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晨[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廣州 510006]
“尋找”是漢德克作品中一個永恒的母題。從《大黃蜂》中尋找逝去的童年,到《通往第九帝國》中的尋找故鄉(xiāng),漢德克始終延續(xù)著“尋找”這一母題。在這部2013年出版的長篇小說中,漢德克借助回憶的形式,講述了“我的童年伙伴”——“一個蘑菇癡兒”傾其一生尋找蘑菇的故事。借助這一虛構(gòu)的人物形象,漢德克一方面表現(xiàn)了與作者本人相似的另一個“我”,對自己的人生進行了回顧與反思,使小說充滿了自傳的色彩;另一方面,通過蘑菇、蘑菇癡兒與森林這三種意象,作者試圖去探尋蘑菇、自我與世界之間的聯(lián)系??梢哉f,尋找蘑菇的過程就是尋找自我的過程,也是蘑菇、自我與世界逐漸建立聯(lián)系的過程,伴隨著自我不斷地發(fā)展與反思。
在整篇小說中,主人公尋找蘑菇的過程共經(jīng)歷了四個不同的階段:童年時期、青年時期、中老年時期以及回歸時期。在童年時,主人公出于生活的壓力不得不去采摘并販賣蘑菇。在青年時,他對森林的興趣日益濃厚,也會偶爾在森林中采蘑菇來豐富家人的餐桌。而中年時,主人公對蘑菇的癡迷程度不斷加深,他逐漸放棄了社會與家庭角色,直至老年時發(fā)展成一個蘑菇癡兒,尋找蘑菇以及一切與蘑菇相似的形狀,成為他唯一的人生主題。但小說的最后,即回歸時期,蘑菇癡兒卻出乎意料地擺脫了蘑菇的束縛,從癡兒變回了正常人,使結(jié)尾充滿了童話的色彩。
其中,在前兩個時期的尋找過程中,主人公對蘑菇的尋找,仍然停留與利益和興趣相關(guān)聯(lián)的初級尋找階段。此階段的蘑菇尚是一個具象的物種。首先,在主人公的童年,由于貧窮,以及“二戰(zhàn)”后在村莊附近建起的蘑菇收購站,促使他不斷地深入森林,采集一種黃色的雞樅菌來販賣。當他在收購站里換來若干硬幣甚至是紙幣的時候,蘑菇和他之間的關(guān)系也就此終結(jié)。后來,當他的物質(zhì)生活不再貧乏時,蘑菇癡兒第一階段的尋找也隨之結(jié)束。很明顯,這時的蘑菇代表著金錢與物質(zhì)的滿足,而此時的尋找也是一種帶有物質(zhì)交換的理性尋找。
接著,在尋找的第二階段中,蘑菇仍是具象的自然界物種,但不再是物物交換的載體。相比于第一階段,這一階段的尋找與自然的關(guān)系更加緊密,而尋找本身也不再具有目的性。此時的主人公已經(jīng)長成青年,他不再為經(jīng)濟問題擔心,出于興趣與愛好,他時常進入森林,對森林中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能在夏天區(qū)分出橡樹、櫸樹和樺樹所發(fā)出的不同聲響:“橡樹有時發(fā)出近乎轟隆隆的聲音,櫸樹準確地說是一種呼嘯聲,樺樹在強風中刷刷作響而非沙沙聲?!?他甚至能夠熟知秋天每一種樹葉落下的速度與方式:“鋸齒狀的梧桐樹葉先是俯沖而下,然后緩緩地飄落到地上;葉片最大最薄的板栗樹葉,形狀像一只小船,掉落需要的時間最長—— 一時半會兒不愿意落在地上,盡管已在空中飄了許久,一再飄動,就是在即將碰到地面的瞬間也會重新往上飄,再次飄飄然然地飛上去;扇形的合歡樹葉,幾乎所有的扇葉一下就從枝條上脫落下來,轉(zhuǎn)眼間幾乎全都落在地上,緊隨著最后幾片孤零零的扇葉,它們不是共同落下,而是片片各自來回飛舞”。可見,在這一階段,主人公對森林的認識逐漸加深,而出于興趣,他也會在森林中順手采采雞樅菌或高大環(huán)柄菇,以此豐富家人的餐桌。不難看出,在此時,蘑菇、自我與世界三者之間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初步建立,成為主人公進一步探尋自然、癡迷蘑菇與反思自我的基礎(chǔ)。
小說的轉(zhuǎn)折點發(fā)生在蘑菇癡兒近五十歲時,有一天,他在闊葉林中遇到了“人生的第一朵牛肝菌”,從此打開了蘑菇、自我與世界之間的聯(lián)系。在這里,漢德克不惜筆墨,用了整整三頁篇幅來描寫與贊美這朵“神奇的生靈”:它“并不特別碩大,但長得十分挺直,擁有一個亮閃閃、紅棕色、絲毫沒有被蝸?;蚱渌x子啃咬過的蘑菇頂,下面呈純白色。就像畫冊中的嗎?比它更美麗,就像出自于神奇的王國?”
