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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唐章懷太子墓壁畫“東客使圖”中的“新羅使臣”研究始末

2017-11-10 09:19:11王維坤
梧州學院學報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李賢使臣新羅

王維坤

(西北大學,陜西 西安 710075)

關(guān)于唐章懷太子墓壁畫“東客使圖”中的“新羅使臣”研究始末

王維坤

(西北大學,陜西 西安 710075)

關(guān)于“東客使圖”中 “新羅使臣”的國籍問題,中外學術(shù)界迄今為止依然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四種觀點: “日本使者說” “新羅使者說” “渤海使者說” “高句麗使者說”。從公元706年雍王李賢陪葬于乾陵,公元711年追封為章懷太子和新羅“其風俗、刑法、衣服,與高麗、百濟略同,而朝服尚白”來分析,該壁畫頭插二鳥羽的客使圖人物只能是“新羅使者”,而不會是早已亡國的“高麗使者”。

章懷太子墓;日本使者;新羅使者;渤海使者;高句麗使者

眾所周知,章懷太子李賢是唐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的第二子,文明元年(公元684年)被武則天逼令流放于四川巴州(現(xiàn)在巴中縣),后隨即自殺。垂拱元年(公元685年),武則天詔令恢復李賢雍王爵位。中宗李顯復位后,念及兄弟之情,于神龍二年(公元706年)追授李賢“司徒”官爵,并將二兄的靈柩遷回長安,以親王禮陪葬乾陵。景云二年(公元706年),唐睿宗下旨追加李賢“皇太子”身份,謚號“章懷”,房氏追加“太子妃”。公元712年,李賢遺孀房氏病故,兩人合葬于今“章懷太子墓”[1]。顯而易見,《新唐書》記載“雍墓不稱陵”的章懷太子李賢墓[2]與《舊唐書》記載“號墓為陵”的懿德太子李重潤墓和永泰公主李仙蕙墓[3]都是按照唐代喪葬習俗與禮儀制度陪葬于乾陵的。今天在研究“客使圖”壁畫時,首先也不能不考慮李賢的身份地位從雍王變?yōu)檎聭烟拥奶厥庑浴?/p>

一、唐章懷太子墓的考古發(fā)掘與最新研究

1971年7月—1972年2月,陜西省考古工作者就對唐章懷太子墓進行了考古發(fā)掘,隨即發(fā)表了發(fā)掘簡報[4]。爾后,中外學術(shù)界同仁圍繞墓中出土的“東客使圖”壁畫(圖1)和“西客使圖”壁畫以及壁畫的性質(zhì)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取得了一些重大研究成果和達成了一些共識。

圖1 唐章懷太子墓墓道壁畫“東客使圖”

(摘自王維坤《章懷太子墓壁畫“客使圖”辨析》,《考古》1996年第1期)

1996年與2001年,筆者先后對章懷太子墓“東西客使圖”的使臣國籍問題也做了較為全面深入的研究。一言以蔽之,筆者認為“東客使圖”壁畫北邊前三位官員應為唐代鴻臚寺官員卿和少卿,第四位使臣應為東羅馬使者的可能性較大,第五位使臣若是朝鮮使節(jié)的話,那么應是新羅使者無疑(圖1),第六位使臣看來很有可能是一位來自于靺鞨族的酋長,或者是包括李多祚在內(nèi)的一位使者。這一推測估計不會存在多大問題,但也并不完全排除該使者是室韋族使者的可能性; “西客使圖”壁畫北邊前三位官員也應該為唐代鴻臚寺官員。如果這個推測不錯的話,那么這三位官員很有可能就是鴻臚寺卿掌管之下的典客署官員從七品下的典客令和從八品下的典客丞,第四位使臣可能是高昌使節(jié),第五位使臣應為吐蕃使者的可能性最大,第六位使臣可能是大食使節(jié)[5]。值得指出的是,迄今為止學術(shù)界對“東客使圖”北數(shù)第五位所謂“新羅使臣”的國籍問題還存在著較大的分歧。本文由于受篇幅的限制,筆者僅結(jié)合目前中外學術(shù)界對爭議較大的“新羅使臣”國籍問題的最新研究動態(tài),談一談自己的一點新認識。

