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章

（西南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715）

重慶苗族青年作家楊犁民從16歲開始在省級報刊發(fā)表處女作以來，在《人民文學》《民族文學》《中國作家》《散文》《散文詩》等刊物發(fā)表多篇作品，獲得包括重慶市文學獎在內(nèi)的諸多獎項，其散文集《露水碩大》入選中國作協(xié)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2015年卷，并于2016年榮獲第十一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散文獎。楊犁民的創(chuàng)作以散文見長，兼及詩歌，其很多作品甚至兼具散文和詩歌的雙重特征，本文只討論其散文創(chuàng)作。

一、根本：高坪村

一個成熟的作家一定有他自己的“根”，這些“根”深藏于他的作品之中，體現(xiàn)著他理解這個世界的獨特方式。很顯然，楊犁民的“根”就是他曾經(jīng)生活過的一個小村莊——高坪村。

楊犁民的寫作姿態(tài)是很“低”的，他是“以塵埃的角度寫塵埃，從布衣的身份說布衣”，他是“生活在城里的農(nóng)村人，長著一棵蘿卜白菜的心”[1]21，“我始終都只是這廣袤大宇的一粒塵埃而已”[2]。故土對楊犁民而言，“就是胎記，就是臍帶，就是心肺，就是苦膽，也是骨頭和血液”，這片土地的人和事，這片土地的悲欣，是楊犁民生命中不可回避的一部分，而且“作為一個寫作者，它可能是命定的一部分”[1]20?！耙驗榧亦l(xiāng)的樸實無華和瑰麗無比”，使得楊犁民對故鄉(xiāng)有著近乎執(zhí)拗的熱愛。

因此，村莊作為楊犁民散文觀照的對象，被他賦予了豐富的內(nèi)涵，充滿著隱喻和象征。在楊犁民的散文中，村莊早已成為了一個“符號”，一個隱喻和象征著人們賴以生存的“符號”。在這里，楊犁民以一個“高坪村”，寫盡了遍布于無數(shù)個角落的“高坪村”，以及這些“高坪村”里的悲歡離合。

楊犁民的村莊是獨特的，這不僅僅在于是他個人的村莊，更在于他走進“村莊”的方式。楊犁民常常以村莊里最容易被忽略的細微事物作為其描繪對象，賦予他們以生命力和意蘊深厚的哲理思索，用睿智而獨特的眼光來打量著村莊里的花草樹木，從而對“村莊”形成了一種充滿詩意的守望姿態(tài)。這個特點幾乎存在于楊犁民村莊系列散文的任何一個角落。在楊犁民的“村莊”里，“露水”“炊煙”“陽光”“白云”“鳥聲”以及“火”“鐵”“草”“路”等，都是村莊的精靈，充盈著生命的力量，滲透著關于生命價值的思考。

楊犁民的散文是有深度的，幾乎在其所有散文的背后，都潛藏著一種哲學支撐，如“露水包容，裝得下世間萬物，卻經(jīng)不起一顆塵埃的玷污；露水短暫，玉碎自己，滋潤著草木生命的荒蕪”[3]5；“一個人，種得了一個火塘的火，便開始長大了，種得了一個家庭的火，便漸漸成年了，種得了一個村莊的火，便活出人頭地來了”[4]；“人看到草長在村莊里，其實是村莊長在草里……再大的村莊，在廣大草的世界里，就像一個鳥窠”[5]；“人的路走完了，路還在走自己的路”[6]。類似于這樣的描述，在楊犁民的散文中俯拾皆是，他們暗示著楊犁民對于村莊的獨特理解和深刻寓意，形成了一種既遠且近的眺望姿態(tài)，把他對村莊的認識上升到“形而上”的哲理高度。露水不再是露水，炊煙不再是炊煙，草不再是草，而村莊也不再是村莊，他們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存在于村莊之中，同時又獨立于村莊之外。這才是楊犁民和楊犁民的村莊。

