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遲

摘 要：科幻小說的教學，應激活“懸念”這一敘事知識，使之成為學生解讀文本的鑰匙，并在靜態(tài)知識的動態(tài)化過程中提高學生閱讀科幻小說的素養(yǎng)。敘事知識的滲透應基于學生的感知體驗，旨在引導學生直擊文本內(nèi)核，同時讓課堂呈現(xiàn)生命活力。

關鍵詞：科幻小說教學；敘事知識；懸念；《帶上她的眼睛》

“懸念”是敘事結構技巧的陳述性知識，是一種靜態(tài)的敘事知識。激活這種知識，使之成為學生解讀文本的鑰匙，并在靜態(tài)知識的動態(tài)化過程中提高學生閱讀科幻小說的素養(yǎng)，進而提升學生的語文素養(yǎng)，是科幻小說教學中一個值得探索的課題。在《帶上她的眼睛》一文的教學中，筆者對此作了嘗試。

一、敘事知識的滲透基于學生的感知體驗

教學《帶上她的眼睛》之前，筆者先布置學生預習，要求閱讀《帶上她的眼睛》（未刪減版），并回答：

（1）請你用簡潔的文字從“小姑娘”的角度講述故事。

（2）從“我”的敘述角度敘述的故事和從“小姑娘”的敘述角度敘述的故事，哪個更吸引你？說說你的看法。

下面是課堂教學片段：

生1 我是“落日六號”的領航員，因為飛船失事，被困地心。在通訊系統(tǒng)的能量即將消耗盡之前，我的眼睛被同事帶走去了草原旅行，之后我與地面的通訊中斷，我將在控制艙度過我的余生。

生2 從“我”的角度講的故事更吸引我。因為“我”一開始對小姑娘的身份和遭遇是一無所知的。這樣就緊緊抓住了我的閱讀興趣，讓我有繼續(xù)讀下去的興趣。

生3 從“我”的角度講的故事更吸引我，讀到后面，我有一種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覺。

生4 從“我”的角度講故事讓我在閱讀時有種破案的感覺，等到答案揭曉，特別是當小姑娘的身份和遭遇浮出水面時，我就被震撼了。

師 你們有敏銳的感知力。老師先給大家引進一個解讀科幻小說的相關概念——“懸念”。“懸念”即懸而不決，是指在戲劇、小說等敘事性文本中，為有效吸引觀眾和讀者，讓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命運發(fā)展到一定階段被有意懸置、延宕下來，等待下文交代才會明確而采取的一種手段。它的具體表現(xiàn)為設疑和釋疑。那么，《帶上她的眼睛》中作者設置了哪些懸念？

生5 第1段就設下了懸念“眼睛為什么能被帶走”，第8段作者解答了這個懸念“所謂眼睛就是一副傳感眼鏡”。

生6 第16段也有懸念“為什么小姑娘對這個世界的情感已豐富到不正常的程度”，因為小姑娘是“落日六號”的領航員，她被困地心，這是她最后一次看地面世界了，她對地面的一切愛得濃烈才真實。

生7 小姑娘的語言“我太怕封閉了”“熱得像地獄”，小姑娘強烈要看“月亮”、要看“日出”這些都是懸念，因為在太空她的視野是開闊的，太空又很冷，而且在太空，“月亮”“太陽”很容易見到。后文作者交代了她的身份——唯一幸存的“落日六號”領航員，一切懸念都揭曉了。

師 的確，小姑娘的身份是這篇小說最大的懸念。

科幻小說閱讀教學離不開相關敘事知識的滲透。然而當前閱讀教學中存在的主要問題，是把知識介紹和科幻小說的文本解讀完全割裂，將各種敘事知識剝離、肢解，缺乏與“這一篇”文本的關聯(lián)和融合，缺少學生的體驗和感知。這樣知識教學變成了僵化的教條或固化的過場，致使科幻小說文本的解讀缺少應有的敘事認知而淹沒在小說的程式化教學之中。這樣的教學效果是可想而知的。

語文課堂呼喚生命情感和真切體驗。一方面，科幻小說中基于幻想的場景設置與學生的生活、情感有著天然的時空距離，打破這種時空距離離不開學生的情感體驗；另一方面，文學作品的美學特征和藝術風格總是隱藏在語言文字的背后，要引導學生從這個層面去鑒賞文學類文本，沒有感知體驗是難以完成的。科幻小說閱讀教學中敘事知識的滲透，就是要引導學生從讀者的閱讀心理、審美情趣等角度來讀科幻小說文本，體驗和感受作品的藝術美。因此，敘事知識滲透是在學生和文本之間搭建一座“橋梁”，引導學生走上科幻小說的鑒賞之旅。這一旅程的收獲如何，與學生感知體驗的深度密不可分。

