中幼龍已經(jīng)驟然發(fā)出一聲龍吟,嚇得蝦兵蟹將癱坐在地。
未過多久,龜丞相躬著老腰晃晃悠悠地跑出來,瞧見我懷中紫龍,立刻跪倒在地,順帶著行了跪拜禮:“老臣恭迎少主回宮?!?/p>
紫龍不言語,抓著我的衣襟在我胸前蹭了蹭,饒是我臉皮子厚得嚇人,此時此刻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是沒忍住紅了臉。
我揪了一下他的尾巴,壓著聲音咬牙切齒地警告:“謝疏樓,你別占我便宜!”
懷中紫龍?zhí)ь^,歪著腦袋瞅了我老半晌,突然跳起來,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
我只覺得整張臉燙得像火燒,謝疏樓不以為然,在我懷里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躺好,伸了個懶腰又沉沉睡去。
我看著他的睡顏,不自覺地溫柔下來,輕手輕腳地在龜丞相的帶領(lǐng)下進了水晶宮。
路途略遠,我小心走著,又記起安琪的話。
“他元氣大傷,修為損耗過多,會恢復(fù)成幼時模樣,陷入深眠緩慢恢復(fù)。這個時間我不知道是千年或是萬年,他承了別人的命格,代人渡了天劫,這一次之后,就能變回自己。歷劫之事他親口告訴你,卻堅持要在渡劫之后讓我告訴你這一點,我曉得他是不愿拖累你。所以,若你不愿意等他,我會送他回龍宮,若你愿意,你便是……”安琪頓了一下,“你便是他的童養(yǎng)媳?!?/p>
“那顆珍珠,便是他給你的聘禮。”
我當(dāng)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卻活生生被安琪這番話給堵住,我抓著安琪的手不肯松開:“他真的沒事嗎?”
“真的?!?/p>
“你確定嗎?”
“真的沒事?!?/p>
……
龜丞相停了腳步,我?guī)еx疏樓正準(zhǔn)備走進寢宮,龜丞相攔住了我:“小鮫,雖然你創(chuàng)造不了財富,但現(xiàn)在既然成了少主看中的女人,就加把勁,壯大一下龍族人口?!?/p>
我的臉“騰”地變紅,龜丞相學(xué)著凡間流行的樣子,沖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我看好你哦?!?/p>
衣襟又被懷里人扯了扯,我低下頭,正對上謝疏樓一雙龍眼,不似他人形時的眼,卻仍舊含著笑意,像從前無數(shù)次望向我時那樣。
當(dāng)時我以為是調(diào)侃,可如今我已經(jīng)明了,那是他的十二分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