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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有嘻哈

2017-10-26 19:12蕭四娘
桃之夭夭A 2017年10期
關(guān)鍵詞:邪氣法力蓮蓬

蕭四娘

我是一只立志走上仙生巔峰的蓮蓬精,奈何老天瞎了眼,讓我只能做淋浴蓮蓬頭給清崖上神洗澡。雖說他又帥又有錢,不僅地位高還對我好,但正直如我,絕不會向他低頭……“上神,你還缺腿部掛件嗎?我可以,我做什么都可以!”

楔子

九重天瑤池里的金蓮以及其衍生物,是六界八荒的惡靈死后的化形。惡靈無魂,若死后飄蕩恐引六界大亂,所以需日日受瑤池仙水洗滌,壓制邪氣。

這些曾經(jīng)的惡靈想位列仙班的步驟煩瑣,先要生靈識,一百年后成精,再一百年后化出人形,修煉得當(dāng),短則三五百年,長則上千年后才能成仙。

成精之后的金蓮以及其衍生物的原形,只要不觸及精魅心本體就會無痛無傷,甚是無敵。

連莘在這個無敵的狀態(tài)下等待化成人形,已等了五十年,有人來到瑤池邊將它這蓮蓬折下,摳了蓮子,通了葉桿,貼上一層金箔,接上溫泉仙水,就成了清崖上神的元申殿中的一個……洗澡用的淋浴蓮蓬頭。

連莘:我恨!

第一章

今日是九重天上的“元申節(jié)”,這個簡單粗暴的名字取自清崖上神府邸“元申殿”,用來紀(jì)念清崖上神為九重天所做的貢獻(xiàn)。

之所以用“元申節(jié)”而不用“清崖節(jié)”的原因是,他低調(diào)。

這一日,但凡修了仙的,不管是天上神,還是地下散仙,都要來叩拜清崖上神。但自從避世萬年的清崖上神出山去接了守顯世鏡的差事,這個叩拜活動就變成了元申殿參觀一日游,當(dāng)然,是要付錢的。

這一日剛天亮,我就穿著破衣爛衫,站在元申殿外,向每一個要進(jìn)去的仙家伸手:“求求您了,再給點兒吧!”

元申殿外那么多仙,誰也不想表現(xiàn)得窮酸又沒善心,是以一天下來我總能要上個半麻袋金葉子。

日近黃昏,吵嚷許久的元申殿終于得了一絲安靜。我抹了把臉上的黑灰,拖著麻袋跨進(jìn)大門,迎面一陣清風(fēng)吹來,光燦燦的金葉雨一般飛來,看得我眼睛發(fā)直。金光瀲滟中,一個周身仙氣騰騰的白衣男子翩然而落,素手一揮,那些金葉隨之一片片整齊地落在他手里。

他眼皮輕抬,淡淡瞟了我一眼,我立馬心領(lǐng)神會地將麻袋奉上:“上神,請數(shù)?!?/p>

清崖如法炮制,將麻袋里的金葉子也歸于他手,繼而瀟灑地撩起仙袍一角,坐在臺階上。我坐在旁邊石凳上,桌案上放著一把白玉制成的二胡,邊上還有一副奇怪的東西。

黑色的石頭被打磨成薄薄兩片,用寒鐵絲纏住,戴在眼睛上。清崖說許多年后拉二胡的藝術(shù)家都是這副打扮。

我戴好黑石頭,瞎子一樣拉起了二胡。旁邊的清崖一邊“唰唰唰”地數(shù)金葉子,一邊隨著旋律唱了起來:“我只喜歡數(shù)金葉,哼哼哈兮,我只喜歡數(shù)金葉,哼哼哈兮。九重天人要牢記,清崖無敵。是誰在背后說我,一身帥氣,哈!”

雖是聽了多年,但我還是沒忍住抽了抽嘴角。待他數(shù)完,我方摘下黑石頭。清崖掌心聚起一團(tuán)三昧真火,將金葉焚化,隨手貼在門檻上,嘆了口氣:“兩千三百六十一張,太少了,一下就數(shù)完了。連莘,五天之后再找個由頭把那些小神仙找過來?!?/p>

我心里“咯噔”一跳:“上神,這個月光元申節(jié)就過了三次,再這樣,不太好吧!”

清崖定定地看著我,點頭:“也是,那就告訴他們,本君要成婚了,這樣就能賺一筆禮金,等成婚完再說神后死了,還能在追悼會上賺安慰禮金,之后再二婚……”

我木著臉詢問:“不知上神想娶的神后是……”

清崖看了看空蕩蕩的院落,又看了看我:“這里還有別人?”

這句話對我而言不啻于雷劈,我“撲通”跪下抱住他大腿:“上神求放過啊!”

