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部分離婚協議將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這種約定是附屬于離婚協議的，當離婚協議生效時，該約定也生效。除非雙方協商一致同意且經子女同意并辦理相關變更協議，否則離婚協議男女雙方任何一方不能任意變更或撤銷該約定。

關鍵詞 離婚協議 約定 子女所有 效力 變更

作者簡介：沈小霞，福建省龍巖市閩西公證處，四級公證員。

中圖分類號：D923.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10.358

案例1：2015年8月6日，浙江省某市李某與王某辦理了離婚登記手續(xù)，并在離婚協議中約定二人共有的房產歸女兒李某某所有，李某與王某應2016年12月31日前協助女兒李某某完成房產過戶手續(xù)。

然而在協議約定到期后，李某并未按照約定內容協助女兒進行過戶手續(xù)辦理。李某某因此向法院發(fā)起訴訟，希望父親按照協議內容，盡快辦理相關手續(xù)，將房產過戶至自己名下。在法庭審理過程中，被告李某對離婚協議中的財產贈與約定的效力提出質疑，要求撤銷贈與。法院最終駁回李某的請求，并判決李某應按照離婚協議的約定將房產過戶至李某某名下。

案例2：2016年7月5日，某省某市的男方謝某和女方鄭某在民政局辦理了離婚登記手續(xù)，并在離婚協議中約定將婚內二人共同購買且屬于二人共同共有并登記在男方名下的房產，將房產中屬于男方擁有份額歸女兒所有（女兒未成年），房產中屬于女方擁有份額歸女方所有，女兒由女方撫養(yǎng)，男方支付相應的撫養(yǎng)費。后因女兒上了某學校，上述房產離學校較遠不便于接送女兒，為了方便女兒就讀，想出售此房用所得房款在女兒就讀學校的周邊購買一套學期房，女方將上述房產出售并找到了合適的買家，但在買方要求過戶時，遇到了問題。房產部門認定上述房產屬于男方的份額屬于贈與給女兒，并要求將上述房產按離婚協議中的約定先過戶至女兒名下，再出售過戶。這樣一來不僅增加買方和賣方的雙方稅費，時間上也來不及，買賣雙方約定在某時間內過戶，買方要賣方女方承擔相應的違約責任。后離婚后的男方、女方、女兒（12歲）三方一同找到了公證處，并將上述事情經過告知了公證處，請公證處為其想辦法能否在不違約的情況下解決遇到的難題。公證處對雙方進行了詢問并了解了雙方對外沒有債務且是為了雙方的女兒就讀方便，公證處告知可采取了先由女兒及女兒的監(jiān)護人鄭某在公證處發(fā)表聲明，表示不接受謝某的贈與，并可通過辦理變更協議，將上述房產重新約定為男方或女方一方所有，并由男方或一方進行出售，再將出售的房產款為女兒購買新的房產便于就讀，后三方采納了公證處的建議并在公證處辦理了相應聲明書公證及變更協議公證，這樣男女雙方碰到的問題就順利解決了。

就上述兩個案例，離婚協議將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所體現出的法律特征和性質，作者進行如下的分析：

一、離婚協議中將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的法律特征

首先，離婚協議中約定財產為子女所有的內容具有財產屬性。選擇將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一般是為了加快離婚速度，避免財產分割帶來的麻煩。離婚雙方當事人只要確認離婚協議中有關于財產歸為子女所有的內容，并且相關內容不對子女的合法權益造成損害，那么該約定就具備法律效力。這不僅體現了協議當事人對財產處置權的尊重，同時也體現出了離婚雙方進行財產分割的私法性質，法律在承認離婚協議中約定財產為子女所有的法律效力的同時，也更加凸顯了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的身份屬性。

其次，離婚協議是整體性的法定人身關系終止的證明，離婚雙方當事人通過離婚協議，將子女的撫養(yǎng)問題、教育問題以及財產分配等問題進行了明確，這都是離婚協議中必須具備的條件。所以在一些場合中，離婚協議又叫做一攬子協議。離婚雙方當事人在離婚協議中做出的將財產歸為子女所有的約定是一種贈與的體現，是其對身份和財產等一系列問題綜合權衡下做出的，一方可能以承擔更多義務，如對子女的撫養(yǎng)或債務的承擔，來換取盡快解除婚姻。因此，離婚雙方當事人對子女的贈與因成立在離婚協議中，就己被打上了身份的烙印，因該約定存在于離婚協議這一整體，已屬于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所以離婚雙方當事人不可任何撤銷或變更。