在《帶上她的眼睛》一課的教學中，筆者引入了“懸念”這一敘事知識，如果只是簡單直接地拋出概念，學生的理解肯定是淺層化、程式化的。筆者首先讓學生自主閱讀《帶上她的眼睛》（未刪減版），讓學生對文本的閱讀經(jīng)歷一個感性體驗的過程，并在此基礎上要求學生“用簡潔的文字從小姑娘的角度講述故事”，并說說“哪個角度敘述的故事更吸引你”，以此啟發(fā)學生作更深入的感性思考，然后引出概念，引導學生結合具體文本來分析求解。這樣，學生就完成了一個“自由閱讀—自我探究—知識呈現(xiàn)—經(jīng)驗生長”的閱讀體驗過程，敘事知識在他們對文本的體悟和探究中有了一個活化過程，靜態(tài)的理性的知識也因為感性的體驗而有了生命的活力。

正是學生的體驗感知及在此基礎上的探究思考，建立了敘事知識和科幻小說文本之間的深度對接，使兩者之間不再孤立和疏離，且得到了關聯(lián)和融合。再進一步看，這也建立了學生的理解力與文本之間的對接。

二、敘事知識的滲透是為了引導學生直擊文本內(nèi)核

了解賞析了“懸念”這一敘事知識在小說中的具體運用之后，筆者進行了如下追問：

（1）小姑娘害怕“封閉”僅僅是因為空間的原因嗎？

（2）小姑娘為什么不告訴“我”她的處境？

（3）小姑娘的身份這一懸念揭曉之后，“我”的心理又有怎樣的變化？

在討論解決了這些問題的基礎上，筆者作了如下小結：

設置“懸念”是科幻小說常用的手段?？苹眯≌f中，好的“懸念”不僅著眼于情節(jié)的跌宕起伏，而且立足于對人物的刻畫，力求通過合情合理的懸念表現(xiàn)出人物劇烈的心理變化與豐富的感情活動。很多時候，“懸念”揭曉的時刻成了凸顯人物性格的關節(jié)。在預習單中你們提出這樣的問題：“當‘我得知小姑娘的身份和遭遇后為什么會‘無力地跌坐在地毯上？”同學們，你們很有欣賞科幻小說的可貴的直覺，能敏銳地抓住懸念揭曉并生發(fā)疑問。可以說，以“懸念”作為科幻小說欣賞的切入口，就能抓住關鍵，讀出問題，更好地進入小說。endprint

科幻小說既有科學的元素，又有幻想的因素，但歸根結底它仍舊屬于小說的范疇。小說的人文關懷向來被視為判斷其藝術價值的一項標準，科幻小說在這一鐵律面前也無法獨免。一篇科幻小說是否成功，判斷依據(jù)正是看它在科學幻想架構起的特殊情景中如何描寫人的生存狀態(tài)，表現(xiàn)人的生存困境，展現(xiàn)人性的弱點或偉大。

劉慈欣作為中國科幻小說的新生力量，一直被認為是“硬科幻”的代表，他癡迷于世界的構筑、科學的根據(jù)和細節(jié)的可信。他曾說過：“我是一個瘋狂的技術主義者，我個人堅信技術能解決一切問題?！?對技術的推崇，對科學的崇拜，在他的科幻小說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種崇拜直接導致了他在小說中對人物命運的處理：為了科學技術傾其所有，乃至自己的生命。劉慈欣用深厚的文學底蘊和扎實的科學知識，展現(xiàn)了他對人性的思考。那么，從把握人物形象的角度去把握科幻小說的人文關懷，領略文本獨特的藝術魅力，就成為切入科幻小說文本鑒賞的常用手段。在科幻小說的教學中，要關注小說的結構肌理，根據(jù)文本特征引導學生抓住富有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的關節(jié)之處，從而直擊科幻小說的內(nèi)核。

在教學《帶上她的眼睛》時，筆者從“懸念”切入，就是引導學生由情節(jié)分析進而把握人物，體認情感，這是最接近文本思想內(nèi)蘊的角度，也是科幻小說教學的核心價值所在。從這里進入文本，可以比較清晰地感受小說透過科學傳達的人文關懷。作者將領航員的身份設置為“剛畢業(yè)的小姑娘”，年紀輕輕投身風險度極大的地心探險事業(yè)，支撐她的就是對科學的熱愛，科學研究就是小姑娘的人生理想。因此，當“落日六號”遭遇意外深陷地心，“航行組中的另外兩名地航員在事故中相繼去世”，只有她堅持下來，小姑娘超凡的心理素質背后隱藏的對科學的熱愛就水到渠成了。在人生的最后一次地面之旅中，小姑娘對“這個世界的情感已豐富到不正常的程度”，對地面的一花一草有著詩意的感受，盡管她的身體被困地心，她的精神是自由的，人性最柔軟的一面在她吟唱的《月光曲》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與地面的最后一次通訊中，她說“也許會有地心飛船找到‘落日六號并同它對接，但愿那時我留下的資料會有用”，小姑娘的希望是自己的科學研究能被后人所用，她對科學的熱愛，為科學獻身的精神可見一斑。小姑娘這一形象集中體現(xiàn)了劉慈欣對科學的推崇，以及對美好人性的贊美。對“我”的塑造體現(xiàn)了劉慈欣對世俗人生困境的思考?！拔摇贝砹爽F(xiàn)代人的生存困境。草原之旅之前，“我”的人生是灰色的，“我”的精神如沙漠般了無生機，孤獨寂寞是“我”的生活基調。劉慈欣并未僅僅揭露現(xiàn)代人的生存困境，他也提供了解決這種困境的方法——小姑娘精神的感召即科學精神的感召。草原之旅后，“我”被小姑娘對科學的熱愛及獻身精神中體現(xiàn)的人性美所震撼，“我”的自由的、詩意的心靈終于被喚醒。而這個轉變過程正是通過小姑娘身份這一懸念的揭示表現(xiàn)出來的。

