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羽

一

2017年12月31日，凌晨5點(diǎn)，光時在他的ETERNAL禮物店等到了第一位客人。

光時迅速戴上眼鏡，盡管他的頭發(fā)還亂成鳥巢，誠惶誠恐地微微頷首：“您好，歡迎光臨ETERNAL禮物店?！?/p>

“我聽隔壁的老板娘說，您這里今天開業(yè)。真的是……現(xiàn)在就營業(yè)嗎？”來人是個纖弱清秀，約莫三十上下的姑娘，清亮的眼里寫著滿滿期待。

“是的，就是現(xiàn)在?！惫鈺r做了“請”的手勢，“您可以挑個禮物?！?/p>

“我聽老板娘說，您會幫我把禮物送給過去的我……這很難讓人相信……”

“不是過去的你。是在另一個平行世界的你?！惫鈺r向她解釋清楚，“過去的事無法改變，但是另一個平行世界的你，也許會因?yàn)槭盏搅四愕亩Y物，改變了生活的軌跡。但在這個時空，什么都不會再改變?！?/p>

“這樣啊。”女孩遺憾地蹙了蹙眉，“如果不是送禮物給自己，也可以嗎？”

“可以的?！惫鈺r再強(qiáng)調(diào)一遍，“但是，我只能去另一個平行世界幫您送達(dá)?！?/p>

“那就這樣做吧?！迸⑻痤^，“我想送給虎爺一件生日禮物?！?/p>

二

2010年的平安夜，光時找到了婭婭的家。

婭婭，那個喜歡輕聲細(xì)語講話的姑娘，委托他來到七年前的平行世界，為24歲的她自己和虎爺送上一份圣誕禮物。

虎爺是婭婭收養(yǎng)的一只三花貓，但是婭婭在2010的冬季不慎讓它走失了。

婭婭對光時說的是不慎走失，但是光時卻捕捉到了她頓時黯淡的神情。

但光時沒有再問更多，而是一口答應(yīng)了在今夜為她快遞上禮物。

光時本來想將禮物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在24歲的婭婭家的門口就離開。但或許是心血來潮，他突然想看看這個世界的婭婭，會不會因?yàn)槭盏蕉Y物，做出什么不一樣的決定。

三

2010年，距離光時送出婭婭的禮物三天后。

他靠近婭婭的大門時，就聽見了門內(nèi)傳來的激烈爭吵，摻雜著貓咪嗚嗚嗚的慘叫聲。

“你現(xiàn)在是要跟我吵架嗎？溫知婭，你哪里來的底氣和我吵？”

這是一個沙啞低沉的男聲。

“我為什么沒有底氣？安瑞，不就是今天晚點(diǎn)回家了，你究竟有什么可生氣的？”

“我有什么可氣的？那你告訴我，你為什么瞞著我放棄公務(wù)員考試？你為什么還要留在那個救助站工作？你一天天守著這只破貓，守著那一大群貓貓狗狗有什么用？”

“不許這么說虎爺！”難以想象說話聲音細(xì)細(xì)柔柔的婭婭，爆發(fā)起來竟然是這樣，“我只是想做我喜歡的事，你有什么資格管我？”

“我有什么資格？那我請你以后不要再問我借一毛錢，去給這些貓貓狗狗做手術(shù)了！我們在這個城市扎根下來都付出了什么代價，難道你還不清楚嗎？那你現(xiàn)在是想過什么樣的生活？30歲，40歲還住在這樣的群租房，擠著最早一班的公交車，每天一邊被房東催房租一邊擦眼淚打電話和你爸媽說，一切都好嗎？婭婭，現(xiàn)實(shí)一點(diǎn)吧，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p>

一陣可怕的沉默，像暴風(fēng)雨前短暫的死寂。

“分手吧，安瑞?！?/p>

“你說什么？”

“安瑞，分手吧。你媽媽不是想你娶個C城戶口的女孩子嘛？我不想擋了你的富貴路，分手吧?！?/p>

安瑞拖著行李箱面無表情地狠狠甩上大門，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

光時看著他一去不回頭的身影，猶豫了一秒，好奇心終于戰(zhàn)勝了他的道德底線。

他念了隱身咒，穿墻而過，來到緊閉的屋內(nèi)。

婭婭頭發(fā)凌亂，抱頭蹲在墻角的角落里，一聲不吭地默默流淚。

光時終于看見了傳說中的虎爺。它神情哀傷地俯臥在婭婭腳旁，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婭婭，喵嗚喵嗚叫著。

