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砦文化遺存的時間跨度遠遠超出文獻所記禹、啟的年代范圍,且略早于羿浞代夏的年代。簡單地將新砦文化遺存與古代文獻所記啟居黃臺、羿浞代夏等對號入座,未免過于武斷。新砦遺址似為夏代早期的一座具有城垣和外壕、城壕、內壕三重防御設施的“臺城”式環(huán)壕聚落,目前尚未有充分的證據(jù)證明其為夏代早期的都邑所在。新砦遺址的政治、軍事功能并不顯著,新砦古城的防御洪水的意義遠遠高于軍事防御功能。新砦文化遺存所反映王灣三期文化向二里頭文化的文化變遷過程中,伴隨著軍事征服等外力作用下的文化涵化的性質并不明顯,和平環(huán)境下氏族部落間不同文化相互吸收與借用的性質頗為突出。
關鍵詞:新砦遺址;臺城式;環(huán)壕聚落;啟居黃臺;羿浞代夏
中圖分類號:K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8)10-0110-05
考古學所說的夏文化,“是指夏代在其王朝的統(tǒng)轄地域內夏族(或以夏族為主體的人群)創(chuàng)造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遺存,核心內容是關于夏王朝(國家)的史跡”①。顯然,夏文化“屬于考古學與歷史學整合層面上提出的命名”②。
20世紀70年代以來,新砦遺址經多年來的發(fā)掘③,為研究夏文化的起源和形成提供了豐富的實物信息和大量可循的歷史線索。但是,新砦文化遺存和夏文化之間的關系較之夏文化的考古學文化界定來說,則更為復雜。比如不少學者主張新砦期作為過渡期的觀點④,認為新砦遺址的再次發(fā)掘證明了新砦期晚于王灣三期文化,早于二里頭一期文化,是兩者之間的過渡階段;⑤亦有學者指出,中原地區(qū)在王灣三期文化之后,基本上同時出現(xiàn)了三類遺存,即新砦類、花地嘴類和二里頭文化一期類,昭示了一個新時代的開始,這個新時代就是二里頭文化時期;⑥亦有學者主張,“新砦期”的后段是最早的夏文化,應歸入到二里頭文化之中,其前段仍為王灣三期文化,為龍山時代的先夏文化。⑦近期更有學者指出,新砦遺存“既不能包含在二里頭文化之內,又不是王灣三期文化煤山類型向二里頭文化的過渡”,“它是在造律臺文化的基礎上吸收了少量其他地區(qū)龍山文化因素西進取代煤山類型王灣三期文化,并吸收其部分因素而形成一種新的考古學文化,是二里頭文化的前身”。⑧也有學者卻認為,新砦二期、花地嘴遺存都難以認為是二里頭文化的前身,二里頭文化的前身,還有待考古學家尋找。⑨
隨著夏代考古工作的進展和夏史研究的日趨深入,陶寺類型文化、典型龍山文化、良渚文化為夏文化說等,由于田野考古資料證據(jù)薄弱和文獻材料缺乏,已基本上不為學術界所認可;“新砦二期、花地嘴遺存都難以認為是二里頭文化的前身”⑩也僅僅為帶有更多推斷成分的一家之言,目前鮮有學者支持。總的來看,“二里頭文化是直接從新砦期遺存發(fā)展而來的,而新砦期則是王灣三期文化的直接后繼者”B11、“王灣三期文化晚期、新砦期與二里頭文化屬于夏文化不同發(fā)展階段”B12,“新砦期遺存和王灣三期文化晚期是夏代前期夏文化”B13等論斷似乎已基本成為目前考古學界絕大多數(shù)學者的普遍“共識”。以下關于新砦遺址性質、功能及相關歷史問題的討論,正是建立在此普遍“共識”的基礎之上。
一、新砦遺址與啟居黃臺、羿浞代夏無法對應
迄今為止,學術界對新砦遺址的性質已進行過長期的討論。自2004年以來,一些研究者將經過丁山B14的發(fā)揮及鄭杰祥B15、史念海B16等學者轉引的今本《穆天子傳》中的一條類似小說家言,且從未有過明確解釋的孤立記載“丙辰,天子南游于黃□室之丘,以觀夏后啟之所居”B17作為信史,并把新砦遺址的考古學資料和有關文獻記載相結合,提出了新密新砦城址可能為夏代早期都邑B18以及“夏啟之居”“啟居黃臺”羿浞代夏等觀點B19。雖然如此,但新砦城址被判定為夏啟之居、啟居黃臺的文獻學、考古學“證據(jù)”卻不斷受到質疑。
