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曉波
寫文章寫的總是“平常事”,但最需要的卻是“異常思”。
所謂“平常事”,即所寫的事都來自生活,所講的道理也只是來自生活現(xiàn)實的常理,但對這些“常事”和“常理”卻要“異常思”,即思維方式和思考角度要超凡脫俗,不同尋常;否則,寫作者就會像巴甫洛夫研究條件反射時用的那條狗一樣,順著思維的慣性總是啃一些舊骨頭。
西方有這么一個笑話:一個阿拉伯人到一個西方人家里做客,主人擰開啤酒瓶,泡沫蜂擁而出。阿拉伯人見之大驚,主人以之為少見多怪,而阿拉伯人解釋:“讓我驚奇的,不是從瓶子里冒出許多泡沫,而是這許多的泡沫當初是怎樣被裝進瓶子里去的?!贝蜷_啤酒瓶蓋泡沫涌出,乃一平常事兒,但阿拉伯人之思卻是令人驚奇的“異常思”,令這個故事平添了一些情趣。
文學更需要“異常思”。李白有詩云:“秋風渡江來,吹落山上月?!倍山瓡r看到月落西山,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兒,但詩人卻突發(fā)奇想,追想這一現(xiàn)象產生的原因,即“秋風渡江來”。把月落西山看成是秋風吹落的,則是“異常思”。其實,“異常思”所寫的事兒顯然都是“奇事”,而“奇事”根據(jù)常識來看是絕不可能發(fā)生的事兒,有意思的奇事最滿足讀者的獵奇心理。請看下面的作文題:
把門打開,將小鳥放出去,給籠子以自由。
《歸園田居》中有兩句詩,“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陶淵明將在官場中的自己比喻為籠中之鳥,池中之魚,今日歸隱園田,乃是鳥兒重獲自由。這是很正常的思維,因為我們習慣了“把籠子打開,給小鳥以自由”的觀點,但這首詩卻是反向思維,鳥籠限制了鳥的自由,而鳥籠又何嘗不是因為有鳥,所以才被人提著,有時還被蒙上一塊厚布?從某種意義上講,鳥籠比鳥更不自由。鳥籠又何嘗不想獲得自由呢!
有一學生獨辟蹊徑,他的立意為“把小鳥放出去,籠子何嘗自由”。他把“小鳥”看成一種束縛或限制,“籠子”理解為自由。如果把小鳥放出去,鳥籠子沒有了小鳥,這個籠子也就沒有什么用處了,很可能被當柴火燒了,或者當廢品賣了,或者當垃圾倒了,或者送到博物館這個“大籠子”里如當年的籠中鳥一樣供人觀賞……可見,如果沒有“小鳥”束縛,籠子也就沒有自由。
所以,作文是想出來的,不是寫出來的,你想到什么程度才能寫到什么程度?!跋搿本鸵愑趯こ#煌岔?;也就是說,“想”就需要有“異常思”。杜甫有句名言,叫“語不驚人死不休”。一篇文章,令人一見而“驚”,不是因為作者寫了什么怪異的事兒,而是因為作者思考的角度不同流俗,所以,“驚”后面總是緊隨著“喜”,能令人“驚喜”的文章都是因為“異常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