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華
浙江陽明律師事務所,浙江 寧波 315000
回顧《合同法》中關于任意解除權的法條,可以發(fā)現(xiàn)任意解除權主要存在于勞務給付合同以及未定期限的合同之中。未定期限的合同由于沒有明顯的時間界限,當事人可以隨時采取終止處理,雖然未定期期限的合同具有任意解除權。但從實際情況來看,更多的任意解除權存在于勞務性合同里。勞務性合同中有重要的一類叫委托合同,委托合同作為經濟生產與社會生活的重要方式,隨著其應用范圍的逐步擴展,目前委托合同已經主要的經濟活動方式,隨著經濟體系的完善和科技的發(fā)展,委托型交易發(fā)展迅猛,成為了勞務性合同的主流。之所以以委托合同為研究視角去觀察我國合同法上關于任意解除權的規(guī)定,是因為委托合同具有較強的開放性與包容性,其中又以勞動合同為代表,因此在進行委托合同任意解除權研究過程中,將勞動合同作為研究對象。
我國《合同法》第410條對委托合同中的任意解除權做了規(guī)定,賦予了雙方當事人解除合同的權利,除非存在可歸責于一方當事人的事由,否則行使此項權利無需承擔法律責任。
委托合同以誠實守信為平臺,這就成為任意解除權存在的法理依據(jù),也有其必要性,委托合同由于誠實信用而存在,又因為誠實信用的丟失而喪失,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用法律賦予的權利解除合同。基于在法律規(guī)定范圍內將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考慮,很多當事人為了穩(wěn)定合同,減少風險,會通過特殊約定來排除任意解除權的行使。
任意解除權的行使之所以能夠如此“任意”,其中最關鍵的原因有兩點,一從歷史層面上來看,委托具有一定的無償性,第二,委托合同有一個重要的特點——人身依賴性,這一點區(qū)別于其他類型地合同,委托人對于被委托的選擇主要是基于其個人品行與能力,而被委托人愿意接受委托的原因在于其委托人之間的關系。在委托合同中建立起的信用關系,具有一定的不穩(wěn)定性,在特定情況下,極易發(fā)生變動。當雙方當事人之間信任感變弱,應當允許當事人解除合同,如果不賦予合同自主解除的權利,將會大大影響整個合同的合法性與合理性。可能產生很多不利后果,也會影響合同目的的實現(xiàn)。進一步而言,任意解除權制度是對嚴守合同體系的轉變,并且這一轉變具有明顯的法律依據(jù),在前文中已經論述了委托合同的出現(xiàn)依據(jù)的是人身依賴性,當信賴關系發(fā)生變化之后,委托人與接受委托的人都應該有權利解除這份信賴關系。違背了“自己依賴自己,自己決定自己”的自由。因而,法律設立任意解除權制度的出發(fā)點就在于做出一個價值排序,用以平衡當事人的自由價值與合同嚴守的秩序價值。委托合同中,當事人的自由價值似乎更為重要,但是另一方面,也不能完全舍棄秩序價值。任意解除權制度的設立還出于對效率的追求,法律在對社會資源進行配置的過程中,必須要考慮法律的實施效率,在經濟活動過程中尤為重要,在委托合同中,當雙方信賴關系減弱,甚至不復存在,將會在很大程度上造成合同完成效能的降低,在這種情況下允許合同關系的解除,將會大大提升勞動力流通的自由程度,實現(xiàn)資源優(yōu)化配置。
根據(jù)合同法的要求,委托合同任意解除權的擁有者應當是合同的當事雙方,只要當事雙方提出解除合同,合同隨機結束,不需要另一方的確認,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將會大大增強委托合同的合理性。委托合同任意解除權的行使要件相當寬松和隨意,不考慮委托合同是否約定期限,不考慮委托合同有償還是無償,也無論委托事務的完成進度,可以在任何時候進行合同。
社會經濟的快速發(fā)展以及經濟體系的日益完善,委托合同也在發(fā)生著變化,任意解除權在很大程度上能夠規(guī)避商業(yè)活動中風險,對于委托雙方都具有極強的保護作用。合同穩(wěn)定和對風險的規(guī)避,較之合同雙方任意解除合同的自由更加重要,由于意思自治的加入,使得委托合同的主觀性得到切實保障,各項委托權利得到提升,避免了雙方出現(xiàn)糾紛。但是,本文的論點是基于任意解除權存在的法理基礎和現(xiàn)實意義,如果委托合同雙方約定排除任意解除權的行使,必須要進行一些必要的限制。
盡管任意解除權在法理上以及立方環(huán)節(jié)進行了較為可觀的解釋,但是在實際糾紛的解除的過程中,經常會出現(xiàn)各類分歧,甚至審判結果不一致的情況。比如在“上海某貿易有限公司與某工業(yè)(大連)有限公司委托合同糾紛案”中,雙方約定“本協(xié)議的有效期限為20年。期間,雙方可協(xié)商修改”,在這項條款之中,可以視為雙方借助于合意的方式,放棄了任意解除合同的權力,但是這一合意并沒有得到法院的認可,法院認為任意解除權仍舊存在。然而在“山西某律師事務所與中國某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太原分行合同糾紛案”中,法院認為雙方在約定合同的情況下,其任意解除權發(fā)生了性質變化,委托人某銀行無法證明不可歸責于自身,在這種情況下,發(fā)生的單方面解除合同為失當行為,應將其視為違約。
