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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論析

2018-01-07 11:14程嫩生
中州學刊 2018年12期
關鍵詞:科舉教育

程嫩生

摘 要:清代書院官學化,很多書院重視科舉。有些書院對科舉持理性的態(tài)度,在從事時文教育時,也注重包括古文在內(nèi)的綜合素質(zhì)培養(yǎng)。這些書院施教者通過制定學規(guī)、撰寫經(jīng)典古文著作的敘錄或評點時文課藝等方式,要求生徒鉆研古文,從中汲取豐富的養(yǎng)料,為時文寫作提供借鑒。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有助于提高生徒的時文寫作水準,增強生徒的應舉能力;也有助于提升生徒的綜合素養(yǎng),為社會輸送健康的人才;還有助于豐富時文理論,促進古文的發(fā)展與傳播。一些書院進而以經(jīng)是文學的源頭為依據(jù),凸顯經(jīng)書研讀在“以古文為時文”教育中的重要性,試圖糾正清廷的科舉目的與士人的應舉意圖之間所出現(xiàn)的錯位現(xiàn)象,真正發(fā)揮書院傳道講學的教育功能。

關鍵詞: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科舉;傳道講學

中圖分類號:I206.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8)12-0136-06

“時文”是指流行于一個時代或時期的文體,它是針對“古文”而言。在中國古代,“時文”往往特指科舉文。八股文是明清科考主要文體,明清時期所言“時文”一般是指八股文。目前雖然有錢仲聯(lián)、祝尚書、吳承學、蔣寅、劉尊舉等一些學者對“以古文為時文”的問題進行過有益的探討,并取得了可喜的成就,不過,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的問題鮮有問津。據(jù)筆者考察,除了徐雁平等少數(shù)學者對桐城派作家主講書院期間重視“以古文為時文”教育的問題有過探討外,其他學者未曾關注過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的問題。這對于清代書院文學教育的研究而言,不能不說是一種缺憾。有鑒于此,筆者在已有成果的基礎上,對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的問題作全面考察。

一、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的要求及表現(xiàn)

清代,朝廷通過制定各種政策來扶植書院,促進書院的發(fā)展,同時又加強對書院的掌控。雖然清代初期有的帝王如順治皇帝,鑒于明代會講議政風氣的不良影響而對書院有所壓制,不過隨著政權的穩(wěn)固,一些帝王對待書院的觀念發(fā)生了轉變。康熙皇帝積極支持書院建設,曾給多所重要的書院進行過賜書或賜額活動;雍正皇帝要求在各省建立省會書院。清廷積極干預山長的聘任工作,各地書院山長一般由地方官員聘任。乾隆皇帝還要求對山長進行定期考核,對有佳績者實施褒獎。在這種背景下,清代書院官學化,很多書院重視科舉,注重培養(yǎng)科舉人才。雖然清代以前的一些朝代也有不少書院重視科舉,但其重視程度很難與清代書院相比。清代末科探花商衍鎏論及中國書院教育時便指出:“宋元獨尚講學,明代間兼會文,清則講學者鮮,后且以考課為主,而與科舉之關系特深?!雹僭诶摰尿寗酉?,清代不少書院將目標緊緊鎖定科舉。這些書院已喪失傳道講學的功能,變?yōu)槔摐Y藪。盡管如此,清代還有一些書院能抵制當時不良風氣的侵蝕,對科舉持有理性的態(tài)度:雖重視時文教育,但不唯之是從,而將時文教育與素質(zhì)培養(yǎng)結合起來。

