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 艷

(陜西航空職業(yè)技術學院管理工程學院，陜西漢中723102)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指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法院依法對真誠承認犯罪、自愿接受處罰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給予從寬處理。認罪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供認犯罪事實和罪名；認罰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承擔被追訴行為的法律責任。認罪認罰從寬已在我國部分城市正在試點，理論與實踐的差異與交融，需要更新司法理念。

一、認罪的界定

如何界定“認罪”，需要進一步探討。筆者對“認罪”認定提出以下三點看法：一是認罪與否的界定?！罢J罪”必須真實意思表示，即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內心真實的認罪、悔罪，僅僅是口頭認罪，而不是內心真誠認罪不能適用認罪從寬，如假認罪、為騙取司法人員同情、掩飾其他非法目的的認罪。從實體法上而言，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悔罪，其人身危險性降低，認罪作為從寬處罰的理由之一；從經(jīng)濟學分析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運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可以節(jié)約司法資源、降低司法成本、提高司法效率。二是認罪程度的判斷。我國《刑法》對定罪階段的認罪從寬、量刑階段的認罪認罰從寬處罰和行刑階段的從寬處罰做出規(guī)定。從廣義的“認罪”而言，我國現(xiàn)行《刑法》第六十七條對自首、坦白作出規(guī)定，自首、坦白屬于認罪的情形，但是認罪的外延大于自首、坦白，自首、坦白作為常見認罪的情形，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對主要犯罪事實、重點環(huán)節(jié)避重就輕、敷衍塞責的，不能適用認罪從寬規(guī)定。要區(qū)分徹底性認罪與不徹底性認罪情形，把握認罪從寬處罰幅度。三是認罪從寬是否包括不定罪？筆者認為包括不定罪。在審查起訴環(huán)節(jié)，對于一些輕微犯罪，如果犯罪嫌疑人認罪悔罪，對其認罪可以作出酌定不起訴（微罪不訴），從嚴格罪刑法定原則和法治意義上講，酌定不起訴可以被認為是不定罪。

二、認罪、認罰是否具有同步性

認罪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認犯罪事實和罪名；認罰是被告人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承擔法律責任?？梢?，“認罪”與“認罰”兩者內涵、外延不同。從理論上講，兩者既存在聯(lián)系又存在差異，有的被告人既認罪又認罰，有的被告人只認罪不認罰，有的被告人既不認罪又不認罰。有的學者認為認罪與認罰具有同步性；有的學者認為認罪與認罰不具有同步性。當然，在輕微刑事案件中，認罪與認罰的同步性表現(xiàn)明顯，被告人不僅認可檢察機關指控的犯罪事實和罪名，而且對檢察機關提出的量刑種類、幅度沒有異議，基層法院判決書基本上采信檢察機關所提出量刑建議。但是，在一些復雜刑事案件中，被告人或許有正當防衛(wèi)、防衛(wèi)過當、犯罪預備、犯罪中止、累犯、慣犯、主從犯、自首、坦白、立功、退贓、賠償、認罪悔罪、被害人過錯、刑事和解等多個法定或酌定量刑因素，控辯雙方對量刑情節(jié)、量刑幅度存在較大分歧，被告人對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持有異議。把認罪與認罰作為同步性看待，即被告人既認罪又認罰時才適用從寬處罰，被告人認罪的積極性降低，限制了認罪認罰從寬適用范圍，不能充分發(fā)揮該制度價值。被告人自愿認罪，即便對檢察機關的量刑種類和幅度提出異議，法院也應當對該被告人作出從寬處罰。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不僅適用偵查、審查起訴階段，還可以適用審判程序。在偵查、起訴階段，犯罪嫌疑人只能作出認罪或不認罪選擇，不存在作出認罰或不認罰的選擇。因此，認罪與認罰不具有同步性。

三、認罪從寬在實體法與程序法上的價值差異

實體法認罪是否從寬，主要考察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犯罪后的態(tài)度，其人身危險性是否降低，作出是否被給予從寬處罰的決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惡意認罪而得到從寬處理，缺乏實體法上認罪從寬法律依據(jù)。程序法適用認罪從寬，即在審判階段被告人對檢察機關指控的犯罪或者對犯罪事實無異議，不需要被告人是否有悔罪的認識和表現(xiàn)，法官可以簡化程序、縮短辦案時間，作出判決。因此，認罪認罰從寬處罰制度在實體法與程序法的價值取向存在差異性。個別司法機關僅僅為了提高辦案效率，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作出從寬處罰，這種做法違背實體法上的正義。當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處罰制度，在程序上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和國家受益，在實體上犧牲一定的正義。當實體法的正義追求與程序上的效率追求不兼容時，必須堅持實體法上的正義底線。

