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永強
(西安電子科技大學 關中歷史文化研究所,西安 710071)
【漢唐研究】
唐代儒士與終南山
董永強
(西安電子科技大學 關中歷史文化研究所,西安 710071)
終南山北接唐都長安。近山地帶的寺院、道觀、別業(yè)就成為唐代儒士習業(yè)、待考、守選的重要場所,也是文士們聚會交游的理想處所。對于儒士們來說,長安城和終南山成為人生之路重要的兩個時段。進是追逐功名利祿的捷徑;退是隱居終南,縱情山水,與佛老相伴的樂土。這為終南山文化名山美名增添了濃重的儒家色彩。
儒士;唐代;終南山
終南山不僅是山水名山,而且是文化名山,同時也是道家和道教思想的發(fā)源地,而且還是佛教五大宗派的祖庭*凈土宗祖庭香積寺、悟真寺,法相唯識宗祖庭興教寺,華嚴宗祖庭華嚴寺、至相寺,律宗祖庭凈業(yè)寺、豐德寺,三論宗祖庭草堂寺都處在終南山北麓。。眾所周知,終南山地處古都長安左近。特殊的地理位置,山水資源以及歷史淵源使得它與長安關系密切。無論經(jīng)濟、軍事,還是政治、交通乃至社會文化,長安都與包括終南山在內(nèi)的周邊地貌息息相關。長安—終南山構成了唐及唐以前中華文明萌生、興起、整合、發(fā)展、興盛等不同時段歷史演進的主要舞臺,開創(chuàng)了華夏文明的長安時代*“長安時代”源自高從宜、王小寧《終南幽境——秦嶺人文地理與宗教》,西北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8頁。。因此,無論是對長安研究,還是對終南山研究來說,在地域空間、文化與社會意義上,將長安城與終南山視作一個整體,是探索兩個地標真正意義的先決前提,也是目前學界研究視野拓寬后的新趨向[1]。
終南山與長安城之間,從東到西的近山地帶,分布著多種形態(tài)的佛、道、儒文化遺產(chǎn),區(qū)域文化多樣而豐富,而且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是評估終南山文化地位和文化價值的重要指標。對于終南山佛教文化資源的保護與開發(fā),方光華先生等曾提出有必要創(chuàng)建“佛教祖庭文化區(qū)”[2]。循著這條思路,筆者認為,以“文化區(qū)”的概念來研究終南山地區(qū)儒家文化資源,突破點式視野的狹隘性,從整體上進行全面考察,這應該是饒有趣味的。
“終南與清都,煙雨遙相通”*此句見李商隱《李肱所遺畫松詩書兩紙得四十韻》。。終南山與長安城遙相對望,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歷史淵源,不僅使終南秀色成為長安底色,也使終南山的文化意義更加耐人尋味。
若以文化遺存來看,終南山地區(qū)的佛教、道教文化遺存數(shù)量相對較多,香火不斷,呈顯性狀態(tài),研究也較多;而儒家文化遺存的數(shù)量較少,相對而言,呈隱性狀態(tài),研究較少。
儒家文化遺產(chǎn)應包括兩大部分:一是屬物的因素,即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它是儒家文化中有形資源的核心部分,包括文廟、書院及歷代儒學名家的紀念廟宇、祠堂、故居等遺存,也包括其他與儒家文化相關的古建遺存;二是屬人的因素,即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它是儒家文化中的無形部分,包括歷代儒家名人、儒家思想、儒家歷史大事等在儒家思想與文化創(chuàng)造、傳播過程中也起著重要作用的無形遺產(chǎn)。由于特殊的地緣關系,這些象征和代表儒家的文化因子在歷史上與長安—終南山結下了不解之緣,構成了唐以前中國政治史的中心場域,也形成了今天終南山地區(qū)與佛、道交融,同時又有別于佛、道的特色文化區(qū)。