楊犁民對村莊有著自己獨特的深切體驗，所以才能在其散文世界里創(chuàng)作出屬于他自己的“村莊”，這是他有別于其他“鄉(xiāng)村”散文的特殊標志。謝有順在談論散文時曾說：“我理解中的好散文，就是那些在平常的外表下蘊含著不平常的精神空間的篇章?！盵7]按他的這個觀點來說，楊犁民正是一個真正的散文家，其創(chuàng)作出來的散文，也正是“蘊含著不平常的精神空間”的好散文。而且，楊犁民注定是走不出他的“村莊”的，村莊已然成了他的“魂”，無論他走到哪里，都會對其魂牽夢縈。在他看來，村莊就是故土，村莊就是“圍困生命中的大雪”[8]197，村莊就是那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靈魂棲息地，不管走出去多遠，終究還是要回來。

“從鄉(xiāng)到鎮(zhèn)，從鎮(zhèn)到縣城。我們離高坪村越來越遠?！唐贩吭俸茫_下卻沒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土，好比空中樓閣，上不沾天，下不著地，怎么都讓人覺著不踏實?！踔量梢圆辉诤踝约貉巯碌纳鏍顟B(tài)，卻不得不在意自己必將回歸的那片土地?！盵9]210-211“我總覺得青木轉(zhuǎn)山是我這一輩子也無法走出的世界……而此時我也被圍困在自己的歲月里……我知道，其實我跟她一樣，無能為力?！盵8]197-203或許，楊犁民壓根就不想走出他的“村莊”，這里有他無法丟棄的青春歲月，無法沖破的生命魔咒，是他在外遭遇困境時的精神避難所。走出了村莊，就等于走出了生命，而一個走出了生命的作家，是找不到依靠而無法魂歸故里的，因為“唯有靈魂意義上的故鄉(xiāng)是人類永遠的故鄉(xiāng)”[2]。村莊，于楊犁民來說，并不僅僅只是故土，而是其整個生命，是其創(chuàng)作的源泉。

二、尋找：生命的意蘊

筆者認為，文學作品可分為對自我的訴說、對眾生的關注、對天地和生命的敬畏三個層次，它甚至可以作為評判一部文學作品好壞的標準。因為一個優(yōu)秀的作家，一定不能局限于自我，而理應關注天地萬物和蕓蕓眾生，進而對我們賴以生存的世界產(chǎn)生一種悲憫和敬畏之心。同樣，一部優(yōu)秀的作品，在我們剝離其文字之后，還能清楚地發(fā)現(xiàn)一些深層次的東西，這些東西可能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也可能是一種思想觀念，還可能是一種生命啟示等，不管怎樣，一部優(yōu)秀的作品，總是會以其特有的方式，呈現(xiàn)和傳達出一種源于作品而又高于作品的東西。

俗話說，作品一出來，作家便死了。讀者閱讀一部作品時，不會去關注作家的個人訴求，而更多的是從作品中找到共鳴，完成一種思想和靈魂的升華和凈化。有誰愿意去聽一個作家在那喋喋不休的進行著百無聊賴的自我訴說呢？從這個角度來看，楊犁民的散文創(chuàng)作早已從“小我”中解脫出來，正朝著一個健康的“大我”方向前進。這里所說的“大我”，并不是排斥那種以作家自身訴求為藍本的寫作方式，而去一味追求“他者”的敘述模式。作品的敘述對象可以是“小”的，但其中所蘊含的思想和內(nèi)涵，一定得是“大”的，就算一個作家采取了自我訴求的方式來寫作，也能以“小”見“大”，暗示和影射出一種完全超越自我訴求的可以遍及眾生的生命內(nèi)涵。