四、認罪認罰從寬幅度

從寬是指依法予以從輕、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從寬一般在定罪前提下的從寬。認罪認罰從寬不是無限從寬，而是限定在法律范圍之內。從司法公正角度來講，辦理認罪認罰從寬處罰案件，必須把握從寬幅度。筆者認為從以下幾個方面完善：一是認罪越早、處理越輕、幅度越大。人民檢察院在提出量刑建議時，結合被告人認罪認罰所處的訴訟階段，訴前認罪優(yōu)于訴中、訴后認罪，訴中認罪優(yōu)于訴后認罪，認罪階段越靠前，建議從輕、減輕幅度越大。二是主動認罪與被動認罪差別對待。從認罪的是否是主被動關系分，認罪可以分為主動認罪與被動認罪，從認罪的自愿性而言，主動認罪的自愿性優(yōu)于被動認罪，所以在認罪從寬度而言，主動認罪從寬幅度大于被動認罪從寬幅度。三是參考相關因素。檢察機關提出量刑建議時，綜合考慮以下情形：如實供述罪行社會危害性、人身危害性、罪行輕重，是否積極退贓退賠、賠償經(jīng)濟損失，是否取得被害人及家屬諒解，考慮犯罪動機、犯罪對象、犯罪手段、犯罪前的一貫表現(xiàn)。四是對累犯、慣犯從寬幅度嚴格限制。累犯、慣犯社會危害性較大，再次犯罪的可能性較大，適用認罪認罰從寬處罰時，從寬幅度作嚴格限制。

五、認罪認罰可以從寬或應當從寬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從寬是可以從寬或應當從寬？有學者認為是可以從寬，有學者認為是應當從寬，筆者認為是應當從寬，理由如下：我國《刑法》第六十七條第一款規(guī)定犯罪后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的，是自首。對于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其中，犯罪較輕的，可以免除處罰。《刑法》規(guī)定自首、坦白可以從寬處罰，但是《刑法》沒有明確規(guī)定當庭認罪、積極退臟。司法實踐中，當庭認罪等情形作為酌情從輕處罰。因此，哪些情形適用應當從輕、可以從輕或酌情從輕，目前法律明確規(guī)定，給司法人員帶來一定困惑。不確定性的規(guī)定，司法人員自由裁量權過大；司法人員法律素質不同，個人價值判斷差異，為司法人員權力尋租提供了機會。國外司法實踐中，認罪認罰法定從寬處罰已成為國際化趨勢。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認罰后，適用“可以從寬”規(guī)定，其只獲得適用簡易程序所帶來的利益而不能獲得相應的量刑優(yōu)惠，嫌疑人、被告人認罪、悔罪積極性大大降低，認罪認罰后沒有得到相應從寬處罰。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從寬”不能理解為“可以從寬”，否則，會影響個案正義，也不利于實施認罪認罰從寬處罰制度。

六、如何突破“流水作業(yè)”訴訟模式

我國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人民法院實行職責分工、互相配合、互相制約，刑事案件經(jīng)歷偵查、審查起訴和審判三個階段。這種“流水作業(yè)”的訴訟模式，訴訟成本高、效率低，不符合“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價值追求，如何突破當前“流水作業(yè)”的訴訟模式，充分發(fā)揮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價值功能，需要不斷探索。在刑事速裁程序的試點過程中，我國一些地方的偵查機關積極探索創(chuàng)新，推行“刑拘直訴”。在偵查階段，犯罪嫌疑人自愿認罪并且可以適用速裁程序的案件，偵查機關依法對犯罪嫌疑人做出刑事拘留后，不向檢察機關提出批準逮捕申請，在法定的刑事拘留期內，完成審查起訴、公訴，由法院快速做出裁決。這種“刑拘直訴”制度的探索，有效避免訴訟拖延，縮短了未決羈押時間，避免了被告人的“交叉感染”和“罪刑倒掛”?！靶叹兄痹V”制度突破了我國“流水作業(yè)”的訴訟模式，合并或重疊了偵查、審查起訴和審判環(huán)節(jié)，減少司法機關內部辦案環(huán)節(jié)，縮短辦案時間，提高了司法效率。刑事速裁程序適用輕微的刑事案件，將“刑拘直訴”制度推廣到所有的被告人自愿認罪的案件，需要進一步改革試點，需要理論、實踐探索。

綜上所述，推進認罪認罰從寬處罰制度改革中，對“認罪”“認罰”的內涵外延進行界定，認罪與認罰不是同步的，實體法與程序法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價值取向存在差異性；從司法公正角度而言，認罪認罰應當作出從寬處罰，需要對當前“流水作業(yè)”的訴訟模式進行創(chuàng)新，建立適合認罪認罰從寬處罰制度的審判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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