二、關(guān)于壁畫“東客使圖”中的“新羅使臣”國籍之我見

概而言之,關(guān)于“東客使圖”中的“新羅使臣”國籍問題,中外學術(shù)界自始至終存在著較大的分歧意見,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四種觀點。

(一)“日本使者說”

第一種觀點最早是由日本學者岡崎敬先生提出來的,他在1974年11月為紀念北九州市立美術(shù)館開館而舉辦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漢唐壁畫展”,“東客使圖”摹本是以《外國使節(jié)圖》為題,在日本進行了首次公開展出。當時,岡崎敬先生在解說詞中曾這樣寫道:“使節(jié)圖各壁都可以看到三位外國使節(jié),其中有被認為是日本使節(jié)的人物。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么此人也很有可能就是按照天寶年間遣唐使粟田真人等人的形象臨摹的。”[6]爾后,王仁波等先生連篇累牘地發(fā)表了同樣的觀點,明確指出:“長安三年(公元703年),武則天曾在唐長安城大明宮的麟德殿,會見、宴請日本執(zhí)節(jié)大使粟田真人、大使阪合部大分、副使巨勢治及學僧道慈等人,而這幅壁畫繪制于公元706年,說不定畫面上的日本使者有可能是第八次遣唐使團中的哪一位使者?”[7]現(xiàn)在看來,王仁波等先生的這種推論實質(zhì)上是對古代文獻記載的生搬硬套和牽強附會,其目的顯然是為了支持日本岡崎敬先生所提出的新學說“日本使者說”。其文獻依據(jù)是利用了《舊唐書·東夷列傳》記載:“長安三年(公元703年),其大臣朝臣(粟田)真人來貢方物。朝臣真人者,猶中國戶部尚書,冠進賢冠,其頂為花,分為四散,身服紫袍,以帛為腰帶。真人好讀經(jīng)史,解屬文,容止溫雅。則天宴之于麟德殿,授司膳卿?!盵8]

綜上所述,不難看出有三點不同:其一,這位使者頭上所戴的冠是“骨蘇冠”,并不是“進賢冠”;其二,“旁插鳥羽”與“其頂為花,分為四散”大不相同;其三,身上穿的“大紅領(lǐng)長白袍”也與“身服紫袍,以帛為腰帶”也相去甚遠。另外,假若說是“日本使者”的話,那么人物的長相和衣著打扮至少也應該與梁·蕭繹《職貢圖》(相傳為宋摹本,絹本設色,縱25公分,橫198公分,現(xiàn)藏中國歷史博物館)[9]上“倭國使”的長相較為接近,事實上并非如此。所以筆者始終堅持認為,如果要將這位使者視為是“日本使者”的確是有點過于牽強附會,難以自圓其說。

(二)“新羅使者說”

第二種觀點的“新羅使者說”,應該說最早是由韓國學者金元龍先生于1974年提出來的。其實,他在最初發(fā)表自己的看法時,心中一直是忐忑不安的,所以在發(fā)表論文的題目后面曾打有一個大問號[10]。直到1984年,中國學者白云翔先生撰文認為:“客使圖第二人(即指北數(shù)第五位使者)的服飾不僅符合古代文獻中關(guān)于朝鮮人服飾的記載,而且與考古所見古代朝鮮人的服飾雷同。很明顯,章懷太子墓墓道東壁壁畫客使圖第二人并非日本使節(jié),而是古代朝鮮人。”[11]