清崖上神是九重天上唯一還在的遠(yuǎn)古大神,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但臉還是那么英俊,覬覦他的仙子可以從南天門排到閻王家的奈何橋。我要是去裝成新娘子,無異于去投胎。

清崖沒應(yīng)我,只是低頭看了下自己數(shù)金葉子的手:“有點兒臟,本君要去沐浴?!痹捯魟偮?,我周身寸寸縮小,最后化成一個金燦燦的蓮蓬頭。

清崖拿起我,幾個轉(zhuǎn)身,來到元申殿后院的水池里,將我安在改良數(shù)次的裝置里,開關(guān)一打開,溫泉水自我身上細(xì)密的洞噴涌而出,寸寸掃在清崖裸露的肌膚上。

自打五十年前我化成人形后,清崖就沒再用我洗過澡。雖說化形前我也有靈識,但那是還不分男女的混沌期,現(xiàn)下我雖極力躲著,眼風(fēng)還是時不時會掃過他筆直的小腿,結(jié)實的小腹……溫泉水像是燒開了,燙得我渾身發(fā)熱。

“本君前些日子從藥王那里得了一味藥,融進(jìn)水中,再以純厚仙力一催,就能飛速助妖靈成仙。方才我放了一些進(jìn)溫泉水里,現(xiàn)下你是不是覺得渾身滾熱,臉紅脖子粗?”

我激動得聲線顫抖:“上神,你居然這么讓人感動!”

清崖輕輕一笑:“但是這術(shù)法有后遺癥,如果我臨時撤了仙力你會削掉百年法力。給你出個選擇題吧,你是想活著冒充新娘子,還是想死了以后我娶你牌位當(dāng)新娘子?”

立志成仙走上巔峰的我哭了:“我想活著冒充新娘子?!?/p>

……

我連夜寫了一打請柬,讓青鳥帶著送給剛各回各府的仙家,之后我就陷入要被人找麻煩的恐懼之中。

但我沒想到幾個迷戀清崖的仙子只是聚在一起讓我開一個分享會,主題詞略長——

二十一顆蓮子,二十一顆心。連莘小妖二十一重人格,拿下九重天頂級男神!

蓮子確實是每一顆都有心,她們想說我能做清崖的新娘子是因為心眼兒太多的先天優(yōu)勢。但是她們不知道我的蓮子早就被清崖挖沒了,只剩下蓮蓬坑坑洼洼的心一顆。

所以綠桑仙子問我,和清崖第一次見面是在何時何地時,我傻了吧唧地回道:“五十年前,他家浴池里。”

現(xiàn)場仙子們表情頓時很精彩。

翌日天庭日報報道:清崖上神與連莘小妖浴池普雷初定情,又一遠(yuǎn)古正神落馬!

彼時清崖正在顯世鏡旁嗑瓜子,見報紙之后扭頭問我:“是說本君是正神?”

我搖頭:“是狗仔瞎。”

第二章

我在清崖身邊這些年,深知他確實是個不知道德為何物的仙。但是我理解他,他就是活了太多年,看過這六界八荒所有好看的風(fēng)景后,無聊得要找事做來消磨時間。

所以他才總數(shù)金葉子,所以他去看守顯世鏡。

顯世鏡可看六界八荒的百態(tài),但只是當(dāng)下發(fā)生的。若是想看過去或者未來的世界,需損耗巨大的法力。仙家修煉極難,沒人會這么無聊去干這種事,除了清崖上神。

他法力多的是,耗一耗不礙事的。

清崖透過顯世鏡看未來萬萬年之后的凡界,那里的路上有一塊塊豆腐狀的東西在動,那里的人洗澡沐浴要用蓮蓬噴水……清崖無聊,就模仿著這些東西的樣子動手做出來,好用的自己留著用,不好用的放在元申殿展覽,然后收門票錢。

沒錯,他就是這么一個物盡其用的好神仙。

此番對我,他更是把這一行為準(zhǔn)則做到了極致。

我和清崖上神的婚期就定在這個月末,布置元申殿,我來;新郎新娘的婚服,我做;宴席當(dāng)日要喝的酒,我搬。

雖說我一直想靠著清崖這座大山盡快上位,因此忍氣吞聲,他說啥我干啥,但這也有點兒太欺負(fù)人了!

我喝了一壇酒,壯了妖膽,氣勢洶洶地去南天之巔的顯世鏡前找清崖。

彼時九重天的云絮浮霞繚繞間,清崖依舊穿著一身白衣,墨發(fā)卻未梳,隨意地披散著。醉眼一看,慣來在六界八荒橫行無忌的清崖,竟也透出幾分孤寂之感,一定是我喝多了。

突然一陣大力將我拉著落在他的身前,我小腿發(fā)軟往前撲,清崖橫過來一只手?jǐn)堅谖业难g,扶著讓我站穩(wěn):“你喝酒了?”