可以說,從那個時刻開始,蘑菇對主人公的意義開始發(fā)生改變,它不再是金錢利益或興趣愛好的象征,而是自然、純潔、美好、純粹、完美世界的化身,尋找它就是尋找遠離人類社會,生長在大自然中的完美典范。他開始日復一日地進入森林,從不間斷,感到自己“在森林中如魚得水,就像人生中第一次‘獲得安慰’,仿佛他以前從未‘得到過慰藉’。每當他走到森林的大門前時,心頭都會襲來一種難以抑制的激動,就像面對一個偉大的行動;就像面對偉大的一天”。在森林中,蘑菇癡兒尋找蘑菇的過程一刻也沒有停歇,自我不斷地觀察、了解與體驗著有關(guān)蘑菇的一切,并且在它們身上感受著美與和諧:“它(這里指蘑菇)能化解沒完沒了的內(nèi)心廢話,化解空泛的喋喋不休,化解痛苦的錯誤旋律,讓你寧靜,讓一切變得寧靜,讓寧靜籠罩大地。”另外,尋找本身的意義也演變?yōu)橐环N新的生存象征,在蘑菇癡兒的想象中,蘑菇世界“每時每刻都在延伸”,變成了“一片大陸”;反之,外部世界卻是“暴風雨或者狂風大作的”。于是,從這個時刻開始,主人公一步步終止了與外在世界之間的聯(lián)系,放棄了“律師”這一社會化角色與“父親”這一家庭角色,一步步遁入自我封閉世界,自稱“像是個被遺棄的人”,一個與現(xiàn)實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一個失蹤的人。不難看出,在蘑菇癡兒不斷的觀察與尋找中,他逐漸摒棄了社會化過程中的自我,重建自我與世界的聯(lián)系。
在自我與世界關(guān)系的構(gòu)建中,蘑菇這種生物發(fā)揮著十分重要的文學象征意義。小說將其分為兩類:能夠人工培育的蘑菇與無法人工培育的野生蘑菇。并態(tài)度鮮明地將其區(qū)分對待:人工培育的蘑菇在他看來一文不值,毫無意義。例如草菇、平菇、滑子菇、金針菇、木耳、榛蘑,甚至松露。在蘑菇癡兒看來,養(yǎng)殖的蘑菇“無非就是過程重復罷了?……給人造成一種視覺陷阱,它們被克隆復制,并且被冠以錯誤的名稱販賣。它們不僅在顏色與氣味上完全不同,而且相比被它們冒名頂替的真品,徹頭徹尾淡而無味,一文不值,毫無用處,不論拿在手里還是嚼在口中莫不如此”。
而那些無法人工培育的野生蘑菇,比如牛肝菌、紅菇、傘菌、硬柄小皮傘、松茸、橙蓋鵝膏菌、羊肚菌、松口蘑、蕈子、肉色傘杯、灰喇叭菌、黑木耳或云耳、簇生垂幕菇、翹鱗肉齒菌、繡球菌等等,在小說中被贊譽為“神奇的生靈”“最后的野生物種”與“最后的冒險”,是通往野生世界“最后的邊界”。它們代表了野生與反抗,生長在地表之下難以發(fā)現(xiàn),根系發(fā)達,是地球上獨一無二的植物,完全不能人工培育,更無法被開化或者馴服。它們只能野生,絲毫不會受到人類任何干涉的影響?!爸灰@些最后的野生植物永遠抗拒人工培育的話,那么,我和我們?nèi)ふ夷⒐綄⒂肋h是這種抗拒的一部分和抗拒的冒險!”