婭婭沉默地流了許久的眼淚才抬起頭來，直視著虎爺冷冷道：“你為什么這么不聽話，要抓壞他的包？”

虎爺?shù)拖骂^，似乎也難過并羞愧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不是你，他今天不會發(fā)火。我可以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可以不和他吵架，假裝什么都不知道，不說分手，不把他氣走。你真是一只壞貓，我本來就不該收留你的?！?/p>

婭婭突然站起身來，帶著怨恨與氣急攻心后的瘋狂打開門，拎著虎爺?shù)暮箢i，將它往門外一扔：“你滾吧，我不想見到你?！?/p>

所以這才是她想我回到七年前的原因，光時想。

她后悔因?yàn)槭グ踩鸲鴮馊鲈诹嘶斏砩?。她肯定非常非常后悔，因?yàn)樵诂F(xiàn)實(shí)世界里，她再也沒能把走失的虎爺找回來。

定位項(xiàng)圈，就是31歲的婭婭，想送給24歲的自己，最好的平安夜禮物。

四

24歲的婭婭拋棄了虎爺，于是光時跟了虎爺一路。

它頂著刺骨寒風(fēng)，一路堅定不移地往一個方向走。

它冷得喵嗚喵嗚叫，卻再也沒回頭。

他跟著虎爺走了好遠(yuǎn)，虎爺終于在城市另一邊的居民樓停住了腳步。

它跳上了二樓，虔誠地守在門口，流著鼻涕又開始喵嗚喵嗚叫。

它堅持了好久，才等到房門打開的那一刻。

安瑞探出頭，不解地看出去，看見了虎爺乖巧地坐在地上。

“媽的，你來干什么？”他看了看虎爺背后，沒看見婭婭，沒好氣地扔上了門。

“真是狠心的人類啊。居然能抵御貓族的賣萌?！?/p>

光時正這樣感慨，五分鐘后，房門又一次打開。

安瑞發(fā)著牢騷走出門，抱起虎爺走進(jìn)了門。

門內(nèi)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滿滿一盆貓糧。

五

2010年12月31號，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幡然醒悟的婭婭開始像無頭蒼蠅一樣尋找走失的虎爺。在她找了附近幾片小區(qū)未果后，她終于想起自己在平安夜收到了一個未署名的包裹，里面有個定位項(xiàng)圈。

她接受了這匿名的好意，將項(xiàng)圈為虎爺戴上。

恍然大悟的婭婭拿出手機(jī)，立馬動身上出租車，跟著定位，沿著虎爺曾經(jīng)走過的路來到一個有些眼熟的地方。

她猶豫再三，還是詫異地敲開了門。

她等了五分鐘，正準(zhǔn)備放棄而轉(zhuǎn)身打算離去時，只聽見了熟悉的貓叫。

“就這樣沒有耐心嗎？沒有耐心的人，怎么可以一直照顧小動物？”

婭婭聽見熟悉的聲音，驀然流淚：“把我的貓還給我。謝謝?！?/p>

“是我們的貓。”

“婭婭，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養(yǎng)你們。”

光時百感交集地看著24歲的婭婭回身時，望著安瑞和虎爺，像擁有全世界一樣滿足的笑意。

六

2018年1月1日，ETERNAL禮物店照舊從零點(diǎn)開始營業(yè)。

而光時在早上8點(diǎn)鐘等到了婭婭。

禮物店最神奇的地方是，光時在平行世界送出禮物后發(fā)生的故事，會進(jìn)入送禮者那一夜的夢境。

所以光時清楚，31歲的婭婭看見了結(jié)局。

她帶著完滿又遺憾的笑容謝謝光時完成她的禮物清單。只是這個世界的她，失去了虎爺，也失去了安瑞。

而她也不再留守在流浪動物救助站，而是成為了一名普通的上班族。

她道謝完想要離開時，光時叫住了她：“婭婭，2年前虎爺已經(jīng)生病過世了。它葬在C城的寵物墓地，這里是地址。”

婭婭詫異地接過光時寫下的地址，又向他道謝。

“不用謝我，謝謝這個運(yùn)營寵物墓地的老板吧?！惫鈺r望著婭婭，意味深長道，“他姓安?！?/p>

也許喜歡一個人，就是告訴她什么叫現(xiàn)實(shí)。

但是深愛一個人，就是拼盡全力，替她完成未完成的夢想。

婭婭離開ETERNAL的時候，光時在心里，為她與安瑞，送上最深的祝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