我想起來的目的,卻早沒了剛才那陣氣勢,弱弱地舉起手:“那么多事讓小妖一個人做,小妖這蓮蓬身子都要累出褶了?!?/p>

“凡事都讓你親力親為,不讓你閑得撓墻,這樣多好?!鼻逖滤剖窃谛?,手揉了揉我的腦袋,“累出褶是缺水,你到蓮池泡一泡就好了,之后還要準(zhǔn)備開追悼會的?!?/p>

酒意開始上頭,我腦子里有些渾渾噩噩的。巨大的顯世鏡前有一黑點閃現(xiàn),卻只是瞬間便消失。我整個身子幾乎都貼在清崖身上,湊近問他:“剛才那是啥?”

清崖身子緊了一緊,才道:“那個叫飛機?!?/p>

他聲音很有磁性,我迷迷糊糊睡過去,再睜開眼,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環(huán)境里。

四角吊著海碗大小的夜明珠,地上鋪的是柔軟厚實的波斯地毯,要不是那鐵柵欄提醒我這是個牢房,我大概會以為這是哪個上仙家新開的豪華客棧。

我正好奇我為何會被關(guān)進(jìn)天牢,守牢門的天將吐出兩個字:“酒駕?!?/p>

我:“???”

九重天有條例,仙家醉酒之后不得騰云駕霧,騎飛鳥神獸,就怕撞壞哪處宮殿。

昨日天庭的糾察署接到密報,說有人在南天之巔酒駕,天兵天將趕去的時候,就看見我滿身酒氣,騎在一條背生雙翅的銀白大蟒身上到處飛,樂得和朵月季花一樣。

但我是清崖上神即將娶的神后,天兵為了不得罪人,在天牢精心布置了一番才把我?guī)нM(jìn)來……天將說到這頓了頓:“哎,未來神后,你哭什么?”

我哭得快要喘不過氣,心想:你把你的靠山騎了你會不哭嗎?

但我不能說,不然清崖絕對會撕爛我的嘴的。

天帝關(guān)了我三天,說是小懲大誡。第三日一過,我就回了元申殿。

在我不在的這幾日,喜宴各項事宜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我看著面前大片大片的紅,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清崖正倚在院中的婆娑樹下,面前是一方巨大的屏風(fēng),他正穿針引線在上面繡花。但凡消磨時間的活計他都非常拿手,清崖上神一方繡帕拿出去賣也能換一袋子金葉子。

他靜默成一幅歲月靜好的畫卷,等繡完了才對著我招招手:“連莘你來看看,繡得好不好?”

屏風(fēng)上繡著一幅肖像,嗯,大概是我。畫像是黑白的,嗯,大概是遺像。

我心里“咯噔”一跳,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下一刻清崖伸手捧著我的臉,離他的眉眼只有一寸距離:“想在仙史上留名嗎?想和本君并肩而立被后世銘記嗎?”