在這一特殊的空間區(qū)域內(nèi),它們與佛道文化既共存共生,又各異其趣。長安的底色是終南秀色,而儒、釋、道文化則是終南山的底色。若要在真正意義上了解終南山的文化地位和文化價值,從有形的物質(zhì)文化遺存和無形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兩個層面對其進行研究同樣不可或缺。本文選取歷代儒家名人這一文化因子為切入點,嘗試著從文化地理學的角度來探討唐代儒士與終南山的互動關系。
論及儒士與終南山的關系,必須首先厘定終南山的地理范圍。終南山之名最早見于戰(zhàn)國時成書的《尚書·禹貢》。該書記述雍州山脈時提到“終南”[3]?!对娊?jīng)》中也多次以終南山起興?!对娊?jīng)·秦風·終南》有:“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君子至止,錦衣狐裘。顏如渥丹,其君也哉!終南何有?有紀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繡裳。佩玉將將,壽考不忘!”詩中頌贊秦公祭祀終南山時的雍容。終南山有時也被稱作“南山”。如《詩經(jīng)·小雅·節(jié)南山》又有:“節(jié)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庇秩纭对娊?jīng)·小雅·天保》曰:“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薄渡胶=?jīng)》中也將終南山簡稱為“南山”?!对娊?jīng)》中的終南、南山都是指周鎬京之南的秦嶺。終南山在典籍中有時也寫作“中南”,如《左傳·昭公四年》也有:“四岳、三涂、陽城、太室、中南,九州之險也?!盵4]《漢書·地理志上》載扶風武功縣東有太壹山,“古文以為終南”[5]1547。唐李泰《括地志》總結終南山的多種稱呼時說:“終南山,一名中南山,一名太一山,一名南山,一名橘山,一名楚山,一名泰山,一名周南山,一名地脯山,在雍州萬年縣南五十里?!盵6]卷1此外,晉人潘岳在《關中記》解釋中南之名的來由時稱:“終南山一名中南,言在天中,居都之南,故曰中南山。”由以上記載可見,終南山與秦嶺有密切關系。
典籍中的終南山應有廣中狹三義:廣義指秦嶺?!对娊?jīng)》“節(jié)彼南山,維石巖巖”中的南山即指秦嶺。中義指秦嶺中段。東起藍田,西至眉縣,橫跨長安、戶縣、周至三縣。對此,《雍錄》卷5《南山》條載曰:“終南山橫亙關中南面,西起秦、隴,東徹藍田,凡雍、岐、郿、鄠、長安、萬年,相去且八百里,而連綿峙據(jù)其南者,皆此之一山也?!盵7]狹義指山北及戶縣、長安境內(nèi)山谷谷口地帶?!额惥庨L安志》卷6載:“終南山,在咸寧縣南五十里,東自藍田縣界,西入縣界石鱉谷,以谷水與長安縣為界,東西四十里。”[8]本文所用終南山是指它的中義。
秦末西初,東園公、甪里先生、綺里季和夏黃公四人被后人尊稱為“商山四皓”?!妒酚洝贰稘h書》《高士傳》中對其生平事跡略有記載?!八酿痹瓰榍夭┦浚蚰赀~、避秦末漢初戰(zhàn)亂以及劉邦輕慢儒士的態(tài)度等原因[9],隱居終南山。在劉邦易儲之爭中,張良獻計呂后,求聘“四皓”,輔佐太子?!妒酚洝酚浧涫略唬?/p>
(漢十二年)四人從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須眉皓白,衣冠甚偉。上怪之,問曰:“彼何為者?”四人前對,各言名姓,曰東園公,甪里先生,綺里季,夏黃公。上乃大驚,曰:“吾求公數(shù)歲,公辟逃我,今公何自從吾兒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竊聞太子為人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欲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耳。”[10]2047