值得一提的是,據(jù)西谷正先生介紹:“1989年進行實地考察的東國大學佛教文化遺跡學術(shù)調(diào)查團團長(文明大學博物館館長)也指出了新羅人和渤海人的可能性,并進一步認為,由于渤海建國于公元698年,所以應視為是新羅人(《統(tǒng)一日報》1989年8月3日)?!盵12]1996年,筆者對“東客使圖”也進行了初步研究。從公元706年遷葬雍王的歷史背景上來分析,此使者顯然不可能是早已亡國的百濟使者和高句麗使者。若是朝鮮使節(jié)的話,那么應是新羅使者無疑[5]。2010來,王世平先生也撰文首先否定了“日本使者說”和“高麗使者說”,認為該使者應為“新羅人”。并強調(diào)指出,據(jù)《新唐書·新羅列傳》記載:“其風俗、刑法、衣服,與高麗、百濟略同,而朝服尚白?!盵13]新羅既與高麗服飾略同,那從服飾角度而言,說該使節(jié)是新羅人也就可以成立,凡主高麗說的研究者也許是把《新唐書·新羅列傳》這一句關(guān)鍵性記載忽視了。實際上,當時的新羅不僅是朝鮮半島上最強大的國家,而且與唐朝的關(guān)系密切,經(jīng)常排在唐朝所有外賓中的第一位。公元753年,曾經(jīng)發(fā)生日本使節(jié)不滿新羅第一的安排,向唐政府提出交涉要求改排位次的事,但這也正好說明新羅在唐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14]。在這一點上,就連一向持“渤海使者說”的西谷正先生,“根據(jù)新羅遣唐使公元703年頻繁入境一事來考慮,也持新羅人說”[12]。除此之外,如果再從6世紀末唐代皇帝“遣使吊祭”新羅王上來分析,壁畫上的朝鮮人物形象非“新羅使者”莫屬[5]。

不過,2012年長春師范學院東北亞研究所鄭春穎女士又提出了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她撰文堅持認為通過結(jié)合考察高句麗與新羅服飾相關(guān)史料記載,結(jié)合考古發(fā)掘提供的圖像及陶俑實物, “客使圖”第二人是高麗使節(jié)的概率更大[15]。毋庸諱言,學術(shù)論爭是非常正常的,有利于將歷史問題搞個水落石出。如果說唐章懷太子墓壁畫“客使圖”第二人是高麗使節(jié),出席公元706年唐章懷太子李賢“遣使吊祭”遷葬慶典的話,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因為高麗國是公元918年泰封弓裔部下起事,擁立王建為王而建立的國家。顯而易見,兩者之間相差長達兩個世紀之久,不存在高麗使節(jié)“遣使吊祭”章懷太子李賢遷葬慶典活動的必備客觀條件。

(三)“渤海使者說”