是個有腦子的都會點頭,所以我也點了頭。

于是月末那日,六界八荒來元申殿參觀過無數(shù)次的神仙們又來了。我身上套了三層衣服,最外層還是破衣爛衫,繼續(xù)要飯。第二層是婚服,用來成婚。

而第三層……是冥服。

清崖就是想以此報復(fù)我騎了他,真的是很賤了。

第三章

要了快一袋的金葉子后,我拐進(jìn)后院的廂房里,脫下破衣衫,洗掉臉上黑灰。銅鏡里的自己,穿著一身艷紅的錦裙,竟襯得那一向有些蒼白的臉上泛了紅暈。

只是在看到領(lǐng)口最里層冥服的花紋時,我心頭驟然一堵,隨后沉重地嘆了口氣。

吉時一到,便有元申殿的掌事仙子扶我出去,穿過后院去前廳。這條路上兩旁都是高高的婆娑樹,乳白色的碎花掛滿樹。

落了一身花香的我站到清崖的身邊,他穿紅衣也甚是好看。只是我總覺得心底發(fā)堵,如芒在背,就好像有人目光如刀一樣盯在我身上。

清崖將我的雙手握住,四目相對間他眼尾一挑,我更加靠近,寬大的袖口遮住我們的手。

我只覺袖下一陣灼熱,霎時從前廳門口涌入數(shù)條手臂粗細(xì)的蛇,吐著芯子朝眾仙攻去。

眾仙都已修煉得道,自是沒怕的,紛紛祭出法器斬殺蛇群。可那蛇卻很詭異,怎么殺也殺不死,反倒像是吸收了每一次的攻擊而功力大增。

場面一時有些收不住。

清崖握了握我的手,神色認(rèn)真:“夫人,待為夫除去那些妖孽,再回來娶你?!彼砷_我,沖入蛇群。

清崖法力高超自是不必?fù)?dān)心,但碰上這詭異的怪物,讓他額上亦是滲出了汗。他一個轉(zhuǎn)身,突然幾條大蛇從斜后方向他躥去。

“小心!”我一聲急吼,人已經(jīng)沖了出去,橫著擋在清崖身后,那蛇的尖牙刺入了我的脖頸,霎時血如泉涌。

我仿佛沒了知覺,身子像木偶一樣直挺挺地倒地。我看見清崖表情猙獰地嘶吼著我的名字,看見他瘋了一般以手為刀將蛇斬殺,看見他沖過來將我抱在懷里,急切地捂住我脖子上的血洞。

“你不能死,本君活了萬萬年,只遇上一個有趣的你,你不能死,不能把我最后撐下去的理由都帶走……”溫?zé)岬臏I滴在我的臉上,我艱難地抬起手想抹掉他臉上的悲傷,卻再沒了力氣。

眼皮無力地合上之前,我好像看見一道黑影閃過,那堵在心口的莫名情緒隨之消失。

清崖上神大婚當(dāng)日,遭到邪物侵襲,未過門的神后為了保護(hù)清崖上神被邪物咬死,好好的喜事還沒開始便變成了喪事。

神后的尸體被抬進(jìn)金棺,只留了遺像擺在前廳供人悼念。元申殿滿殿的紅色變白,剛交了婚禮禮金的眾仙排著隊去交追悼會的那一份。

清崖站在遺像前,手小心翼翼地觸上他可憐的夫人的眉眼:“你和我說句話,可好?”

此時此刻,“被邪物咬死”的我正站在顯世鏡前看著這一場景,由衷贊嘆:“清崖可真是六界八荒演技圈的扛把子?。 ?/p>

他把對我離去的不舍演繹得淋漓盡致,簡直是聞?wù)邆模犝吡鳒I。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這是一場戲,我大概會以為他看上我了呢。

第四章

沒錯,這確實是演出來的一場戲。

清崖說,若是辦完大婚之后隔一段時間再讓我假死辦追悼會,不僅要重新通知眾位仙家,而且搭建靈堂什么的還要費錢費勁兒。

不過要是喜事變喪事,除了換成白色的綢子之外其余什么也不用動,就非常經(jīng)濟環(huán)保了。

那些所謂的邪物,其實是清崖用法力幻化出來的,不是實物,所以才打不死。到場的仙家沒有比清崖法力還高的,壓根兒看不出來便都中了計。

清崖愛財,取之無道。

有時候我也很費解,他想方設(shè)法賺金葉子我理解,他喜歡數(shù)著金葉子打發(fā)時間,但是最后都貼在門檻上,到底是為了啥?

“貼門檻上一時半會兒摳不下來,也就懶得花。這樣錢都攢下來,總有一日用得上。就算用不上,拿去放高利貸也是好的?!?/p>

說真的,清崖不去當(dāng)賬房真可惜了。

這南天之巔從前也是仙侶們調(diào)情的好去處,但自打清崖守顯世鏡后就沒人敢隨意過來。而且清崖還在周遭設(shè)了個結(jié)界,只有我倆能進(jìn)來。

我這么特殊當(dāng)然不是因為我長得好看,而是因為我無意撞見過清崖現(xiàn)了原形。

那是我已經(jīng)做蓮蓬頭給清崖洗澡的第五十個年頭,也就是我即將要化成人形的前夕。

我至今記得那一日,外面天色昏黃,狂風(fēng)怒吼,電閃雷鳴,清崖設(shè)下的結(jié)界里卻是一派和諧。他一邊欣賞著外面蒼涼派的風(fēng)景,一邊悠閑地洗澡,長指一轉(zhuǎn),化出幾只蝴蝶出來嬉戲。

其中有一只蝴蝶飛著飛著落在我這蓮蓬頭的身上,它身上帶著清崖的靈力,我只覺周身暖流亂竄,反應(yīng)過來時我已經(jīng)化成了一個姑娘,從葉桿上掉下來,直接將清崖砸在身下,唇擦著他的唇滑過,感覺軟軟的。

身下人定定地看著我,隨后猛地化成一條銀白巨蟒,眼睛藍(lán)汪汪的,脊背上雙翅扇動,沒有一般蟒蛇的可怕,倒是可愛得緊。

他也沒想到怎么就變回原形了,嘴巴張得大大的,卡在我臉前:“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把你吞了!”