文獻所見夏代積年有多種說法,目前絕大多數(shù)學者信從《竹書紀年》“自禹至桀十七世,有王與無王,用歲四百七十一年”B20的說法。夏商周斷代工程專家組將夏代始年推定為公元前2071年,基本落在以王城崗二、三期,瓦店一、二期為代表的河南龍山文化晚期第二段(前2132—前2030年)范圍之內。B212002、2004年,在河南登封王城崗遺址發(fā)現(xiàn)一座面積達30萬平方米的龍山文化晚期大城址,王城崗大城的發(fā)現(xiàn),為早期夏文化研究和禹都陽城的確認提供了重要資料B22。有的專家認為王城崗大城可能即是“禹都陽城”B23。20世紀80年代以來持續(xù)發(fā)掘的瓦店遺址是王灣三期文化晚期的一處級別較高且十分重要的遺址,古代文獻所記載與夏族有關的鈞臺、陽翟等均位于禹州市境內,專家推測,“瓦店遺址從其年代和遺存特征看,均有可能與鈞臺、陽翟有關”B24。顯然,文獻和考古學資料均支持禹、啟主要活動中心在今河南潁河流域的登封、禹州一帶。
目前考古工作者推定,新砦文化遺存的絕對年代應在公元前2050年——公元前1900年B25,二里頭遺址時代的上限“似乎不應早于公元前1900年”,下限“似乎不應晚于公元前1500年”,B26由此可知,新砦文化遺存的下限年代正好與二里頭文化的上限年代相銜接。然與此同時,考古學家卻又推定登封王城崗五期和瓦店三期的最晚年代分別為公元前1965年B27和公元前1958年B28,則王灣三期文化下限與二里頭文化上限之間,也就僅僅60年左右的時間,顯然新砦期文化遺存另有85年左右的時間則是與王城崗遺址、瓦店遺址的時代一致的。綜上推測,新砦文化遺存的時間跨度遠遠超出文獻所記禹、啟的年代范圍,且略早于羿浞代夏的年代。簡單地判定新砦文化遺存與古代文獻所記啟居黃臺、羿浞代夏等對號入座,未免過于武斷。
綜前所論,文獻和考古資料均支持王城崗遺址、瓦店遺址為禹都陽城及啟之鈞臺、陽翟,則基本可以推定夏代早期的政治中心即在今河南潁水流域的登封、禹州一帶;與此同時,《史記·夏本紀》《周本紀》正義等文獻引《汲冢古文》較為明確地說“太康居斟尋”B29,《水經·巨洋水注》等書引《汲冢古文》較為明確地說:“太康居斟尋,羿亦居之,桀又居之。”B30張國碩教授結合文獻和考古資料判定“二里頭遺址應為夏都斟尋”B31。既然如此,將大部分時間與王城崗、瓦店遺址一致的新砦文化遺存推定為“啟居陽翟”或“啟居黃臺”,或與“羿浞代夏”相聯(lián)系,不僅缺乏足夠的文獻和考古學資料支持,頗顯證據(jù)薄弱,而且就時間、空間而論,也頗不大符合情理和夏代早期國家政治地理的歷史實際。
就已有的田野考古資料看,新砦遺址發(fā)現(xiàn)了目前河南境內面積最大的龍山文化和新砦期城址及淺穴式大型建筑基址,以上重大發(fā)現(xiàn)對于推斷新砦文化遺存的性質提供了重要的考古學信息。據(jù)2009年發(fā)表的新砦遺址東城墻發(fā)掘簡報B32說,整座新砦城址均掩埋于地表以下,平面形狀基本呈圓角長方形。
考古工作者通過對CT4—CT7內城墻解剖得知,新砦遺址在龍山文化之前就有自然溝,龍山文化時期將該自然溝填平修建龍山文化城墻,其外側則拓建護城河。到了新砦的早段,或因洪水的泛濫,導致QⅡ坍塌和GⅢ被淤滿。當時的人們修整龍山晚期的城墻,形成CT4—CT7QⅠC第2層,即一層沖刷層,并在此層的基礎上夯筑第一層。到了新砦期晚段,在第一層之上繼續(xù)向外拓展,新建CT4—CT7QⅠA、B(新砦期晚段),緊鄰其外側相應地向外拓建新的護城河。最后,新砦期晚段的城墻和護城河又被二里頭文化的沖溝所毀??脊殴ぷ髡咧赋?,新砦城址所見將晚期城墻向外拓建在廢棄的早期壕溝(或護城河)之上的情況,亦見于湖南城頭山、四川魚鳧城、鄭州大師姑等城址。斜行堆筑或夯筑墻體,更是為長江流域或黃河下游地區(qū)一些原始城址所見。新砦城墻采用這種筑墻方法或許是受上述地區(qū)影響的結果。這也與陶器群所見新砦城址與長江中下游及東方的文化交流現(xiàn)象相契合。
相關考古資料表明,新砦遺址更似夏代早期的一座具有城垣和外壕、城壕、內壕三重防御設施的“臺城”式環(huán)壕聚落B33,就目前所掌握的文獻和考古學證據(jù),尚難以證明其為夏代早期的都邑所在。
二、新砦城防御洪水的功能遠高于軍事防御功能
新砦遺址歷年來出土遺物,可以為遺址的性質與功能提供重要的證據(jù)支持。茲將新砦遺址歷年來出土的遺物按照地層關系列舉如下:
