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銀行的保密義務要求銀行對客戶的相關信息不對外泄露給任何單位、個人或其他組織，而在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制度下，為了打擊跨國逃避稅行為，則要求銀行提供必要的客戶信息給稅務機關。由此可見，這兩種法律制度之間存在著明顯的沖突。為此，本文認為必須對兩項制度進行一定的限制，從而達到協(xié)調兩者之間沖突的目的。

關鍵詞 稅收情報 交換 銀行 保密義務 反避稅

作者簡介：倪素棟，華東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

中圖分類號：D966.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11.274

銀行保密義務是全球金融體系穩(wěn)定發(fā)展的前提。然而，這種保密義務是合法抑或是非法，是正當抑或是不正當，這種制度在維護銀行和客戶利益的同時，必定會給稅務機關獲取納稅人的相關信息造成障礙，甚至加劇國際逃避稅行為，從而損害稅收公平原則。本文試圖通過分析銀行保密制度與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制度之間的關系，以期為兩者之間的沖突提供有針對性的建議，從而達到協(xié)調和平衡兩者之間關系的目的。

一、 銀行保密制度概述

（一）銀行保密制度的內(nèi)涵

銀行保密制度主要是指對于客戶的相關信息，銀行必須加以保密，且不得以任何理由對外界公開?；ㄆ煦y行的《隱私保護》中寫道：“您個人信息的安全性是我們的首要關注因素。我們通過符合適用法律要求的物質、電子以及程序防護措施保護您的信息安全，我們培訓員工用適當?shù)姆绞教幚砟膫€人信息。當我們需要使用其他公司提供的服務時，我們將要求其對所收到的個人信息予以保密”。 由此可見，本著對客服盡職盡責的態(tài)度，銀行的責任已不局限于提供咨詢以及各類存款、貸款等服務上，對客戶信息的保密責任才是銀行的第一要義。

然而，隨著經(jīng)濟全球化進程的加快，跨國銀行、網(wǎng)絡銀行等一些新興的銀行類型正在以迅雷不敵掩耳之勢向我們襲來，從而使得金融交易已經(jīng)不囿于一個國家，而是在向全球各個國家延伸。因此，全球化使得銀行的保密義務也成為了一個國際問題，成為了全球普遍關注的焦點。

（二）銀行保密制度的立法依據(jù)

各國對于銀行的保密義務主要體現(xiàn)在各國的《銀行保密法》中。其中最有名的當屬《瑞士聯(lián)邦銀行與儲蓄銀行法》，該部法律在1934年由瑞士政府頒布的，是世界上第一部關于銀行保密制度的成文法。而在法律體系高度發(fā)達的美國，《銀行保密法》、《金融服務現(xiàn)代化法》、《金融隱私權保護法》等各類法律中都確立了銀行的保密義務。

而在中國，并沒有專門的銀行保密制度，銀行的保密義務及其各種例外主要被規(guī)定在了各種法律、法規(guī)或規(guī)范性文件中。其中2003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yè)銀行法》第29條第1款、第53條和第87條涉及商業(yè)銀行的保密義務。其中第29條規(guī)定：“商業(yè)銀行辦理個人儲蓄存款業(yè)務時，應當遵循存款自愿、取款自由、存款有息、為存款人保密的原則”?！秲π罟芾項l例》第5條第2款規(guī)定：“儲蓄機構辦理儲蓄業(yè)務，必須遵循‘存款自愿，取款自由，存款有息，為儲戶保密的原則?！敝袊嗣胥y行《貸款通則》第23條規(guī)定：“貸款人應當對借款人的債務、財務、生產(chǎn)、經(jīng)營情況保密”。《人民幣銀行結算賬戶管理辦法》第9條規(guī)定：“銀行應依法為存款人的銀行結算賬戶信息保密?！薄皩€人銀行結算賬戶的存款和有關資料，除國家法律另有規(guī)定外，銀行有權拒絕任何單位或個人查詢”。可見，我國對于銀行保密制度已經(jīng)有了較完善的規(guī)定。