批評家Helmut Boettiger在他的文藝評論中指出:“蘑菇通常是野生的,無法培育,因此蘑菇象征著野性與反抗,對于漢德克而言,它們堪稱詩學的典范?!币虼瞬浑y看出,漢德克在這里將野生蘑菇化身為其人生理想具體化所呈現(xiàn)的載體,是蘑菇癡兒始終追求的美好理想,它們遙遠、神秘,生長在陰暗潮濕的地方,遠離陽光,遠離人類;它們自然、純潔、美好、純粹,拒絕人類的馴化。尋找它們就是尋找內(nèi)心中的完美世界,尋找過程就是一個不斷追求完美理想的過程,即“出發(fā)”“尋找”“發(fā)現(xiàn)”和“繼續(xù)尋找”,這個過程沒有終點,更不會完結(jié),隨之而來的又將是向著下一個目標的啟程,伴隨蘑菇癡兒的是永不滿足的追求與無法實現(xiàn)的終點,即“是一種永恒的方式”。對于蘑菇癡兒來說,蘑菇與后來一切類似蘑菇的形狀就是他的美學理想與完美世界——“他似乎看到了一幅史無前例的社會圖像,一幅人性的、理想的社會圖像”。同時,尋找的過程必須獨自完成,不可以結(jié)伴而行,也不可以利用狗或母豬來尋找蘑菇:“你要去尋找,你要去行走。你有必要選擇一條美好的、更美好的、最美好的路?!辈浑y看出,尋找本身的意義遠大于蘑菇本身。
在完美世界的尋找中,蘑菇這一意象開始逐漸發(fā)生了改變,它不再是自然界的真實存在,而是徹底內(nèi)化為主人公內(nèi)心一直在感受與感知到的所有與蘑菇相似的形狀與圖像。在尋找中,自我逐漸構(gòu)建出由內(nèi)在感知所支配的蘑菇圖像以及由內(nèi)在感知所構(gòu)建的時空觀,現(xiàn)實中的真實蘑菇消解在主人公內(nèi)在的感受與聯(lián)想之中。
于是,在尋找的過程中,蘑菇癡兒逐漸形成了由感覺與經(jīng)驗所構(gòu)成的視力,對蘑菇形狀、大小、品種的判斷,并非蘑菇這種實在物體在其視網(wǎng)膜上的投射,與此相反,他眼中蘑菇事實上是他內(nèi)心經(jīng)驗所感知到的每一個與蘑菇類似的形狀。“一切非形狀的東西,經(jīng)過他的眼睛后,都被視為了某種形狀,進而被視為珍寶,使其癡迷?!币虼?,蘑菇癡兒始終在尋找的,并非現(xiàn)實世界中存在的蘑菇,而是他內(nèi)在一直在感受與感知到的那個與蘑菇相似的形狀與圖像,并在尋找中逐漸形成了由內(nèi)在感受所支配的圖像。于是,在蘑菇癡兒冬夜最后失蹤前,他開始把越來越多的東西當作蘑菇:“越來越多別的的東西迷惑他,被他當成蘑菇,即使它們的形狀與經(jīng)典的蘑菇毫不相干。他把鄰居家房頂上四方形的煙囪視為蘑菇。面對東方三圣賢正在給圣嬰獻供品的雕塑像,他們貢在手里的不是金子、香火和沒藥,而是蘑菇。深夜里,天上的星象被當成蘑菇。睡夢中,他覺得自己身上長出了蘑菇,不是醫(yī)學上所講的有害健康的蘑菇,而是森林中散發(fā)著迷人香味,受人喜愛,勾人食欲的野生蘑菇。即使在森林里和草地上,采到的蘑菇堆積越多,他就越會將它們與周圍的樹葉、牛糞,甚至野莓和野花相混淆——還有石頭、狗糞、紙巾、香煙盒、鳥羽毛、避孕套、生銹的鋼盔、破舊的士兵飯盒、引爆后的盤狀反坦克地雷殘骸都會呈現(xiàn)出蘑菇形狀(他會彎著腰把它們當蘑菇撿起來)?!