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軍

——李明波詩詞集讀后

武軍

有人說，人之交往，以詩為緣，友情日深。李明波先生從政多年，我們原本并不相識，只是從一些詩友傳來的詩稿中，驚喜地看到，一位整天忙于公務(wù)的人也能寫出好詩來。于是我們常常交流，逐漸成為朋友、詩友。近幾年我們交往頻繁，進一步了解到，明波先生幾十年如一日堅持格律詩詞創(chuàng)作，且成果頗豐。品讀他的詩詞集，從“五四心語”、“老區(qū)心聲”、“桂鄉(xiāng)心曲”、“荊楚心韻”到“桑榆心語”，記載了他的心路歷程，以及學習創(chuàng)作詩詞的過程，一首首“言志”、“言情”，富涵哲思理趣，詩味濃厚的真詩令人點贊。

“詩言志”是詩人的“題中應(yīng)有之義”。這個“志”主要指政治方向、人生抱負，思想品質(zhì)、道德修養(yǎng)、堅定意志、奮發(fā)精神。明波先生很注重文學藝術(shù)的思想性，用大量篇幅創(chuàng)作了反映時代主旋律的詩詞，抒發(fā)了熱愛黨、熱愛祖國、獻身事業(yè)、積極進取的精神和情操。例如：“先輩嘔心傳馬列，后生勵志展宏謀”（《延安朝圣》），“革故同施妙策，鼎新共獻嘉謀”（《西江月·國慶游園》），“神舟一曲傲蒼穹，回望人寰唱大風。華夏增輝光熠熠，九州騰躍喜融融”（《賀神舟五號上天》），“擎五環(huán)、領(lǐng)世紀風騷，旌旗動”、“攬玉宇、數(shù)歷屆天驕，炎黃種”（《滿江紅·北京奧運會》）；再看：“三家友黨相邀，謀國盛民安日月昭。率使團持節(jié)，敦言鴻志，舒懷壯語，經(jīng)略雄韜。縱論寰球，濁清涼熱，際會風云弄大潮……”（《沁園春·為俞正聲書記訪東南亞三國而作》）、“高新高質(zhì)高端，舉科技云旗廣納賢。看巡天火箭，曙光動漫，激情創(chuàng)意，敢為人先”（《沁園春·天津新貌》）、“軒然意氣在毫端，……筑夢神州春滿園”（《鷓鴣天·賀湖北省老年大學書畫展》）；再看：“主政為民須履責，審權(quán)律己戒貪心。安知碩鼠蝕公粟，一旦清倉禍滿門”（《山西反腐案啟示》）。從這些政治思想性很強的詩詞中，我們找不到那些抽象化、概念化、說教式的標語口號和濫調(diào)陳詞，我們讀到的是一些有真情實感、意境清新、格調(diào)高雅、動人心弦的詩句。

明波先生無論是直抒胸臆，還是通過象征手法來抒發(fā)家國情懷，都遵循了“詩言志”這個詩歌創(chuàng)作的基本要求。請看，他的絕句《中秋夜》中有“乘風好去摘蟾桂，寄語吳剛免斧斤”的佳句，想象新奇，韻味雋永；“無意慕春紅，當與虛華別。留取青山待雪飛，蒼勁傲松柏”（《卜算子·重陽》），其高明之處在于將自己的志向融化在詩歌形象中，不露痕跡；他有時直抒懷抱：“丹心意托人天合，赤土情深肝膽懸。入籍老區(qū)勤創(chuàng)業(yè)，為民辦事戒空談”（《赴任紅安》）、“日月經(jīng)天耀玉寰，人生勵志豈安閑。詩書重讀三千卷，宏論輕揮十萬言……”（《三十八歲生日抒懷》）、“漫道書生偏善弱，一身正氣未消磨”（《口占一絕》）、“心無塵俗神情爽，趣尚詩琴效古賢”（《水鏡山莊》）；再看：“……堅忍亦虛心，性傲身高潔。斫取青光寫楚辭，字字銓賢杰?！保ā恫匪阕印に木印ぴ佒瘛罚┻@些詩句感物吟志，情物交融，又突出了抒情；再看“入微細致防差錯，勤勉清廉守紀綱。耿耿忠心‘三服務(wù)’，為‘官’慎獨勿張揚”，這是明波先生在中共湖北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任內(nèi)寫的七律《與辦公廳同仁共勉》中的后兩聯(lián)，情志并重，其“為‘官’慎獨”的思想，又何嘗沒有中華民族的志士仁人歷來重視名節(jié)的傳統(tǒng)情結(jié)？更可貴的是，面對困難和危險，明波先生敢于擔當、樂于奉獻的精神和勇氣躍然紙上，“考驗關(guān)頭意已決，誓同大壩共存亡”（《九八抗洪組歌》之六）、“恨不以身作巨石，拼將血肉阻狂瀾”（《九八抗洪組歌》之八），直到退休之后，“遙思九八戰(zhàn)狂瀾，歷歷如斯夜不眠。身老常叨防汛事，心隨風雨到江邊”（《無題兩首》之二）……這些撼人心魄的詩句令人過目難忘。他的詩詞還不乏對祖國壯麗山河和自然風光的描寫，托物寄興、以詩言志，同樣是表達了樂觀開朗、奮發(fā)向上的情懷和人生理念。

