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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道

2018-02-05 16:41程迎兵
野草 2018年1期
關鍵詞:李楠小兵登山

程迎兵

像往常一樣。吃過晚飯后,丁小兵和李楠換上運動裝,準備去雨山健健身。

臨出門時,丁小兵察覺到妻子李楠不太對勁,像有什么話想要對他說。這段時間,她一直是一副話到嘴邊又憋回去的神情。丁小兵沒怎么在意,他以為又是她單位里雞毛蒜皮的事情。

丁小兵穿上鞋,又脫掉,對李楠說,天有點悶,我去拿條毛巾。

李楠說,你快點。我在電梯口等你??禳c。

丁小兵把毛巾纏在手腕上,鎖上門,緊趕慢趕奔到電梯口。電梯已在下行,他連忙摁了幾下按鈕,另一部電梯從一樓啟動上行。但電梯沒停在他站的十七層,而是直奔頂層,停了幾秒后,電梯緩緩下來了。

電梯里站著一對穿運動裝的小夫妻。男的體格健壯,肌肉飽滿,手腕上也纏著條毛巾。丁小兵喜歡電梯只帶著他一個人上上下下,一旦有其他人他就渾身不自在。猶豫之間,女的問,你到底上不上?聽到這句話,他像撿了便宜似的一步跨進電梯。他抬頭看著不斷變化的樓層數(shù)字,心里跟著逐個默數(shù):“十五、十四、十三……”

從電梯里出來,丁小兵沒看見李楠。他一路小跑到小區(qū)門口,還是沒看見她。

丁小兵掏出手機給她打電話。李楠說,我已快跑到雨山山腳下了。我從三號登山道上去,在山頂?shù)饶恪H缓髲木盘柕巧降老聛?。你快點。

雨山是座山體公園,有十一條登山道。丁小兵測算過時間,從家到山腳下慢走需要二十分鐘。他很奇怪,平日無論他有多慢,她都會等他。況且今天她的速度也著實太快了,電梯運行的那會功夫,她都跑到山腳下了?

丁小兵其實并不喜歡鍛煉,也最恨走路,只喜歡吃過晚飯?zhí)纱采峡措娨暎鲩T不論多遠一律打車。之所以現(xiàn)在天天去爬山,全是被李楠逼的。李楠舉著他的體檢單說,喏,血壓偏高、甘油三酯嚴重超標、血糖接近最高值??纯茨隳欠视投亲?,還躺著!

在這個炎炎夏日的夜晚,丁小兵慢吞吞向雨山走去。經(jīng)過雨山湖時,湖邊走路的人浩浩蕩蕩,清一色的運動休閑裝,有拿著扇子的,有拿著冷兵器的,猛一看好像全市人民都是運動達人。有的大爺正在倒著走,他們嘴上常說的一句話是,倒著走,能長壽,尤其是硌腳的鵝卵石小路。

丁小兵不想爬山,微信朋友圈里所謂的朋友們,說經(jīng)常爬山對膝蓋不利。于是他決定今晚只圍著雨山散散步,最后在九號登山道下邊等李楠就行。等不到也行。

丁小兵圍著雨山走了一圈,渾身就冒汗了。他在一個長椅上坐下來。

雨山是座死火山。山頂上有個微波中繼站,最早的登山道是條青石板路,其余上山的路是走的人多了自然踩出來的。山下還有個防空洞,冬暖夏涼,有旱冰場、茶座等娛樂設施,后來不知什么原因廢棄了。丁小兵的小學、中學都是在山腳下的學校度過,上學期間占山為王的是一些小混混,他們經(jīng)常在那里打架。也有男女在樹叢里野合,當然,在山上殉情的他也聽說過有好幾對。那時的他不敢單獨上山,尤其是在夜里,風吹著樹林發(fā)出“嗚嗚”的聲響令他恐懼。