1979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二隊調查了新砦遺址,并在遺址的最高處開四個探方,清理一些在斷崖上暴露的遺跡,發(fā)現(xiàn)如下一批文化遺物。龍山文化中石器有石斧、石鏟、石鐮、石刀、石錛、石鏃。骨器有骨錛、骨鏃、骨錐、骨管、骨笄。陶器有深腹罐、鼎、甗、鄫、大口罐、中口罐、小口罐、雙耳盆、平底盆、高領罐、碗、單耳杯、杵形杯、鬶、尊形器、筒形器、器蓋、陶紡輪、陶拍。二里頭文化中石器有石刀、石錛、磨石。玉器有小玉錛。骨器有骨鏃、骨錐、骨笄、卜骨。陶器有深腹罐、鼎、大口罐、雙耳盆、平底盆、刻槽盆、圈足盤、小高領罐、豆、小盤、甕器蓋、陶紡輪等。B34
1999年,北京大學考古文博院、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聯(lián)合對新砦遺址進行第二次試掘,出土可供復原的新砦第二期陶器、石器和骨器共60余件。新砦遺址出土遺物可分自然遺物和人工遺物兩部分。自然遺物:包括采自淘洗法浮選出的一批植物籽實,初步觀察有水稻、小麥、谷子、豆類等。另有人骨與獸骨等。人工遺物分生產工具、卜骨和日用陶器。生產工具中的石器以磨制的石鏟、石刀、石斧最為常見,另有一定數(shù)量的石鐮。骨器常兼有骨針、骨錐、骨簪、骨匕。蚌器常見有蚌刀、蚌鐮。陶器種類有夾砂和泥質的大口罐、中口罐、小口罐、小口高領甕、鼎、豆、器蓋、平底盆、刻槽盆、甑、圈足盤、三足盤、甗、缽、碗、壺、單耳杯、觚、缸、尊、盉等。B35
2000年,北京大學古代文明研究中心、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聯(lián)合對新砦遺址進行第三次發(fā)掘。王灣三期遺物中石器有鏃、斧、鐮、刀、錛、鑿、鏟、圭、刮削器等。骨器有錐、簪、鏃、匕等,其中錐、鏃較為常見。陶器組合以深腹罐、高領罐、碗、缽、單耳杯和鼎最為常見,其次是豆、圈足盤、刻槽盆、平底盆、深腹盆、甑、甗等,器蓋、斝的數(shù)量較少。新砦期遺物中石器與王灣三期文化相似,只是鉆孔更為普遍,有鏟、斧、鐮、錛、鑿、鏃、矛、石飾品。玉器有鑿。骨器的原料以豬、牛、羊骨骼為主,器類有鏃、管、刀、錐、針、鶴嘴鋤、骨飾等。陶質生產工具有圓陶片和紡輪,陶容器種類繁多,主要有深腹罐、器蓋、小口高領甕、豆、鼎、平底盆、刻槽盆、折肩罐、折肩甕、盉、單把杯、觚、厚胎缽、碗等。此外還出土有蚌飾和可能是鬶和盉的流部的銅容器殘片。二里頭文化遺物中石器主要器類有鐮、鑿、錛、琮等,以鐮數(shù)量最多,石刀次之。玉器有玉琮1件。陶質生產工具有圓陶片和紡輪,其形制與新砦期的同類器近似。陶容器的種類有22種,深腹罐最多,鼎和器蓋次之,盆、甕、花邊罐和盤也占有一定的比例。B36
2002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新砦隊、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繼續(xù)對新砦遺址進行發(fā)掘。第一期(龍山文化晚期)遺物中AT51H29遺物多為陶器,少量為石器。器類有陶深腹罐、小口高領罐、子母口甕及石鏟等。AT51H30遺物以陶器為主,還有石器及卜骨等。器類有陶鼎足、深腹罐、圓腹罐、雙耳罐、鼓腹罐、小口高領罐、雙腹盆、碗等及石刀、鐮、鑿、鏃等。第二期(新砦期)遺物中AT51H8遺物有陶器、石器及骨器等。器類有陶甑、盆、刻槽盆,石鏟,以及骨匕、錐等。CT1H1遺物所出陶器為深腹罐、子母口鼎、小口高領罐等。CT1H2遺物有陶器、石器和骨器。器類有陶斂口缽、杯、器蓋及石鏟、骨簪等。CT1H5遺物有陶器、石器及骨器。器類有陶鼎、深腹罐、鼓腹罐、折肩罐、平底盆、刻槽盆、高領甕、曲腹碗、器蓋等,以及石鏟和骨鑿、鏃等。CT1H6遺物有陶器、石器,器類有陶深腹罐、子母口鼎、碗及石鑿等。CT1H15遺物器類有陶鼎足、深腹罐、深腹盆、斂口缽等。CT1H18遺物多為陶器,器類有鼎、深腹罐、矮領罐等。DT1第6層遺物有陶鼎足、斂口缽等。DT1第3層遺物有陶深腹罐、子母口罐、平底盆等。B37
從以上可以清晰地發(fā)現(xiàn),歷年來新砦遺址出土的遺物基本為生活用具、農業(yè)和漁獵工具,并未發(fā)現(xiàn)與軍事城堡或政治中心相關的大量的兵器及高規(guī)格的禮樂器,顯然,新砦遺址的政治、軍事功能并不顯著。這一情形,正與許慎《說文》釋城“以盛民也”B38的解釋頗為吻合。