怕我大嘴巴說出去,清崖強行把我留在身邊。

我為了抱他大腿早日成仙,裝作勉強地留下,一直到現(xiàn)在。

但是這次我“死”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想和清崖保持這種純潔的關(guān)系感覺很困難。

我愁得斷腸,想了兩日也沒想出辦法來,等到清崖帶著一朵蓮蓬來尋我,大大方方地帶我下了南天之巔,而路過的仙家見到我時一點兒都沒有詐尸的震驚,我蒙了。

“未過門的神后過世讓本君肝腸寸斷,生無可戀。藥王為了讓本君好好活下去,出了個主意,讓本君再從蓮池折蓮蓬,做成個假人放在身邊。”清崖說著,伸手掐了掐我的臉,“不得不說,這假人做得還很逼真,本君心沒那么痛了。”

我:“……”先見到自己的追悼會,后做自己的替身,這操作我也是很服了。

清崖上神家中遭此突變,按照平日里眾仙對他的尊崇程度,此番定是會前赴后繼地前來慰問,然而事實上并沒有。

我在元申殿練習(xí)如何裝一個喜怒都不形于色的面癱假人時,九重天上出了一件事。那個對清崖十分癡迷的綠桑仙子,死在了南天的一棵無妄樹下。

她渾身血痕,像是被什么噬咬,驚恐地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其實九重天的神仙死后,一般精魂未散,可投胎轉(zhuǎn)世。但是綠桑仙子的精魂卻全都被打散,半分蹤跡也尋不到,這幕后真兇法力之高超,可見一斑。

九重天人人恐慌之時,清崖到凌霄殿去見天帝,哦,也帶著我。

自從他的神后“死”之后,清崖不管去哪里都帶上我這個“假人”,顯示他的情深,當(dāng)然也是想擋一擋總制造偶遇撲向他的“桃花”。

清崖上前,道:“我與綠桑仙子也算是認(rèn)識許久,此番這個案子就由我去查吧!若查得到真兇,還請?zhí)斓圩鲋髻n二婚,讓這假人做我的神后。”

天帝看著我的面癱臉,目光晦暗,辨不清情緒,不過終是應(yīng)了下來。

出了凌霄殿,清崖帶我到了南天之巔的顯世鏡前。綠桑仙子的事情一出,他就耗費法力透過顯世鏡看過事發(fā)當(dāng)日的情況??娠@世鏡上一片漆黑,像是壞掉了一般什么也看不見。

我不曉得清崖還來做什么。

“顯世鏡其實有一個隱藏的術(shù)法,可帶人穿過鏡子到想去的時空。只不過是以旁觀者的身份,若是改變了歷史軌跡就會魂飛魄散?!彼f著低念咒語,顯世鏡頓時一陣銀光繚繞。他拉著我的手踏進(jìn)去,我震驚了:“我……我怎么沒聽說過?”

清崖的手微涼,卻讓人極是安心,他平淡地開了口:“哦,因為這玩意兒是我做的?!?/p>

腳步落在圓月當(dāng)空的南天,無妄樹下,綠桑仙子表情扭曲,將手上的符咒往土里埋,嘟嘟囔囔道:“走了一個連莘,又來了個假人,老天保佑,讓她變丑。”

清崖轉(zhuǎn)頭看我:“你已經(jīng)是底線了,還能怎么變丑?”

我:“……”

無力反駁之際,自下頭驟起繚繞黑霧,聚成長條狀猛地勒住綠桑的脖頸,那是……蟒蛇!

第五章

我心下大駭,下意識就要下去救綠桑仙子,身子卻被清崖拖住,飛到南天之巔。

身后綠??謶值募饨新暆u漸消失,我渾身涌動的熱血驟然變涼。如果我救了綠桑,那我就會魂飛魄散。

我雖自認(rèn)良善,但我也做不到。

“我活了這么多年,見過無數(shù)人死在我面前。曾一起學(xué)術(shù)法的師兄弟,師兄弟的兒子,孫子,再熬個萬把年,他們重孫子估計都會走在我前面?!鼻逖伦谠祁^,喝著他常常備著的仙釀,“這六界八荒各有歸宿,早死晚死都一樣?!?/p>

我極力壓制著心中的煩悶,坐在他身邊:“那……你呢?”

據(jù)說,清崖上神壽與天齊??商斓凵星覔Q了幾輪,又有誰真的能不死不滅地活到地老天荒?

