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邀欄目主持:谷 禾
望著窗外彌漫了視野的雪景鋪開稿紙,忽然意識到,時光荏苒,竟然到了創(chuàng)設(shè)“漢詩”欄目的第四個年頭了。三年來,近百位青年詩人集合成了一個蔚為大觀的群列,并逐漸為詩壇所熟悉,成長為引人注目的中堅力量,這也正是筆者辛苦勞作之余倍感欣慰的,更是堅持和繼續(xù)的動力和源泉。
本期“漢詩”,青年詩人薛松爽的《寬恕》可能是我近期所讀到的最具感染力的詩篇了,我甚至覺得,僅僅用力透紙背來指認(rèn)它還不夠?!秾捤 返幕业咨尸F(xiàn)的是底層人們的真實生存狀態(tài)。與前些年風(fēng)行一時的“底層寫作”不同,薛松爽要訴說的并非生活和命運給予他們的苦難、屈辱和眼淚,而是最普通人群的灰色人生。這里所呈現(xiàn)的不是無奈和辛酸,而是隱忍和順受。《吊瓶人》里的“吊瓶人”和“吊瓶樹”所構(gòu)成的明暗對比,讓他“手掌高舉一只低矮的白月亮”顯得沉重和蒼白。而在另一首更讓人觸目驚心的《荷塘》里,“荷塘”無論是作為現(xiàn)實還是象征,都恰到好處;新年里的那么多喜氣洋洋的人只能看見“灰色的頭顱”,眾人低頭的盲目狂歡與唯一抬頭看高處的“清醒者”構(gòu)成了又一重對比。如果說站臺是內(nèi)心被撕裂的喑啞的痛,我的問題是:“誰來燉一鍋熱騰騰的鮮湯,端給/我的人民”?而《暮色》則是披肝瀝膽的塊壘,“滿樹的棗花一直冉冉升起到半空/一粒粒,又細又碎/像一些粉末”——這哪里是棗花,分明是一場提前舉行的棗花的葬禮啊。如果說《葬禮》《湖水》是超現(xiàn)實的鏡子,所映出的是人間萬象和世態(tài)炎涼,那么“所有的父親都眼淚渾濁/都只有寒風(fēng)中的一顆心/所有的父親都是棉花,骨頭,灰燼/和風(fēng)中起伏的根系龐大的白草”的書寫,就是詩歌體的“史記”和“漢書”!
來自上海的女詩人米綠意的詩歌卻顯得平靜。但恰如她所說,這“平靜并非來自靜止”,而是她對生活和生命個體和集體存在本身的體察和形而上的思考。她甚至這樣娓娓寫道:如果說我們從苦難中/學(xué)會了樂觀/那么從幸福中/我們得到的就是愛的教育/在“我愛你”中/加入的不僅有玫瑰,蠟燭和誓言/還有新鮮的生命/忍耐,等待,或一粒洞穿的子彈/也就是說/死是生繞不開的結(jié)果(我稱之現(xiàn)象)/我們能做的是讓死/變得有意義/讓它成為愛的理想(《死的理想主義》)。得來這“隨時間而來的智慧(葉芝)”,要穿越多么漫長的黑暗隧道,而寫下它的詩人還如此年輕!
相對于薛松爽和米意綠,讀李小麥的《重逢》就讓我一下輕松起來。小麥的詩多短制,內(nèi)涵卻不小,并且直指我們內(nèi)心的柔軟之處。當(dāng)我讀到“當(dāng)我仰望并吮吸/這奢侈的饋贈/幾片花瓣落上臉頰/多么奇妙的感覺/仿佛你的手指/仿佛你乘著夜色/悄悄來過……”(《十月》),竟然忍不住笑出了聲。我想,這樣的詩句也是送給所有熱愛生活,熱愛詩歌的青年人的新年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