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鄒開歧
文學道路上的一座標桿——深切懷念克非老師
□ 鄒開歧
在我六十年的寫作生涯中,克非老師一直是我文學道路上的一座標桿。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我聽說綿陽文壇有“三劉”,即克非(劉紹祥)、劉湯、劉俊民。緊接著,又斷斷續(xù)續(xù)聽到有關克非老師《春潮急》的一些故事。在我心中,克非就是一個綿陽的傳奇人物。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才開始與他接獨。
1973年夏天,我在綿陽參加劇本改稿會,人不多,就在招待所一間集體宿舍里,聽克非老師講農(nóng)村生話。
只見他穿一件粗白布襯衣,著一條因皺折太密、沒有理伸展已經(jīng)洗得褪了色的藍布長褲,背靠在雙層床的床架上,就像和相處多年的朋友擺龍門陣一樣,講農(nóng)村里的人,農(nóng)村里的事。
這之前,幾個同行和會議組織者,認為我還算得上是比較熟悉農(nóng)村生活的,可是,聽了克非老師的介紹,才曉得自已雖然生長在農(nóng)村,所了解的也僅僅是一點皮毛。特別是聽了他講自已在安縣期間與沙汀接觸的一些故事之后,我在心里就認定了克非老師是我寫作道路上的老師和領路人。因為沙汀就曾經(jīng)在三臺爭勝壩上體驗過生活,還寫了不少小說,見沙汀不容易,總算有機會見到克非了。
于是,我就盡可能地找來克非老師和沙老的作品閱讀。因為我是寫戲的,就把他們作品中人物的精彩對話摘抄下來,用在自己戲劇的人物對話中。
后來接觸多了,和克非就熟悉了。
只要有機會見面,克老的第一句話便是:“鄒開歧,下去沒有?”每當我就像在課堂上回答了老師的提問之后,他就要告誡我,下鄉(xiāng)不是去趕場看熱鬧,走過場,要下到生活的深處,不僅要吃透生活,還要了解生活的廣度,更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要了解和研究當下的農(nóng)村政策。
聽說克非老師有記筆記的習慣,他的《春潮急》,很多內(nèi)容都是他那些本子上早就記錄著的。于是,我也開始作筆記,包括下鄉(xiāng)生話筆記、讀書筆記。
我要感謝上蒼,安排了一位堪稱楷模的著名作家克非為我引路。雖然我們見面相處的時間不多,他在青義的家里只去過三次,還是很多人同行,其余時間就是開會或在文人相聚的場合,但這些點點滴滴、只言片語,都珍藏在我的記憶之中。
克非老師當時是省作協(xié)專業(yè)作家,擔任省作協(xié)副主席之后,省作協(xié)專門為他在成都解決了住房,但他卻選擇了把家安在綿陽郊外青義鎮(zhèn)。
克非老師長期生活在鄉(xiāng)村,堅守著自己的文學理想。有次在閑談中,克非老師說,農(nóng)民起早貪黑,背太陽過山,經(jīng)風吹,遭雨淋,辛辛苦苦把糧食種出來,交了公糧還要賣統(tǒng)購,好糧細糧都交給國家,滿足部隊,讓工人、城里人吃了,自已卻留下粗糧吃,農(nóng)民是最無私、最偉大的。
后來,每每想起這段話,總感覺這是克老專門對我說的。我雖然1985年就把老伴和兒女全部“農(nóng)轉(zhuǎn)非”弄進了城,我仍然把家鄉(xiāng)——西平鎮(zhèn)作為我的生活基地。在這之前,我總認為在綿陽這一伙寫戲的人當中,自己是最了解和熟悉農(nóng)村生活的,經(jīng)克非老師這一提醒,才覺得自己對農(nóng)村生活還是一知半解。雖然經(jīng)常下農(nóng)村,但那是浮在面上,沒有真正沉下去。
特別是到了后來,戲劇開始不景氣,加之我調(diào)離了劇團,從事群眾文化工作,就覺得不應該把自已吊在一棵樹子上等死,便開始進行小說、散文、紀實文學寫作。為了盡快進入角色,我重讀克老的《春潮急》、《無言的圣莽山》、《山河頌》,以及沙汀的《木魚山》、《青杠坡》。因為沙老這兩件作品就是寫的三臺農(nóng)村之事。八十年代初,我的同學兼文友——耕夫,已經(jīng)在《劍南文學》做編輯,他一再鼓勵我寫小說:“你戲都編得出來,未必然還結構不出來小說情節(jié)了?”
于是,我毛起膽子試著寫小說。
最先寫的都是些千兒八百字的小小說,在《四川農(nóng)村報》的“蒲公英”專欄刊出。
在這段時間里,我不僅系統(tǒng)地重讀了克非老師的作品,還參加了八十年代后期在綿陽召開的克非老師作品研討會,對克非老師的作品與人品有了更深的認識。我記得,在整個作品討論會上,來自全國、省、市的作家和評論家,在高度評價克非老師的作品時,無一例外,都高度贊揚克非老師的人品。我可以肯定地說,在綿陽乃至四川的文學圈里,還沒有人說過克老的不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不是的地方??朔抢蠋煟緛砭褪且晃坏滤囯p馨的作家。
最近這些年,很少見到克非老師。
每次因事去綿陽,大多是從大軍和他的夫人陶小蕓那里知道一些克非老師的近況。特別是我退休之后,曾打算去成都安享晚年,兒媳們也已為我安排好了一切。當我得知晚年的克非老師因腿腳行動不便,在家致力于“紅學”研究且成果頗豐時,自已不覺暗暗臉紅。我不但腿腳尚好,而且全身所有零部件還可使用,卻呆在省城來“吃飯掙錢”,這不讓圈子里的同仁們笑話嗎?
在克非老師對文學的執(zhí)著精神鼓舞下,我又回到三臺這方文學熱土,這才有了后來的長篇小說《衣食飯碗》、《一份塵封十年的報告》,以及寫武都引水工程的大型話劇《涪水瀟揚》、寫蘭輝的大型話劇《幽蘭生輝》,才有了近年來的報告文學集《鄉(xiāng)情》、《鄉(xiāng)音》、《夢圓青山綠水間》、《忠孝人家》、《幸福密碼》。
這些年,我還能堅持到鎮(zhèn)鄉(xiāng)或回家鄉(xiāng)接地氣,就是因為有克非老師這座標桿在我的面前樹起,覺得自已不這樣做,就無顏去見我崇拜了幾十年的克非老師。
原本打算過了春節(jié)帶著自己的新作去看望克非老師,哪曉得他說走就走了!
為了緬懷克非老師,我除了在書房里翻閱有關他的書籍,同時還在尋找這么多年來與他接觸的相關資料。在我的記事本上,我找到了二OOO年七月七日陪克非老師游魯班水庫時,他觸景生情寫的一首詩:
子規(guī)休啼思望帝,
班門弄斧見良材。
千溝萬壑渾閑事,
玉壘浮云隨我來。
克老走了,作品永存。
克非老師這座德藝雙馨的標桿將永遠矗立在綿州大地這方文學熱土上!
【本欄責任編輯
/王德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