抒情是詩詞的專利。明波先生更是深諳“詩言情”、“詞緣情”及“詩人用形象和圖畫說話”（別林斯基語）這一詩詞創(chuàng)作的規(guī)律。無論是詠物，還是詠事、詠人，他都感情真，立意新，用心深，語句精；該詩集中的許多詩詞抒發(fā)了他對家人、對親朋、對師長、對同事、對詩友的一顆真心、一片真情，感人至深。

我們僅從詩詞題目就可感知明波先生對父母、對夫人、對子女孫輩真摯的愛，諸如《紀念敬愛的父母親》《虞美人·蘭君生日快樂》《為李煦十周歲所作》《江城子·為大照小照十周歲生日所作》《為大照小照博士畢業(yè)而作》《慶春澤·為愛孫平平安安周歲生日所作》《慶春澤·為外孫女甜甜周歲生日所作》《慶春澤·為愛孫達達周歲生日所作》等等，這些詩題在詩集中非常亮眼。即使在明波先生出任中央巡視組第五組副組長，忙于在各地巡視期間，也仍不忘用詩詞為夫人六十周歲祝壽：“花甲華庚，歡欣慰藉，縈思切切綿綿。倒轉(zhuǎn)時光，溫馨寄字云箋。慧中秀外纖纖手，玉人歸，小徑依肩。意相隨，耐守清貧，共賞嬋娟。 傾心竭力相夫志，任悠悠歲月，事事成全。垂愛殷殷，教兒業(yè)竣才賢……”（《高陽臺·為蘭君六十歲生日所作》）全詞撫今憶昔，如訴如歌，有情有韻，情意綿綿?？梢娒鞑ㄏ壬鷮τH人的愛是多么的深，情是多么的真！

明波先生重親情亦重友情。重情人自有重情詩。還是來看看詩題吧：《二十年來相會》《同學小聚》《訴衷情·變壓器廠三十年廠慶》《慶春澤·電修廠青工四十年再相會有感》等等，足以說明明波先生不論到了什么地方，不論到了什么時候，也不論到了什么地位，他都不忘根本，不忘初心，對青少年時的同學、工友、朋友、師長依舊重情重義，真可謂是“茍富貴，勿相忘”。請看：

廿載重逢笑拍肩，今宵聚首話當年。

熊熊爐火師徒樂，熠熠燈輝兄妹歡。

銀線飛旋牽玉虎，鐵槌擊節(jié)落花鈿。

青工往事成追憶，萬里征程再舉鞭。

（《二十年來相會》）

只有情同手足的老伙計才“重逢笑拍肩”，“帶罵”直呼名；只有不忘根本，才能身居高位后對“貧賤之交”仍以師徒、兄妹相稱，多么恪謹謙和、不忘本色的平民化形象；再看“癸酉年春節(jié)，老三屆知青，浠水一中六八屆四班同學小聚，有感而作”（《同學小聚》中的小序），“喜再相逢，舒懷執(zhí)手言歡。笑談白發(fā)添些許，歷滄桑，互報平安。語殷殷，夢里依稀，往事如煙。投身事業(yè)師兄妹，弄車鉗鉚鍛，銀線飛旋。學藝求知，革新奉獻爭先。青春年少行行秀，激情揚，瀟灑翩翩……”（《慶春澤·電修廠青工四十年再相會有感》）令人十分感動、十分欽佩的是，他身為省部級領(lǐng)導，仍能低調(diào)處事，謙謹真誠，平易待人，仍然忘不了青春年少時那激情的歲月（甚至還有些眷戀），心里一直有那個忘不了的“知青”情結(jié)和“青工”情結(jié)。這是一個性情中人的真情流露，也是“才子多情”敞開的赤誠之心，更是作為一個詩人必備的內(nèi)在氣質(zhì)的體現(xiàn)。普希金說過：“詩人最寶貴的東西就是真摯。”真，是詩之情的靈魂。明波先生的詩詞貴在一個“真”字，毫不矯情，唯其真，才動人，才感人！