清崖?lián)u晃著酒壺,半瞇著眼看我。

半空那肅殺的氣息消散,和風(fēng)吹來無妄花的馥郁,我有些失神。恍惚間清崖湊近了我,手指間幻化出蝴蝶,像是我初化成人形那日一樣。

“凡界有一句詩說得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美人嘴閑著。”

話音剛落,他的唇覆上了我的。他的唇依舊柔軟,我腦中一片空白,手心全都是汗。清崖笑了笑,偏頭細(xì)細(xì)地親著我的嘴角。

……

我和清崖從顯世鏡出來后,他帶著糾察署的天兵天將大肆搜尋殺綠桑的蟒蛇的下落,而我頂著紅腫的嘴,繼續(xù)裝面無表情的假人回元申殿。

之后九重天就有傳言,說清崖上神連假人都不放過,口味重得很嘞。

兩日后,在臨河邊的絨草叢中,大蟒蛇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它只是普通的靈蟒,受不住綠桑仙子的靈力爆滅而亡,這起兇案也算是水落石出。

但不知怎的,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的樣子,心下不安穩(wěn)。入夜后,我睡了醒醒了睡,恍恍惚惚總覺得哪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我周身像是被看不見的大網(wǎng)籠住,寸寸收緊,掙扎不開。

窗外“吱嘎吱嘎”的聲音格外刺耳,身上桎梏一松,我猛地坐起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躡手躡腳地下床,提起桌案上的水壺仰頭干了,門開的瞬間,水順著蓮蓬上的洞猛地朝發(fā)出聲響的方位噴出去。

我趁亂就要往外跑去找清崖救命,也就是那么回頭看了一眼,就見我要找的那個人渾身濕透地站在那里,我腳步一頓,淚流滿面。

清崖的臉有些慘白,他抖了抖衣襟,露出笑容:“想讓本君濕身早說,我這么大方肯定會滿足你,何苦偷襲呢,搞得我猝不及防。”

我有點兒后悔沒往蓮蓬洞里塞石頭,砸他一頭包。

堂堂清崖上神竟也不用法力烘干衣裳,濕淋淋地走來走去,胸前的春光若隱若現(xiàn)。我艱難地從他身上移開視線,旁邊是我沒見過的物什。

我知曉,清崖定是又從顯世鏡中看見什么好玩的就做出來了。

一個頗大的圓盤狀東西上均勻地放著用木頭雕刻的馬,紋路精美,栩栩如生。清崖帶著我,一人坐上一匹馬。

清崖用法力驅(qū)動圓盤悠悠轉(zhuǎn)起,風(fēng)吹起額上碎發(fā)。我回頭看后面木馬上的清崖,他搭在馬腦袋上的手骨節(jié)泛白,目光卻亮如繁星。

我從沒和人說起過,當(dāng)我初撞進(jìn)這雙眼,就再難移開視線了。

我那個不對勁兒的預(yù)感在三日后得到印證。

清崖之前和天帝說過,若是他能破了綠桑仙子的案子,就賜二婚給我們……嗯,清崖確實很久沒有金葉子可以數(shù)了。

我慶幸這一次我是個假人,不用操心操肺地準(zhǔn)備,整日坐在樹下發(fā)呆就好,這個我最擅長了。

午后我邊曬太陽邊發(fā)呆時,只聽一聲驚天鼓聲乍起,那是九重天的戰(zhàn)鼓。一旦敲響,就說明天庭正有激戰(zhàn)。

我悄悄跑去看熱鬧,結(jié)果遇到讓我終生難忘的那一幕——

一條通體銀白的蟒將一人緊緊卷住,張著大嘴,尖利的牙齒上掛著血珠,滴滴血珠往下落。

重重天兵天將手持斧鉞,齊齊朝著蟒身攻去,霎時間我眼中被那噴涌而出的血染紅,我聽見自己一聲嘶啞的低吼:“清崖!”

第六章

薄骨仙君失蹤,糾察署接到報案之后,便見到銀蟒將她纏住即將要咬死她的場景,就和曾經(jīng)綠桑仙子遇害前一樣。

可他們不知道,這就是清崖。

天庭記載中,上古大神皆是仙胎直接化形。但其實清崖是妖修煉成仙,一是不想拖了上古大神天團(tuán)的出身的后腿,二也不想讓人知道他略萌的真身,再加上旁人法力沒他高看不出來,這真身便一直瞞到了現(xiàn)在。

我的一聲吼將此事揭露,天兵天將顧忌清崖身份不敢再向前,我終是有機會飛身到清崖身邊。

“你法力這么厲害,一定能跑出去,我在前面擋上一擋,你快走。”我壓低聲音說道,隨即轉(zhuǎn)身擋住清崖,目光灼灼地盯著眼前的天兵天將。

進(jìn)入顯世鏡中時空的人,是旁觀者。所以那一日南天的無妄樹下,我和清崖所見到咬死綠桑仙子的那蟒蛇,便是清崖自己。

我不知道他的動機,我只知道,我不想讓他死。清崖上神再是無敵,也只是一個人,打得過百號神仙,敵不過千軍萬馬。

我在清崖身邊那么多年,每一天都色彩鮮活,明麗得幕幕難忘。我喜歡這樣的生活,也喜歡給我這樣生活的清崖。

有什么東西自我的腰線處探出,一寸一寸將我纏住,勒緊,呼吸越發(fā)困難。我眼前逐漸變黑,那瑩藍(lán)的眼映入視線,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我想起上一次假死時,清崖毫無形象地沖過來的樣子,真是戲精本精了。