如同農(nóng)民耕地、工人鑄器一樣,舉業(yè)也是士人謀生的手段。士人要通過科舉來獲取功名,謀求出路,在學習時文方面就不可掉以輕心。不過,傾心于學習時文而忽視素質(zhì)培養(yǎng)也不妥當,因為此舉會使人目光短淺,文筆膚淺,不僅難構佳作,而且難成全人。因此,為了引導生徒合理地學習時文,也為了促使生徒健康地成長,清代一些書院施教者主張,生徒在學習時文時,還需汲取多方面的養(yǎng)料,其中古文養(yǎng)料不可或缺。如湖南玉潭書院山長周在熾認為,“時文為士子進身之階,舍是以求伸,亦若是矣”,由于“腹儉則辭不能騁,筆窘則意不能達”②,因此,在學習時文時,還要注意擴充學識,汲取包括古文在內(nèi)的多種養(yǎng)料。南朝文學家劉勰論文時推崇風骨:“若豐藻可贍,風骨不飛,則振采失鮮,負聲無力。”③清代一些書院施教者由此主張,若使時文具有風骨,就要鉆研古文,從中獲得啟示。如直隸縉山書院山長孫萬春認為,若使時文風骨端凝,年少時就應多讀古文,仔細揣摩,之后再學習時文,這樣做的目的是:“有風骨以為里,有采澤以為表,則表里均到。風骨儲之于先,采澤辦之于后,則先后咸宜?!雹芪膶W創(chuàng)作與學識積累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大凡文學創(chuàng)作高手,并非局限于學習文學。只有素養(yǎng)全面,方能創(chuàng)作上乘之作。四川學政張之洞教育當?shù)刈鸾?jīng)書院生徒時便指出:“多讀經(jīng)、子、史,乃能工文。但讀集,不能工文也?!雹萦行┦┙陶哌€通過列舉擅長時文寫作且博學多識的一些先賢為例告誡生徒,在學習時文時,不可忽視包括古文在內(nèi)的素質(zhì)培養(yǎng)。如安徽學政汪廷珍認為,當朝經(jīng)學家李光地、古文家方苞、詩人王士禛、漢學家惠士奇、宋學家陸隴其等人都重視時文,因此生徒也要重視時文,“斷未有深于經(jīng)術、理學、詩、古文詞而時文竟無一可觀者也,亦未有目不見全經(jīng)、手未披古籍而工為時文者也”⑥。

在中國古代,法古的思想習見不鮮。古代學術要比后代學術高深,古代文學要比后代文學高雅;不法古之學必靡,不法古之文必卑。法古影響到為學、為文等諸多層面,成為歷代士人的精神訴求,也成為古代文化的顯著特征。由于古代經(jīng)典是眾多作品的精華,具有永恒的價值,因此熟讀古代經(jīng)典很有必要。清代一些書院施教者主張,在進行時文寫作訓練時,要重視鉆研經(jīng)典古文。如廣東端溪書院山長馮魚山認為,“時文雖自為一體,與古文異,然其氣脈亦可從古文導源”⑦,而誦讀賈誼《過秦論》、司馬遷《項羽本紀》、韓愈的《原道》等漢、唐時期的一些經(jīng)典古文,對時文寫作有所裨益。陜西味經(jīng)書院山長史兆熊認為:“《三傳》《國策》《國語》《史》《漢》《莊》《騷》以逮唐宋八家,何一不當讀乎?學舉業(yè)者寢饋于此,其為文必進于古而不俗矣?!雹嗲宕恍阂笊綄W習先秦、兩漢、唐、宋等時期的經(jīng)典古文,通過學習經(jīng)典古文來開闊視野,雄健筆力,使所作的時文去俗趨雅。為有效地指導生徒學習古文,有些施教者還給一些經(jīng)典古文著作撰寫敘錄。如廣東連山書院創(chuàng)建者李來章對當時一些士人埋頭于時文而不培植根基的現(xiàn)象深為不滿,他要求生徒閱讀經(jīng)典著作,并給一些經(jīng)典著作撰寫敘錄,集部經(jīng)典著作包括《文章正宗》《唐宋八大家文鈔》《歸震川集》等。其中《唐宋八大家文鈔》的敘錄為:“文至唐宋,惟韓、柳、歐陽、三蘇、曾、王得文之正統(tǒng)。茅鹿門坤拔其尤者,細為詳批,途徑分明,可循而至也?!薄稓w震川集》的敘錄為:“有明以古文名者多矣,然惟震川為大宗,足繼秦漢八家之后。”⑨這二則敘錄簡要地交代了兩種經(jīng)典古文著作的價值,有助于生徒初步了解古文,也為生徒學習時文指明了方向。

