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地
摘 要:《論語》作為孔子政治哲學的最重要文獻,其編者囿于當時書寫材料的匱乏,需要透過特定的章序,表達自己的旨意。將《論語》章與章之間貫通起來閱讀,就會發(fā)現(xiàn)全書開篇與結尾極有寓意,關乎全書的性質與主基調;篇與篇之間的過渡,環(huán)環(huán)相扣,邏輯自洽;重出章并非通常認為的編輯失誤,而是編者刻意所為,合乎語境,天衣無縫。重視《論語》章序的潛在信息,將有助發(fā)掘其篇章結構所蘊含的政治哲學意義。
關鍵詞:論語;篇章結構;貫通閱讀;政治哲學
中圖分類號:D0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17)11 — 0065 — 04
《論語》為孔子弟子所撰,并非完全的原始記錄?!墩撜Z》各章句的本意究竟是什么?最權威的闡釋者應是其編者,而非后世的孟子、朱熹等。筆者認為,《論語》編者不是隨意排列全書章序,而是要透過章序的編排,表達自己的意向??紤]到《論語》大致成書年代(公元前479年孔丘去世-公元前400年子思離世)基本在戰(zhàn)國早期,當時書寫載體相對稀缺,需在一定的書寫材料上表述更多的寓意,所謂“將一堆存簡隨意分篇”的說法是不能成立的。相反,《論語》的篇章結構本身有著豐富的政治哲學意蘊,如果我們聯(lián)系上下文,將章與章之間貫通起來讀,在特定的語境下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
一、《論語》全書開篇與結尾,寓意重大,耐人尋味
《論語》從何處下手,關乎全書主基調。孔子政治哲學歸根到底是人學,人與人差異、人的自我提升,都源自一個“學”字。《論語》以“學”開篇,一方面可充分體現(xiàn)君子求道的自強不息;另一方面,《論語》其實是君子養(yǎng)成之書,“學”“習”是其基本路徑。華夏文明對學習和教化的重視,在《論語》的開篇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論語》輯集了孔子及其弟子的語錄,是夫子與弟子輪著講,開篇首章老師講,次章學生接著講,有學問傳承之義,亦有教學相長之喻。在孔子諸弟子中,有若最先登場,一是內容本身的邏輯需要;二是說明在編輯《論語》過程中,有若的門生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甚至具有特殊地位,弟子藉機抬高老師也在情理之中。
次章“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可看作“學”的具體化——學做人,這一過程是從家庭開始的,而社會學中把家庭當作初級社會組織,人在其中度過自己社會化的準備階段。學習“孝悌”,是要阻止普通人向下沉淪,與首章旨在讓普通人提升為君子,形成鮮明對比。
“仁”與“禮”是孔子政治哲學的重要內容,其基礎實踐離不開“孝”,由“家”到“國”再到“天下”,使人藉“孝”而有親親愛人之心,最終實現(xiàn)由天子作為大家長的“天下一家”,這才是孔子所要的“大一統(tǒng)”(即建立在更高制度文明之上的社會秩序,而不是指國土的形式上統(tǒng)一)。如果說亂臣賊子是“大一統(tǒng)”最大的破壞者而應設法杜絕,其基礎工程便是行“孝弟”之道,這是為人之本?!墩撜Z》編者這里是將家庭親情作為人性之本源,破壞了這一本根就將“失其親”,就會沖擊社會政治秩序,動搖社會基礎。
首篇第三章是“巧言令色,鮮矣仁!”如果說前一章點出了“仁”的正面內容,這里則指出“不仁”的具體表現(xiàn),可視作對上章可能產生負面影響的糾偏,也暗示孔子政治哲學的一個重要思想,即凡事要有度,正面的價值也不能沒有度,這個度便是“禮”所劃定的界限。孝弟者表現(xiàn)出為人恭順,但恭順也要有度,否則“巧言無實,令色無質”(王肅《論語注》),自然而然、表里如一,這才是真正的仁,不能違背己意、邀寵悅人。