前年他從這里路過時,看到有人牽著幾匹馬,馱著長條石板往上層層砌筑,山體四周也鋪就了柏油路。后來才知道是修建山體公園,給市民提供一個休閑鍛煉的去處。

圍著雨山散步的人太多,像是電影剛散場。丁小兵其實根本搞不清登山道的具體編號,他打算再走一圈就回去。

李楠的電話來了。她問他在哪里,丁小兵回答正圍著雨山散步。她讓他自己先回,稍晚點她就回去。

李楠電話里的聲音很溫柔,似乎是壓低嗓門發(fā)出來的。這個電話打的是時候,丁小兵擦擦汗,打算放棄再走一圈的想法直接回家。

丁小兵一搖一晃地往回走,沒走幾步路他就聽見有人喊,丁小兵!

他四下張望一番,沒看見喊他的人,于是繼續(xù)往前踱。還沒踱幾步就又聽到有人喊他,他再次停下來,然后就看見了那個正研究心理學的朋友。

朋友說,我喊你你怎么不站???

我怎么知道你在喊我?丁小兵說,再說了,你喊我我就一定得站???

朋友說,說得也是。哎,你在這干什么?

鍛煉。

鍛煉?你怕死啊?

這說的是什么話。沒有好身體哪來好朋友?再說了,怕不怕死和鍛不鍛煉有什么關系。

算了,不跟你扯了。朋友說,你現(xiàn)在可有空?

丁小兵問,去哪?

朋友聚餐。

哪個飯店?

你這么一問我還真忘了哪個飯店。

哦。那是誰請你?

也不記得了。

丁小兵說,你繞口令啊。真費勁。

朋友問,那你現(xiàn)在是去哪?

丁小兵想了想,說,去喝酒。

啊。沒準請我們?nèi)サ氖峭粋€人呢。

丁小兵明白了,這家伙還餓著呢。他勾勾手,說,走吧,我們烤串去,山邊上就有一家。朋友喜出望外跟著他朝前走。

那晚他倆把國際形勢聊了個底朝天,順帶談了談心理學的最新研究成果,也喝光了烤串店最后一滴啤酒。朋友心滿意足,最后拍拍他肩膀,說,呃,原來你是這樣看問題的。

丁小兵稀里糊涂不知是怎樣回到家的。倒頭就睡的他直到第二天早晨醒來,才發(fā)現(xiàn)李楠不見了。

丁小兵急忙給李楠打電話,電話響了很長時間才接聽。她說她剛出門,昨夜臨時接到個出差的任務,兩天。昨晚看他睡得跟死豬似的,就沒跟他說。

丁小兵放下心來,起床洗了把冷水臉。毛巾晾好,他將李楠的話又過了一遍,這讓他產(chǎn)生了一絲懷疑。李楠工作至今從未有過出差的機會,這是其一;其二,南京距此不過四十公里,這算出差?其三,她的毛巾和牙刷還在那放著,不至于這么不講究吧?其四,出差有半夜臨時決定的嗎?

丁小兵看了看她的床頭柜,報紙堆里放著本《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他翻了翻,作者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他默默念了好幾遍這個名字,才讀順。書里有用紅筆寫的一行字——“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endprint

丁小兵沒搞懂什么意思,拿起手機打電話,但看著李楠的名字又猶豫了,隨后發(fā)了條微信。他問她在哪里?好半天她才回復在南京。他又讓她拍張南京的街景給他。她發(fā)火了,說,有意思嗎你?但還是發(fā)回一張賓館房間的照片。

丁小兵仔細看著照片,放大、再放大,照片模糊不清了。他總覺得照片那面鏡子后面,有個影子。

他沒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并且慶幸自己沒生活在古代,這要是進京趕考,那還不幾年沒音信啊,或許半道就死了也是有可能的。還是現(xiàn)在通信發(fā)達好,讓人沒有距離感。但似乎又缺了份親近感,哪怕是夫妻倆。

