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子
李 煜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這首詞的音節(jié)很美,這是首個人抒憤的詞作,是完全可以為當政者,乃至想成就一番事業(yè)的人所借鑒的。
詞人出生于南唐建國那一年,他親自見證了南唐四十年的國祚。詞人回想起當年的尊崇,仍不免自喜,而如此盛景卻是在亡國亡家后回憶到的,無疑使詞的悲情又深入了一步。
他做了俘虜,從原來對別人頤指氣使變成看別人臉色行事。那是什么情形呢?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腰肢消瘦,鬢發(fā)斑白了。《梁書·沈約傳》說沈約給徐勉的信中稱自己“百日數(shù)旬,革帶常應移孔”,后以“沈腰”代指腰肢消瘦。潘岳《秋興賦》說“斑鬢發(fā)以承弁(帽)兮”,后以“潘鬢”指代中年鬢發(fā)初白。
感情最沉重的是最后一句。李后主匆忙拜別了祖先就去忍辱偷生了。筆者認為“離歌”是伶人為后主“辭廟”而奏。“垂淚”是他哭廟,并非對宮女而痛哭。因為是藝術創(chuàng)作,詞人將幾組鏡頭拼接起來,能收到更加強烈的藝術效果。
有同情者認為,如果他不是國君,那么他將沒有什么可羞愧地去當藝術家了。其實不然,試想李煜若沒有那樣的地位和身份,他能有那么好的受教育的機會嗎?如果沒有幼時的文學素養(yǎng),他能把心中所想抒發(fā)得那么到位嗎?
造化弄人,李后主后期詞作言深意幽,王國維說:“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边@固然與其才學有關,而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使然。
李煜本身簡直就是一首詩,他詩化的人生使他總異于常人,他的生活不被人熟知,而他表達的離愁與眷戀之情,是我們每個人都可能經(jīng)歷的。我們產(chǎn)生了共鳴,就好像是我們自己在表達,于是作為欣賞者的我們,也就得到了心理上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