說完開篇,再看結尾?!墩撜Z》最后一篇《堯曰》共有三章,首章列出堯舜禹湯武王,寓意儒家道統(tǒng)的永續(xù),而中庸之治順合天道,以此為道統(tǒng),可使萬民永享天賜之福。這里實際是暗示“道統(tǒng)”高于“治統(tǒng)”,這是孔子“大一統(tǒng)”理想之治的重要條件,也可以說此處展示了中國文化傳統(tǒng)意義上的“王在法下”,道統(tǒng)的有關內容可看作中國的“大憲章”,可惜它只有道德上的勸說作用,因缺乏稅賦限制乃至革命壓力作硬約束。
次章“子張問政”,孔子的回答,實際是對其“政治倫理學”高度概括,說明好的“治統(tǒng)”需要有什么樣的官員來執(zhí)行,否則難以承續(xù)上章所講的“道統(tǒng)”。然而,能夠從政的畢竟只是少數(shù)人,全書的最后一章論述即便不從政,學子應如何才可成為君子。如果說上章是“外王”之前提,本章講的“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則是“內圣”之條件。
君子以弘道為己任,這也是君子的天命所在。為此,他不受利益誘惑,不畏艱難險阻,展現(xiàn)自己積極主動的人生?!爸本褪侵煟@才是自強不息君子的本色。君子自強不息不是蠻干,他要以社會規(guī)范約束自己,其奮斗不能以犧牲他人利益為代價,否則就難以在社會立足。君子自強不息也不是單干,他要選擇同道共同奮斗,而通過“知言”鑒別同道,簡便易行,這是君子必須具備的重要能力。一個人做到這三點,其人生大概不會有大的差池,也基本可從孔門畢業(yè),走向社會。
《論語》以君子“學而時習、不知不慍”開篇,以君子“三知”結束,全書可謂“君子教程”??梢娍鬃诱握軐W,首重君子養(yǎng)成:只有君子構成一國政治精英,擔負治國大任,國家才能興旺發(fā)達,人民才能安居樂業(yè);不能源源不斷地造就出“君子”,政通人和的社會善治將難以維續(xù)。
二、《論語》篇與篇之間的過渡,環(huán)環(huán)相扣,邏輯自洽
《論語》需要精讀,讀者若細細品味,就能體會編者的苦心孤詣;在篇章布局上,多問幾個為什么,就會感受到編者對于每篇之間的串接,真是煞費苦心。當我們在這些關節(jié)處下功夫,編者所要表達的孔子政治哲學思想理念也就慢慢浮現(xiàn)出來。
首篇末章講“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此前,孔子與子貢討論“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暗示修德進學無止境。此處講修德進學,是忘我之學,不以“為人所知”作為成功的標志。整個《學而》篇論學,以“學為人”始,至“學知人”終。接下來是《為政》篇,為政在“知”,重在知人而善任、知民需而盡其求,兩篇間如此過渡,自然而然。另一方面,從政也是對“學”的最重要“運用”,所謂“人道政為大”(《禮記·哀公問》),而“德”的本意是“直心不偽”,當政者自己不能去作偽,也不能逼治下的民眾作偽;如果當政者“失德”,就會誤用其所學。這就是《論語》編者在《學而》篇后,強調“為政以德”的深意,并由此引出孔子政治哲學的一個基本理念——德主刑輔。endprint
《為政》篇的末章講“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此前的一章討論“繼周”,孔子以繼周為己任,在他看來,只要周禮作為基本制度是適宜的,其中就有“義”,就應勇于捍衛(wèi)它??鬃拥摹坝隆辈皇瞧シ蛑?,是勇于捍衛(wèi)國家根本制度的大勇。當時各種悖禮行為頻頻出現(xiàn),孔子多加抨擊,以本章導入下篇《八佾》,說明為何孔子對違反禮制的行為“是可忍,孰不可忍”。
“非其鬼而祭之,諂也”是批評“不當為而為”,“見義不為,無勇也”是批評“當為而不為”。這里的“祭、諂”耐人尋味,從政治哲學上講,它暗示胡亂引入別人的基本制度就是亂禮,就是祭他人之鬼,就是改“夏禮”認“夷制”的諂媚之舉。如果把夏禮的基本內容加以拓展,就有了“文化中國”的概念,其內核便是“蒼生意識”和“民本主義”。中國的歷代統(tǒng)治者一旦丟掉這一內核,都是對華夏文明的背叛,最終要被華夏兒女所唾棄。