辈浑y看出,對于已經(jīng)成為“癡兒”的主人公而言,蘑菇已非自然界的真實存在,而是一種由感覺與感知所支配的圖像;蘑菇癡兒開始通過內(nèi)在的“感知”與“感受”在“體驗”著蘑菇世界,外在世界完全消解在主人公主觀的認識與情感中。因此,尋找行為演變成從“我”的感知與經(jīng)驗出發(fā),完成了對世界的再認識與再創(chuàng)造。
同時,在這種由“感知”與“經(jīng)驗”所支配的世界圖像中,蘑菇癡兒逐漸建構(gòu)出一個新的時空觀,一個不受外在世界干涉,完全由自我感知所支配的時空觀。外在世界的時間與空間完全崩塌,徹底消解在主人公的內(nèi)心感受中。“他從不用看表,用心就能精準地知曉時間,即使在睡覺時,能夠精確到分鐘?!薄鞍V迷使這種時間變得富有裨益,甚至一段時期都如此。依靠他的癡迷,恰恰通過它的與眾不同,他覺得地球上的時間好珍貴,也使他感到生命時間轉(zhuǎn)變?yōu)閷崒嵲谠诘臇|西?!钡?,隨著癡迷日益加深,由內(nèi)在感知出發(fā)所構(gòu)建出的時間感日漸增強,時間對他而言似乎永遠也用不完,并逼迫他不斷地進入森林,使他“感到害怕”,稱其為“虛偽的光明使者”,也因此陷入了“時間困境”。于是,在內(nèi)在世界無限擴大的時間,也使得主人公的空間感發(fā)生了錯亂:“他的時間困境,并非緣于他擁有太少的時間,而是太多——空間感的喪失緣于他度量感的喪失?!痹跓o限擴張的時間感知中,主人公能發(fā)現(xiàn)的新蘑菇種類卻越來越少,進入森林對他而言不再是“開拓空間”而是“在大量的情況下,就使得環(huán)境縮小了”。由于他對蘑菇已經(jīng)了如指掌,再也沒有新的發(fā)現(xiàn),因此森林“不再是空間了。這意味著:告別了空間的感覺。他覺得空間變得越來越狹小,最后縮小成一個個點,這里一個,那里一個”。最終,在徹底內(nèi)化的混亂的時空感知中,蘑菇癡兒徹底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他從東南西北的主人變成了點的奴隸。是的,奴隸,這就是此間的他?!?/p>
最后,值得注意的是,如果說蘑菇代表了主人公自我建構(gòu)的世界,尋找是唯一途徑的話,那么,蘑菇的雙重屬性,也使得這種尋找具備兩面性,蘑菇癡兒也必然成為一個具備兩面性的矛盾人物。小說中,漢德克煞費苦心地使用“蘑菇”這一意象作為尋找的對象,絕非隨意而為,因為“蘑菇”這種生物本身就有著鮮明的矛盾特征:在飲食上,一些蘑菇可以食用,風味極其鮮美;而另一些能夠?qū)е轮卸?,甚至死亡。在醫(yī)學上,一些蘑菇能刺激神經(jīng),有助于建立神經(jīng)元,而另一些蘑菇卻能導致幻覺,引發(fā)精神疾病。在中西方文化屬性中,蘑菇一方面象征著幸運、祥瑞、生命和保護。