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巧形密 清穆靈和
——王羲之小楷的歷史貢獻及審美價值
王延智
鍾王;斜畫緊結;新范式;《黃庭經(jīng)》
史載王導隨司馬氏南遷時曾攜鍾繇《宣示表》過江,后傳與王羲之。陶弘景《與梁武帝論書啟》云:“逸少學鍾,勢巧形密,勝于自運?!庇纱丝梢?,王羲之的楷書是取法鍾繇的,并在鍾繇的基礎上進行了損益,從而形成了“勢巧形密”的楷書新范式。
就楷書本體而言,王羲之的新楷體與鍾繇的古楷體是有著顯著的區(qū)別的。鍾繇的楷書還殘存著濃郁的隸意,比如筆畫較為平直敦厚,排布蕭散自然,其掠挑、波磔均有隸書遺意,結體則強調橫向開張,是“平畫緊結”的典型。這大抵是受簡牘與八分書的影響。王羲之的楷書則強化了點畫的流便性,筆法十分新巧,不僅注重筆勢的連貫性,更增加了運筆的節(jié)奏感,體勢也更為修長方整,絕無隸書遺貌,是“斜畫緊結”的典型。故而后世將二人并稱“鍾王”。如果說鍾繇在楷書法則的探索上有肇創(chuàng)之功,那么,王羲之則對楷書法則有集大成之功,從而形成了楷書的新范式。也就是說,王羲之完成了楷書之所以為楷書的內在規(guī)定性,這也是王羲之于楷書發(fā)展史的貢獻所在。因此,張懷瓘認為王羲之“秉真、行之要”,可謂一語中的,并在《書議》中將王羲之的楷書列為“真書第一”,則是出于情理之中了。
王羲之的楷書八法具備,對鍾繇進行了損益,橫豎撇捺等點畫絕無隸書意味,筆法體系臻于極致,追求書寫的規(guī)范性和秩序性,點畫停勻妥當,意境優(yōu)美,情思醇正。也就是說,王羲之解決了楷書的共性問題,可供后世廣為師法。王羲之小楷的用筆強調筆尖的側用,下筆一搨直下,這種用筆方法使得楷書的點畫書寫更為舒暢妍美,所謂“中鋒取質,側鋒取妍”,那么,王羲之的楷書也就完成了從“古質”向“今妍”的審美轉向,從而開拓出了妍美的審美之維。
王羲之的傳世楷書作品有《黃庭經(jīng)》《樂毅論》《東方朔畫贊》等,雖然這些法帖頗多聚訟,但從某種意義上講,它們也能夠代表王羲之的書風,而且后人學習王羲之楷書也都是取法這些帖子的。
《黃庭經(jīng)》(見圖1),原帖傳為黃素絹本,宋人摹勒上石,帖末署“永和十二年(356年)五月廿四日”,又唐褚遂良《右軍書目》將其列為右軍正書第二,故一般認為此帖是王羲之所書。清梁巘《承晉齋積聞錄》評云:“結構之穩(wěn)適,撇捺之斂放,至《黃庭》已登絕境,任后之窮書能事者,皆未能過。然極渾圓蒼勁,又極瀟灑生動?!惫识撎辉u為楷書上品,良有以也。該帖縱有列,橫無行,用筆點畫遒勁,骨肉勻稱,筆致生動,瀟灑流落,干凈明麗,撇畫出鋒,捺筆飄逸飛動,轉折處則剛勁挺拔,如斷金切玉,鉤挑處則筆力驚絕,意蘊清利,可謂古雅淵深,極盡楷則。其結體較為縱長方整,流落開闊,豐秀姿媚,舒卷自如。其橫畫多向右上傾斜,故而結體也就更為緊密,筆意內抱,體勢蕩漾,平正之中有婀娜之姿。盡管《樂毅論》《東方朔畫贊》等作品各有各的意境和優(yōu)長,但其本質上都是一致的。也就是說王羲之完善升華了楷書的技法體系,完善了楷書的新范式。并且,在南朝梁武帝時代,鍾繇的書法已經(jīng)非常罕見,梁武帝在學鍾繇時也是借著王羲之來上溯鍾繇之法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后人學習楷書時所謂師法“鍾王”則更多的是師法王羲之。
圖1 王羲之《黃庭經(jīng)》(局部)
除了楷書新范式的貢獻之外,王羲之的楷書還是情深調和的。如果說新范式體現(xiàn)了王羲之楷書之功力的話,那么,情感格調則體現(xiàn)了王羲之楷書之境界,在風格上的獨一無二的,或者說這是王羲之人格化了的楷書。孫過庭《書譜》云:“寫《樂毅》則情多怫郁,書《畫贊》則意涉瑰奇,《黃庭經(jīng)》則怡懌虛無,《太史箴》又縱橫爭折,暨乎《蘭亭》興集,思逸神超,私門誡誓,情拘志慘。所謂涉樂方笑,言哀已嘆……豈知情動形言,取會風騷之意;陽舒陰慘,本乎天地之心?!睂O過庭這里提到了王羲之的幾件小楷作品,認為王羲之在書寫這些作品時受到了文字內容的影響,從而每件作品都有一定的審美心理訴求。同時也表明王羲之的這些書法是表情達性的,可以緣情而感人。從某些意義上來講,文字字形本身具有一定的形象,而文字內容則具有一定的意象,能夠促進主體的形象思維活動。孫過庭則揭示了書法創(chuàng)作活動的這種特質。那么,從文字內容意象聯(lián)想與主體情感表現(xiàn)方面講,王羲之的這種成熟技法體系與主體情感表達也有一定的關聯(lián)?;蛘哒f他這種精熟的技法體系更益于激發(fā)主體的形象思維,從而通過這種精熟的技法體系完成情感意境的審美心理訴求。盡管如此,書法情感的表現(xiàn)是隱性的,并不像詩歌文學那么直觀,我們并不能說這是一種絕對化的對應關系。
從宏觀上講,楷書可以分為晉楷、魏楷和唐楷,其中魏楷是在清代開掘出來的審美范式,也就是說在清代之前只有晉楷范式和唐楷范式。在晉楷體系中,王羲之楷書無疑是中堅力量,后經(jīng)其七世孫智永和尚傳與虞世南,加之唐太宗的推廣,蔚然成一大宗。初唐諸家莫不從中獲益,或者說唐楷法度的整理與突破與王羲之的楷書新范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因而自古至今,學習小楷者鮮有不受其法乳者。
J2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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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6009(2017)85-0061-02
王延智,南京藝術學院(南京,210036)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