《為政》末章講的是抽象的“勇”,《八佾》首章則講具體的“勇”,即勇于批評權貴的“亂禮”之舉,這樣的銜接體現(xiàn)了孔子政治哲學從抽象到具體的分析方法。政治的正常運作需要一定的禮制。在孔子看來,禮制亂了,政治將失序?!岸Y”最重要的功能是維持社會差序格局,甚至在沒必要有差別的地方,也要制造出差別。只有通過各種差別,才能彰顯統(tǒng)治權威,其中的優(yōu)越感可以激發(fā)士人向上的動力,即通過這種差別性的儀式品嘗“權力的滋味”。因此,無視禮制就是挑戰(zhàn)既定秩序,就是“犯上作亂”,而士子從政最重要的責任之一則是維護既有禮制。如果能同情地理解當時的歷史背景,本章從正面意義上講,表現(xiàn)了孔子作為知識人的社會責任感,對權貴濫權的批判精神是其政治哲學的重要元素。
再看《衛(wèi)靈公》篇與《季氏》篇的串接,錢穆先生認為《衛(wèi)靈公》末章,屬于章旨無類可從,而編入篇末,其實,本章核心是對盲人應盡禮,由此切入《季氏》首章,講對君侯應盡禮,盲人是公認的弱者,君侯可謂強者,但在孔子看來,服務對象有異,盡禮之心則是無分別的,可見《論語》此處編排并非隨意而為。另一方面,《衛(wèi)靈公》末章講相(盲人樂)師之道,《季氏》首章講輔助君侯之道,前者是助生理上的盲者,后者是助認知上的盲者,這兩種不同的“助”是在不同層面上盡人道,這樣編排能很好體現(xiàn)孔子政治哲學的以人為本思想。
最后看《子張》篇末章,它承接前一章講的“孔子如日月不可逾越”,說明孔子為何不可逾越。子貢對陳子禽說:“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痹谧迂暱磥?,孔子的遺憾在于沒能被掌權者任用,如果有施政的機會,其“立”立得住、其“導”國人從、其“撫”遠人來、其“動”國人應。有了這樣的景象,再不會有人質疑他老人家了?!蹲訌垺菲淖詈笕?,都是子貢為孔子做宣傳,末章可看作弟子對老師的蓋棺定論,由此過渡下篇《堯曰》,暗示孔子作為一代素王,其歷史影響可與堯舜文武媲美。換言之,從孔子有“四斯”之功而享“生榮死哀”,其“圣”難以及,再串接到《堯曰》首章,借喻孔子賴以成圣的思想資源,以及儒學“道統(tǒng)”的基本內容。如此編排能讓讀者充分體會到,孔子政治哲學是對前人優(yōu)秀政治遺產的集大成。
三、《論語》重出章的嵌入,合乎語境,天衣無縫
《論語》有九處出現(xiàn)重復或部分重復的章句,過去都認為是編輯時因統(tǒng)校不細而未刪除,純屬多余。其實,這些所謂重出的章句,從上下文來看,都有特定的意義,并非可有可無,是編者刻意留存的。
第一處重出,“三年無改于父之道”。首次出現(xiàn)在《學而》篇,重出于《里仁》篇。此前是說“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編者此處重出是要從上章“父母在”時,子女應在身邊盡孝,轉述“父母不在”時,如何盡孝。上章強調陪伴父母、承歡膝下,本章強調子承父道、永續(xù)良善家風,屬于更高層級的孝。兩章都有強烈的農業(yè)文明色彩,只是后章更強調遵從既有傳統(tǒng),屬于典型的“按既定方針辦”。重出章句還有“轉承啟下”的作用:與其通過“無改于父之道”來盡孝,不如抓住當下,把父母放在心上,隨其年事增加,傾注更多關注:或高興其又增一歲,多享了一年天倫之樂;或擔憂其身體更虛弱,來日能盡孝的機會越來越少(“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因此,通過重出編排,可以體現(xiàn)孔子政治哲學分析方法的“兩點論”,不作單方面論斷。