為了達到鞭策與激勵的目的,清代一些書院對優(yōu)秀生徒的時文進行刊刻,有時也將施教者的評點刻入其中。時文評點是清代書院文學教育的重要方式,施教者通過評點為每位生徒提供指導,有著因材施教的效果。在清代書院時文評點中,生徒“以古文為時文”的善學之舉得到施教者的肯定。如在江蘇鐘山書院的時文課藝中,傅良弼的《事前定則不困》所得評點為:“中散如鶴,軒昂不群。見理明,論事切,良可寶貴。細觀此卷文字,有一種沉凝英邁之概?!睏钛撞摹毒庸谈F》所得評點為:“無一筆不曲,無一語不深,無一字不雅。氣味馚馥,神思幽微,直是散體文家妙境。此題得此文,吾滿志矣。”⑩“中散如鶴,軒昂不群”“氣味馚馥,神思幽微,直是散體文家妙境”等語表明,兩位作者都嫻熟于古文。在陜西關中書院的時文課藝中,顧僡基的《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所得評點為:“亦疏落亦簡練,古文作手,時文高手?!瘪R承基的《孟子見梁惠王》所得評點為:“于孟子一生游歷始末、戰(zhàn)國形勢利病了如指掌,縱筆所如,自成一則。古文蒼莽浩落,古勁曲蟠,其筆力之大,可以上掩眉山議論之雄,足以追蹤同甫。作者素以經(jīng)濟文章自命,于斯可睹一斑。”B11“眉山”是指宋代眉山三位古文家蘇洵、蘇軾、蘇轍,“同甫”是指宋代學者、古文家陳亮;“古文作手,時文高手”“古文蒼莽浩落,古勁曲蟠”等語表明,兩位作者都善于借鑒古文筆法。綜而觀之,這些施教者在評點生徒時文時,要么揭示他們受到前代古文家的影響,要么揭示他們吸收古文筆法的現(xiàn)象。無論采取哪種方式,施教者都對生徒在“以古文為時文”方面的學習收獲給予肯定。

二、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的依據(jù)及意義

古文重視明道,時文重視代圣賢立言,二者在思想表達上有相同之處。陳獨秀論及這一問題時指出:“唐宋八家文之所謂‘文以載道,直與八股家之所謂‘代圣賢立言,同一鼻孔出氣。”B12陳獨秀是站在新文化運動的角度,對古文與時文進行批判。不過,從他的言辭中可知,古文與時文都重視道德教化??陀^地說,就道德思想的價值層面而言,一篇時文佳作并不遜色于一篇古文佳作。因此,清代有人認為,不可低估時文。如廣東學政翁方綱教育當?shù)囟讼獣荷綍r指出:“時文非小技,孔孟留謦欬。”B13“孔孟留謦欬”一語表明,時文代圣賢立言,其思想價值不可小覷。古文與時文在思想表達與文理結構上均有共性,借鑒古文筆法,有助于時文寫作。清代一些書院施教者主張,在學習時文時,要多關注古文筆法。如陜西味經(jīng)書院山長史兆熊認為,初學作文者要學習唐、宋八大家古文,識其途徑軌轍,學其謀篇布局,“當先看主意以識一篇綱領,次看其敘次、抑揚、往復、運意、運筆、轉換、承接。于大段中看篇法,于小段中看章法,于章法中看句法,于句法中看字法,則作者之心皆與我會。今日讀文能如此讀,他日作文自能如此作矣”B14。在寫作時文時,如果適當?shù)靥子霉盼闹械木收Z句,也會令人耳目一新。直隸縉山書院山長孫萬春在應舉時,曾套用古文語句而被判卷官所欣賞。不過,套用古文語句要恰到好處,不能生拼硬湊。孫萬春對此深有感觸,他認為:“其調(diào)適至,才恰合。故套,便不切?!盉15