比如中國《神農(nóng)經(jīng)》上記載的“五色神芝”,被看作是長生不老的靈藥,再如西方童話中的精靈的蘑菇村莊,是精靈們的家園和躲避危險的保護傘。但另一方面,蘑菇又象征著不吉、神秘與死亡。比如莊子《逍遙游》中“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一語,“朝菌”暗示著短命的結(jié)局。再如《五行志》中記載的“大和九年冬,鄭注之金帶有菌生”一事,也被視為兇兆。又如英國作家托馬斯·哈代的長篇小說《遠離塵囂》中,鄉(xiāng)間路上恐怖的巨型蘑菇坑也是危險的象征。同時,漢德克將小說主人公命名為蘑菇癡兒(Pilznarr),Narr這個詞在德語中,既象征著愚蠢與原罪,也象征著智慧與憂愁。 蘑菇與笨蛋兩者的雙重屬性,也象征著蘑菇癡兒這一形象的矛盾性與兩面性。因此,在整篇小說似乎已接近尾聲之時,即蘑菇癡兒在一個冬夜里消失在森林中之后,作者筆鋒一轉(zhuǎn),另起一章,用短短的二十頁完全顛覆了之前用二百頁所塑造的蘑菇癡兒形象,癡兒不再癡狂,他回歸正常生活:“他的指甲縫不再又臟又黑,而是保養(yǎng)得那樣得體,和他那些出頭露面的同行一樣;他的額頭與臉頰安然無恙,沒有了在那段森林癡兒時期天天都掛彩的血印;同樣,他挺著身子,一身看上去新買的西裝顯得格外優(yōu)雅;他莊重而沉穩(wěn)地(外來詞,常出現(xiàn)在他的辯護詞中)齊眉而視,目光不再盯著地板或特意躲避到一旁。無論如何,他看起來不再害怕目光對視。同時,他的眼角上一如既往地流露出那個久無音信的人的神氣?!迸u家Federmair認為,這種回歸說明了蘑菇癡兒與他先前所排斥和遠離的人類社會達成了和解。 因此不難看出,在小說的最后,這個童話般的結(jié)局暗示了自我的雙重屬性,尋找蘑菇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對自我的尋找與反思,同蘑菇一樣,自我也是一個復雜的、雙面的、矛盾的概念。
“我期待文學可以打破所有看似無法改變的世界圖像?!睗h德克曾這樣表述對自己對文學的態(tài)度。而蘑菇在黑夜中悄然破土而出的屬性恰恰具備這種文學功能。借助尋找蘑菇這一主題,漢德克展現(xiàn)了一個虛構(gòu)的從迫于經(jīng)濟壓力采蘑菇,到喜歡、熱愛、癡迷、癲狂,再到逐漸冷靜、擺脫、回歸的蘑菇癡兒形象,表現(xiàn)了小說的主人公在他的人生經(jīng)歷中如何通過尋找蘑菇的手段,實現(xiàn)其自我構(gòu)想的完美世界,不斷追逐內(nèi)心的純粹美好,遁入封閉的自我世界,并在尋找的過程中使外在世界逐漸消解在自我內(nèi)在的感知與感覺之中,轉(zhuǎn)換成由“我”的感知與經(jīng)驗出發(fā),實現(xiàn)了對世界的再認識與再創(chuàng)造,整個尋找的過程伴隨著自我不斷的成長與反思。而蘑菇癡兒最后的回歸,也是自我的復雜性、多面性與變幻的寫照,恰如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