第二處重出,“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笔赚F(xiàn)《學而》,重出于《子罕》。此前是說“法語之言,能無從乎?改之為貴。巽與之言,能無說乎?繹之為貴。說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講的是如何對待老師的教誨,這里講如何結交朋友;上一章講要“從而能改”,這里講要“勿憚改”。本章重出,目的是強化上章內容:忠信之人方能“說而能繹、從而能改”;和那些與自己同類的交朋友,才好“相應求、相輔仁”。相較前兩點,有過不憚改,是對聞道君子更基本的要求。重出章還可自然引出下章“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因為有志者多有改過的勇氣。這里從人“內”要有忠信,切入到“外”要不可奪志,失志之人難守忠信。這樣編排,將如何對待師友,與同強權相處的底線相對照,將溫良恭敬與不畏強權,自然集于一身,可以充分表達孔子政治哲學所寄望的士人政治品格。
第三處重出,“入太廟,每事問?!笔赚F(xiàn)《八佾》,重出于《鄉(xiāng)黨》。這里重點突出一個“問”字,編者是想暗示孔子事君之禮,很多也是問來的。具體說,太廟作為魯國祭祀祖先周公旦的廟,不僅是供人行祭禮的場所,也是具體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不作詳問就沒有傳承中的互動,只有通過“問”,才能更好理解周公制禮的良苦用心。下章講“朋友之饋,雖車馬,非祭肉,不拜”,編者通過嵌入重出句,暗示孔子平時能依周公之“禮”處理朋友之事,“禮”已成為他的社交準則,用現(xiàn)在話說,孔子在日常生活中也是“講政治”的。
第四處重出,“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首現(xiàn)《雍也》,重出于《先進》。此前是說“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講弟子南容謹言謹行而無過,這里孔子稱贊顏回好學而無過。孔子所講的好學,不能片面理解為死讀書,而是要做到“不遷怒、不貳過”。南容盡力避“過”,但過失恐將難免,關鍵要如顏回那樣正確對待:不去找客觀原因,怪罪他人;能記取教訓,不會再犯同樣錯誤。因此,編者通過重出手法,意在防止讀者對上章作片面理解。重出句也表達了孔子感性的一面,與下一章孔子對顏回喪事表現(xiàn)出的理性,形成對照,間接向讀者傳達孔子政治哲學所寄望的,是那種既有感性又有理性的君子儒,不是有求必應、不講原則的好好先生。endprint
第五處重出,“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首現(xiàn)《雍也》,重出于《顏淵》,只是少了開頭“君子”二字。此前孔子回答子張問政:“居之無倦,行之以忠”,根據前后語境,其實是講“君子如何使民無訟”,本章再補之以“君子如何使己遠訟”。博文者明智,禮約者謹慎,自然不會作違法背禮、犯上作亂之事,不會吃官司。如此解讀,不難理解為何要有此重出。另一方面,下章是“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編者是想透過重出句來說明,如果“博文約禮”是要“己立”,那么“成美不成惡”則旨在“立人”,兩者補全而使社會趨于“無訟”,這也是孔子政治哲學中理想社會的重要特征。
第六處重出,“不患人之不己知”,首現(xiàn)《學而》,重出于《憲問》。此前孔子針對子貢喜歡評論別人,表示自己的看法:“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講君子不應隨便評論別人,這里則講君子不必擔心別人不知道自己,兩章都是強調要心無旁騖,一心內修。常人評論別人,多順便夸獎自己,這都是孔子所不能認同的。“今之學者為人”,首先是想讓別人(尤其是有身份的人)知道自己,以“求名”代替“內修”,由此暴得大名,往往名不副實,這或許是“小人儒”的通病?!墩撜Z》編者四次提及孔子類似警告:不要急于求名!當君子“立人”及“達人”到一定程度,必然有其相應的“聞”,此時,名聲不求而自來,這樣的名聲更加堅實,不會曇花一現(xiàn)。從啟下的作用來講,這里以不要擔心別人不知道自己,切入下章不要擔心別人欺詐自己(“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兩章主旨相同:盡力做好自己,不要為自己不能決定的事分心。重出句的過渡能讓讀者感受到,孔子的政治哲學倡導陽光政治,任何“陰謀論”的所謂計策都不在其討論范圍。