盡管古文與時文關系密切,但二者地位有高下之分。不少人認為,古文體高而時文體卑,但也有人不認可此說。江蘇鐘山書院山長姚鼐便認為,判斷文體高與卑的依據(jù)是作者才學而非文體本身,之前的一些時文家所作的時文質(zhì)量很高,也可視為古文:“明時定以經(jīng)義取士,而為八股之體。今世學古之士,謂其體卑而不足為。吾則以謂此其才卑而見之謬也。使為經(jīng)義者能如唐應德、歸熙甫之才,則其文即古文,足以必傳于后世也,而何卑之有?”B16清代陜西潼川書院山長李元春也認為:“今雖曰時文,然試看自明及國朝諸大家,孰不從經(jīng)史及諸子百家中出?則即以此為古文可矣?!盉17古文與時文時常交融、互相滲透,在具體寫作中,既有“以古文為時文”的現(xiàn)象,也有“以時文為古文”的現(xiàn)象。這些都是屬于文體互參的范疇,相比而言,“以古文為時文”往往得到重視,而“以時文為古文”不太受認可。吳承學先生的《中國古代文體學研究》B18、蔣寅先生的《中國古代文體互參中“以高行卑”的體位定勢》B19等論著,結合中國古代藝術以高行卑的美學原理,對這種現(xiàn)象進行過深究。需要說明的是,由于一些古文家也專心于學習時文,因此時文會對其古文寫作產(chǎn)生“無意識影響”B20。這種“以時文為古文”的現(xiàn)象,在明清時期一些古文家身上并不罕見。

古文與時文在思想表達上有共性,在文理結構上也有聯(lián)系,因此,學習古文有助于寫作時文。古代一些時文家之所以在時文上取得杰出的成就,與其學習古文有著緊密聯(lián)系。四川錦江書院施教者張晉生便指出:“至王文恪公始能自出機杼,變化離合,仿佛昌黎筆意;荊川紆徐頓挫,幾入廬陵之室;昆湖深沉變化,酷似南豐;方山出入經(jīng)史,陡健真過臨川。四家號為文章正宗?!盉21從明代時文家王鏊、唐順之、瞿景淳、薛應旂等人在時文上分別受到唐、宋古文家韓愈、歐陽修、曾鞏、王安石等人的影響可知:時文與古文關系密切,要想成為一位時文家,就應該嫻熟于古文。唐順之不僅是時文家,也是明代時期唐宋派古文的一位代表者。浙江詁經(jīng)精舍、廣東學海堂的創(chuàng)建者阮元指出:“近代古文名家,徒為科名時藝之累,于古人之文有益時藝者,始競趨之?!盉22此語雖是針對當時一些古文家深受利祿所累而發(fā),但也說明“以古文為時文”有助于應舉。盡管“以時文為古文”會削弱古文的醇雅風格,但“以古文為時文”會提高時文寫作水準(錢仲聯(lián)先生對此問題有過細述B23)。合理地借鑒古文筆法,對寫作時文有益。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有助于提高生徒的時文寫作水準,增強生徒的應舉能力,也有助于提升生徒的綜合素養(yǎng),為社會輸送健康的人才。

