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廣東·劉黎平

《詩經(jīng)》開篇講的是周文王的戀愛史。

世人對周文王的認(rèn)識，主要是通過廣為流傳的《封神演義》，“封神”相當(dāng)于古代的科幻、玄幻，故事精彩好看，但不能當(dāng)真，也沒人當(dāng)真，因為實際上里面所描述與表達(dá)的全是明朝中國人的風(fēng)貌和思想。

周文王的生活，尤其是私生活到底是怎樣的呢？我們可能要去找原始資料，而相對比較靠譜的原始資料，當(dāng)然還是《詩經(jīng)》，因為這些詩歌就是周朝的產(chǎn)物。

翻遍《詩經(jīng)》，涉及到周文王戀愛婚姻史的詩篇，有明顯痕跡的是《大雅·大明》和《大雅·思齊》，里邊指名道姓地說明了是周朝國君的婚姻，白紙黑字，是跑不掉的歷史證據(jù)，例如“文王初載，天作之合”，“文王之母”等，都講的是他婚姻方面的內(nèi)容。那戀愛方面會不會有更浪漫的情節(jié)呢？

為此，我們要把目光投向《詩經(jīng)》的篇首，幾乎人人皆知的《關(guān)雎》。就算你沒有讀過《詩經(jīng)》，你也會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句，它幾乎成了千百年來男性的擇偶標(biāo)準(zhǔn)?！蛾P(guān)雎》講的是男女愛情，這一點從古至今沒有多少異議，但問題是，它講的是哪一對帥哥靚女的愛情故事？有人就此問題發(fā)話了，說詩中的男女主人公其實就是大名鼎鼎的周文王姬昌和他的嬌妻太姒。

發(fā)這個話的不是路人甲，而是漢朝的《詩經(jīng)》研究權(quán)威毛亨、毛萇二人，他們?yōu)椤对娊?jīng)》作了一個序言，叫《毛詩序》，還給每首詩都做了小貼士，方便讀者了解和理解。兩位毛老師對《詩經(jīng)》的解釋，歷代都認(rèn)為是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因此，他們的說法還是有很強的說服力的。他們就認(rèn)為《關(guān)雎》講的是“后妃之德”。后來給《詩經(jīng)》作注解的孔穎達(dá)和朱熹對此都舉手贊同，他們兩個也同樣是權(quán)威。

這種說法雖然未必正確，但是起碼被大家接受兩千多年，能被接受的說法，也算是具有一定的真實性。

按照這個理解，我們來看看“高富帥”姬昌是怎么追“白富美”太姒的?！鞍赘幻馈碧Φ哪锛沂怯休肥希P(guān)于她娘家所在地有三個說法，這里就不重復(fù)了，其中一個說法就是在渭水邊，距離周的領(lǐng)地不遠(yuǎn)。這樣的話，就給姬昌小伙子碰上太姒美眉制造了機會。

話說三千多年前的一天，在渭水岸邊，水鳥正在鳴叫，姬昌先生忽然碰到一位美女，當(dāng)然，也可能他觀察許久了，總之算是王子遇上公主了。當(dāng)時美女或許就在河邊采集水草。采來干嘛？祭祀宗廟。這位體態(tài)優(yōu)美、面容姣好的窈窕淑女，讓姬昌深深迷醉，不由得贊嘆，河邊那位姑娘正是我姬昌的好配偶，“君子好逑”，娶妻就該娶這樣的。

對方是“白富美”，這邊是“高富帥”，門當(dāng)戶對，直接提親不就是了？不然，周文王是個文青，多少有點文青范，直接開口就沒意思了。他似乎還得單相思一陣，才符合含蓄纏綿委婉的愛情美學(xué)原則。

于是姬昌害相思了，醒著也想，睡著也想，想著怎么去追求心中的女神，“寤寐求之”“寤寐思服”。姬昌一時間居然對自己沒信心，覺得女神是那么遙不可及，于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輾轉(zhuǎn)反側(cè)”。

在備受相思的煎熬過程中，姬昌越發(fā)地顯示他的文青范、貴族范，他沒想買花去送佳人，也沒想約美眉去看場球賽或者歌劇，而是想開一場音樂會取悅她，彈奏琴瑟，敲鐘擊鼓，說不定還得選個大型體育場，邀請幾個演奏嘉賓。

