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麗 王軍濤
(西藏大學文學院,西藏 拉薩 850000)
納蘭精通經(jīng)史,擅長騎射,于康熙十五年考取進士,并被授予三等侍衛(wèi)、二等侍衛(wèi)、一等侍衛(wèi)。納蘭滿腹才華,康熙曾多次帶他出巡,深得康熙的信任。納蘭備受眾人仰慕,他胸懷大志,希望成就一番經(jīng)天緯地的事業(yè),但他萬般無奈,只能在康熙周圍鞍前馬后,重復著機械的任務,這與他的理想抱負大相徑庭,他只能在詩詞中宣泄壯志難酬的愁緒。
陳廷焯說:“情有所感,不能無所寄。意有所郁,不能無所泄。古之為詞者,自抒其性情,所以悅己也?!雹偌{蘭隨康熙出巡,心靈飽受壓抑,其一,懷才無門,排斥侍衛(wèi)環(huán)境,其苦悶只能壓抑心底;其二,厭惡寂寥的邊塞生活,但只能埋藏心底;其三,遠離親人,思念之情無處排遣,納蘭的情愫只能傾瀉于詩詞。
納蘭傳奇的一生與其感情經(jīng)歷密不可分。資料考證,納蘭少年與表妹相戀,后表妹被選入宮成為康熙的妃子,感情隨即結束,后納蘭納顏氏為妾。納蘭20歲娶盧氏為妻,但盧氏難產(chǎn)逝世結束了他們三年的幸?;橐?。之后,納蘭娶官氏為繼室,他們夫妻感情雖好,但并非知己。納蘭納藝伎沈婉為妾,遭父親強烈反對,無奈被迫與沈婉分手,兩人相處了三四個月,《浣溪沙·欲問江梅瘦幾分》是納蘭思念沈婉的詞作,沈婉走后不久納蘭因病離逝。納蘭重情重義,經(jīng)歷各種悲歡,多愁善感,他的悼念亡妻和思念知己的詞作無不包含深情與愁思。
納蘭對朋友的感情很真摯。他喜結交有才學的人,無論年齡大小、出身貧富,如朱彝尊、陳維崧、顧貞觀等,或為當代名士、或為窮困書生,納蘭經(jīng)常對朋友予以幫助,如納蘭受顧貞觀之托營救吳兆騫的感人故事。
納蘭則是位多情人,坎坷的情感經(jīng)歷,必然使他的內心承受更多的煎熬與痛苦,即使眼觀邊塞壯闊的景觀,但他的心卻蒙上了無限的悲傷。
面對邊關壯麗廣闊的風光,納蘭既無高適邊塞詩的意氣高昂,也無岑參的雄奇瑰麗,將邊塞景觀與細膩的情感相結合,巧妙將婉約詞風融入到邊塞的描寫。
弗洛伊德認為夢是愿望的滿足,納蘭邊塞詞常以夢為意象,且夢的大部分內容屬于思歸,足見納蘭對家鄉(xiāng)親人思念之深切,身處邊塞的他未實現(xiàn)歸家的愿望,只能將思念之情寄托于夢境?!吧揭怀?,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xiāng)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納蘭與將士出關東巡,塞上的風雪凄迷、席地狂風使人難以入眠,引發(fā)思鄉(xiāng)之情?!耙股钋д蔁簟迸c“故園無此聲”鮮明對比,他與將士們深夜無法入睡,駐扎的營寨燈光如星點,故土則無此情景,他多想夢回故土,心靈得到片刻的安寧,無奈惡劣的環(huán)竟使小小的愿望成為奢望。納蘭在邊塞詞中所寫關于夢的內容,是其身世際遇的一種有意識幻化,納蘭長期在塞外集聚的壓抑與思念,只能在夢中宣泄。
白天象征著生命和活力,落日與黃昏則代表生命的遲暮與終結,納蘭偏愛落日黃昏,而這些最能引發(fā)詞人的愁緒與感慨。如《浣溪沙·欲寄愁心朔雁邊》“欲寄愁心朔雁邊,西風濁酒慘離筵……”、“黃花時節(jié)”可看出詞作于九月,“愁心”、“朔雁”、“西風”、等凄涼意象,顯露詞人內心的悲涼,“濁酒”、“征戰(zhàn)幾人還”體會到此次出邊關的危險。整首詞傳達出凄清悲涼的羈旅之情,也透漏出作者人生理想不得實現(xiàn)的苦悶與無奈,將這種愁苦情思寄托于落日黃昏,愁緒達到了極致。
又于《浣溪沙·身向云山那畔行》透漏出他強烈的生命意識,他壯志未酬身無奈,又感慨時光飛逝,將心中的痛苦寄托于日落黃昏。納蘭有常人羨慕的出身,但他生命中處處充滿羈絆,如同身在羅網(wǎng),時刻忍受著煎熬與痛苦,對他而言,生命的選擇很無奈,就連生命存在的方式也不能自己做主,生命的意義又在何處呢?