又《太平御覽》卷573引崔琦《四皓頌》曰:
昔南山四皓者,蓋甪里先生、綺里季、夏黃公、東園公是也。秦之博士,遭世暗昧,道滅德消,坑黜儒術,《詩》《書》是焚[11]。
對“四皓”以太子門人的身份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劉邦先是“大驚”,繼而詰問“四皓”為何求聘數(shù)年,不仕己而仕太子。馬上得天下的劉邦,晚年去武趨文,改變了自己以往輕慢士人的態(tài)度。實際上,此前他極力崇尚武功,輕視文士。他曾罵酈生“豎儒”[10]2692。與“四皓”一樣,叔孫通曾為秦朝博士,原本穿儒服,因漢高祖厭惡,被迫依照楚人風俗,“變其服,服短衣”[10]2721。更有甚者,劉邦曾以儒冠為溺器*騎士歸,酈生見謂之曰:“吾聞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原從游,莫為我先。若見沛公,謂曰‘臣里中有酈生,年六十馀,長八尺,人皆謂之狂生,生自謂我非狂生’。”騎士曰:“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溲溺索隱上所由反。下乃吊反,亦如字。溲即溺也。其中。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說也?!眳⒁姟妒酚洝肪?7《酈生陸賈列傳》,中華書局,1959年版,2692頁。。由此看來,“四皓”不仕高祖,歸隱終南山主要原因是對劉邦“輕士善罵”的劣行極為不滿,因此,即使晚年劉邦也曾求聘“四皓”,但“四皓”仍“恐而亡匿”。
值得關注的是,“四皓”的歸隱并不像老莊那樣真隱,而是暫時退隱。這從其將歸隱地選擇在終南山即可見一斑。終南山在漢都城長安左近?!八酿睔w隱于此,可以說進退由己。因此,班固以為“四皓”“當秦之世,避而入商洛深山,以待天下定也”[5]3056。關于“四皓”歸隱的具體處所,史籍記載略有不同。西漢揚雄《解嘲》中說:“四皓采榮于南山”[12]。這與《四皓頌》的記載一致,認為在南山。唐代李白《商山四皓》云:“白發(fā)四老人,昂藏南山側。”又有《過四皓墓》云:“我行至商洛,幽獨訪神仙?!盵13]1852宋王禹偁《四皓廟二首》中也:“秦皇焚舊典,漢祖溺儒冠。萬民在涂炭,四老方宴安。白云且高臥,紫芝非素餐。南山正優(yōu)游,東朝忽艱難。”[14]659《漢書》認為在商洛深山。晉人皇甫謐《高士傳》卷4認為“四皓”“秦始皇時,見秦政虐,乃退入藍田山”。
商山、藍田山都是終南山核心區(qū)域的一部分,而南山也是終南山的代稱。因此可以說,“四皓”在終南山暫隱待仕,開啟了名士儒生終南山隱逸風尚的先河,此后歷代不乏其人。
東漢通儒馬融早年受業(yè)于當時名士摯恂,游學于終南山中,研習儒術?!逗鬂h書·馬融傳》云:“馬融字季長,扶風茂陵人也,將作大匠嚴之子。為人美辭貌,有俊才。初,京兆摯恂以儒術教授,隱于南山,不應征聘,名重關西,融從其游學,博通經(jīng)籍。”[15]1953馬融門徒四百余人,經(jīng)學大師鄭玄便是其中之一。
1.應試儒生習業(yè)終南山
唐代而言,帝都長安是國家的政治中心,是凝聚各方的樞要之地,而科舉制的推行更使得四方儒士“多抱負典籍,云會京師”[16]4941。終南山逼近長安,城南地帶別業(yè)、莊園、寺院眾多,環(huán)境清幽,適合儒士習業(yè)讀書,考取功名。習業(yè)終南山的唐代儒士群體中,見諸詩文、史志者有如下幾位:
閻防與薛據(jù)*閻防生平散見《元和姓纂》卷5、《唐詩紀事》卷26、《唐才子傳》卷2;薛據(jù)生平散見《舊唐書·薛播傳》、韓愈《國子助教河東薛君墓志銘》《唐詩紀事》卷26、《唐才子傳》卷2。:據(jù)《唐詩紀事》卷26閻防條載:“防與薛據(jù)在終南山豐德寺讀書?!盵13]2869豐德寺是佛教南山律宗祖庭,始建于隋,唐時興盛。寺址在今西安城南約30公里終南山灃峪口東山坡上。天寶中,閻防曾于終南山豐德寺附近百丈溪結茅茨讀書,有《百丈溪新理茅茨讀書》詩行世。當時,薛據(jù)也在此修道讀書。其《出青門往南山下別業(yè)》詩有:“舊居在南山,夙駕自城闕。”[17]
韋丹:據(jù)韓愈《韋丹墓志銘》記載,韋丹早年曾入終南山紫閣峰研讀儒家經(jīng)典,后參加科舉考試及第登科。“入紫閣山,事從父熊,通五經(jīng),登科?!盵18]
許稷:據(jù)徐松《登科記考》卷15許稷條下引《閩中名士傳》載:“許稷挾策入關,遇舍人陳詡、四門助教歐陽詹、校書郎邵楚萇、侍御林藻在京師閩川舉子,醵酒食,會諸先達。詹以稷鄉(xiāng)人親故,特與俱?!虢K南山讀書,三年出就府薦,遂擢第?!盵19]
張仲殷:據(jù)《太平廣記》307《張仲殷》條云:“戶部郎中張滂之子,曰仲殷,于南山內(nèi)讀書,遂結時流子弟三四人?!盵20]2434
盧元裕:據(jù)《太平廣記》卷422盧翰條引《紀聞》云:“太守少時,嘗結友讀書終南山?!盵20]3438
王質(zhì)夫:據(jù)白居易《寄王質(zhì)夫》有云:“春尋仙游洞,秋上云居閣。樓觀水潺潺,龍?zhí)痘?。”[13]4808-4809又《哭王質(zhì)夫》云:“衣上今日淚,篋中前月書。憐君古人風,重有君子儒?!盵13]4812王質(zhì)夫是白居易的摯友,曾隱居仙游寺。該寺在今周至縣南,終南山北麓。
李紳:《太平廣記》卷27《唐若山條》云:“相國李紳字公垂,嘗習業(yè)于華山。”[20]177李紳曾在華山結廬讀書習業(yè),因糧盡不得不下山尋糧,士子們窘困的讀書生活可見一斑。
田卓:姚合《送進士田卓入華山》云:“何物隨身去,六經(jīng)與一琴。辭家計已久,入谷住應深。偶坐僧同石,閑書葉滿林。業(yè)成續(xù)謁帝,無貯白云心?!盵13]5670又賈島《送田卓入華山》詩云:“幽深足暮蟬,驚覺石床眠。瀑布五千仞,草堂瀑布邊。壇松涓滴露,岳月泬寥天。鶴過君須看,上頭應有仙?!盵13]6689可知田卓曾在華山習業(yè)讀書。
班行達:《太平廣記》卷63《玉女條》云:“華山云臺觀……大歷中,有書生班行達者……為學于觀西序?!盵20]391
張策:《北夢瑣言》卷4《西岳神斃張簴》載:“張策早為僧,敗道歸俗,后為梁相。先在華山云臺觀修業(yè)?!盵21]85
田秀才:馬戴《寄云臺觀田秀才》云:“云壓松枝拂石窗,幽人獨坐鶴成雙。晚來漱齒敲冰渚,閑讀仙書倚翠幢。”[13]6506
華山云臺觀是唐代有名的宮觀,來此游歷、為學者絡繹不絕。唐“大歷十才子”之一的錢起[13]2615、著名詩人孟郊*孟郊有《游華山云臺觀》兩首詩,還有《游終南山》《游終南龍池寺》行世。參見《全唐詩》卷375,第4224~4225頁。都曾來此游歷。
2.落地士子待考終南山
唐代科舉取士,四方士子云集長安,每年赴京應舉者少則千人,多則二千多人,而每年錄取不過二三十人,大多數(shù)人必然要落第。為考取功名,多數(shù)人要經(jīng)過多次應試才能考中,每次往返路途遙遠,費時耗財。因此,落第者中有的返歸故鄉(xiāng),有的則寄居寺院、道觀,一方面結友交游,一方面溫習再試。據(jù)《南部新書》記載:
長安舉子,自六月以后,落第者不出京,謂之“過夏”。多借靜坊廟院及閑宅居住,作新文章,謂之“夏課”。亦有十人五人醵率酒饌,請題目于知己朝達,謂之“私試”。七月后,授獻新課,并于諸州府拔解。人為語曰:“槐花黃,舉子忙。”[22]卷乙