離婚協議中約定財產為子女所有，本質上是父母對子女的財產贈與，雖然是夫妻雙方共同對財產進行的處置，但是這并不是單純的財產關系，在離婚協議這一整體文書中，夫妻雙方的法定關系是最為主要的內容，且財產的承受對象非常特殊，必須為受贈人子女，也就是與贈與人保持親密關系的人。再者是財產贈與的時間節(jié)點特殊，父母贈與子女財產的法律關系成立，伴隨著就是父母夫妻關系的終止。最后是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的目的比較特殊。將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是有效緩解夫妻雙方在財產分割過程中產生的矛盾，避免矛盾激化以及財產分割不均勻而產生的問題，盡快讓夫妻雙方結束法理上的夫妻關系。所以說，將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的目的是以離婚為基礎，從屬于身份關系的解除，與整個離婚協議不可分割。

結合以上分析，我們可以明確在離婚協議中約定財產為子女所有是建立在夫妻雙方離異且子女與父母的倫理關系，在離婚事實的前提下，將涉及到對夫妻共同財產的部分進行處置，這個過程中具有身份屬性和財產屬性的變化，并通過身份關系終止為基礎。

二、離婚協議中將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的性質辨析

離婚協議中約定財產為子女所有，從性質上來分析目前主要有三種主流觀點，也就是贈與合同說、離婚協議整體說，以及向第三人履行合同說。贈與合同說也就是將離婚協議中約定財產為子女所有視同于與《合同法》規(guī)制下的贈與合同，相關單位和個人可援引合同法中的相關規(guī)定對離婚協議中約定財產為子女所有進行描述。離婚整體協議說認為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該約定是附屬于離婚協議整體，不具有獨立性，不能夠通過對該約定的解讀來劃分財產贈與行為的性質；向第三人履行合同說認為夫妻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是向合同外的第三方進行財產交付，將子女從家庭倫理關系中剝離，而作為單獨的具有民事行為的個體對待。endprint

作者認為，通過對比離婚協議中對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該約定從性質、內容以及性質上都與《合同法》中的標準約定有著本質不同，離婚財產贈與絕非一般的財產贈與，應將子女與父母的倫理關系加入到考慮的范圍之內，是具有強烈身份屬性的向第三人履行合同。支撐作者觀點的理由如下：

首先，財產贈與只是離婚協議種的一部分內容，而離婚協議中最主要的內容是對夫妻整體債權以及債務關系的表述，離婚協議中更多的是涉及到債權、債務的分配、經濟補償和子女撫養(yǎng)權的歸屬及撫養(yǎng)的承擔，這些內容與財產贈與有本質不同，且具有有償性。

其次，將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是體現出法治社會中通過具備法律效力的約束來表達道德屬性的一種形式。這種形式能夠有效的幫助離婚雙方子女在婚姻結束狀態(tài)下能夠盡可能的減少不利影響健康的成長，體現出了即使在離魂狀態(tài)下父母對于子女的撫養(yǎng)義務依然存在；同時，約定財產為子女所有，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夫妻因為財產分割而造成的矛盾，盡快達成一致的協議，以快速結束夫妻關系。這既有利于保護子女的合法權益，也從另一方面盡到了父母的撫養(yǎng)義務。

最后，離婚協議中約定財產為子女所有是基于夫妻雙方婚姻關系的結束為前提，并且關聯到子女后期的撫養(yǎng)和日常生活。在離婚協議中體現的財產贈與的相關內容，其最終目的是為了達成離婚訴求，相關內容是基于離婚協議本身的，當夫妻雙方婚姻關系終結之后，子女才具有接受財產贈與的權利。與夫妻關系終止有附屬和存續(xù)關系。本文案例2中正是因為公證處考慮到的是離婚協議中約定財產為子女所有是基于夫妻雙方婚姻關系的結束為前提，并且關聯到子女后期的撫養(yǎng)和日常生活，所以離婚后的男女一方不可自行變更協議內容，需由女兒及其法定監(jiān)護人在民法規(guī)定的范圍內行使發(fā)表不接受贈與的聲明書公證，后由雙方進行變更協議并公證。