納蘭邊塞詞意象傾向荒蕪悲涼的景觀,如“荒城野雉”、“荒煙”、“寒云”等,時令多為秋冬季節(jié)。
如:《南鄉(xiāng)子·搗衣》中“新霜”、“寒衣”、“獨夜”、“凄涼”等意象,讓人感受到無限的凄涼,加之深秋寒夜,邊關萬物已凋零,戎馬生活又非詞人所愿,詞人不免心碎斷腸,對故園的思念涌上心頭。納蘭的經(jīng)歷注定了他不像劉禹錫“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樂觀曠達。
納蘭詞作融入情的因素,與他的人生際遇和多愁善感密不可分,邊塞詞的情感也飽含凄涼,讀他的詞作,不禁被他的不幸與多情所感染。
納蘭邊塞詞中有一些閨閣意象如紅箋、西窗、紅蠟燭、青絞被等,這些意象與以往邊塞詞意象的風格大相徑庭,與詞人所描寫的邊塞景觀構成非常鮮明的對比。如《浣溪沙》“萬里陰山萬里沙。誰將綠鬢斗霜華?年來強半在天涯……”上闋是詞人自述在在關山萬里,遠離家鄉(xiāng)與親人,時光飛速流逝,羈旅的愁思油然而生,下闋寫詞人離魂回到故園,將妻子的模樣描摹成畫,寄托自己的思念之情,想象著畫中妻子的身形消瘦,不禁心生憐惜,但又不能馬上回到妻子身邊,滿懷思念,徒增白發(fā),詞人將思歸之情表達到極至。納蘭將在邊關的思念與閨閣情綰恰到好處的契合,于點滴之中將無限的情思表達出來,將兩種對比鮮明的物象結合在一起,更強烈的反襯出他的羈旅情思,而在閨閣情景襯托下,納蘭在邊關的那份沉重與無奈則表現(xiàn)的更加凄涼,邊塞景與閨閣情相結合,使得邊塞詞充滿了柔美溫婉的氣韻,獨具魅力,他的這種創(chuàng)作風格并非刻意求之,是情感自然而然的流露。
納蘭邊塞詞寫真景物,抒真感情,他的邊塞詞以“真”取勝,寫景真摯濃烈,逼真?zhèn)魃?,將真情寄托于客觀景物,于細微處打動人。
納蘭邊塞詞中所選意象,是內心情緒的折射,詞人的情緒得不到宣泄,只能將內心的情愫寄托于邊塞景象,邊塞景觀也正是從納蘭的眼睛進入他的詞作展現(xiàn)給眾人,正因是納蘭,邊塞的景觀都著有他的色彩。在情與景的交融中,納蘭的邊塞詞應運而生,展現(xiàn)出與以往邊塞詞與眾不同的風格,如果將以往邊塞詩詞比喻成豪放坦蕩的英雄,那么納蘭的邊塞詞則是小家碧玉,多了幾分小女兒的纏綿情態(tài)。
納蘭邊塞詞意象可以看出納蘭的隱逸情懷。納蘭邊塞詞側重選取夢境、黃昏、落日、閨閣、深秋、荒涼等意象,給人以凄涼消極的感覺。納蘭無時無刻不充滿著矛盾與痛苦,他出生于一個馬背上崛起的民族,滿族的子弟個個將馳騁疆場建功立業(yè)。納蘭也有干一番驚天偉業(yè)的宏偉志向,但現(xiàn)實中的他只能為康熙鞍前馬后,機械的消磨時間和生命,他厭惡自己的出身,又無力改變,只能陷入無盡的苦惱。納蘭邊塞詞中隱含了一種“士不遇”的主題,擺脫眼前的生活狀態(tài),追求內心真正的隱逸,才是他內心真實的寫照。如《南歌子》:“古戍饑烏集,荒城野雉飛。何年劫火剩殘灰……”體會到納蘭性德對荒城、英雄的感嘆,對興亡命也,豈人為的感悟,更能感受到納蘭壯志未酬的苦悶,對現(xiàn)實生活的失望及對隱逸生活的迫切渴望。
納蘭邊塞詞給人一種區(qū)別以往邊塞詩詞的視覺與心靈沖擊。納蘭將相思興亡、生命思索融入詞作,內心凄涼外化為深沉的感傷,真摯濃烈的感情以清麗婉約、哀感頑艷的風格表達出來,王國維評“北宋以來,一人而已?!?/p>
注 釋:
①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八.謝桃坊.《中國詞學史》.巴蜀書社,1993: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