李楠是第三天傍晚到的家。

丁小兵回來時飯菜已做好,五六個菜里有盤南京特產(chǎn)桂花鴨。他在屋里轉了一圈,看見陽臺上掛著她剛洗的衣服,裙擺還在滴水。他拿起拖把把水漬擦了一遍,就聽見李楠說,過來吃飯吧。說著又拉開冰箱拿出罐啤酒,打開,再遞給他。

丁小兵察覺出一絲異樣。平時只要他一喝啤酒,她總會皺著眉頭說一股馬尿味。丁小兵問了句南京怎么樣?好玩嗎?李楠的眼中就有了淚花。

她說,你喝。我想跟你說件事。

丁小兵一口氣喝掉一滿杯冰啤酒,滿身的汗突然就干了。

李楠說,你會不會寬容一個人?

丁小兵又干了杯冰啤,身上有了寒意。他起身關掉空調(diào),搛了塊桂花鴨。

據(jù)李楠說,她遇到的那個男人是微信上認識的。他們交往時間并不長,還不到一年。她到南京并非出差,在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訴說中,丁小兵證實了他最初的懷疑是準確的。據(jù)李楠所說,他們之前沒見過面,在南京是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后一次。

是不是第一次見面不重要,關鍵是不是最后一次。丁小兵不得而知。在他的認知里,愛情這東西要么動人心魄,要么蒼白無力,或者先紅了臉再紅了眼。但他們的認識,以及漸進過程聽起來并非哭天搶地,而是平淡無奇,這挺讓他看不起。她的敘述在他聽來有無數(shù)的破綻,前后矛盾、慌里慌張,想把事情經(jīng)過描繪得跟梁山伯與祝英臺似的,但一直不得要領。說到最后,李楠竟然啜泣不止,說去南京是跟他見最后一面,了斷壓抑在心中的不了情。

客廳的燈光明亮。丁小兵看著她,對她的身份產(chǎn)生了迷惑。前陣子她還努力學過打網(wǎng)球,后來又苦練廚藝,真如專業(yè)演員般學什么像什么。

李楠捋了捋額前的碎發(fā),低聲問,你能原諒我嗎?

這是個千古難題,你還是去問天吧。丁小兵氣得快要斷了氣,他不想再啰嗦什么,他不是不能原諒她,而是不能原諒自己。

丁小兵走進房間,望著正在收拾碗筷的李楠,問,他是什么星座?

李楠楞了一下,說,好像是射手座吧。

丁小兵說,那跟你這個巨蟹挺般配。

李楠說,你不也是射手嗎?

夜空又輕又靜,沒有風。陽臺上,丁小兵洗過的褲子已經(jīng)干透,兩側的口袋布舌頭般吐在外面,整條褲子像是有個人被吊在了晾衣桿上。

丁小兵獨自出門了,他想夜登雨山。

山風微涼,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三號登山道,于是往上爬。越往上他發(fā)現(xiàn)越荒涼,黑黢黢的樹木一眼看不到盡頭,樹葉沙沙作響,像是伸出手指對著他指指點點,集體嘲笑他。一對情侶模樣的小年輕拉著手,說說笑笑越過他,丁小兵側身讓開,然后跟在他們后面。

他倆說一定要到達山頂,然后坐在涼亭看風景。他倆不斷有新奇的發(fā)現(xiàn),連看見盛開的野花都能發(fā)出驚嘆,似乎越往上樹木越發(fā)蔥郁。丁小兵跟在后面走了一截,沒了興趣,就從半山腰下來了。

到了山腳下,他摸摸褲襻,沒摸到鑰匙。鑰匙丟了還是沒帶?他記不清了,倒有種一個家沒了的感覺。

丁小兵站在原地,一時不知往哪個方向去。

那個喜歡研究心理學的朋友從遠處跑來,丁小兵喊了他一聲。但他似乎沒聽見。丁小兵又連續(xù)喊了幾聲,他才停下來。

丁小兵說,我喊你你怎么不站住?