在“詩言情”方面，其最具特點的是，對格律詩詞一往情深，一直迷戀，真可謂“詩癡”（我在詩詞集中還看到有《偶得，夢中與同學對詩》之類的詩題和“夢得先賢青鏤筆”等詩句，你說他是不是詩癡）。明波先生自上個世紀80年代就開始寫詩，至今30余年如一日堅持讀詩、背詩、寫詩、用詩，無論政務(wù)黨務(wù)怎么繁忙，始終不廢吟詠。他一直與東坡赤壁詩社、咸寧市詩詞學會、中華詩詞學會、湖北省中華詩詞學會保持聯(lián)系，參加有關(guān)活動，支持詩詞事業(yè)發(fā)展（例如2002年他擔任中共咸寧市委書記時，積極承辦中華詩詞學會成立十五周年大會、全國第十六屆中華詩詞研討會暨第六屆三國赤壁文化旅游節(jié)詩詞創(chuàng)作會；2012年9月，正當明波先生帶領(lǐng)中央巡視組在深圳市巡視時，“武當大興600年‘武當杯’全國中華詩詞大賽”需要他回鄂主持會議，明波先生不辭勞頓，特地請假乘飛機、轉(zhuǎn)汽車趕到武當山），堅持與一些詩友乃至許多名家相互唱和、相互促進、相互提高；特別難能可貴是，在他的熏陶和直接影響下，其夫人、子女一大家人都熱愛詩詞，都寫詩詞，而且寫得不錯。在明波先生家里，夫妻合作詩詞，父女合作詩詞，夫妻唱和、女兒與爸爸、媽媽唱和，兄、弟、姐姐加上爸爸媽媽一同唱和，已成為一種陶冶情操的天倫之樂。

請看其夫人的一首《明波老頭赴中央巡視組有感》：

這個老頭有精神，六十甲子又遠征。

西北去追沙塵暴，南海再找臺風根。

妻子兒女無暇顧，自己身體自當心。

算來唯有一頭好，天南地北覓詩情。

全詩充滿諧趣、關(guān)愛、理解和祝愿?！八銇砦ㄓ幸活^好，天南地北覓詩情”，更是一語道破“天機”：“這個老頭”無暇顧及妻子兒女，天南海北奔波勞碌，除了忙于巡視工作之外，還能覓得更多更好的詩詞哩。明波先生在和夫人的詩中也說：“人生難得此番搏，一覽天涯賦錦文?！弊C實了他“為人性癖耽佳句”，對詩詞的摯愛和不懈追求。

再如，2007年12有31日夜，明波先生在美國留學的小兒子昀照通過信息給全家遙寄一首古絕：“冬霧隱孤燈，細雨落窗前。抬頭不見月，相思在心田?！贝髢鹤訒熣针S即和詩一首，對遠在異國他鄉(xiāng)頗感孤獨的弟弟鼓勵加油：“心有長明燈，策馬勇向前。無畏關(guān)山月，英氣在心田?！苯憬憷铎愕暮驮姼顷P(guān)懷備至：“情思萬里牽，幾處共燈前。努力加餐飯，殷殷潤心田?！倍鳛榘职謰寢尩拿鞑ㄏ壬驄D，在這“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的除夜，也將對小兒子的思念化作勉勵加期望的和詩：“心有長明燈，成功在眼前。家鄉(xiāng)團圓月，捷報慰心田?！贝蠹铱梢钥吹剑@一大家人通過短短的幾首絕句，就把別人家在電話里需要講幾個小時都講不完的話說清楚了，而且詩味濃郁，情深意切，其樂融融。

再來看女兒與爸爸、媽媽唱和的《減字木蘭花·菊花三詠》（2004年9月13日）：

送老爸

浮游一夢，鴻影飄然來復傯。淡定心懷，都付沉吟紙上裁。 青衫浣舊，鏡里霜華誰記?。慷笊?，宜向南山種菊花。

——李煦

和李煦

浮生如夢，歲月蹉跎流水傯。禪定詩懷，往事悠悠無量裁。 鄉(xiāng)音依舊，兩鬢秋霜誰記取？一覽天涯，倚杖南山話菊花。

——李明波

和李氏父女

浮生若夢，過隙白駒人亦傯。往事縈懷，荏苒光陰君共裁。 殷殷話舊，秋月春華應(yīng)記取。百歲之涯，皓首童顏映菊花。

——鄭蘭君

這組詠菊花詞，佳句迭出，詩意盎然，意境高雅，寄托遙深，抒發(fā)了各人的淡泊情懷，展現(xiàn)了明波先生及一家人的詩詞造詣和思想境界。所以說，我此文的題目是“明波本色是詩人”，洵非虛語。

寫到此處，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一個文壇逸事：杭州靈隱寺的冷泉亭，據(jù)說是唐代刺史元藇所建（當?shù)剡€有飛來峰），明代名畫家、書法家董其昌為之撰一設(shè)問聯(lián)：