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還有助于豐富時文理論,促進古文的發(fā)展與傳播。桐城派是清代最大的古文流派,綿延文壇二百余年。桐城派作家大多重視“以古文為時文”,“桐城派三祖”——方苞、劉大櫆、姚鼐,在此方面深有體會。方苞認為,若研究漢代書、疏以及唐、宋八大家古文,“而以求《左》《史》《公》《谷》《語》《策》之義法,則觸類而通,用為制舉之文,敷陳論、策,綽有余裕矣”B24。劉大櫆認為,對于應舉者而言,“習其業(yè)者,必皆通乎六經(jīng)之旨,出入乎秦、漢、唐、宋之文;然后辭氣深厚,可備文章之一體,而不至齟齬于圣人”B25。姚鼐認為,“大抵從時文家逆追經(jīng)藝、古文之理甚難,若本解古文,直取以為經(jīng)義之體,則為功甚易”B26。姚鼐是桐城派集大成者,他后半生傾心于教育事業(yè),以書院為陣地傳播古文,有力地促進了古文的發(fā)展。由于科舉事關生徒的前途,因此他在重視古文教育的同時,也不忽視時文教育。他主講梅花書院時,編有《古文辭類纂》這一重要的古文選本;主講敬敷書院時,編有《敬敷書院課讀四書文》這一重要的時文選本。在姚鼐的心目中,學習古文有助于提高時文寫作水準,為時文寫作指出“向上一路”?!巴┏桥扇妗彼鲝埖摹耙怨盼臑闀r文”思想對桐城派后學有很大影響。就整體而言,桐城派作家的科考結果喜人,很多作家中進士或舉人。在徐雁平整理的執(zhí)教書院的79位桐城派重要作家的資料中,進士33位,舉人21位(其中,姚永概是舉人,汪宗沂是進士,徐雁平對二位科名作闕疑,筆者統(tǒng)計時補入)B27。這些科考成功的作家大多在“以古文為時文”方面有著豐富經(jīng)驗。他們在書院講學期間,又會將“以古文為時文”的學習心得傳授給生徒。其結果是:既增強了生徒的應舉能力,又推動了桐城派的發(fā)展。

三、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所體現(xiàn)的古代教育特點

清代書院“以古文為時文”教育,體現(xiàn)了時文教育與素質(zhì)培養(yǎng)的結合。素質(zhì)培養(yǎng)對于文學初學者和文學造詣深厚的作家而言,都頗為重要。中國古代就有很多作家重視素質(zhì)培養(yǎng),如韓愈主張,作家需要養(yǎng)“氣”。韓愈所言養(yǎng)“氣”,是指包括道德、學識、實踐等諸多內(nèi)容在內(nèi)的綜合素養(yǎng)。韓愈的養(yǎng)“氣”說也時常進入清代書院時文教育的視野,被一些施教者所強調(diào)。如江蘇鐘山書院山長胡培翚認為,時文重視理精、辭足、氣盛、法備:“本之經(jīng)傳注疏、宋儒理學之書,參之子、史、百家之說,以究其理,以贍其辭;熟讀漢、唐、宋古文,以充其氣;熟讀前輩時藝之佳者,以習其法程?!盉28清代有些作家除了重視學習唐、宋古文,還重視學習程、朱理學。在具體寫作時,要做到“以韓、歐之氣,達程、朱之理”。如方苞認為:“‘以古文為時文自唐荊川始,而歸震川又恢之以閎肆。如此等文,實能以韓、歐之氣,達程、朱之理,而吻合于當年之語意?!盉29“以韓、歐之氣,達程、朱之理”的思想也被吸收到清代書院時文教育中。如浙江姚江書院山長邵廷采認為:“自制科取士以來,名臣良士多出舉業(yè)。揚名榮親,道無逾此。何得僅視為敲門磚,草草易就?吟哦一生,終不成家。先正作文,以先秦、西漢、唐、宋大家之氣,寫程、朱之理?!盉30其中,“以先秦、西漢、唐、宋大家之氣,寫程、朱之理”與“以韓、歐之氣,達程、朱之理”的思想相類似。在中國古代,文學的作用不可小覷。魏文帝曹丕以“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B31一語,對文學的作用作了充分肯定。文學在發(fā)展過程中,尤其是在科舉時代的發(fā)展過程中,也印證了它與國運休戚相關。由于文體乖戾會導致士風衰敗,士風衰敗會導致國運式微。因此,為了凈化士風,最終達到國運昌盛的目的,有必要從規(guī)范文體開始。清廷就屢次要求規(guī)范文體,明確規(guī)定以“清真雅正”作為衡文準則。時文寫作如果不違背“清真雅正”,就要在理、辭、氣等方面下功夫,這其中包括鉆研古文,從中汲取豐富的養(yǎng)料。方苞論及“清真古雅”(“清真古雅”與“清真雅正”的含義大致相同)時,便指出:“欲理之明,必溯源六經(jīng),而切究乎宋、元諸儒之說;欲辭之當,必貼合題義,而取材于三代、兩漢之書;欲氣之昌,必以義理灑濯其心,而沉潛反覆于周、秦、盛漢、唐、宋大家之古文。兼是三者,然后能清真古雅而言皆有物?!盉32由此可知,清代一些書院主張時文寫作也要“以韓、歐之氣,達程、朱之理”,實際上體現(xiàn)了“清真雅正”的思想在時文教育中的滲透。