我醒來時,身上都是勒出的紅痕,雖然丑但撿回一條命。九重天上尊崇無比的清崖上神被抓,關(guān)在往生海。

九重天人人都說,清崖能命與天齊,就是靠著吞噬其他神仙的精魂。此番他剛吞噬薄骨仙君的精魂就被圍住,他一時收不住,法力反噬,這才會被抓住。

沒人敢靠近他,生怕被他吞噬掉精魂,連輪回都不得……除了我。

我身上紅痕消退后,就扛著一個包裹去了往生海。

清崖已經(jīng)化回人形,被困在往生海的礁石上。日光透過云層籠下來,一瞬間我竟覺得他身體有些透明。

他聽到腳步聲看過來,神色一忪,臉色卻瞬間變涼:“你還來做什么?快滾!我不想看見你!”

我沒將他這嫌惡當(dāng)回事,將包裹拋到他腳下,金葉子散了一地:“我怕你無聊,帶些金葉子給你數(shù)?!?/p>

我微垂著頭,掩住發(fā)紅的眼眶:“清崖,我雖然傻,但我知道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活不到現(xiàn)在。我沒出息,我救不了你,只能在這陪著你……你別趕我走?!?/p>

瑤池里的生靈都是昔日的惡靈,邪氣只能壓制不能消散,大多數(shù)的命運,都是被摘去入藥,徹底消亡。

我是蓮蓬,邪氣只聚在蓮心里,被清崖挖去,帶回元申殿,以他周身濃郁仙氣洗凈惡靈氣息。

所以九重天成人形的金蓮和其衍生物的妖,只有我一只。

仙,一只也沒有。

若不是有清崖的機緣,我早就不會活在這世上了。

清崖眉頭緊皺,我分明看清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疼惜,可他狠狠踩上金葉,將它們踢散:“本君不需要你陪,你滾!快滾!”

我心里發(fā)酸,委屈得直掉淚,可腳像是釘在地上,一動不動。淚越流越多,我揉了揉眼睛,常年無風(fēng)無浪的往生海突起海浪,呼嘯著拍打著岸邊。

黑幕將天空掩蓋,只余一縷光照亮。

被困在礁石上的清崖更加瘋狂地喊著讓我滾,可我像是聽不到他的聲音了。眼風(fēng)中,黑影照舊一閃,卻沒有消失,而是來到了我的面前。

兜頭的黑色斗篷整個包裹住來人的身子,只露出那蒼白如紙的雙手。

“我就知道你沒死,無論清崖那個賤人怎么藏你,我都能找到你?!币坏琅暵詭硢?,手掀開兜帽,露出一張臉。

仿佛天降三道大雷將我劈成兩半,一半是我,一半是我面前的人。

因為她和我,一模一樣。

第七章

清崖曾把我那聚集惡靈邪氣的蓮子摳掉,從此我只有蓮蓬本心那一顆,純純的,很貼心。

那蓮子沒有蓮蓬依托,到最后便會枯死,可誰能想到那二十一顆蓮子的邪氣居然會聚在一起,藏在南天之上的那棵無妄樹上。隨著我化成人形,法力增加,引那邪氣蘇醒得以化形。

邪氣需要軀殼依托,她便附身在綠桑仙子身體里。但是惡靈和神仙本就相沖,她難以存活便離開綠桑,順便將綠桑的精魂法力盡數(shù)吞噬。

邪氣唯一能依托而活的軀殼,就只有我。

清崖察覺了那邪氣的存在,知曉她一定會奔我來,便設(shè)法讓我“死”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假意噬咬薄骨仙君,又冷漠待我,就是想認(rèn)罪,再把我推得遠(yuǎn)遠(yuǎn)的。

邪氣想做的,是重歸我身,惡靈重生。到時候我難以控制自己,便是六界八荒人人得而誅之的禍患。

可我就算差點兒喪生他口,還是來了往生海,卻讓那邪氣得以有機會探得我的氣息,確定了我并沒有死。

我周身像是被凍住一樣動彈不得,熟悉的被大網(wǎng)罩住的桎梏感包裹全身,她冷冰冰的手觸上我的臉:“我們在一起,之后就再不會有人敢欺負(fù)你。就連他清崖,也不行。你不是喜歡他嗎?到時候你可以把他綁著帶走,和他永永遠(yuǎn)遠(yuǎn)在一起?!?/p>

她的聲音像是蠱惑,這最后一條更是撩撥人心。

“連莘!別聽她的!連莘!”