楊犁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表達什么？自己想要什么？因此他一直在追尋，追尋村莊的“道路”，追尋村莊的價值，追尋村莊關于生命的理解和意蘊?！啊沂钦l？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等‘哲學問題、文學問題和人生問題’?！盵2]然而，楊犁民卻感到痛苦和迷茫，“不知多少次，我在大地上、河流邊、天幕下思考這些問題”，但是卻“只有求索，沒有答案”[2]，他所依傍的村莊正在走失，走失得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楊犁民的村莊是復雜的。它簡單質(zhì)樸，寧靜悠遠，它苦難深重但勇往直前。同時，它又處于保守愚昧和現(xiàn)代文明的裹挾之中，顯得堅強而脆弱，清晰而模糊?！拔镔|(zhì)和精神雙重窮困的村莊，仿佛生來便只能獨對蠻荒，讓自己的肉體和靈魂一點點腐爛，最終零落成泥，其中任何一點覺醒的火星均會引起熊熊大火，裹身而焚。……在背負傳統(tǒng)道德和野蠻枷鎖的村莊，有多少身處其間的作繭自縛者獨具破繭成蝶，打破世俗力量的智慧和勇氣？……村莊，許久以來一直都是貧窮和落后的代名詞。當信息逐漸開放，價值逐漸多元，她們越來越多地看到了自己過去從來不曾經(jīng)歷過的人生。”[10]此時的楊犁民是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痛楚來審視他的村莊的，那種矛盾著的痛苦，掙扎著的感傷，在楊犁民的村莊里左沖右突，使得他對村莊失去信任，變得痛苦難當和焦躁不安。

溫暖而潔凈的村莊正透過那層薄薄的面紗露出它殘酷的一面，讓楊犁民和他的村莊走失在那些“簡單的詩意”里，顯示出其復雜而豐富的內(nèi)涵。村莊里的所有事物，都在與村莊相反的方向上走著——“整個村莊都在走著，以我們看不見的速度，一天天離開村莊。……村莊在一條看不見的道路上，走呀走呀，帶著它自己，和它的糧食……村莊越走越遠，漸漸地，便走得離開了自己，走得讓村莊迷失在了村莊里。……很多夜晚，你明明看見村莊還在，黑黑地，聳立在那里。你不知道，村莊它有腳，此刻正一步步的向著我們不知道的地方走呀走呀。它走在無邊的歲月里，孤獨而持久。把一個巨大的背影留給了黑夜”[11]。

如果說楊犁民的村莊剛才的走失是帶有一定明確意指的話，那么此時的走失則明顯具有模糊意蘊，顯得更加深廣而蒼涼。村莊里走失的是什么？他們走向了何處去向了何方？那條看不見的道路是什么？村莊為什么會選擇離開和走失？很顯然，這些問題已經(jīng)觸及生命的本源和內(nèi)核，蘊含著生命的哲思。村莊里的貓和狗在走失，村莊里的牛和羊在走失，村莊里的鐮刀和犁鏵在走失，連村莊里的土地都在走失，他們的走失使得村莊“迷失在了村莊里”。

走失的是寧靜，走失的是生命，走失的是農(nóng)耕文明孕育出的傳統(tǒng)文化。楊犁民很矛盾，他不想他的村莊就這樣走失，但他知道這樣的走失是不可避免的，不管怎樣都無法挽留，于是他只能獨自痛苦和感傷。不僅僅是村莊在“迷失”，那種對于村莊和土地深沉的愛，幻化成了刻骨的痛，使得楊犁民也在“迷失”。

楊犁民的散文是有重量的，這種重量，來源于他對走失的“村莊”體驗之深，以及自身的思想之深。“人在有自己的世俗生活的同時，還應該有自己的精神生活。這樣，人才會在讓自己的肉體活下去的同時，讓自己的靈魂也活下去，棲居在大地上?！盵2]