新砦遺址城墻和壕溝不斷毀淤并拓建,則似乎表明,新砦古城的防御洪水的意義遠遠高于軍事防御功能。這自然也為筆者此前推測新砦遺址中心區(qū)淺穴式大型建筑B39“可能是夏代初年人們祭祀洧水之神的場所”B40的觀點提供了較有說服力的支持。新砦文化遺存反映出的軍事防御的功能并不明顯。前文已對新砦遺址的族屬和功能,進行簡單分析,推測新砦遺址為夏代早期的一座具有城垣和外壕、城壕、內壕三重防御設施的高規(guī)格中心聚落,新砦古城的防御洪水的意義遠遠高于軍事防御功能。新砦文化遺存中發(fā)現(xiàn)的遺物似乎可以為以上推測提供較有說服力的旁證。
三、新砦遺址的性質與夏代早期文化變遷的特點
新砦文化遺存為探索夏代早期歷史及夏文化的形成提供了大量有價值的第一手研究資料。以往,學術界多強調新砦期遺存的過渡性質,絕大多數(shù)學者強調,“在王灣三期文化向新砦期、新砦期向二里頭文化的轉化過程中,產生了某些變異,吸收了其他文化的一些因素”B41,在我們今天看來,這一論斷,顯然是符合歷史實際的。從文化人類學的視角看,從王灣三期文化向新砦期,新砦期向二里頭文化的“轉變”和“變異”,顯然屬于文化變遷的范疇。促成夏代早期文化變遷的主要因素,究竟是氏族部落之間的戰(zhàn)爭抑或是自然的文化交流,顯然還需要結合夏代早期的歷史記載,進行一番更為縝密的考察和更加深入的思考。
據(jù)《戰(zhàn)國策·魏策一》《墨子·非攻下》《荀子·成相》《山海經·大荒西經》《國語·魯語下》《韓非子·飾邪》《竹書紀年》等文獻屢屢記載禹征三苗,禹逐共工,禹戮防風氏,禹、啟征有扈氏,啟征西河等史事,顯然夏代早期氏族、部落之間的沖突,始終沒停止過。與此同時,《左傳》哀公七年、昭公四年所記“禹合諸侯于涂山,執(zhí)玉帛者萬國”B42、“夏啟有鈞臺之享”B43,也反映出夏代早期國家形成和中國文明起源過程中,部落聯(lián)盟制的平等、民主等原始因素還在國家政治生活中長期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
目前考古學家對于“新砦期”概念尚存在不小分歧,但新砦文化遺存具有從王灣三期文化向二里頭文化的過渡性,則幾成學術界共識。考古資料所透露出的大量信息表明,這一文化變遷過程中,伴隨著軍事征服等外力作用下的文化涵化的性質并不明顯,和平環(huán)境下氏族部落間不同文化相互吸收與借用的性質頗為突出。除前舉新砦遺址中歷年來出土的遺物基本為生活用具、農業(yè)和漁獵工具,并未發(fā)現(xiàn)與軍事城堡或政治中心相關的大量的兵器及高規(guī)格的禮樂器這一重要的證據(jù)外,專家普遍認為,新砦城墻的拓建,可能與洪水泛濫有關,新砦城址中心區(qū)大型淺穴式建筑更大可能為祭祀洧水之神的場所,基本看不出新砦城址毀于戰(zhàn)爭破壞的任何信息。新砦遺址的文化遺存中,無論是陶器制作還是筑墻方法均有可能受到東方及長江中下游的影響,但這些影響更多呈現(xiàn)出不同人群間的技術傳播和不同文化間借用與吸收的特點,然外來文化因素的匯聚與嵌入并未從根本上改變新砦文化遺存的根本面貌和總體發(fā)展方向。綜上所述,由于缺乏自證性的文字證據(jù),新砦遺址被假定為啟居黃臺、羿浞代夏的種種假說,均由于缺乏可靠的文獻記載和考古學證據(jù),呈現(xiàn)出諸多的學理疑問和邏輯疑難。綜合各種有價值的信息,似可判定,新砦遺址是夏代早期的一座具有城垣和外壕、城壕、內壕三重防御設施的“臺城”式環(huán)壕聚落,這與遺址歷年出土的遺物基本為生活用具、農業(yè)和漁獵工具頗相吻合。遺址中并未出土大量的兵器及高規(guī)格的禮器,就目前所掌握的材料看,新砦遺址作為軍事城堡和政治中心的考古學證據(jù)并不充分。新砦文化遺存為探索夏代早期歷史和夏文化的形成提供了大量有價值的信息和可尋的線索。
注釋
①②B11B12B13B41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著:《中國考古學·夏商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第8、8、53、57、57、53頁。