第三種觀點“渤海使者說”,這是日本學者西谷正先生在1991年就提出來了。他在考察中國史書中有關(guān)鳥羽冠的記載、渤海國的形成、唐和日本對渤海的習慣稱呼、日本正史中關(guān)于渤海國的記載和唐與渤海的外交關(guān)系的基礎(chǔ)上,考慮到李賢于神龍二年(公元706年)遷回乾陵陪葬,景云二年(公元711年)追封為章懷太子與妃房氏合葬的過程,對唐王朝來說是一重要儀式,應有外國使臣參加,所以,這幅壁畫中戴鳥羽冠的人物應是渤海國使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另外,據(jù)說渤海是由高句麗人及靺鞨人發(fā)展而來的,所以上述所看到的高句麗習俗被渤海繼承的可能性極高。此外,在中國雖然正式作為國家而稱為渤海,但是普通人好象常常稱之高(句)麗,更有甚者,也有明確自稱為“高麗王”。附帶說一下,在日本也是把渤海稱之高麗,把從渤海來的使節(jié)同樣稱之高麗客。在《續(xù)日本紀》天平寶字二年(公元758年)十二月十四日條中所看到的渤海使楊承慶,在同年正月三日條中則出現(xiàn)為高麗使。像這樣的史料例子,在平城宮遺址出土的木簡中也得到了證實。即在用墨書書寫的“依遺高麗使迴來天平寶字二年十月廿八日進二階敘”木簡上可看到遣高麗使,是指遣渤海使小野團守等人,這與天平寶字二年(公元758年)十月丁卯(廿八日)條的記載和《萬葉集》中大伴家持所詠唱的“題渤海大使小野朝臣”之歌來考慮也是完全吻合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認為在這里高麗國很有可能就是指渤海國而言[12]。進而言之,即使說渤海國與高(句)麗以及唐朝的關(guān)系密切,但這并不能說渤海使就有機會和資格作為外國使臣來參加公元706年的雍王李賢遷葬葬禮。眾所周知,渤海國是唐時以粟末靺鞨部為主體,結(jié)合其他靺鞨諸部和部分高句所建政權(quán)。武周圣歷元年(公元698年)由粟末部首領(lǐng)大祚榮建立,初稱震國。玄宗先天二年(公元713年),唐派崔忻封大祚榮為左驍衛(wèi)大將軍、渤??ね?,設置忽汗州,加授大祚榮為忽汗州都督,改稱渤海。渤海按唐制建立政治、經(jīng)濟制度。使用漢字。唐玄宗以后,渤海經(jīng)常派人到長安朝貢、請封號,多次派學生來京師太學學習,文化發(fā)達[16]。另據(jù)《舊唐書·北狄列傳》記載:“渤海靺鞨……風俗與高麗及契丹同,頗有文字及書記?!_元七年(719年),祚榮死,玄宗遣使吊祭,乃冊立其嫡子桂婁郡王大武藝襲父為左驍衛(wèi)大將軍、渤??ね?、忽汗州都督?!盵17]現(xiàn)在看來,“則天為之舉哀,遣使吊祭?!盵13]新羅王在前,即天授三年(公元692年)和長安二年(公元702年),而“玄宗遣使吊祭(祚榮)”在后,即開元七年(公元719年)。從這一點上來說,新羅王“遣使吊祭”章懷太子顯然要比渤??ね酢扒彩沟跫馈闭聭烟拥目赡苄砸蟮枚?。另外,從唐朝與新羅、日本以及渤海的密切關(guān)系來說,7世紀初的唐日關(guān)系是在渤海之上,而唐與新羅的交往則遠在唐日關(guān)系之上。所以將唐章懷太子壁畫“吊唁圖”中的人物斷定為“新羅使臣”是最為合適不過了[5]。

(四)“高句麗使者說”

第四種觀點最早是由中國學者王仁波等先生提出來的。據(jù)《舊唐書·高麗列傳》記載:“(高麗)官之貴者,則青羅為冠,次以緋羅,插二鳥羽,及金銀為飾,衫筒袖,褲大口,白韋帶,黃韋履?!盵18]他們據(jù)此推測可能是日本或高麗的使節(jié)[6]。

1994年韓國學者金理那先生也發(fā)表了同樣的見解[19]。直到2001年,韓國漢城國立大學國史學科教授盧泰敦先生仍然堅持認為“惟一比較合適的理解只能是‘高句麗人說’了”。這是他對敦煌莫高窟220號洞窟和335號洞窟壁畫、西安交通大學校園出土的“都管七國六瓣銀盒”、陜西省藍田縣法池寺出土的舍利函以及章懷太子墓壁畫客使圖中的鳥羽冠使者考證之后得出的結(jié)論。分析其原因,主要在于“自南北朝以來,在中國人的意識中,中國東南主要鄰國就是高句麗。加之隋唐時期,中國與高句麗之間連年征戰(zhàn),使得唐人對高句麗的印象尤其深刻……唐人對高句麗的深刻印象甚至在高句麗滅亡多年之后仍沒有減弱……另外,高句麗遺民以及唐政府有關(guān)政策也對這種認識的加深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7世紀末以后,大批高句麗遺民來到遼東一帶定居,唐政府封高句麗王孫為“高麗朝鮮王”并留住長安,從而使“高句麗”成為中國的內(nèi)蕃。公元725年唐玄宗泰山封撣,新羅和日本作為“朝獻之國”派遣參與,而“高麗朝鮮王”則以“內(nèi)臣之蕃”[20]的身份隨行。如果留意唐朝的禮儀制度,也不難發(fā)現(xiàn)公元668年高句麗滅亡以后,唐朝已經(jīng)或試圖將高句麗歸為大唐天下的一部分。源于這種歷史背景,雖然在公元668年以后,高句麗作為政權(quán)實際上已經(jīng)不存在,唐人仍將其視為唐朝的組成部分。綜上所述,不管是公元686年的敦煌莫高窟335號洞窟壁畫,還是李賢墓禮賓圖,仍有高句麗人形象的出現(xiàn),這就順理成章了[21]。不過,公元 668年以前的“高麗王”與公元725年屬于“內(nèi)臣之蕃”的“高麗朝鮮王”是不可同日而語。像參加包括章懷太子李賢葬禮在內(nèi)的大唐婚祭喪葬大禮,出席的外國使臣們他們代表的都是各自的國家,而并不是代表使臣本人。所以說,在公元706年—公元711年唐章懷太子墓客使圖中還能出現(xiàn)668年早已亡國的高麗使者的確是不能自圓其說的。