除此以外，楊犁民的村莊系列散文還有另外一個維度，即對生存在村莊里的鄉(xiāng)鄰和親人生命的關注。較之于前者，楊犁民對他們的愛來得更深沉，也痛得更徹底。在這些散文中，雖然村莊仍是楊犁民描摹的對象，但刻畫的重點已然有所傾斜，村莊已從臺前退到了幕后，變成了一種特殊的載體和背景。楊犁民在散文中極力呈現(xiàn)出村民們的生命困境，他們一生都被困在村莊里，他們的生命和村莊一樣，復雜而矛盾?！八荒晁募径荚谕跇涓磔?，也不管燒得完燒不完，仿佛他的整個人生的冬天已經(jīng)來臨，冬天就住在他的隔壁房間似的……她一定是把每一個兒女都當成可以圍繞在自己周圍的一捆柴了。她一生都在弄柴，卻還是抵擋不住寒冷?！盵8]197-203“縣城推行殯葬改革，一律實行火葬，不允許土葬。伯娘知道后一直悶悶不樂，不時小心翼翼地表示希望“百年”前能夠回到鄉(xiāng)下去住。”[9]210-211

楊犁民是理解到了散文創(chuàng)作真諦的，“我希望我建立的精神空間會像宇宙一樣，廣袤無限”[2]。在其散文中，讓思想融匯于生活，讓精神貫穿于文字，真正體現(xiàn)了散文是“在人間”的寫作。

三、敘述：冷漠壓抑

楊犁民在散文中，對生存于村莊里的鄉(xiāng)鄰和親人的生存困境進行了深刻的揭示，凸顯出他作為一個關注鄉(xiāng)村現(xiàn)實的散文作家深切的生命意識和濃郁的人文關懷。生存的艱辛、生命的卑微以及崇高的敬意和濃烈的抒情，在楊犁民的散文中交錯纏繞在一起，形成一種極具個人特色的散文創(chuàng)作風格——熱烈而真摯的情感，冷漠而壓抑的敘述。

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來說，敘述是極其重要的一個部分，有的直露，有的冷靜，有的噴薄，有的壓抑……但筆者更偏向于含而不露甚至有點冷漠和壓抑的敘述方式。一個作家，能很好的壓制住自己的感情，讓敘述變得冷靜起來，未嘗不是一種本事。敘述不應該是暴露的，而應該是隱藏和含蓄的，過分的直露，只能顯得作者的思想簡單，而思想成熟者，卻總能深沉地把自己的思想通過文字表達出來，流露得自然而然。只有這樣，作者才能以一種冷靜的、客觀的、節(jié)制的敘述口吻來表達，把自己的主觀態(tài)度寓于客觀事件之中，達到一種超然的看似置身事外的奇特效果。然而，這種超然并非真正的超然，而是一種殘酷的壓制，作者把自己的情感強制內(nèi)斂，采取一種“零度敘事”手法，讓強烈的情感蘊含于冷靜的敘述之中，在一種冷靜的外衣下，卻隱藏著深深的痛。很顯然，楊犁民的散文就采取了這種敘述方式。

村莊是楊犁民生命和靈魂的依歸，已然融進了他的血液，他對于村莊以及村莊里鄉(xiāng)鄰和親人的愛是強烈而無所保留的，真摯樸素而延綿不絕。然而，由于楊犁民自身的鄉(xiāng)村經(jīng)歷，對于村莊真實而深刻的理解，使得他在敘事時常常壓制著情感，以致出現(xiàn)了一種沉郁而濃烈甚至看似冷漠實則疼痛的獨特表達效果?！爸挥形沂卦谶@里，沒有悲傷，沒有哭泣，也沒有感受。坐著就是坐著，也僅僅是坐著而已。我看見棺材蓋子處巨大的縫隙，父親的被蓋一角已經(jīng)露了出來。一種沮喪感油然而生，卻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人，我只好把被角往棺材里緊了又緊?！覚C械地跟著人群一路前行，聽見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跟著大家哭噻?？墒俏覅s沒有眼淚！我想，那個聲音一定是為我好才這么說的——也許這是我對父親應盡的孝道。我悄悄地抽出一只手來，抹了把口水，涂上自己的眼瞼?！盵12]在閱讀楊犁民這些文字時，我們能夠真切感受到作者那極度的悲痛，但這種悲痛是內(nèi)斂而壓抑的，通過楊犁民那近乎冷漠的敘事，緩緩地滲透和展露出來，帶給讀者強烈而持久的震撼。這便是楊犁民的愛，博大而深沉，誠摯而內(nèi)斂，帶著針刺般的疼痛，通過極具張力的散文語言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一半是無力與傷感，一半是凌厲和熱烈”[13]。愛和痛交織在一起，兩者之間似乎模糊了界線，愛時愛得真真切切，痛時痛得徹徹底底。