我怎么知道你在喊我?朋友說,再說了,你喊我我就一定得站?。?/p>

丁小兵說,說得也是。哎,你在這干什么?

鍛煉。

鍛煉?你怕死啊?

這說的是什么話。沒有好身體哪來好朋友?再說了,怕不怕死和鍛不鍛煉沒什么關系。

算了,不跟你扯了。丁小兵說,你現(xiàn)在可有空?

朋友問,去哪?

請你喝倆杯冰啤。

哪個飯店?

隨便找個小飯店。

飯店不是隨便找的,點的菜一點也不隨便。大廳里空蕩無人,六七個服務員都在打瞌睡,大廳播放的音樂是《愛江山更愛美人》。丁小兵隨著曲調(diào)輕輕哼唱起來。

女愁哭男愁唱。朋友說,你是愛江山還是愛美人?丁小兵說,兩個我都愛,可惜他們都不愛我。

朋友沒再接他的話茬,說自己已經(jīng)對心理學沒了興趣,目前熱衷星座學,對每個星座當月甚至當天的運勢了如指掌。丁小兵似懂非懂認真聽著,像是對面坐著個表情嚴肅的算命瞎子。最后,朋友心滿意足,拍拍他肩膀,說,你的命運盡在我掌控之中。我早已判斷出你今天心事比較重。下次我們再聊。

丁小兵嚇壞了,很晚才走到家門口。當他沉重地敲開大門,李楠劈頭就是一聲大吼,這么晚才回來,你干脆死外邊得了!

天氣太熱。到了傍晚天空忽然就黑沉沉拉下了臉,大片烏云中有沉悶的雷聲。這跟李楠的脾氣很相像,任性得總是讓人無法防備。

最近,她一直捧著那本《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研讀的過程中還學習拉小提琴。從斷續(xù)發(fā)出的噪音中,丁小兵覺得藝術這條路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走的。鄰居經(jīng)常找上門來,說要報警。而丁小兵總是把他們攔在門外,說她演奏的是舒伯特的《小夜曲》,既然是小夜曲只能在晚上找得到感覺。

不過,李楠越來越不對勁了。除了折騰小提琴外,就經(jīng)常在窗前發(fā)呆,神情憂郁,連偶爾露出的笑容也是硬生生從臉上擠出來的。她變得不愛說話,輕微的響動都能讓她受到驚嚇,敏感得像一根針。endprint

丁小兵很快從陰影里走了出來。不是他想得開,也不是他大度。他是無能為力,況且李楠整天不說一句話,這難免讓他心里不大好受。誰都會犯錯,誰的心里沒個秘密?

丁小兵打了個哈欠,準備中午認真和妻子李楠談一談。

丁小兵親自下廚,炒了三個菜。自己拿罐啤酒,又給李楠倒了杯飲料。

他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誰心里不裝著個人呢。沒什么大不了的。說完干了杯冰啤,那種透心涼一直讓他舒服到了腳后跟。他認為自己的這份寬容世上絕無僅有。

李楠沒說話,但丁小兵看到她眼神亮了一下。丁小兵以為她放下了束縛她多日的枷鎖,他暗自得意,繼續(xù)說,有首歌是怎么唱的來著——“那些為愛所付出的代價,是永遠都難忘的啊。所有真心的癡心的話……”

丁小兵被自己的寬容感動了,唱著唱著就動了真情。李楠的眼神更是在歌聲中,一點一點亮了起來。一曲唱罷,李楠笑了,她問丁小兵,你心里裝著的那個人是誰呀?

丁小兵一愣,說,什么那個人是誰?

李楠說,沒什么大不了的。你剛才不還說誰心里不裝著個人嘛。

丁小兵說,我剛才是這樣說的?

李楠說,別不承認了,老實交代吧。她是誰?