二、 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制度概述

（一） 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制度的概念

稅收情報交換是國家與國家之間進行合作與交流的一種重要方式之一，主要是指有關國家之間為了更好地促進本國稅務機關有效地征稅和打擊國際逃避稅行為，進而相互交換納稅人的有關信息和情報，從而推動國與國之間在稅收領域的合作。然而，對于稅收情報的具體范圍，各國存在著不一樣的認定標準和范圍界定，本文所指的稅收情報指納稅人在跨國銀行中存儲的與稅收有關的一切信息。

（二） 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制度的意義

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制度是稅務機關有效行使征稅權，打擊跨國逃避稅行為的重要方式。稅務機關收集課稅信息是稅務機關進行課稅的第一步，也是稅務機關行使稅收征管權的一部分。然而，隨著跨境銀行的發(fā)展，跨境存款越來越受到了人們的青睞。這種方式在促進跨境金融行業(yè)發(fā)展的同時，也加劇了國際逃避稅問題的產(chǎn)生。因為基于國家主權原則，投資者母國的稅務機關并不能直接去國外征稅，此時，作為主權國家之間稅收合作方式之一的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制度悄然而生。它不僅可以使得稅務機關獲得投資者域外的稅收信息，進而有效實施征稅權，打擊國際逃避稅行為；也有利于有效實施國際稅收協(xié)定的條款，防止國際稅收協(xié)定被濫用。而且，稅收情報交換制度的有效實施還能加強各國之間的合作與交流。通過稅收情報交換，各個國家之間會加深對彼此的信賴，有利于推進國與國之間在稅收領域甚至其他領域方面的交流與合作。

三、 銀行保密義務與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制度的沖突與協(xié)調

2016年12月，中國銀行因在古馳案中拒絕提供制假團伙的銀行賬戶信息，被美國法院認為其無視法院和判決命令，導致原告無法實現(xiàn)訴求，也損害了消費者的權益，因此，中國銀行被美國聯(lián)邦法官裁定“藐視法庭”，并被處以每日5萬美元的高額罰金。中國銀行紐約分行負責人日前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認為：美國法官的要求違反了中國的保密法 。

通過該案件分析可知：我國的銀行保密規(guī)則與外國法院的判決之間出現(xiàn)了一定的矛盾之處。其實在現(xiàn)實社會中，經(jīng)濟交流涉及方方面面，不僅體現(xiàn)在司法機關之間，在稅務機關征稅方面，銀行在保密與披露客戶信息兩者之間也經(jīng)常處于兩難的局面。尤其是隨著近年來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制度的發(fā)展，要求銀行為了能使稅務機關充分行使征稅權，必須將客戶信息提供給稅務機關，而這明顯與銀行保密法下銀行的保密義務存在著沖突。endprint

（一） 銀行保密義務與開展有效國際稅收情報交換的沖突分析

在現(xiàn)如今的社會下，銀行的保密制度明顯阻止了稅務機關依法行使征稅權。因此，OECD model第26條及其注釋規(guī)定：情報交換不受銀行保密制度和國內(nèi)稅收利益要求的限制。甚至，OECD還在其“為稅收目的改善銀行情報的取得”的研究報告中強調，“過去50多年的經(jīng)驗表明，不充分開放的銀行情報已成為稅收征管和法律實施的障礙”。由此可見，銀行保密制度與稅收情報交換制度之間存在著一定的矛盾。

首先，稅收情報交換制度是基于國家稅收征管權而產(chǎn)生的一種權力，而銀行的保密義務則是基于客戶的金融隱私權而產(chǎn)生的一種權利。因此，在銀行保密制度的規(guī)制下，要求銀行對客戶提供的相關信息進行絕對的保密，與稅收情報交換制度下要求銀行將客戶信息披露給稅務機關的義務實質上是私權利（金融隱私權）和公權力（稅收征管權）之間的沖突，其實質就是“權利”與“權力”之爭。兩者沖突的根源是價值追求不同、實現(xiàn)機理各異的公權力和私權利的沖突，是個體權利本位和社會權力本位的沖突。那么此時到底是公權優(yōu)先還是私權優(yōu)先？是個體權利優(yōu)先還是社會權力優(yōu)先？便成為了問題的爭議點。

