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定興
從網(wǎng)絡輿情來看,腐敗可謂人人痛恨之事,但仔細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這種痛恨時常是出于道德正確,難以真實反映現(xiàn)實。就像你問別人遇到歹徒會不會見義勇為,估計大多數(shù)人選擇會,可當歹徒真正來臨時,又是另一回事。也就是說,腐敗作為一種不良現(xiàn)象,沒人敢說不痛恨、不抵制,只是真正需要自己與腐敗作斗爭時,或許態(tài)度就不會那么大義凜然和堅決了,而是有了更多現(xiàn)實理性與精明算計。因此,只有當事情真正發(fā)生時,那一刻的選擇才會反映出一個人的精神品質(zhì),假設性的問題,答案一般都天衣無縫,三觀極正,不能太當真。
早些年,瑞典經(jīng)濟學家繆爾達爾提出了“腐敗民俗化”的概念。按照他的說法,掌握權力的人,個個在搞腐敗,而且成為一種習慣、風俗。這種較為絕對的說法自然會有人跳出來反對,并認為大多數(shù)干部是好的。不過,也有一些學者有類似的認識,只是言語沒這般直接、尖銳,他們主要鑒于中國“腐敗存量”大的現(xiàn)實,進而主張對貪官進行一定的赦免。這種說法一出,人民不答應了,紛紛要求“零容忍”。不過,這只是一種態(tài)度,實際情況如何,大多數(shù)人不得而知。如果嚴格按照法律來,官場的腐敗存量恐怕不容樂觀。這從官員財產(chǎn)公開推行之難可略知一二。在這種背景下,湖北巴東縣委原書記陳行甲離職時敢說自己不收錢就顯得很另類。
“腐敗民俗化”還有另一層意思,就是人民群眾對腐敗的態(tài)度,不是反對而是默許、寬容、參與。人民群眾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這樣可以為自己帶來實際利益,而不會考慮這樣的行為助長了腐敗氣焰。這里的腐敗可能并沒有那般觸目驚心,但卻深刻影響著人們的生活,侵蝕人們對公平正義的信念。繆爾達爾認為,如果公眾產(chǎn)生一種普遍的觀念,即掌握權力的每個人都可能(或者正在)為自己、為家庭、為小集團謀取私利,那么事實上,公務員的廉潔性就會降低,廉潔性的繼續(xù)降低,又致使公眾的信任度進一步下降,于是陷入惡性循環(huán)之中。
生活里,人們很難區(qū)分人情與腐敗的界限,為求學、就業(yè)等送錢的不在少數(shù),有時候,大家不是苦于要送錢或者走關系,而是苦于錢不知道往哪里送,關系該怎么走。人們之所以對此習以為常,一方面因為與披露的貪官腐敗事實相比,這樣的事情就是小巫見大巫,算不上腐??;另一方面因為類似的事情周圍很多,見怪不怪,與其與眾不同被人嘲笑,不如隨波逐流悶聲得利。
以此觀之,盡管大家從道義上痛恨腐敗,但并不影響自己參與腐敗,乃至腐敗已然成為一種生活方式:不管遇上什么事,大家的第一想法往往是走關系,這個關系里就是人情與腐敗的交織,剪不斷,理還亂。這個時候,不管一個人有沒有關系走,都會產(chǎn)生一種被剝奪感和不公平感。
學者高兆明將諸如此類的事情稱為“明知故犯”現(xiàn)象,他稱,明知故犯現(xiàn)象固然可以通過行為主體意志薄弱及其他原因來說明,然而,無可否認的是,從行為學的角度看,更多的是與行為主體自認為明智的選擇有關。他說:“在一種廣義成本—收益比較中,明知是惡,但有利可圖,風險較小,得大于失,所以在一些人看來選擇作惡較之選擇行善更為明智。即,雖然不合法、不正當、不道德的行為,但卻是利弊權衡下的‘明智選擇。”
當明知故犯的事情不斷發(fā)生時,將矛頭指向個人的道德就顯得異常蒼白,最后的辦法無非是讓大家提高道德水平,而這就像“只要人人都獻出一片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一樣,是一種愿景,不能成為辦法——不能指望以人人獻出愛的方式來換取人間的美好,也不能指望人人道德高尚來維護社會的公正。
人性是復雜的,一個人在特定的情境中做出的選擇多數(shù)時候是趨利避害的,這個時候不能指望個人是高尚的、是脫離低級趣味的,而是要有一個公平的環(huán)境,讓他的選擇不在兩難。正如高兆明所言:“一個良序社會,是一個能夠向社會成員提供良好日常生活環(huán)境的社會。在這個環(huán)境中,選擇德行被認為是明智的。這不僅需要有善的價值引導與精神塑造,更需要有善的社會結構與公正的制度體制?!?/p>
圖:付業(yè)興
編輯:鄭賓393758162@qq.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