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菊
對我來說,暑假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回鄉(xiāng)下的娘家小住。 或許是因為生于斯長于斯的緣故吧,我對于鄉(xiāng)村有著濃得化不開的依戀。娘家住的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院中樹上結(jié)滿金黃的杏子,屋子兩旁栽著幾株牡丹,枝干長得有一人多高,枝葉繁茂,艷麗雍容的花朵恣意開放,千朵萬朵壓枝低。蘋果樹到處都是,下過雨的空氣是清新而潮濕的,黝黑的泥土里有蚯蚓在爬,十歲的兒子和三歲的侄子安靜地蹲在樹蔭下,福娃一樣的圓腦袋擠在一起,正聚精會神觀看兩只小蟲打架。鄰家的阿婆蹣跚著推門進來,雖然已經(jīng)是80歲的人了,但臉上仍然有明亮的笑容,手里的青花瓷碗中是一個頂上點著四個紅點的大白饅頭:“重孫結(jié)婚的硬面喜饃,給孩子們分了吃,討喜。”在農(nóng)村,至今還有這種慈愛的蜜意。
我說本來想假期去補習(xí)班代課,母親一聽就急了:“你頸椎和咽炎的職業(yè)病那么嚴(yán)重,放假了就好好休息,去什么補習(xí)班!”停了一會兒突然說了一句:“丫頭,別太拼命,身體是自己的。你要一直好好的,有什么事跟媽說……”我低頭撥弄著碗中的蒜瓣,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飯后,我躺在床上翻閱閑書,老媽手上端了青花瓷的湯盆過來,盆里是十幾個紅艷艷的大蘋果?!斑@個季節(jié)還有紅富士???”我驚嘆道?!爸滥阆矚g吃,你爸專門在地窖里給你存的,還有大半袋子呢,你走的時候記得帶上。”她邊說邊遞了一只最大的給我,然后坐在床邊拿起給孫子做的布鞋開始飛針走線。默默地凝視著手中這個如蠟果一般色澤鮮艷的蘋果,一股暖暖的感動在我的心中涌動:父母在,家就在。有父母真幸福啊。
午后的閑暇時光,我喜歡牽了兒子紅潤潤的小胖手去田間散步。漫步田間,看翠綠的葉子在晚風(fēng)中搖曳,聽田地里蟋蟀的輕吟,涼風(fēng)習(xí)習(xí),有植物淡淡的清香迎面撲來。忽然就想在這慢時光里一直走著,永遠不要停下來——仲夏的黃昏,一點也不覺得熱,因為那一刻的心情有難以言說的妙。
看到可愛的野花,忽然心血來潮,帶著兒子去溝底拔了幾株未開花的,用肥大的蓖麻葉子裹了根部的泥土帶回家,種在院子里。從此,每日清晨睜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急急去看它,盼著它抽枝長葉,開出新的花朵。
鎮(zhèn)上逢集的日子,我便帶著兒子步行去兩三里外的鎮(zhèn)上趕集。這里的集市依舊保持著鄉(xiāng)下最初的熱鬧與樸素。如同我此時心境——遠離了喧鬧、浮躁,有說不出的寧靜與愜意。兩塊錢一斤的毛桃我買了大半袋子,然后坐在小吃攤前的木凳子上,將自己兒時喜歡的吃食買來與兒子分享,回味少年時光。集市快散的時候,我腆著吃得略撐的肚子,拎起幾個裝滿時令水果的袋子,帶著兒子滿載而歸。不出門的時候,我會抱本書半躺在樹蔭下那把老竹椅上,蟲子一樣爬行在書頁間,樂此不疲。也有這樣的時候,什么也不做,就那樣懶懶地躺著,不說話,也不思考,獨享這一份安靜和空幽。偶爾抬頭望一下,核桃樹上的綠果已經(jīng)長得很大了。樹木與節(jié)氣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以至于讓我有了些許敬意,想起了三毛的詩: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態(tài)。一半在土里安詳,一半在風(fēng)里飛揚;一半散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于是不禁感慨:跟人比起來,樹的境界要高得多。它寂然不語,不愁不傷。尤其是那份自謙自抑,有些人一生都學(xué)不來。
又一個清晨,幫母親摘完早飯用的菜后,閑來無事,我索性站在黃瓜架下對著小黃花上的幾滴露珠發(fā)呆?!皨寢?,電話!”兒子小跑著過來,將手機遞給我。我低頭一看,是好友發(fā)來的視頻邀請。我輕輕動動手指,按下了接受鍵,全然不顧自己此時的形象:穿著白色的睡裙,趿著父親的大拖鞋,素顏散發(fā),狀如女鬼?!澳氵@是在哪?干嘛呢,穿成這樣?”朋友在電話那頭驚呼,我隨手在瓜蔓上摘下一朵黃花別在發(fā)間,對著鏡頭晃了晃,一字一句地大聲說:“我在鄉(xiāng)下虛度時光!”
朋友,請來鄉(xiāng)下,和我一起虛度時光!
(編輯 紫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