這一點倒能證明追求者是個貴族，如果是平民，大概直接跳到河里給姑娘捕魚去了，哪有資格抱著昂貴的編鐘開音樂會？

這些場面描寫和心理描寫，尤其是看似單相思的心理，現(xiàn)代人很難將其與貴族男女的愛情聯(lián)系起來。王子求婚，多容易的事，用得著這么費事地害單相思嗎？我個人也持懷疑態(tài)度。不過，我們不妨從人性的角度來看，姬昌的婚姻不光是門第婚姻，而是他真的愛上太姒了，產(chǎn)生了真實的愛情心理，這種心理和門當(dāng)戶對沒啥關(guān)系，貴族與平民皆有此心，《關(guān)雎》或許是截取了這一段心理做了深入的描寫。

詩無定解，我們姑且這么理解吧，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演繹會越來越廣，將姬昌和太姒作為其中一個元素，未嘗不可。

按照《毛詩序》的理解，《關(guān)雎》中的男主人公終于抱得美人歸，輾轉(zhuǎn)反側(cè)之后有了喜劇性的結(jié)果，幸福地將“白富美”太姒娶回來了。

關(guān)于周文王姬昌迎娶太姒的過程和場面，《詩經(jīng)·大明》里有具體的描寫，雖然字不多，但很生動，能讓人感受到三千多年前的喜慶氣氛。

姬昌能娶到這位大邦的美麗公主，周民們都深感榮幸和高興。這位公主美麗到什么地步呢？簡直就和天仙一樣，“伣天之妹”。于是小伙伴們紛紛贊美這樁婚姻簡直是老天爺?shù)拿篮冒才牛骸疤熳髦稀?，請注意，天作之合這個成語就產(chǎn)生于對周文王迎親場面的描寫。周文王獲得愛情的豐收時，年紀(jì)是多大呢？《詩經(jīng)》里的說法是“周王初載”，即剛剛自立，二十出頭，而不可理解為“三十而立”之“立”。

在哪兒迎親呢？就在洽水北面，渭水的岸邊。

迎親的場面那可不是一般的盛大，也不只是“琴瑟友之”“鐘鼓樂之”那樣的音樂演奏會，婚禮現(xiàn)場擺開長長一溜船只，船船相連，作為浮橋，“造舟為梁”，既壯觀又浪漫，足見姬昌的實力和文青范。姬昌還親自來迎娶美麗的公主，“親迎于渭”，讓周民們倍覺榮耀。

周文王連接船只搭浮橋的浪漫用意，不是個人猜想出來的，東漢的《詩經(jīng)》研究權(quán)威鄭玄就持這個想法，他在《毛詩箋》里說，姬昌之所以在渭水上搭建一條新的橋梁迎娶新娘，就是要使婚禮格外隆重，“欲其昭著”，其中固然有讓后世子孫重視婚姻的用意，也包含了自己對新娘的愛意——我對你的愛有多廣，我搭建的浮橋就有多寬，這也才對得起當(dāng)初的“寤寐思服”“輾轉(zhuǎn)反側(cè)”。

小兩口恩愛自不必說，當(dāng)然也有些憂傷的小插曲，比如他們的長子伯邑考死了，看過《封神演義》的人都知道，是被紂王害死的。幸好，他們還有姬發(fā)這個聰明的孩子，即后來的周武王。之后武王伐紂的故事，這里就不重復(fù)了。

當(dāng)然，為了照顧學(xué)術(shù)的多樣性和權(quán)威性，這里也不能忽略另一個觀點：有些人認(rèn)為搭浮橋迎娶的是商朝的公主，至于迎娶太姒一幕，一句話就輕輕帶過了，重點說的是她生的幾個有出息的兒子。

如今，一般稱已婚女性為太太，這和周王室的三位媳婦有關(guān)。我們看看周朝初始三位貴族母親的名字：周文王的母親叫太妊；文王的祖母，也就是古公亶父的媳婦，叫太姜；文王的媳婦叫太姒。三位賢惠的媳婦合起來就是“三太”。關(guān)于這一點，《詩經(jīng)·思齊》里有記載，還對她們的特質(zhì)做了界定：周文王的母親端莊，“思齊大任”；周文王的祖母人品好，“思媚周姜”；至于太姒，文王的媳婦，其特點一是能繼承以上兩位杰出女性的美德，同時又特別能生，“則百斯男”，這個“百”是多的意思。

可見“太太”這個稱謂含有深刻的歷史意蘊，不是那么簡單的。

讀《詩經(jīng)》，從“窈窕淑女”到“太太”，從輾轉(zhuǎn)反側(cè)害相思到架橋迎親，就算《關(guān)雎》說的不是姬昌的戀愛，但也不妨礙我們看到一部完整的先民的戀愛婚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