③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二隊:《河南密縣新砦遺址的試掘》,《考古》1981年第5期;北京大學考古文博院、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新密市新砦遺址1999年試掘簡報》,《華夏考古》2000年第4期;趙春青、張松林、張家強、謝肅:《河南新密新砦遺址發(fā)現(xiàn)城墻和大型建筑》,《中國文物報》2004年3月3日第一版;北京大學古代文明研究中心、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省新密市新砦遺址2000年發(fā)掘簡報》,《文物》2004年第3期;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新密市新砦城址中心區(qū)發(fā)現(xiàn)大型淺穴式建筑》,《考古》2006年第1期;北京大學震旦古代文明研究中心、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新密新砦——1999—2000年田野考古發(fā)掘報告》,文物出版社,2008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新砦隊、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南新密市新砦遺址2002年發(fā)掘簡報》,《考古》2009年第2期。
④趙芝荃:《略論新砦期二里頭文化》,《中國考古學會第四次年會論文集》,文物出版社,1983年;趙芝荃:《試論二里頭文化的源流》,《考古學報》1986年第1期;李德方:《二里頭類型文化的來源及相關問題》,《青果集》,知識出版社,1993年。
⑤夏商周斷代工程專家組:《夏商周斷代工程1996—2000年階段成果報告(簡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0年;趙春青:《新砦期的確認及其意義》,《中原文物》2002年第1期;趙芝荃:《夏代前期文化綜論》,《考古學報》2003年第4期;許宏:《“新砦文化”研究歷程述評》,《三代考古》(二),科學出版社,2006年。
⑥張莉:《新砦期年代與性質管見》,《文物》2012年第4期。
⑦靳松安:《王灣三期文化的南漸及其相關問題》,《中原文物》2010年第1期;魏繼?。骸兑舱勗缙谙奈幕罚犊脊排c文物》2011年第3期。
⑧魏繼?。骸墩撔马挝幕脑戳骷靶再|》,《考古報告》2018年第1期。
⑨⑩張忠培:《關于二里頭文化和夏代考古學遺存的幾點認識》,《中國歷史文物》2009年第1期。
B14丁山:《由三代都邑論其民族文化》,《國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五本第一分本,1935年。
B15鄭杰祥:《夏史初探》,中州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15頁。
B16史念海:《中國古都和文化》,中華書局,1998年,第53頁。
B17郭璞注:《穆天子傳》,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17—18頁。
B18馬世之:《新砦遺址與夏代早期都城》,《中原文物》2004年第4期;馬世之:《新砦城址與啟都夏邑問題探索》,《考古與文物》2007年第3期;李龍:《新砦城址的聚落性質探析》,《中州學刊》2013年第6期。
B19目前學術界對新砦文化遺存的性質和族屬,有各種不同的觀點。張國碩先生認為,新砦二期遺存的文化性質應為最早的夏文化遺存,在古史上大致為夏啟時期。參見張國碩:《夏紀年與夏文化遺存芻議》,《中國文物報》2001年6月20日。此后,龐小霞繼續(xù)指出,新砦遺址發(fā)現(xiàn)的規(guī)模巨大的龍山晚期、新砦時期的城址“為‘啟居陽翟提供了重要線索”。參見龐小霞:《試論新砦文化》,鄭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考古學及博物館學),2004年,第28頁;龐小霞、高江濤:《關于新砦期遺存研究的幾個問題》,《華夏考古》2008年第1期。在此期間,更有學者繼續(xù)將新砦城址與“夏啟之居”或“啟居黃臺”相聯(lián)系。參見趙春青:《新密新砦城址與夏啟之居》,《中原文物》2004年第3期;馬世之:《新砦遺址與夏代早期都城》,《中原文物》2004年第4期;許順湛:《尋找夏啟之居》,《中原文物》2004年第4期;顧萬發(fā):《“啟居黃臺之丘”及相關問題考證》,《東南文化》2004年第6期;馬世之:《新砦城址與啟都夏邑問題探索》,《考古與文物》2007年第3期;李龍:《新砦城址的聚落性質探析》,《中州學刊》2013年第6期。此前,顧問(顧萬發(fā))曾認為,新砦期早期應與諸多文獻所載的“羿、浞代夏”事件有關。參見顧問:《“新砦期”研究》,《殷都學刊》2002年第4期。