另外,從新羅“其風俗、刑法、衣服,與高麗、百濟略同,而朝服尚白”[13]的具體情況來分析,該壁畫頭插二鳥羽的客使圖人物只能是“新羅使者”,而不會是早已亡國的“高麗使者”。

其實,盧泰敦先生堅持強調(diào)李賢墓禮賓圖中的使者不是“新羅使者”,而應為“高句麗人”的目的,一方面是為了否定中外學術(shù)界的所謂“日本使者說” “新羅使者說”以及“渤海使者說”;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否定在烏茲別克斯坦共和國撒馬爾罕市阿弗拉西阿勃都城出土的宮廷壁畫中出現(xiàn)的鳥羽冠使者并不是新羅使者,而應該是“當時正值對唐戰(zhàn)爭時期,高句麗為尋求側(cè)面牽制唐朝的政治盟友,派遣使者經(jīng)由北方蒙古草原的‘草原之路’遠赴中亞地區(qū)的高句麗使者”[19]??傊?,盧泰敦先生的這一觀點是否可以立論,我們暫且不論。但是,有一點是比較清楚的。西安交通大學校園出土“都管七國六瓣銀盒”上出現(xiàn)的“高麗國”人物形象[22],從齊東方先生對銀盒制作年代的考證[23]來看,并不是指公元668年業(yè)已亡國的“高麗國”,而很有可能是指“王氏高麗國”。

三、武則天女皇“遣使吊祭”新羅王的歷史意義

在此,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唐代皇帝不僅重視皇室貴族的喪葬之禮,而且也非常重視蕃國君長之喪。據(jù)《新唐書·禮樂志》記載:“若為蕃國君長之喪,則設次于城外,向其國而哭,五舉音止。”[24]更有甚者,遇到新羅王政明之喪,武則天女皇為之舉哀,還專門“遣使吊祭”。如《舊唐書·東夷列傳》記載:“天授三年(公元692年),政明卒,則天為之舉哀,遣使吊祭,冊立其子理洪為新羅王,仍令襲父輔國大將軍、行豹韜衛(wèi)大將軍、雞林州都督。理洪以長安二年(公元702 年)卒,則天為之舉哀,綴朝二日,遣立其弟興光為新羅王,仍襲兄將軍、都督之號?!盵25]類似這樣的例子還很多,真是不勝枚舉。可以設想既然武則天女皇在新羅王政明、理洪之喪的問題上,能夠先后兩次“為之舉哀,遣使吊祭”。那么,4年之后的706年,中宗很有可能是按照武則天女皇母親的遺愿為其二兄章懷太子李賢遷葬時,況且當時執(zhí)政的新羅王、就是曾經(jīng)受到過武則天女皇極大恩惠的新羅王興光(政明的季子,理洪的弟弟)。很顯然,作為一國之主的新羅王興光能夠為武則天女皇的次子章懷太子李賢遷葬“遣使吊祭”,當在情理之中。

進而言之,章懷太子墓墓道壁畫“東西客使圖”這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唐朝與包括新羅在內(nèi)的周邊國家和地區(qū),都保持著密切的人員往來和文化上的交融。同時也有力地說明了唐章懷太子墓的“東西客使圖”,就應該是“吊唁圖”的性質(zhì)。既然如此,唐章懷太子墓道壁畫的“東西吊唁圖”,就是唐朝“為蕃國君長之喪” “遣使吊祭”的真實寫照與縮影。