第七處重出,“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首現(xiàn)《子罕》,重出于《憲問》,只是前兩句順序有變。此前內容是“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實際是講君子的最低標準,這里講君子的最高追求。上一章講不要夸???,此處講自己有所不能(“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都是強調一個“謙”字。本章所引重出內容也為下章的“我則不暇”埋下伏筆,說明在孔子看來,一是君子修身應多關注自己,老評論別人并不厚道,破了自己修身之功,誤了自己修身之業(yè)。 二是修身的動力在自身而非外界批評,沒有自覺意識,外部因素是不能轉化為自己前行動力的,重出章句強化了孔子政治哲學重視自身主觀因素的特點。
第八處重出,“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首現(xiàn)《子罕》,重出于《衛(wèi)靈公》。此前是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里講好德不易。好德者有遠志,好色者多短視,眼光不同,品位也不同。好德的政治家在乎歷史定位,好色的政客求及時行樂。前者理智戰(zhàn)勝本能,后者不懂后天下之樂而樂。此處重出句的作用,一是說明當有位者大多為近利所惑而難有遠慮,尤其是被鄭聲、佞人包圍時,自然難有好德者;二可自然引出下章講具體的“好德不易”:“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舉薦賢才應是在位者重大職責之一,有才不舉難以稱作好德者。編者通過重出的手法,向讀者傳遞孔子政治哲學如下理念:每個政治人物如好色般地關注、提攜有德的年輕人,國家自然興旺發(fā)達。
第九處重出,“巧言令色,鮮矣仁”。首現(xiàn)《學而》,重出于《陽貨》。此前是說“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講的是世風日下、作偽盛行,本章講作偽之人鮮有仁,暗示仁之缺失是當今民風不正的根本原因。巧言與愚直相反,令色與矜廉相反。編者重出本章,是要告誡:勿以“巧言令色”欺騙別人,與其巧言令色,不如“狂也肆、矜也廉、愚也直”,因為仁者無敵。本章過渡到下章“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實際是從勿“巧言令色”、做表面功夫,引出不能無視邪氣壓正氣,危及國家根本。此處編入重出章是想說明,這里講的不是個人的小節(jié)問題,而是關乎一國政治風氣,用時下的話來說,是有關“政治生態(tài)”的大問題。
《論語》作為孔子政治哲學的重要文獻,如果我們閱讀時能關注該書的篇章結構,細細琢磨,挖掘其中所蘊含的深刻政治哲學意味,常會有意外的驚喜?!墩撜Z》作為經典,常讀常新,耐人尋味,發(fā)人深省,講的就是這個道理;也只有這樣讀《論語》,才能把它讀活,才能“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
〔參 考 文 獻〕
〔1〕錢穆.論語新解〔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2:425.
〔2〕楊義.論語還原〔M〕.北京:中華書局,2015:136、91-92、100、151.
〔責任編輯:侯慶?!砮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