其實,不獨落第士子,普通赴京應舉者也有習業(yè)長安寺院的情況。如竇乂。據(jù)《太平廣記》卷243記載,義商竇乂年少時曾借嘉會坊伯父廟院習業(yè)[20]1875-1876。韓愈子侄。據(jù)《酉陽雜俎》記載:“韓愈侍郎有疏從子侄自江淮來,年甚少,韓令學院中伴子弟,子弟悉為凌辱。韓知之,遂為街西僧院令讀書?!盵23]
除長安城中的寺院道觀外,落第士子中也有人在終南山北麓近山地帶的別業(yè)或寺院中溫習讀書。比如:
大歷元年(766),十九歲的盧綸赴京應舉,連年落第?!堵涞睾髿w終南別業(yè)》云:“久為名所誤,春盡始歸山。落羽羞言命,逢人強破顏。交疏貧病里,身老是非間。不及東溪月,漁翁夜往還?!盵13]3181表達了詩人苦悶寥落的心境。
楊禎和王建曾在驪山石甕寺習業(yè)?!短綇V記》云:“進士楊禎,家于渭橋,以居處繁雜,頗妨肄業(yè)。乃詣昭應縣,長借石甕寺文殊院,居旬余……”[20]2963又,王建《秋夜對雨寄石甕寺二秀才》云:“對坐讀書終卷后,自批衣被掃僧房?!盵13]3432石甕寺是唐玄宗題名的皇家古剎,始建于開元年間,寺址在今西安臨潼(唐昭應縣)驪山石甕谷東側的東繡嶺山腰中。
林校書兄弟習業(yè)華嚴寺。孟郊《登華巖寺樓望終南山贈林校書兄弟》[13]4224《題林校書花嚴寺書窗》有“昭昭南山景,獨與心相如?!盵13]4234華巖寺、花嚴寺都是指華嚴寺。該寺是唐樊川八大寺之一,是中國佛教華嚴宗的祖庭,建于唐德宗貞元時期,寺址在今西安長安區(qū)韋曲東南少陵原上,緊鄰終南山。
沈聿習業(yè)同州法輪寺?!短綇V記》卷307云:“聿曾于同州法輪寺寓居習業(yè)?!盵20]2429同州是唐武德時由隋馮翊郡改名而來,即今陜西大荔。同州法輪寺也屬于華山區(qū)域內(nèi)。
盧李二生習業(yè)太白山。據(jù)《太平廣記》卷17盧李二生條云:“昔有盧李二生隱居太白山讀書,兼習吐納之術?!盵20]119
3.守選官員候補終南山
在唐代,科舉考試及第的舉子不能即刻授官,必須守選數(shù)年。所謂守選,就是在家等候吏部的銓選期限。在守選期間,舉子們也可以精勤修業(yè)。終南山與帝都近在咫尺,可以隨時了解朝廷情況,又便于接受任命。因此,山前城南的寺院、道觀、別業(yè)即可居住讀書,又可交游會友,就成為這些及第守選舉子候選的絕佳選擇?!侗眽衄嵮浴份d:
唐相國裴公坦,大和八年李漢侍郎下及第。自以舉業(yè)未精,遽此叨忝,未嘗曲謝座主,辭歸鄠縣別墅,三年肄業(yè)不入城。歲時,恩地唯啟狀而已。至于同年,鄰于謝絕,文格乃變。然始到京,重獻恩門文章,詞采典麗,舉朝稱之。后至大拜,為時名相也[21]175。
裴坦及第后,在終南山下的戶縣別業(yè)隱居,精勤修業(yè),“掩關勤苦”,終成名相。守選期間,他們悠游于終南山煙霞山林之間,休養(yǎng)生息。雍陶《送前鄠縣李少府》云:
近出圭峰下,還期又不賒。身閑多宿寺,官滿未移家。罷釣臨秋水,開尊對月華。自當蓬閣選,豈得臥煙霞[13]5911。
終南山別業(yè)清幽,山水正好,本想久住,無奈朝廷任命已下,不得不動身赴任。韓翃《送田明府歸終南別業(yè)》云:
故園此日多心賞,窗下泉流竹外云。近館應逢沈道士,比鄰自識卞田君。離宮樹影登山見,上苑鐘聲過雪聞。相勸早移丹鳳闕,不須常戀白鷗群[13]2755。
《大唐新語·隱逸》云:“盧藏用始隱于終南山中,中宗朝累居要職。有道士司馬承禎者,睿宗迎至京,將還,藏用指終南山謂之曰:‘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在遠?’承禎徐答曰:‘以仆所觀,乃仕宦捷徑耳?!赜糜袘M色?!盵24]司馬承禎一語道破盧藏用假隱終南山,沽名釣譽,博取高士美名,以求朝廷訪聘隱逸,快捷入仕。