在生徒的素質(zhì)培養(yǎng)中,經(jīng)學至關重要。經(jīng)學與文學是兩種不同的學科,不過,二者關系又極為緊密。古代很多作家認為,經(jīng)是文學的源頭,要學習文學,讀經(jīng)不容忽視。南朝文學家劉勰在《文心雕龍》中,就對這一觀點有過細述。清代一些書院在進行“以古文為時文”方面的教育時,也有類似觀點。一些施教者認為,要從研讀經(jīng)書中領悟筆法,為時文寫作提供借鑒。如河南大梁書院山長桑調(diào)元認為,經(jīng)不以文名而為文之至,如果研讀經(jīng)書,并從中吸取筆法,所作時文就會“出落清”“柱意明”:“出落清,則如建章宮千門萬戶自有次第;柱意明,則肢股中血脈貫而不容左右互易?!盉33由于文學導源于經(jīng),因此一些施教者主張,與其研讀低俗的古文選本,倒不如研讀經(jīng)書,研讀經(jīng)書與研讀低俗的古文選本在效果上大有不同。如河北清漳書院山長章學誠認為,研讀低俗的古文選本雖可使筆力略健、氣局稍展,但不得古文精髓;善讀古文者,要研讀經(jīng)書,文章本于“六經(jīng)”,“六經(jīng)”一變而為諸子,再變而為文集:“蓋《詩》之為教,中有‘四方專對一節(jié),而戰(zhàn)國縱橫,引深比興,敷張揚厲,斐然其文,則《詩》之變也。眉山蘇氏得以上下排論,辨才無礙,則又一變矣。陳大士得其道以為時文,學者以為陳之學蘇,而不知彼固得其縱橫之意而自通于《詩》教者也。《春秋》之教,比事屬辭,太史整齊故事,述往思來,亦《春秋》之一變也。伊川程氏,得一推解《易》義,征事切理,則又一變矣。黃陶庵得其道以為時文,學者以為黃之法程,而不知彼固得其屬比之意而自通于《春秋》之教者也?!盉34從明代時文家陳際泰學習時文深受《詩經(jīng)》的影響,黃淳耀學習時文深受《春秋》的影響這些典型的事例中可知,經(jīng)書對時文寫作大有裨益。只有研讀經(jīng)書,發(fā)之為文,才會雄健筆力,達到文之佳境,卓然自立于流俗之外。在中國古代,文學創(chuàng)作往往與學識培養(yǎng)相聯(lián)系,文學教育也往往與學識教育相偎依。清代一些書院在進行時文教育時,尊奉“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指導方針,重視學識培養(yǎng)對時文寫作的借鑒作用,尊經(jīng)史以立其干,采百家以茂其枝,有力地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文學教育“具有內(nèi)涵包容性和外延寬泛性的鮮明特點”B35。

