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迪
誤嘗實驗樣品的研究員不在少數(shù),許多甜味劑都是這樣被發(fā)現(xiàn)的。
如果說用一種味道來代表快樂,相信全世界的人幾乎都會選擇甜。
糖是細胞代謝最主要的供能物質,我們這個物種當然也不例外。人類對于糖的青睞深植于進化之中。從生理上講,糖恐怕是正常食物中最接近“癮品”的東西—人們在攝入糖分的時候,中樞神經(jīng)中的多巴胺受體會被激活,給人類提供類似于期望達成、得到滿足的快感。不同于鹽和脂肪,就連剛出生不久的嬰兒也會對甜味給出愉悅的反應,可以說接近于本能了。
人類最早的高濃度甜味劑是蜂蜜,收集蜂蜜的行為甚至可以追溯到人類這個物種形成之前。公元前4500年左右,埃及人就開始仿照蜜蜂青睞的樹干和洞穴營造蜂箱、馴化蜜蜂。歷史上最早的糖果出現(xiàn)在古羅馬,人們用蜂蜜將一個杏仁裹起來,早期的人類祖先沒見過這些精煉的糖。放在太陽底下曬干,就得到了糖衣杏仁。但一個蜂群辛勞一年制造的蜂蜜也只有30公斤左右,令這種極富熱量的甜美食物格外昂貴。
相對更廉價一些的蔗糖,作為植物光合作用的主要產(chǎn)物,在自然界非常普遍。但蔗糖的分子很容易溶于水,因此甘蔗就顯得非常難得—它的老莖中有15%的質量是蔗糖。大約在2000年前,印度人發(fā)明了將甘蔗汁曬成糖漿、再加熱熬成蔗糖晶體的工藝,很快傳播到中國和希臘,并伴隨著阿拉伯帝國征服的腳步,使甘蔗遍布兩河流域和地中海沿岸。
直到已經(jīng)接近現(xiàn)代的時候,糖還是種稀缺珍貴的商品。一直到18世紀,歐洲人把甘蔗引入“新大陸”,并驅使奴隸大規(guī)模種植之后,糖才成為了西方飲食的一個常規(guī)組成部分,連同茶葉、咖啡和可可一起,成為歐洲貴族的最愛。
1700年,每個英國家庭每年平均消耗的蔗糖量不足2千克,而到了該世紀末,消耗量已經(jīng)翻了兩番。那些色彩斑斕的糕點、糖果和飲料赤裸裸地誘惑著我們這個物種壓抑了千百萬年的欲望,吃糖過多帶來的健康風險,在20世紀以后成為波及全球的社會難題。從20世紀中葉開始,我們一方面出于經(jīng)濟成本,一方面出于健康顧慮,開始使用各種代糖制品。
使用人工甜味劑顯然是減少糖消耗量的方法之一。第一種合成甜味劑意外發(fā)明于1879年,俄裔美國人康斯坦丁·法爾伯格做完實驗沒洗手就去擦嘴,意外嘗到強烈的甜味,這種物質是鄰苯甲?;酋啺罚奶鸲仁钦崽堑?00-500倍。后來被命名為“Saccharin”,中文意譯為糖精,這種物美價廉的合成甜味劑很快普及。
事實證明,誤嘗實驗樣品的研究員不在少數(shù),許多甜味劑都是這樣被發(fā)現(xiàn)的,比如1937年的“甜蜜素(環(huán)己基氨基磺酸鈉,甜度是蔗糖的30-50倍)”、1965年的“阿斯巴甜(天門冬酰苯丙氨酸甲酯,甜度是蔗糖的200倍)”、1967年的“安賽蜜(乙酰磺胺酸鹽,甜度同上)”。
比糖精還甜的甜味劑出現(xiàn)于1976年。將蔗糖上的三個羥基換成了氯,在保持蔗糖風味的同時將甜度提高了320-1000倍,同時大幅降低了其中的能量,避免了肥胖和齲齒,今天已經(jīng)廣泛應用于整個食品工業(yè),出現(xiàn)在形形色色的甜食中。
而給阿斯巴甜做點手腳,在天冬氨酸留下的氨基上加一個新己基,就能使它的甜度達到蔗糖的7000-13000倍,而且更難被人體利用,進一步降低了其中的熱量,商品名為紐甜,在最近的20年內(nèi)獲得了廣泛的應用,成為當今最甜的食品添加劑。
人們也曾擔憂這些自然界中不存在的物質是否會給健康帶來危害。糖精一度像煙草一樣,被要求強制添加有害標識,但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研究,其致癌風險已被否定,被歸類為與茶葉、咖啡和靜電一樣安全。
總的來說,上面提到的合成甜味劑都極其安全,但指望它們替代糖、幫助人們減肥卻不太現(xiàn)實。近年來的研究發(fā)現(xiàn),人工甜味劑會讓人吃下更多的食物。因為真正的糖帶來的愉悅感是雙重的。首先,它啟動了你舌頭上的味蕾,刺激大腦分泌出多巴胺,隨著糖在消化過程中被吸收,大腦的獎賞系統(tǒng)又得到了一次刺激。而食用人工甜味劑,你只得到了第一次愉悅刺激,第二次卻遲遲不來,這種不滿足感會令人食欲大開,最終攝入了更加超量的營養(yǎng)。
甜,就是這樣一種讓人心動也讓人心虛的愉悅感,全世界的人都為它著迷,每個人回憶中都有糖果的味道,即使長大成人依舊喜歡吃糖來緩解壓力和失落的情緒。事實上,糖不僅僅甜,還能給各式各樣的風味錦上添花:糖和蛋白質的美拉德反應,以及糖在高溫下的焦化反應,為食物提供了大量的香氣來源,能調(diào)和食物單調(diào)的口感……
事實上,我們?nèi)粘5氖澄飻z取已經(jīng)滿足身體所需,實在無需再額外追求甜了:克制住自己伸向巧克力的手、選擇難以下咽的“低糖版”食物,如果不從這些日常小事做起,“健康飲食”永遠都只能是一句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