那廂清崖一下一下撞著困住他的透明結(jié)界,撞得渾身是血,滿頭大汗。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在六界橫著走的清崖上神變得這么弱雞。

我能清楚感受到周身變得冰寒,像是有什么東西鉆進(jìn)體內(nèi),一點兒一點兒吞沒掉我的理智,我聽見自己啞著聲音問:“真的能和他永遠(yuǎn)在一起嗎?”

“當(dāng)然,你變得厲害了他就會聽你的話,對你好,只對你一個人好?!?/p>

我渾身發(fā)軟,看見一條黑線從指尖向心口蜿蜒,眼前邪氣消失的瞬間,結(jié)界裂開大口,清崖猛地?fù)淞诉^來。

邪氣在我體內(nèi)橫沖直撞,笑聲尖厲:“清崖,我和你的心上人本就是一體,我生她生,我死她死,你想殺我她也活不成。你不舍得,才會一直不敢對我下手。就算你是上神又能如何?哈哈哈……”

話音未落,銀光在清崖的心口乍起,一顆滾圓的珠子升至半空。我的魂靈像是被那珠子吸住,我聽見邪氣撕心裂肺的叫喊,一寸寸被拉出我的身體……

在我的記憶里,這一日仿若天塌地陷。

清崖化成銀蟒,與從我身體里出來的邪氣纏斗在一起,那珠子“啪”的一聲碎裂開,濃郁仙氣卷起黑色邪氣纏動著直導(dǎo)入天際。我聽見女聲凄厲的嘶吼聲,那銀白色從天上掉落,狠狠砸在地上。

我總算能動,渾身戰(zhàn)栗地沖過去:“清崖!”

邪氣和我同生同死,清崖以內(nèi)丹將其封在天柱之上,她不會再作亂,我也不會有事??墒乔逖聲シ?,魂飛魄散。

“你不要死,你不會死……你是壽與天齊的遠(yuǎn)古大神,你不會死的,是不是……”我摟住他的身子,泣不成聲。

“傻子,哪里會真的有人壽與天齊,不過是早晚而已……你別哭,也別……別愧疚。我早就透過顯世鏡知曉我命不久矣,不是因你,也會是別的事情……天命就是如此?!鼻逖掳c在我懷中,身體逐漸變得透明,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

他說從前他一直覺得仙生無聊,直到遇到了我。

他說,他在死前和我成婚,送我離去,和我一起經(jīng)歷過凡世一場生離死別,他很滿足。

他還說,元申殿門檻上的金子都是我的,讓我好好過剩下的日子。

……

“你化成人形的那天壓在我身上,對著我笑,笑得……可真好看……”

清崖的氣息,頓在這一句。我懷中的大蟒驟然不見,我使勁兒去抓,指尖卻只觸碰到凄冷的空氣。我一顆心像是被生生挖出來,鮮血淋漓。

“清崖!”

尾聲

我和清崖入顯世鏡中時,他以法力幻化蟒蛇噬咬綠桑仙子,想以此做擋去邪氣作祟的障眼法。他改變了歷史進(jìn)程,從那一刻起他的三魂七魄便開始逐漸渙散。

所以他才會敵不過天兵天將,才會臉色蒼白,連我噴出的水都躲不過。

他知曉自己命中大劫,將自己禍害,這真像是清崖會做出的事情。

清崖身魂皆散,天帝只能給他在往生海立衣冠冢,供六界八荒祭拜。頭七那晚我沒去,拎著一壇酒來了南天之巔,對著殘云孤月獨自喝著。

我手中拿著一張泛黃的紙,是我從清崖房中找到的。

我喝得暈暈乎乎,念著紙上的法術(shù)口訣,顯世鏡銀光大現(xiàn),我踉蹌著走進(jìn)去,來到我和清崖初遇的那一日。

瑤池金蓮競相盛放,我抽了自己兩巴掌稍微清醒些,便隱在瑤池水里等著。過了一會兒,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撥開蓮葉想要折下一朵蓮蓬,我“嘩啦”一聲從水中跳出來,定定地看著眼前人,展顏一笑:“小妖知道上神真身是長著翅膀的銀蟒,為了不讓小妖到處亂講,上神是不是考慮把我?guī)Щ卦甑畋O(jiān)視著?”

清崖目光微動,我笑得更燦爛。

改變歷史進(jìn)程,會魂飛魄散。

短則三五載,長則上百年。清崖是作死地廢了內(nèi)丹,才會散得那么快。

若是我有幸能堅持百年,跳過化成人形,從見面便和他相愛,魂飛魄散也值了。

沒人能得長生,我只想貪心地再陪他一回。

“你叫什么?”

我眨眨眼:“清莘,‘清崖的清,我早就冠好夫姓了。”

清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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