時文題目來自“四書”“五經(jīng)”,本身與經(jīng)密不可分(“四書”在清代也屬于經(jīng)的范疇)。清廷設立八股文作為科考主要文體的目的是:要求士人研讀經(jīng)書,提升修養(yǎng),從而為社會選拔文行兼修的有用人才。乾隆十年(1745)的諭旨就明確指出:“國家設制科取士,首重者在四書文,蓋以六經(jīng)精微盡于四子之書,設非讀書窮理、篤志潛修而欲握管揮毫發(fā)先圣之義蘊不大相徑庭耶?”B36在學習時文時,需要研讀經(jīng)書,這是理所當然之事,為何一些施教者不憚其煩地強調(diào)此點?這是由于,很多士人不愿在研讀經(jīng)書上花費大量時間,他們在功利的驅動下,往往尋求捷徑,追求速效,誦讀八股成文而忽視學識培養(yǎng),重視寫作訓練而忽視經(jīng)書研讀。于是,朝廷的科舉目的與士人的應舉意圖二者之間出現(xiàn)錯位,上以此求而下不以此應。這種錯位現(xiàn)象在中國古代科舉社會司空見慣,在清代社會也不例外。清代一些書院施教者就對這種錯位現(xiàn)象深表惋惜,并試圖加以糾正。如安徽桐鄉(xiāng)書院創(chuàng)建者戴鈞衡認為,當時不少士人在功利的驅動下,“讀五經(jīng)未畢,輒孜孜焉于講章時文,殆其能文,則遂舉群經(jīng)而束之高閣”,士人的這種應舉意圖實際上有悖國家取士的本意,“國家亦安賴此無術之人為邪”B37。師之所教,生之所率。生徒重視誦讀八股成文而忽視學識培養(yǎng)這種現(xiàn)象的形成,多與庸師的不當指導有關。安徽學政汪廷珍在批判這種現(xiàn)象時指出,“為之師者本從此途而來,舍此無以為教耳”B38。清代一些書院施教者竭力糾正當時社會上出現(xiàn)的唯科舉是從、唯利祿是圖的現(xiàn)象,主張發(fā)揮書院傳道講學的功能,使書院的教育理念與朝廷的科舉目的相一致,從而為社會輸送文行兼修的有用人才,完成平凡而又神圣的教育使命。

四、余論

在本文收尾時,不禁要追問一句:既然“以古文為時文”有助于應舉,那么桐城派中的一些重要作家如劉大櫆、方晞原、方東樹、劉開等人為何科名不顯,始終中不了舉人?按常理,這些在古文上造詣良深的作家寫作時文也會得心應手,中個舉人,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要解釋這種現(xiàn)象,首先還得從科舉本身說起。明清時期,科舉命中率低,競爭激烈,而鄉(xiāng)試競爭尤為激烈,明代時就有“金舉人、銀進士”之說。明清時期的士人參加科舉,想脫穎而出并非易事。如果時運不佳,天資聰穎、學識淵博者也會久困于科場。在明清時期的鄉(xiāng)試與會試中,屢屢受挫者司空見慣,場場告捷者鳳毛麟角。久經(jīng)科場的明代古文家、時文家歸有光所言“科舉自來皆撞著,必無穿楊貫虱之技”B39,便道出了科考受命運主宰的無奈心情(歸有光60歲時才中進士)。因此,盡管“以古文為時文”有助于應舉,但它并非打開舉業(yè)的萬能鑰匙。有些作家的科舉道路不順,并不是由于他們所作的時文不夠優(yōu)秀,而是由于運氣不佳。如方晞原的鄉(xiāng)試道路雖然不順,不過乾隆五十一年(1786)朱珪主江南鄉(xiāng)試時,“自決必能以第一人取晞原,而晞原是時已不應試”B40。這個事例說明,能作鴻文者盡管在科舉上屢試不售,但不一定終身被埋沒。