B20方詩銘、王修齡:《古本竹書紀年輯證》(修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20頁。
B21B27夏商周斷代工程專家組:《夏商周斷代工程1996—2000年階段成果報告(簡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0年,第82、79頁。
B22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登封市王城崗遺址2002、2004年發(fā)掘簡報》,《考古》2006年第9期。
B23方燕明:《登封王城崗城址的年代及相關問題探討》,《考古》2006年第9期。
B24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禹州市瓦店龍山文化遺址1997年的發(fā)掘》,《考古》2000年第2期。
B25龐小霞:《試論新砦文化》,鄭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考古學及博物館學),2004年,第19頁。作者文中強調,“測年存在著年代的誤差,絕對年代僅供參考”。
B26仇士華、蔡蓮珍、冼自強、薄官成:《有關所謂“夏文化”的碳十四年代測定初步報告》,《考古》1983年第10期。
B28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禹州市瓦店龍山文化遺址1997年的發(fā)掘》,《考古》2000年第2期。
B29B30方詩銘、王修齡:《古本竹書紀年輯證》(修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4、5頁。
B31張國碩:《夏商時代都城制度研究》,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8頁。
B32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新砦隊、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南新密市新砦遺址東城墻發(fā)掘簡報》,《考古》2009年第2期。以下所引新砦城址的資料,均出自該簡報。
B33許宏:《21世紀初中國考古學的新發(fā)現(xiàn)及其學術意義》,《燕京學報》新十八期,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
B34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二隊:《河南密縣新砦遺址的試掘》,《考古》1981年第5期。
B35北京大學考古文博院、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新密市新砦遺址1999年試掘簡報》,《華夏考古》2000年第4期。
B36北京大學古代文明研究中心、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省新密市新砦遺址2000年發(fā)掘簡報》,《文物》2004年第3期。
B37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新砦隊、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南新密市新砦遺址2002年發(fā)掘簡報》,《考古》2009年第2期。
B38許慎撰、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688頁。