丁小兵說,逗你玩的。你還當真了。

話音沒落,一杯飲料突然就砸在了他臉上,他本能地往后一讓,沒曾想用力過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抹抹臉,還沒等爬起來,李楠一個箭步跳過來騎在他身上,兩只手不停拽著他的頭發(fā)。

丁小兵用力扭了扭腰,想要翻身爬起來,但爬山多年的李楠體格健壯,沒給他一絲反抗的余地。丁小兵動彈了幾下就不動彈了。李楠嘴上說著別跟我裝死,邊用手扯著他衣領,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丁小兵拿了張抽紙,擦了擦臉。一口唾沫又奔到他臉頰。丁小兵一拍桌子站起身,說,你這是到底要鬧哪一出?李楠說,你今天不交待清楚我就跟你沒完!

丁小兵說,你還想不想過日子了?好日子過多了是吧?邪攪什么!

李楠說,從來就沒有什么“過去的好日子”。你就是個騙子。說!她是哪里的?

她是哪里的?什么她是哪里的?嗯,她是哪里的才合適呢?距離太近她不會真要去找這個不存在的人吧。為了息事寧人,他不得不開始構思。他琢磨片刻,說,東北的。

東北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丁小兵又琢磨,然后挑了個最遠的地方,說,漠河。

丁小兵呀丁小兵,你真有本事。李楠嗓音提高了,瞧你那小身板。德行!我真是小瞧你了。怎么沒凍死你!

窗外有悶雷滾動的聲音,樓下有個女孩在喊,要下雨了,快收衣服。丁小兵低頭坐著,聽到密集的手戳腦門的聲音。李楠沒有理睬,她的呵斥聲如同雷聲滾過玻璃。他像一片樹葉隨著水面上下起伏,漸漸進入了無邊的夢境。

李楠又給他拿了罐冰啤。丁小兵這才邊想邊說。說起了這件事。

其實我心里是有個女人。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好像發(fā)生在遙遠的未來。她像個孩子,皮膚很白,還帶著點微紅,燈光下臉頰有層薄薄的霜,整個人站在那里像是被初冬的白露輕輕覆蓋著。她是潮濕的。那件藍色的大衣像是會呼吸,隨著她身體柔柔地吐納,清冽的空氣中便有了香甜的氣息。

我最喜歡她的齊劉海,很整齊地遮住了額頭,耳朵邊上還有一縷長長的碎發(fā),猶如一個在玩捉迷藏的小姑娘,躲了很久,卻突然發(fā)現(xiàn)小伙伴們都不見了,撇撇嘴想哭還沒哭出來時的情形,惹人憐愛。那件白毛衣領口很高,跟花瓶的瓶口很像,袖口卻很大,以至于他無法抓住她的手。偶爾她也會捋起袖口,捏著拳頭一副要揍他的神情。

每次見面她都背著那款黑色的包,拉鏈總是拉著。他對包里裝著的東西充滿好奇,她一會拿出個青團,一會拿出個薩琪瑪,像個魔術師。每次都是她搶著說話,一個片段接著一個片段,仿佛再不說就來不及似的。她也會停下來,咬著嘴唇責怪我話太少。然后她又繼續(xù)往下說,一直說到深夜的盡頭里。

她喜歡喝茶,而且是白茶。有時我也會越過她去拿茶杯,她笑著說我話這么少還喝那么多水,不會是糖尿病吧?我踢了她一腳,卻發(fā)現(xiàn)她沒穿衣服。黑暗中我用手指輕輕滑過她的后背,很涼。她讓了一下,背對著我說,癢。

黑夜從來都是在不經(jīng)意間降臨,而黎明始終藏在窗簾的后面。夢中的她會發(fā)出長長的嘆息,夾雜著含混的哼哼聲。她沒有絲毫的戒備,超然世外,又帶有野逸之氣,全然沒有了白天堅硬的那聲“哼”。我悄悄掀開被子,能看到她的輪廓,深夜里墻壁的反光使她看上去猶如一幅山水畫,柔軟、安靜,層次分明。