四、語言：詩意唯美

語言在文學作品中的重要程度是不言而喻的，一個成熟的作家都有其獨特的語言體系和語言風格，這是作家經(jīng)過長期創(chuàng)作而逐漸形成的。楊犁民散文的語言精煉唯美，意蘊深厚，重視氛圍的營造，同時也隱藏著哲理意味，以此來展現(xiàn)他獨具特色的鄉(xiāng)村世界，呈現(xiàn)一個完全屬于他自己的散文境界。

楊犁民在散文創(chuàng)作的同時，兼事詩歌及散文詩的創(chuàng)作。這對其散文的語言有著極大的影響，使其散文的語言充滿詩意，甚至兼有詩歌的語言風格，“其詩一樣唯美的語言，絢爛鮮活，既有意象，又有意境，給人以文學之美”[14]；“苗族作家楊犁民其實更像一個詩人，他的散文……像是排錯版了的詩”[13]；“犁民的散文中有詩”,“這樣的散文，只有詩人才寫得出來”,“如果把散文比喻是散步，把詩比喻是跳舞的話，那么散步期間偶爾伴有舞步，使行文簡潔跳躍，婀娜多姿，增加音調(diào)的美妙，語感的靈動，這未嘗不是一種豐富表現(xiàn)手段的方式，犁民的散文留有鮮明的詩歌痕跡，他把散文當詩來寫作，故醇厚有味”[15]；其文“思緒跳躍奔突，語言明凈靈動，形成了意蘊天成的詩性文體”[16]。

“露水長在村莊里。村莊是露水的襁褓。然而，每一個村莊，都是由一滴露水養(yǎng)大的。村莊常說，一滴露水養(yǎng)一個人。很多村莊里的童年，都是在露水里浸泡著長大的。我試圖撿起一粒露水。卻只撿起了露水的骸骨。露水裝得下天，也裝得下地。然而露水只是露水自己，長于鄉(xiāng)土，隱居草莽，晶晶瑩瑩的一滴而已?！盵3]1-5“它在夜晚人們都睡著了的時候飛臨，用翅膀和叫聲籠罩了村莊，讓它沉浸在睡眠和黑暗里。我一直以為，村莊是從木格窗戶的四方嘴里開始天亮的。夜晚一定是村莊溫柔的蛋殼，無數(shù)不知名的鳥用喙將它一點點啄破，迎來了黎明?！盵17]在閱讀楊犁民這些“村莊”系列散文時，我們很難分清他的這些文字是散文還是詩，形式是散文，但語言更像詩一樣美。若把楊犁民的這些散文分行的話，就完全變成了一首首關于“村莊”的優(yōu)美詩篇。

楊犁民散文的語言是詩意和唯美的，是可以用來“品味”的。讀他的散文，更像是在品茗，舍不得一口氣讀完，得仔細“品”，品出一種美好的享受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讀他的散文其實就是在讀他的語言，讀他散文語言中呈現(xiàn)出來的那種漢語之美。他的一些散文，語言甚至蓋過了其他方面，成了其散文的全部。

五、結(jié)語

張守仁在論及楊犁民的散文時說：“他有時站在高處像白云般俯視村莊，有時融入泥土像蘿卜般吮吸大地的營養(yǎng)，他與‘高坪村’的人事同悲喜，與村子周圍的草木共命運，他懷著童真的心態(tài)，把靜的寫成動的，把平凡的寫成有靈氣的，把無生命的寫成有生命的……散文是一種自由的文體，一篇好散文，除了具備鮮活的語言、生動的細節(jié)、深邃的哲理、豐富的想象、新穎的構(gòu)思、獨特的視角外，首先要有個性，要有我……犁民的散文是‘有我’的散文，閃耀著獨特個性的光彩，就像汁液飽滿的新鮮水果，具有自然的芳香?！盵16]卓今也說：“他就是牛羊，他就是草木，他知道它們所有的秘密，他要為它們寫傳記，天地有大悲憫，他的文字質(zhì)地密實，情感濃烈?！盵13]

