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 川

重溫鄉(xiāng)土（組詩）

□野 川

在童年深處閃閃發(fā)光

谷草堆起來就是草垛

金色的草垛，在童年深處

閃閃發(fā)光。麻雀的廣場

雞鴨的樂土，它是一頭肥碩的牛

也是一碗噴香的米粥

更是秋天醒目的標記

每望一眼，就會做金黃色的夢

而今，它是鄉(xiāng)村的累贅

廢棄在邊角，既擋路又礙事

日曬雨淋，慢慢壞朽

如正在潰爛的瘡，散發(fā)著臭味

和痛。不知要用多長時間

才能變回泥土，鄉(xiāng)村的草垛

孤獨地站著，像一段被遺忘的時光

住著蚯蚓、螞蟻、蛇和老鼠

風車的轉(zhuǎn)動 讓收獲的歡欣綻放

陳舊的保管室早已坍塌

那架只有三只腳的風車

依舊站在那里，風輕輕一吹

就可能倒下。與豐收同步

風車的轉(zhuǎn)動讓收獲的歡欣綻放

吹走谷殼，吹走麥絮

吹走霧障，吹走陰影

吹走生活中多余的雜物

日子圓潤飽滿，一粒粒掛滿

鄉(xiāng)村高高的屋脊。如今

風車已被更先進的機器取代

它成了廢棄之物，在保管室的角落

與灰塵和蛛網(wǎng)結(jié)伴，獨自回憶著

那些轉(zhuǎn)動的日子，滾燙的搖柄

發(fā)紅的掌心，一群雛雞的歡叫

一群麻雀的撲騰……想到這些

它總會發(fā)笑，但每一次笑

都會撕開一個裂口，新鮮的痛

滲入泥土，長出的青草一望無際

山坡上過早成熟的高粱

山腰的泉水越來越小

像一根細針，刺痛村莊的神經(jīng)

自來水管流不出來的清冽

和甘甜，在記憶深處

緩慢迂回。中毒的土地

中毒的莊稼，中毒的人

趕走了麻雀，趕走了斑鳩

空蕩的樹林，布滿霧霾和墳塋

四季模糊，節(jié)氣錯位

山坡上過早成熟的高粱

有著血的鮮紅，卻沒有酒的內(nèi)蘊

只有極少的竹子被制成竹笛

在鄉(xiāng)村，竹林隨處可見

房前屋后，地埂田邊

一處處竹林，讓日子青綠

春意盎然。沒有鄭燮畫出的竹子

那么高潔，鄉(xiāng)村的竹子

大都與勞動和生活相關

方的曬席，圓的背簍，長的籬笆

竹子以特有的韌性

該直則直，該彎就彎

只有極少的竹子被制成竹笛

但它們發(fā)出的聲音

總能讓泥土齊唰唰地站起來

每一個姓氏都有祠堂

花朵開向村莊，馬群奔向遠方

攥在母親手中的炊煙

是一根長長的鞭子，在天地之間

揮得啪啪直響。趕回雞鴨

趕回牛羊，趕回消失的山峰

趕回遠去的河水，趕回亡命天涯的魂魄

在四周的山上，松柏一樣蒼翠

用長長的根須，在土地深處

織一張血脈之網(wǎng)。每一處屋基

都有主人，每一個姓氏都有祠堂

只要對著土地輕喚一聲

先人們就會翻身坐起

用帶露的草葉，吹亮滿天星光

只為取得一本回歸泥土的通行證

要讓水牛聽你使喚

你必須知道草在哪里

要讓秋天果實累累

你必須用心煨熱土地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夏蟬叫空身體，桑樹

方結(jié)出紫色的桑椹

沒有一只蝸牛的緩慢

就沒有條理清晰的歷史

汗，讓土地松軟

血，讓土地靈性

你一生的奔波和忙碌

只為取得一本回歸泥土的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