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龍

讀 詩

我必須選擇忘記你，仿佛世界都是你

風(fēng)吹來的剎那，萬物已彼此問候

建立了永久的聯(lián)系：

販賣海南蜜菠蘿的人走了，追著甜香

的蜜蜂，四五只在路旁的菠蘿皮四周嗡嗡

薄翅：甜蜜顫動，如橙光一閃

路旁蒙一層灰塵的灌木被喚醒

我被喚醒，你的全部深沉地醒來

我必須選擇深愛你，世界正奪走你

晚霞從石椅上起身，從你的白鞋帶

腰部衣褶、耳垂上的珍珠、胸口

菠蘿汁、抿嘴的笑，黑眼睛和額頭的光

帶走

黑夜般的思考將我吞噬

我流浪，卻無該隱的神

失卻和萬物的聯(lián)系，無祝福也無詛咒

不要離開，請聽我讀完這首詩

許久以來，我因思考而懷疑一切

失去表達(dá)自己的能力，語言埋沒了我

是你，當(dāng)然這首詩遠(yuǎn)沒抵達(dá)……

不，聽我說，你，詩人或哲學(xué)家

我們擁有愛的能力，不是為認(rèn)識愛

而是……我們終有一天會……

桐 花

“我沒看清，你就轉(zhuǎn)過身去了

只記得肩頭繡的一青枝桃花?！?/p>

為此。我要去與你見一面

證實這美不是夢幻亦非虛構(gòu)

就像開花的樹，花瓣白月光似的

微散眼中；未開的隨我靜默走向你

路途如一念長短

短于記憶，又與花同壽

“它深夜里開了，在你窗下?！?/p>

久遠(yuǎn)的面容開始浮現(xiàn)

青石板上撿拾落花的孩子

學(xué)雨肥了的鴨子，搖起白屁股

與彤彤夜談，想起……

此刻你不再是虛無的。對于你

那顆心經(jīng)歷了疼痛，凸顯出胸口

脈搏縛住它，像詞語阻礙了你的生活

又不能掙脫。我感受到了你

從字句跳出屏幕的速度、語調(diào)、氣息和

你因疲乏長出月環(huán)山的眼眶

都和墻壁上的樹影一樣真實，又落寞

樹影是窗外的加拿大白楊。這名字

使我不時想象那遙遠(yuǎn)的國度

在矮坡上或山腰處，站立并望見海岸

路燈將樹影掛墻上，時時搖動

除去葉子，留有枝條和樹杈根部的鳥巢

是灰喜鵲的巢，它們已熟睡，靜悄

它們飛起鳴叫時，我也醒了

它們在日光里蹭著腦袋，啄彼此的長尾

“一個擁抱，勝過一切詞語。”

之后，我們彼此說了晚安

金字塔

那是仲秋夜晚，一場雨水剛過，我和

安琪相約從河大門口，沿五四東路散步

街兩旁商店中已人影晃動，燈光由

空氣清澈顯得明亮，人聲車聲流過耳際

商店前，高大懸鈴木已結(jié)滿了木果，五角葉子

將其掩藏又吹落，蓬松木絨

沾上肩頭、或從腳尖波浪似滾向遠(yuǎn)處

她看起來心情不錯，小臂甩起陣陣清風(fēng)

嗓音如水洗過的

陶笛：“我講給你我做過的夢吧?！?/p>

傾斜的街道。圍街成圈的師生

初中學(xué)校建的金字塔

“我爬到塔頂，往下看

看見一張鬼臉，金字塔就是鬼鼻子?！?/p>

我驚悸低頭看向街際，有水洼反光

逃 避

愛情不可逃避

不可悔恨——悔恨，違背身體的真實

即使年輕易犯錯

……如今，路燈明亮，不如以往昏黃

街道用舊了我的影子

長發(fā)，黑眼睛——梅花鹿眼睛

雙唇——哭泣，身體顫栗不止

美麗的四肢，用舊了我的身子

靈魂的激情，和好記性

……如今，我時常安靜感受身體——

時光如何流逝？——

感受它被用舊后，會不會比一樣物什更輕

且不悔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