除此之外，離婚協議是以夫妻雙方作為當事人，而對于夫妻雙方財產的處置也是在雙方當事人參與下的分配，子女在這個分配的過程中不是當事人，沒有資格對夫妻財產的分配做出意思表示。所以說，離婚協議中對于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的約定，與《合同法》中贈與人作為當事人一方具有本質的區(qū)別，合同法中贈與人和受贈人均需明確表達出雙方意愿并簽署相應的協議。離婚協議中的財產贈與具備強烈的道德屬性和有償屬性，且這種贈與關系是建立在夫妻關系的終止之上，受贈人在父母進行財產贈與的過程中無權做意思表示，也無權進行監(jiān)督和相關的評估。本文提到的案例1中，有專家認為女兒李某某作為離婚協議中規(guī)定的財產受贈人，不是離婚協議中的當事人，沒有原告資格，不能提起訴訟。這說明子女在離婚協議財產分配的過程中受到法律保護的程度還是不夠，所以說，在討論離婚協議中財產為子女所有的約定效力上，應該堅持以子女利益保護的原則，增加對父母離婚的子女的合法救濟，避免因為夫妻離婚而給子女的正常生活造成困擾和傷害。

三、離婚協議中將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的法律規(guī)制

（一）堅持誠實信用原則

在我國目前的民法體系中，誠實信用原則經常被作為最高的指導原則。在市場交易中，誠信原則是強化商業(yè)信用、規(guī)范商業(yè)交易的最有效手段。而在以血緣關系為維系的家庭生活領域，誠信原則同樣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誠信原則內涵廣泛而深刻，往往作為法律處理家庭問題的兜底原則，在一定程度上有效的彌補現有法律體系的漏洞和不足，是幫助我國法律完善的重要途徑。離婚協議對于夫妻雙方都具有強大的法律約束力，夫妻雙方必須遵守，并且誠信的履行離婚協議中的相關約定內容。既要享受法律容許內的權利，又必須誠信的履行應該履行的義務。這既是對夫妻雙方離婚協議發(fā)揮法律效力的約束，也是對接受財產贈與的子女的一種保護。如果夫妻雙方在離婚協議執(zhí)行的過程中放棄了誠信原則，將觸發(fā)廣泛意義上的道德風險和法律風險，危害社會秩序和法律權威。

（二）保護子女利益原則

現代社會文明的一大標志就是完善了對于社會弱勢群體合法權益的維護。目前我國的《婚姻法》將保護離婚家庭子女權益作為一項重點原則，并且在離婚協議中也有明確的相關規(guī)定。夫妻雙方終止婚姻關系，不僅是一個家庭的終結，也對子女造成了傷害，無論是財產還是心理上，子女也會承受沉重的打擊。離婚協議中對于子女的保護決定了子女能否健康成長，能否保護子女的最大權益，目前缺乏評估標準和監(jiān)督措施。前文提到的有學者認為子女并非為離婚協議中的當事人，不能對夫妻財產贈與子女的約定執(zhí)行情況提起民事訴訟，是對于子女利益的保護相對欠缺。因此，在離婚協議中將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的任意撤銷權的法律規(guī)定中，應堅持保護子女利益原則，增設對侵害子女權益的救濟途徑，避免因反悔而任意撤銷贈與從而給子女帶來二次傷害。

四、結論

上述兩個案件的爭議重點在于離婚協議中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的法律效力以及變更可能性。對于案例1中李某提請的撤銷財產贈與女兒的反訴請求，我們認為，離婚協議中的財產贈與約定是一種具有諾成性的約定，離婚夫妻雙方已經在離婚協議中將財產歸屬進行了明確，確認了子女作為雙方離婚后財產的繼承方，這是基于離婚協議的目的性而決定的，離婚協議涉及到三方或者多方人員，且人員關系復雜，具有贈與和接受的屬性，其相關內容完全置于法律的保護之下。在李某女兒及李某提出的訴訟和反訴訟請求發(fā)生在離婚協議生效之后，婚姻終止已成既定事實，依附于離婚協議下的財產贈與約定具有充分的法律效力，是不能進行隨意的撤銷與變更。夫妻共有財產在離婚協議的贈與和普通民事贈與存在本質上的不同，普通的民事贈與可能存在有償的特性，而夫妻離婚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更多的是體現出了一種無償的特性，并且這種無償的特性又基于父母對子女具有撫養(yǎng)義務的前提之下。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雙方離婚并不影響雙方對于子女成長的撫養(yǎng)義務。在本文所探討的案例中，李某與王某在協議離婚的過程中共同確認了對婚姻存續(xù)期內財產的處置方式，清晰地表達了雙方的共同意志，所以并不能隨意的進行撤銷或者變更，所以說，李某拒絕履行房產過戶的行為構成了違法，其撤銷財產贈與的訴求不應為法院支持。而案例2公證處的做法正是體現了離婚協議中財產約定為子女所有是一個不可任意撤銷的贈與行為，除非子女表示不接受并經離婚雙方當事人協商一致同意變更，否則不可任意撤銷或變更該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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