其次，如果銀行以保密制度為由拒絕稅務機關的征稅要求，將使得稅務機關無法獲得有關納稅人的金融交易記錄，這會直接影響到稅務機關確定納稅人的應納稅所得及其應納稅額，由此可能導致金融主體間稅收負擔的扭曲，這明顯違背了稅負公平原則，破壞了稅收法制秩序的維護和發(fā)展；并且，銀行的保密制度為納稅人的逃避稅行為提供了犯罪的溫床。納稅人可以利用該制度將自己的相關信息保存于境外的銀行，從而逃避國內(nèi)的大量稅收；更有甚者，已經(jīng)不滿足于偷稅逃稅的行為，他們甚至利用銀行的保密制度進行毒品交易、集團犯罪等其他嚴重的犯罪活動。

（二） 銀行保密義務與開展有效國際稅收情報交換的沖突協(xié)調

銀行的保密制度與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制度之間的矛盾根源其實就是“私權利”與“公權力”之爭。因此，筆者認為，有必要通過相關的制度設計，來平衡銀行保密制度與國際稅收情交換制度的沖突。

1.制定國際合作背景下銀行保密制度的稅收例外原則

稅收征管不但可以增強國家的經(jīng)濟實力，進而更好地發(fā)揮國家機器應有的價值，而且還能打擊當前泛濫的跨國企業(yè)或者個人的逃避稅行為。因此，為了實施有效的稅收征管，有必要對銀行的保密制度規(guī)定例外原則——即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為了征稅的目的，當稅務機關提出相關要求時，銀行有協(xié)作的義務，必須對客戶的信息進行披露，包括納稅人的利息，以及代為扣繳的利息稅，與利息相關的銀行賬戶、賬戶持有者的身份、居住登記代碼或商業(yè)代碼等。在我國的《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工作規(guī)程》中就有規(guī)定：銀行不得以為儲戶保密的義務拒絕國家稅務總局及締約國的提供情報的要求。

2.健全稅收情報交換機制

從協(xié)調銀行協(xié)稅與保密義務、保護納稅人權利和相關國家利益的角度出發(fā)，亟須從實體和程序兩方面來規(guī)范國際稅收情報交換的形式、內(nèi)容。

首先，從程序上來看，為了保障納稅人的金融隱私權，稅務機關向銀行提出情報交換的請求時，必須滿足法定的條件和通過審批程序，同時，對于如何啟動銀行的協(xié)助義務這方面的程序也應當加以完善。只有在“認定案件的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的前提下，稅務機關才能提出相關的情報交換的請求。其次，當稅務機關在滿足一定條件下提出的情報交換的請求，稅務機關應當出具相應的證明，同時銀行要進行審核，只有通過了銀行嚴格的審批程序后，才能將信息提供給稅務機關。

其次，從實體上來看，對于銀行來說，必須遵循必要原則，保證獲取銀行涉稅信息的合理適度，因此其涉稅信息提供的數(shù)量和披露范圍應控制在必要的范圍之內(nèi)。對于稅務機關來說，要嚴格限定情報交換的范圍和使用情況，并規(guī)定稅務機關對于獲取的情報同樣具有保密的義務。稅務機關獲取、交換的情報應該僅限于與征稅有關的情報，而不能要求提供一些與稅收征管不相關的信息。而且，稅收情報的使用范圍應限于雙方的約定或稅收協(xié)定的規(guī)定，稅務機關不得將獲取的稅收情報用于非稅目的。

四、 結語

銀行保密制度與稅收情報交換制度作為制度本身而言，都有可能出現(xiàn)被濫用的情況，甚至在某種程度下，這些規(guī)則本身的濫用還會造成不可彌補的重大危害，從而損害相關權利人的利益。因此，當兩者存在矛盾沖突時，應通過相關的制度設計來協(xié)調兩者之間的關系，來防止公權力損害私權利，同時也減少私權利的濫用對公權力行使造成的阻礙，進而使得規(guī)則制度本身的價值發(fā)揮最大化。從而真正達到規(guī)則制度制定者本身的目的。

注釋：

花旗銀行隱私權保護.花旗銀行網(wǎng)站：http：//www.citibank.com.cn/global_docs/chinese/privacy.html.訪問時間：2016年11月23日.

網(wǎng)易財經(jīng).中行在美被卷入古馳造假訴訟案每日遭罰5萬.http：//money.163.com/15/ 1203/09/B9TBIM6C00253B0H.html.訪問時間：2016年11月26日.

文旗、向景.對建立我國銀行涉稅信息報告制度的建議.稅務研究.2014（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