如果要采取特約的形式,在委托合同中排除任意解除權的行使,到底采取什么形式較為合理?從實際情況以及法理學的角度來看,對于任意解除權的拋棄必須進行明確的意思表示,例如在協(xié)議中,使用較為明顯的詞語或者句子表述,對該權利進行排除。其次也可以采取某種默認的方式,進行明確的意思表示。但是關于此種推定或默示的方式一定要明確。總之,不建議采用模糊的意思表示來規(guī)定任意解除權,這樣會增加后續(xù)解決糾紛工作的難度,對于合同雙方正當權益的維護帶來了極為不利的影響。
當事人約定排除任意解除權包括兩種方式:一種是徹底排除任意解除權本身,另一種是通過明確約定違約責任對任意解除權的行使作出一些限制。
對于排除權利而言,要在合同中實現(xiàn)解除權的拋棄,需要適應一定的情況,比如當事人在合同中直接寫明“經雙方協(xié)商才能解除合同”“雙方不得任意解除合同”等條款,十分明確地將排除任意解除權的意思表示寫入合同中。這種約定將導致當事人喪失了單方解除合同的權利,換句話說,即便是合同一方的當事人通知對方解除合同,合同也無法自然解除,合同的另一方有權利拒絕解除合同,并要求合同繼續(xù)執(zhí)行,這是通過合同約定獲得的抗辯權。
另外一類是指對任意解除權做部分限制,但并沒有徹底拋棄權利。比如,在合同中約定“沒有其他理由,任意解除合同的一方將承擔違約責任”,合同當事人依然擁有并可以行使任意解除權,只是通過事先約定行使權利的后果使得權利在適用空間和適用范圍上受到一些限制。這種限制,不等同于對權利的限制,只是對權利的行使方式進行確定,在這一過程,一旦合同一方解除合同,可以將其視為違約,這種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違反了任意解除權。任意解除合同,則需要承擔違約的約定可以理解為當事人不再享受廣泛的、行使要件寬松的任意解除權,但是解除合同的權利其實并沒有喪失,當事雙方依舊可以根據(jù)法律的規(guī)定進行合同解除,解除合同的通知到達合同當事人的時候,委托合同即發(fā)生解除,合同的另一方也將失去抗辯權。將任意解除的后果等同于違約的后果,這種情形下,解除權仍然存在,只是不再那么任意。實務上,這種約定比較常見,任意解除權還是存在,但是對行使條件做一些必要的限制,如此一來,既能維護合同當事人的自由價值,也沒有破壞追求合同穩(wěn)定性的秩序價值,是一種相對緩和的處理方式。
約定排除任意解除權的行為是否具有法律效力,有關法律和司法解釋并沒有做出明確的規(guī)定,這導致了理論上和實務上對此種排除權利的約定爭議不下,無法達成統(tǒng)一的認識。理論界對于約定排除任意解除權行為的效力持有各式各樣的觀點,實務中對排除任意解除權的態(tài)度還是比較寬容和開放的,主流觀點還是肯定雙方意思自治的合意效力,判定此種排除任意解除權的行為具有法律效力。總的說來,任意解除權是一種權利性規(guī)定,一種授權性規(guī)則,出于尊重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上可以肯定拋棄任意解除權的約定效力。但是具體說來,要分情況討論,應當把商事委托和普通民事委托分開來探討。
在商事委托中,應當肯定約定拋棄任意解除權的效力。首先,根據(jù)利益分配和風險控制的理念,委托人和受托人通過合同約定對各自享受的利益和承擔的風險進行了劃分,為了更大程度上確保雙方當事人在本次交易中的穩(wěn)定性和安全性,拋棄這種過于主觀和自由的權利,是十分符合現(xiàn)代商事理念的。即使該商事委托在任意解除權被排除之后有可能會陷入僵局,但是屬于委托人和受托人在考慮到商業(yè)安全和商業(yè)風險之后所應該承擔的代價,也是當事人在經過事先權衡和比較后進行的自由選擇,符合商事活動的特征。另外,信任不是商事委托合同存續(xù)的主要的和唯一的基礎,除了信任,委托人選擇受托人考慮更多的可能是能力、專業(yè)、態(tài)度、聲譽等各方面原因,受托人選擇委托人也可能更多考慮委托人自身的商譽、財力等因素,商事合同向來充滿了利益博弈、風險評估,當事人經過仔細權衡,用排除任意解除權的方式為各自在委托中找一個有利的位置,是合理的、可被接受的。
但是,在民事委托中,情況則有所不同,眾所周知,民事委托通常是不存在對價關系的,甚至是無償?shù)?,在這種無償或不存在對價關系的民事委托中,雙方當事人都是基于對對方的信任,這種特別的信賴是維系合同的基礎,如果通過合同事先約定排除了任意解除權,但是當事人之間的信任關系已經動搖減弱,甚至喪失信任,依然被合同所束縛,此時便會出現(xiàn)合同履行的“僵化”現(xiàn)象。無法指望合同當事人進行配合,合同無法履行,但是又苦于約定而不能從這種狀態(tài)中解放出來,這種僵化現(xiàn)象不同于商事中以犧牲合同自由來換取商事風險的減低和利益獲取的穩(wěn)定,民事委托中不存在這些高于合同自由的價值取向,故而這種“僵化”現(xiàn)象不利于維護當事人利益,同時也不利于維護社會整體交易秩序。因而,在民事委托中,因為信任關系是合同基礎,還是應當保護當事人自由價值,如此一來,在普通民事委托合同中,可以基本否定約定排除任意解除權這一行為的法律效力。
[ 參 考 文 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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