綜上所述,如果說唐章懷太子墓壁畫“東客使圖”中的“新羅使臣”穿的衣服是“朝服”的話,那么《東客使圖》的性質(zhì),就應該屬于《東吊唁圖》則毫無疑問了。據(jù)《舊唐書·新羅列傳》記載:“其風俗、刑法、衣服,與高麗、百濟略同,而朝服尚白?!盵13]新羅既與高麗服飾略同,那么“東客使圖”中的“新羅使臣”的“朝服尚白”就不言而喻了。如果“朝服尚白”的“新羅使臣”可以確認的話,它為我們斷定“客使圖”為“吊唁圖”又提供了一條新的論據(jù)。

近年,筆者在研究冠“插二鳥羽”的習俗時,不僅發(fā)現(xiàn)了一條非常有說服力的文獻記載,同時還在古代朝鮮人物冠的兩側(cè)找到了許多冠“插二鳥羽”的考古學實物資料。據(jù)《三國志·魏書·東夷傳》記載:“弁辰(亦稱‘弁韓’,古國名,與‘馬韓’ ‘辰韓’合稱‘三韓’。)……”以大羽毛送死,其意欲使死者飛揚。”[26]據(jù)《魏略》曰:“其國作屋,橫累木為之,有似牢獄也?!爆F(xiàn)在看來,唐章懷太子墓壁畫“東吊唁圖”中在“新羅使臣”冠的兩側(cè)所看到的“插二鳥羽”的習俗,應該說與我國古代所謂的“駕鶴西游” “駕鶴西歸” “駕鶴成仙”具有同工異曲之妙。所以唐章懷太子墓壁畫“客使圖”中出現(xiàn)的冠“插二鳥羽”的“新羅使臣”形象,難道表現(xiàn)和反映的不正是“吊唁圖”的葬禮場面而又會是什么呢?當然,“其意義在于提出了一兩點新的問題;或者至少具有‘試錯法’的價值,以利于他人另辟蹊徑?!盵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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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王維坤.唐章懷太子墓壁畫“客使圖”辨析[J].考古,19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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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云翔.唐章懷太子墓壁畫客使圖中的“日本使者”質(zhì)疑[J].考古,198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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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盧泰敦.關(guān)于唐李賢墓道壁畫“禮賓圖”中的“鳥羽冠”使者[M]//盧泰敦.高句麗史研究.松原:學生書局,1999.

[22] 張達宏,王長啟.西安市文管會收藏的幾件珍貴文物[J].考古與文物,19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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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劉昫,等. 東夷列傳·新羅國[M]// 劉昫,等.舊唐書(卷199上). 北京:中華書局,1986:5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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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鄭巖.“客使圖”溯源——關(guān)于墓葬壁畫研究方法的一點反思[M]//陜西歷史博物館.唐墓壁畫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165-175.

Analysis of the “Silla Ambassador” in the Mural of “Dongke Ambassador Picture” in the Tomb of Prince Tang Zhanghuai

Wang Weikun

(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710075, China)

With respect to nationality of Silla ambassador in the mural of “Dongke Ambassador Picture”, there is no consensus in the academia at home and abroad. In a summary, there are four viewpoints as followings: “Japanese ambassador theory”, “Silla ambassador theory”, “Baohai ambassador theory” and “Koguryo ambassador”. By analyzing the history that Yongwang Lixian was buried with the dead in Qian Mausoleum in 706, the history that a posthumous title of prince was conferred to Zhanghuai and the historic record which reads that, “the custom, penal code and clothing (in Silla) are similar with those in Koguryo and Paekche but their court dresses are white in colour”, it can be figured out that the ambassador decorated with two bird feathers on his head in the mural must be the “Silla ambassador” instead of “Koguryo ambassador” whose country hand long been subjugated.

Tomb Prince Zhanghuai; Japanese ambassador; Baohai ambassador; Koguryo ambassador

J218.6

A

1673-8535(2017)04-0057-07

2017-06-10

王維坤,男,陜西渭南人,西北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西安外國語大學客座教授,研究方向:魏晉南北朝隋唐考古、中日文化交流史。

(責任編輯:高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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