我捏了捏她的肩頭,她醒了,看了下時間。手機屏點亮的那一刻,她的鎖骨清晰可見,宛如淺淺的池塘。她沒說話,把腦袋鉆進了我的懷里。她的嘴唇也是涼的,河蚌般濕滑。池塘里淺淺的水灣開始蕩漾。是風,擾動了窗簾。

她就是那座清秀的雨山,而我卻始終找不到任何一條登山道。她拉著我的手,我卻輕輕捏了下她的手就放開了。我看清了道路。與此同時,清晨的第一縷光芒鋪滿了我們的身體。

一杯飲料潑在丁小兵臉上。他驚醒過來,看見李楠正拿著把菜刀,刀背不時敲著飯桌,發(fā)出沉悶的類似剁肉的聲音。

李楠在哭。她問,你為什么跟我結婚?

你媽逼的。

你敢罵我媽?

就是你媽逼的。

我們非離婚不可!你給我滾出去!

過了很久,呵斥聲才一點點走遠。丁小兵從恍惚中坐起身。房間里很安靜,菜刀不見了,那個被捏扁的啤酒罐還在桌上。他看看四周,李楠不在,他的衣服也穿得很整齊。他抬起頭,房間的半空中似乎有迷濛的水汽。窗外有風,但就是吹不進房間里,好像自己從來沒有進入過這個房間一樣。

窗外的雨,在雷聲的壓迫下,這才大滴大滴落下來。丁小兵內(nèi)心還未停止的涌動,正逐漸形成一個巨大而迷人的漩渦。他訴說的這個女孩是真實存在的嗎?如果不是真實的,可他為什么能把每個細節(jié)都記得那么清楚。如果是真實的,他又為什么從來沒見過她?這不免讓他感慨歲月的流逝和對一切無法實現(xiàn)的無奈。他沒有了年少時的憧憬和年輕時的張揚,也厭倦了繁雜的人情世故,總想安安靜靜自己多呆一會,盡管夜里會有失眠的困擾。endprint

你給我滾出去!李楠舉著菜刀喊道。

夏天的雨并不是說停就停下來,出門快走到雨山腳下,雨才突然停了。泥土和樹木混雜的氣味撲面而來。兩個小家伙在抽陀螺,但陀螺在地面上旋轉得并不流暢,碰到丁點大的石子就倒了。丁小兵走上去,說叔叔教你們玩。說著撿起陀螺和鞭繩,把腳下一塊地方清理了一番,手用力旋轉幾下陀螺往跟前拋去,接著用鞭繩不停抽打著陀螺的底部。抽打的頻次越快,陀螺旋轉得也就越快。

兩個小家伙禁不住拍起巴掌,嘴上還喊道,下流胚,不打不撒尿。

丁小兵把鞭繩還給他們,繼續(xù)朝前走。他得想想回去該如何解釋。他要再編造一個謊言來解釋先前的謊言。

手機響了。那個研究星座學的朋友打來電話,喊他去山邊上的一家小飯店喝兩杯。丁小兵疾步趕去,跟他面對面坐著,想跟他探討一下這幾天發(fā)生的事。但朋友已經(jīng)不研究心理學,連星座運勢也不研究了。他現(xiàn)在變成了“軍火商”。

丁小兵沒聽明白。朋友從登山包里拿出一把手槍遞到他跟前,丁小兵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卻是一把仿真槍。丁小兵說,這是明令禁止的,你還是投案去吧。朋友哈哈一笑,說,不是鋼鐵材料的,但手感很逼真。說完又抓了一把橡皮子彈給他。

丁小兵把玩了一下,把槍別到后腰,一股安全感陡然而生。他說,我老婆今天發(fā)瘋了。這段時間都發(fā)瘋了。

朋友說,我知道。

丁小兵說,你怎么知道的?

