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
巍巍大別山,莽莽野叢林。
山腳下張店鎮(zhèn)的張老憨家世代都以采藥為生,自從父親采藥時跌下山崖摔死后,老憨只得背起父親的竹簍,和六十多歲的老娘相依為命。
他沒有娶親,不僅是因為窮,還因為老憨著實憨得厲害。娘說拿藥材換糧食,客人就是給他多少錢他也不賣,硬說只換糧食,竟然不知道得了錢一樣可以買糧食交差。
白天,娘烙好一摞餅,夾上幾塊咸菜疙瘩,遞給老憨,老憨就出發(fā)上山采藥去了。餅吃完,就是老憨該回家的時候了。
植被茂盛的大別山腹地生長著眾多的名貴中草藥,別看它們都藏在深山老林里,老憨對它們可是比本村的看山狗還要熟悉呢。
從小老憨就走慣了這高山險路、溝溝坎坎,每一種草藥的分布范圍,他都爛熟于心。他遵循著季節(jié)的變化,有意識有規(guī)律地去山里采藥,從不多走冤枉路。
幽幽避王巖,群山環(huán)繞,泉澗嗚咽,蜿蜒向上的石縫直戳向天際,只露出一彎月牙般的空中留白。老憨得在天黑之前翻越這天險屏障——三道閘,抄近路回家。
二賴子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吆喝一聲,老憨,帶上我咧!
你也是山里人,怎么會稀罕我?guī)??老憨甕聲甕氣地回了一句大白話。
二賴子被戧得面露狡黠,兩眼一轉(zhuǎn),計上心頭。我胖,怕石頭縫夾了我咧,有你在,不是可以拽我一拽嘛!
老憨在前,二賴子在后,魚貫進入V字型裂谷。
第一道閘,坡度大,山壁濕滑,全靠雙臂支撐著巖石,雙手摳住石縫,緩步前行。
老憨言語不多。
二賴子臉色沉重,似乎很專注的神情,爬山如同踩地雷一樣謹慎。
第二道閘,山勢陡,回音壁上滴落的水珠,發(fā)出清亮亮的回響,直砸在頭上,雖然不大,卻模糊了視線。
老憨身手矯健,手腳并用著奮力攀爬。
二賴子大喘著粗氣,水漬夾雜著汗臭,引來黑身白點的麻蚊子叮咬在他白晃晃的大餅臉上,招惹得他不得不一邊拍打蚊蟲一邊暗自咒罵著一個人——派給他這個苦差事的人。
第三道閘,一線天,裂縫小,僅僅容得下一副腰板側(cè)身而過。
二賴子落在了后面,他那肚皮上的橫肉就真的被一塊突兀的巖石緊緊地夾住了,進退不得,只好呼喚老憨來救援。
老憨把竹簍安放在一線天下面的小山洞里,剛轉(zhuǎn)身回頭,轟隆隆一串巨響,幾塊大石猛然落下來,砸在二賴子的頭上、身上。
難道是塌方?老憨嚇出一身冷汗。更嚇人的是,閘口的方向,幾桿黑洞洞的槍口正指向他的腦袋。他細細一瞅,發(fā)現(xiàn)密密麻麻站在上方的,全是身穿灰色軍服的解放軍。
二賴子被砸死了。劉鄧大軍的一個團長告訴老憨,二賴子是國民黨軍隊的奸細,哪有山里人不背竹簍子漫山轉(zhuǎn)悠的?當年你爹是我們紅軍的地下聯(lián)絡員,就是這個二賴子割斷了你爹的繩索,害死了他,得到了一大筆賞金。只可惜,那時候形勢所迫,我們撤離的時候太過匆忙,沒來得及鏟除這個毒瘤?,F(xiàn)在二賴子又想搜羅我軍情報,跟蹤你。是時候清算他的罪孽,替你們報仇了。
老憨蔫了,恨得咬牙切齒,氣得雙腿直哆嗦,一個勁兒地直嘟囔,要回家找娘。
團長派人跟著老憨回家,見了老憨娘,說明來意。娘收拾了家里僅有的糧食和草藥,吆喝著老憨一起進山。
從此,劉鄧大軍多了兩個編外人員,一個做飯補衣,一個治病救人。
責任編輯 張 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