B39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新砦隊、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河南新密市新砦遺址淺穴式大型建筑基址的發(fā)掘》,《考古》2009年第2期。
B40周書燦:《河南新密市新砦城址中心區(qū)大型淺穴式建筑的性質再思考》,《華夏考古》2011年第1期。
B42B43杜預注,孔穎達疏:《春秋左傳正義》卷五十八,《十三經注疏附??庇洝废聝裕腥A書局,1980年,第2163、2035頁。
責任編輯:王 軻
Re-discussion on the Nature and Function of Xinzhai Site
Zhou Shucan
Abstract:The time span of the Xinzhai cultural relics is far beyond that of Yu and Qi recorded in the literature, and it is slightly earlier than that of the "Yi and Zhuo disturbed Xia dynasty". It would be arbitrary to simply place the relics of Xinzhai culture on the same symbols as those recorded in the ancient documents, such as the "Qi resided in the mound of Huangtai" and "Yi and Zhuo disturbed Xia dynasty". Xinzhai site seems to be a "Taicheng" style moated settlement with three defensive facilities of city wall and outer trench, the outer city, the inner city and the inner river in the early Xia Dynasty, and there is no sufficient evidence to prove that it was the capital of the early Xia Dynasty. The political and military functions of the Xinzhai site are not significant, and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flood prevention of Xinzhai ancient city is much higher than that of military defense. In the process of cultural change from Wangwan III culture to Erlitou culture reflected by the relics of Xinzhai culture, the nature of cultural acculturation under the influence of external forces such as military conquest is not obvious, while the nature of mutual absorption and borrowing of different cultures among clans and tribes in peaceful environment is quite prominent.
Key words:Xinzhai site; Taicheng style; moated settlement; Qi resided in the mound of Huangtai; Yi and Zhuo disturb Xia dynas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