泉自幾時冷起，峰從何處飛來。

清代著名學者、文學家俞樾于同治七年九月偕妻到此一游，俞覺得此聯(lián)構(gòu)思甚佳，“問語甚俊”，因而作聯(lián)相對：

泉自有時冷起，峰從無處飛來。

其夫人也“夫唱婦隨”，乘興再添一聯(lián)：

泉自冷時冷起，峰從飛處飛來。

此聯(lián)頗有禪意，且運用復字修辭，意思更為貼切，兩人相視大笑。兩天后，其次女俞繡孫亦到杭州，他們談起以上各聯(lián)，俞繡孫亦作一聯(lián)云：

泉自禹時冷起，峰從項處飛來。

俞繡孫解釋“項”指項羽，項羽曾說“力拔山兮氣蓋世”，也許是項羽把山拔起來拋在此地；泉或許是大禹治水時弄冷的呢。此聯(lián)用典自然，想象奇特，豪氣過人。三人的文學修養(yǎng)如此，一時傳為佳話。

而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明波先生的“詩詞之家”的詩詞唱和，不也是值得廣為流傳的詩壇佳話么？你看，一家男女老少都熱愛詩詞、都能創(chuàng)作詩詞，而且相互唱和成為常態(tài)，這在物欲橫流的當今社會，真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獨特的文化現(xiàn)象！

大家知道，這些年來，中華詩詞學會一直在全國范圍內(nèi)大力推進“詩詞之鄉(xiāng)”的創(chuàng)建工作，落實詩詞進學校、進農(nóng)村、進企業(yè)、進機關(guān)、進社區(qū)、進景點（“六進”），而從上文所舉的許多詩詞唱和例子可以看出，明波先生更是有一種高度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主動地做到了“詩詞進家庭”，這不僅成為當今詩壇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而且也是實實在在地為弘揚中華傳統(tǒng)文化、動態(tài)地傳承中華詩詞作出了特殊的榜樣。

“晚節(jié)漸于詩律細”，“庾信文章老更成”。明波先生在詩詞創(chuàng)作上追求思想性、藝術(shù)性的統(tǒng)一，詩藝漸臻佳境。例如2016年所作的絕句《公交車上》：“今日因私出趟門，公交車上擠紛紛。帥哥敬請爺爺坐，恍若當年我讓人?！痹娭杏挟?，辭短義深，淡中有味，平中見奇，勝似一曲雷鋒精神的頌歌；又如《卜算子·壺口瀑布》：“黃水彩云端，跌落重霄九。聲若雷鳴氣若虹，萬馬奔壺口……”畫面鮮活、雄渾，意象、詞章俱佳，達意傳神。

詩詞語言精煉，往往一個字能增強一句詩或一首詩詞的藝術(shù)感染力。明波先生講究煉字酌句，例如“喜看清波蘸垂柳，游人心醉畫廊中”（《北海吟》），是清波蘸垂柳，還是垂柳蘸清波？這是哲學上的矛盾統(tǒng)一，這個“蘸”字用得真有點像宋詞中“寶簾閑掛小銀鉤”中那個“掛”字的味道（讀者可以細細品味到底是誰蘸誰、誰掛誰呢）。類似的，有“朗月一彎銜太極”（《泛舟舞陽河》），“翔云紫燕剪新天”（《黃岡詩詞之市掛牌致慶》），“酒酌桃紅詩染綠”（《游雁蕩山》），“傲骨笑看藤蔓攀”（《瞻李山村古銀杏樹所賦》），“青嵐剪葉疊群山”（《桂樹禮贊》），“朱弦盡掃塵?！?、“邀友拾長階”（《臨江仙·鋼琴伴奏曲〈知音〉》，這里順便說一下，明波先生也喜愛彈鋼琴而且出版了《知音》專輯，并寫了二十余首鋼琴詩詞）等等，以上詩句中的“銜”、“剪”、“染”、“攀”、“掃”、“拾”字都堪稱“詩眼”，耐人尋味。細品明波先生的詩詞，其中許多秀句警言，能給讀者以開悟警醒之思及有益的啟迪。

最后，依明波先生與其女兒李煦合作的《題東湖賓館八景》原韻，我也試和了八首，且抄兩首于下，以為拙文作結(jié)：

閬苑花馨（之六）

朱門游遍念柴門，閬苑歸來得句新。

萬里風云豪氣在，春闌猶有落花馨。

桂園秋色（之八）

漫山紅葉映新晴，碩果累累六氣清。

秋色勝如春色好，桂枝香里話豐盈！

（作者系《心潮詩詞評論》執(zhí)行主編）

責任編輯：姚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