科舉結果具有不確定性,也與科舉重視作文這一因素有關。與客觀題的評判不同,文章的評判會帶有一定的主觀性,文章的好壞有時并不容易辨別。桐城派創(chuàng)始人方苞就認為,文章的評判有時會出現(xiàn)失誤。方苞表弟鮑季昭的鄉(xiāng)試時文曾得到很多人的欣賞,但方苞開始并未感覺其文精妙,在審閱數(shù)遍并自己“握筆為之”后,才認為“其文亦親切有味”。因此,方苞告誡道:“夫以親戚暱好之文,再三審視,猶幾失之。世之司文章之柄者,未必有過人之明,而一不當意,遂棄如遺跡,他人善之,轉生媢妒,何其用心之不恕也?”B41方苞不僅精擅古文,而且嫻熟時文,曾奉敕編纂《欽定四書文》這一重要的時文選本。從方苞之前對表弟時文的誤評之事可知,文章的評判有時并非一件易事。這在古代社會如此,在當代社會亦然。為了降低主觀性,當今高考作文閱卷時,同一篇作文往往安排幾位老師來評判,求取平均值。如果有評分懸殊過大的作文,還會提交到小組進一步討論,最終給出一個較為合理的評判。

注釋

①商衍鎏:《清代科舉考試述錄及有關著作》,百花文藝出版社,2004年,第234頁。

②周在熾:《玉潭書院志》卷3,乾隆三十二年刻本,第10頁。

③劉勰著,范文瀾注:《文心雕龍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第513頁。

④孫萬春:《縉山書院文話》卷2,光緒十一年刻本,第36—37頁。

⑤張之洞:《張文襄公全集》卷204,中國書店,1990年,第31頁。

⑥陳谷嘉、鄧洪波:《中國書院史資料》,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688—1689頁。

⑦傅維森:《端溪書院志》卷4,光緒二十六年刻本,第12頁。

⑧B14B17趙所生、薛正興:《中國歷代書院志》第6冊,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18、18、35頁。

⑨李來章:《連山書院志》卷5,康熙四十八刻本,第15—16頁。

⑩梁星海:《鐘山書院乙未課藝》,光緒二十一年刻本,第4、25頁。

B11柏景偉:《關中書院課藝》“四書文與五經(jīng)文”,光緒十四年刻本,第71、137頁。

B12陳獨秀:《陳獨秀文章選編》,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4年,第173頁。

B13傅維森:《端溪書院志》卷6,光緒二十六年刻本,第12頁。

B15孫萬春:《縉山書院文話》卷4,光緒十一年刻本,第29頁。

B16B40姚鼐:《惜抱軒詩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270、145頁。

B18吳承學:《中國古代文體學研究》,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20—125、356—359頁。

B19蔣寅:《中國古代文體互參中“以高行卑”的體位定勢》,《中國社會科學》2008年第5期。

B20黃強:《明清“以時文為古文”的理論指向》,《晉陽學刊》2005年第4期。

B21鄧洪波:《中國書院學規(guī)集成》,中西書局,2011年,第1446頁。

B22阮元:《揅經(jīng)室集》,中華書局,1993年,第610頁。

B23錢仲聯(lián):《夢苕庵清代文學論集》,齊魯書社,1983年,第78頁。

B24B32B41方苞:《方苞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613、581、810—811頁。

B25劉大櫆:《劉大櫆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97頁。

B26B40姚鼐:《姚惜抱尺牘》,上海新文化書社印本,1935年,第39頁。

B27徐雁平:《清代東南書院與學術及文學》,安徽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68—74頁。

B28胡培翚:《研六室文鈔》卷6,道光十七年刻本,第22頁。

B29方苞:《欽定四書文·正嘉四書文》卷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9頁。

B30姚江書院弟子編:《姚江書院志略》卷上,乾隆五十九年刻本,第32頁。

B31張少康:《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資料選注》,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66頁。

B33B38陳谷嘉、鄧洪波:《中國書院史資料》,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457、1688頁。

B34章學誠:《章學誠遺書》“佚篇”,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674—675頁。

B35郭英德:《中國古代文學與教育之關系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4頁。

B36崑岡、劉啟端:《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332,《續(xù)修四庫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99頁。

B37佚名:《桐鄉(xiāng)書院志》卷6,清刻本,第18頁。

B39歸有光:《震川先生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864頁。

責任編輯:采 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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