楊犁民“以故鄉(xiāng)酉陽高坪村為背景，抒寫村莊的高處與低處、整體與局部，回味故鄉(xiāng)如一滴露水養(yǎng)育萬物的恩情”[14]，“以溫愛之心撫摸自然的魅力和大地的憂傷”[16]。他“是一個生活的關心者，同時也是一個生命的關注者和思索者，他擅長把鄉(xiāng)村、生命等等的生存世界之間建立起獨特的聯(lián)系，再羽化成具有濃厚象征意義的生活場景，他的散文作品總是在喧囂的文化背景下，伸向被人漠視甚至遺忘的鄉(xiāng)村，滲透著一種永遠也無法解脫的鄉(xiāng)村生命元素，充滿著生命的意蘊，表達出對生命的尊重和敬畏，給人以哲理，啟示著讀者的靈魂?！盵18]

當然，楊犁民的散文也并非完美無瑕，如散文的“篇章水平不整齊”[15]，一些篇章過于濃厚的理想色彩遮蔽了鄉(xiāng)村的真實，導致有些許失真之感，還有部分作品存在著簡單的意蘊重復等等，甚至于“隨著年齡的增長，公務的牽累，對鄉(xiāng)村的疏離，犁民還能一直保持那種不被污染的潔凈如山泉般的童真心態(tài)嗎？”[15]但楊犁民依然是一個優(yōu)秀的青年散文家，他用他的村莊，構(gòu)建出一個復雜而充滿詩意的鄉(xiāng)村世界，讓我們在陽光和青草的味道中，完成了一次對鄉(xiāng)村的詩意守望。

[1]楊犁民.從塵埃的角度寫塵埃[J].酉水，2017（1）.

[2]楊犁民.《露水碩大》創(chuàng)作感言[N].文藝報，2016-09-09.

[3]楊犁民.露水碩大[M]//楊犁民.露水碩大.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

[4]楊犁民.村莊里的火[M]//楊犁民.露水碩大.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83.

[5]楊犁民.村莊里的草[M]//楊犁民.露水碩大.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90.

[6]楊犁民.村莊里的路[M]//楊犁民.露水碩大.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94.

[7]謝有順.散文寫作的三條路徑[M]//謝有順.文學如何立心.北京：昆侖出版社，2013：172.

[8]楊犁民.圍困生命中的大雪[M]//楊犁民.露水碩大.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

[9]楊犁民.深陷之地[M]//楊犁民.露水碩大.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

[10]楊犁民.性的蠶蛹與飛蛾[EB/OL].（2007-02-09）[2017-09-12].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a48342010007nl.html.

[11]楊犁民.漸漸走失的村莊[M]//楊犁民.露水碩大.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118-122.

[12]楊犁民.血脈的上游[M]//楊犁民.露水碩大.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212-221.

[13]卓今.新鄉(xiāng)土主義的新景觀——評第十一屆“駿馬獎”散文獎漢語獲獎作品[N].文藝報，2016-10-26.

[14]彭學明.第十一屆少數(shù)民族文學駿馬獎散文景象小描[N].光明日報，2016-08-15.

[15]張守仁.有藝術(shù)魅力的散文[M]//楊犁民.露水碩大.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1-4.

[16]第十一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授獎辭：散文獎[EB/OL].（2016-09-23）[2017-09-15].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16/0923/c407189-28736203.html.

[17]楊犁民.鳥聲如洗的村莊[M]//楊犁民.露水碩大.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46-48.

[18]向筆群.關懷意識與生命思考——苗族青年作家楊犁民散文簡論[EB/OL].（2016-08-10）[2017-09-20].http：//www.cqwriter.com/html/2016/ycpl_0810/190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