敘事知識在科幻小說教學中的滲透，使學生既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抓住了文本解讀的關鍵，就能真正引導學生走進文本，讀出科幻小說的精髓。雖然學生閱讀經(jīng)驗的積累不可能因一次“懸念”而實現(xiàn)飛躍，但一次次積累，終能使它們體驗和經(jīng)歷知識、能力、經(jīng)驗的生長過程，豐富對科幻小說的認知，提升閱讀素養(yǎng)。

三、敘事知識的滲透讓課堂呈現(xiàn)生命活力

當一個作品進入教材成為教學文本，便有了其作為傳播信息的“原生價值”以外的“教學價值”。那么，如何體現(xiàn)“這一篇”文本的特質，發(fā)現(xiàn)其獨特的教學價值？學生如何通過“這一篇”的學習獲得深入的閱讀體驗并豐富閱讀經(jīng)驗？如何找尋一個最佳切入點使科幻小說教學富有生命活力？筆者以為，相應的敘事知識的滲透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帶上她的眼睛》的教學中，筆者以“懸念”作為突破口，通過轉換敘事視角了解“懸念”在情節(jié)展開中的重要作用。同時，筆者也將敘事知識“懸念”滲透在教學設計中?；趯W生的預習單，筆者將學生提得最多的問題“如何理解課文的最后一句話‘有一個想法安慰著我：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離她都不會再遠了?！痹谡n堂伊始展示出來，但先不進行解答。待學生賞析完小說的懸念之后，筆者再出示這個問題：“老師在這節(jié)課也設置了一個懸念，如何理解課文的最后一句話‘有一個想法安慰著我：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離她都不會再遠了。現(xiàn)在就讓我們一起解開這個懸念。”課堂也因有了“懸念”而富有生機。

課堂上我們著重分析小姑娘在絕境中的表現(xiàn)，以及“我”的變化過程，探究其心理成因，從而真正走進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感受小說在科學和幻想包裹下的人文情懷。板書如圖1所示：

帶上她的眼睛

劉慈欣

在任何一部小說中，我們都可以看到它的作者的形象?？苹眯≌f也不例外，在《帶上她的眼睛》中，小姑娘的形象有劉慈欣的影子。劉慈欣從初中開始創(chuàng)作科幻小說，一直未得到認可，工作后甚至有人好心地對他說“你不能幼稚”，創(chuàng)作科幻小說在人們眼中是幼稚的。但是他并未放棄，1999年劉慈欣憑借《帶上她的眼睛》斬獲中國科幻小說最高獎“銀河獎”，2015年長篇小說《三體》獲得第73屆雨果獎最佳長篇故事獎。劉慈欣20多年的蟄伏如同小姑娘深陷地心，支撐他的同樣是對科學的熱愛，對科幻小說的熱愛。因此，由懸念引入分析小姑娘的形象，感受小姑娘對科學的熱愛和獻身，也是走進劉慈欣、了解劉慈欣創(chuàng)作歷程的最佳途徑。可以說，這樣的知識滲透及其引領下的教學設計，實現(xiàn)了學生與文本、學生與作者的對話，我們的課堂也因呈現(xiàn)這種深入對話而活力四射。

“懸念”這一敘事知識滲透的目的不是獲取知識本身，而是借助知識推動學生感受和思考，使知識成為學生、文本和課堂之間的最佳“契合點”，使閱讀活動成為知識的發(fā)現(xiàn)或再發(fā)現(xiàn)的過程，唯有如此，學生才能真正理解和掌握知識進而把文本的智慧轉為自己的智慧，這樣的知識教學才是動態(tài)的、富有生命活力的。

敘事知識的滲透，引導學生解讀科幻小說文本，進而開拓解讀方向，讓閱讀由淺表走向深度，體現(xiàn)了閱讀教學的智慧。閱讀教學的目的，不只是理解一個文本，而是要由“這一篇”走向“這一類”，為培養(yǎng)學生貼合實際需要的閱讀能力提供典型的范例。合理的知識滲透正是用語文的方式激發(fā)學生的求知欲，從解讀文本的習慣、技巧等方面進入文本，與作者的寫作意圖對接，更好地理解和把握小說的主旨，進而總結和提煉閱讀規(guī)律，升華閱讀感悟和認知。

敘事知識的巧妙滲透，使科幻小說閱讀教學獨特而精彩，課堂深刻而厚重。這樣的教學是對文本的尊重，也是對課堂的尊重，更是對閱讀教學規(guī)律的尊重。

（責任編輯：方龍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