終南山北接漢唐都城長安,群峰疊翠,叢林蒼郁,清幽雅致,是文士歸隱的樂土。終南山近山地帶的寺院、道觀、別業(yè)是唐代儒士習業(yè)、待考、守選的重要場所,也是文士們聚會交游的理想地點。寺觀為士子們提供免費或低廉的食宿,使他們能安心精研儒術,并能與得道高僧、道長切磋,兼習佛法與道術。入仕后,在長安的名利場爭斗而身心疲憊時,儒士官員們往往寄情山水,常悠游于終南山,把酒山谷,賦詩月下。致仕后,許多人又歸隱終南山。終南山成為儒士們?nèi)松凶钪匾纳顖鲇?。儒、釋、道在終南山下以這種方式互相包容,互相融匯,最終融入到文士們鮮活的生命個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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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偉東]
ConfucianscholarsintheTangDynastyandZhongnanMountain
DONG Yong-qiang
(ResearchInstituteofGuanzhongCultureandHistory,XidianUniversity,Xi’an710071,China)
Zhongnan Mountain is quite near to the city of Chang’an, the old capital city of Tang Dynasty. The Buddhist temples, Taoist temples and villas near Zhongnan Mountain became the important places for Confucian scholars to learn, or wait for imperial examinations, the appointments and social gatherings during the Tang Dynasty. For the Confucian scholars, Chang’an City and Zhongnan Mountain were two important periods of their whole life. Here it was not only a shortcut to pursue the fame and fortune, but also a paradise for living in seclusion, enjoying beautiful landscape, and keeping in company with eminent monks and Taoists, which added a heavy Confucian color to Zhongnan Mountain and made it famous for its culture.
Confucian scholars; Tang Dynasty; Zhongnan Mountain
K242
A
1001-0300(2017)06-0021-06
2017-02-01
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一般項目:“終南山地區(qū)儒家文化資源研究”(RW140104)
董永強,男,陜西西安人,西安電子科技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史學博士,主要從事敦煌吐魯番文書、西北民族史和關中地域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