朋友說,看你那神情,除了你自己,天下人都曉得。說吧,發(fā)生什么事了?

你剛才說天下人都曉得,那你怎么不曉得?

別廢話了,說吧。

丁小兵一五一十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朋友聽完,沉思片刻,然后一字一頓地說,以我多年對心理學和星座的研究,你老婆出差那件事是她編的,她這么折騰是愛你的不良表現(xiàn)。但你說的那件事倒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因為在我身上也發(fā)生過和你一模一樣的經(jīng)歷。

天下的事情難道都是重復的?

你不常跟我說,太陽底下無新事嘛。

這是我說的?

我只記得是你說的。

那我現(xiàn)在怎么辦?

麻煩。但麻煩有時需要用武力才能徹底得到解決。我覺得你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一把槍。

我回家了。朋友拍拍他的肩膀,喝完了最后一杯啤酒。

丁小兵無路可走,只能低著頭往回走。

雨山是座死火山,后來被建成了山體公園,到山頂?shù)穆纺壳坝惺粭l,還不包括已被廢棄的那兩條登山道。丁小兵站在山腳下,此刻早已不見鍛煉的市民,偶爾有一兩對情侶親密走過。或許只有他們是最喜歡黑夜的。

丁小兵仔細打量著雨山,它由三座連綿的山體組成,兩頭高中間凹,夜色中像是一只被人壓扁的枕頭?,F(xiàn)在,他不知該選擇哪條道路抵達山頂。望著黑黢黢的高山和深邃的登山道,他迷茫了片刻。他自己就是死火山,會有再次噴發(fā)的可能嗎?山體原先的熾熱巖漿都到哪里去了?為什么現(xiàn)在變得冷冰冰?難道還要等上幾百萬年才能死灰復燃?他一時想不明白,李楠也是死火山,可究竟是誰攪動了她身體里沉默的火山。

他決定不從任何一條現(xiàn)有的登山道爬上去,他想起很久以前,他曾和同學在山上迷過路但最終還是到達山頂?shù)慕?jīng)歷。于是他往樹林深處走去,他聽見有狗吠,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危險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反正狗就是斷斷續(xù)續(xù)地叫著。等他走近才看見有兩條流浪狗在山坡上打架。他走上前想去拉架,沒曾想兩條狗自動分開,調(diào)轉目標一齊沖他狂吠不止。丁小兵掉頭就跑,一直跑到三號登山道才停下。

丁小兵重新開辟了條道路,吭哧吭哧向上爬。沒有走過的路畢竟是艱難的。寂寞的雨山在黑夜里等待著黎明,夜空繁星閃爍,和山體混成一片。夜空又輕又靜,月光像個新娘嫁到了雨山上。茂密的樹林睜大眼睛平靜地看著他。夏夜的風在樹叢中盤旋,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還有不間斷的蟲鳴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仿佛向他傾訴著一個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往上,雨山越深不可測。丁小兵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石頭上。他索性坐下來,看著腳下的城市。遠處,一條條筆直的路燈光形成起伏不定的曲線。更強的燈光應該是汽車的大燈,它們在一條條街道中穿梭,停下、啟動,像一只只機械玩偶。原先山腳下的紅磚樓早已被征遷,替代它們的是撲克牌般單薄的高樓,它們一棟棟挨著,更像是排列整齊的多米諾骨牌。高樓上一扇扇小窗戶間次亮著,猛一看猶如千瘡百孔。

丁小兵沒有繼續(xù)向上爬,他不想極目遠眺也不想被一葉障目。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土,把山體上下打量了一遍。夜風拂過,他想起有個鍛煉的大爺曾說過,倒著走,能長壽,尤其是硌腳的鵝卵石小路。

丁小兵現(xiàn)在非常認同這句話。他這么想著,試圖倒著走下山,可沒走幾步,他就從半山腰滾下來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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