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紅
六年前在《親密敵人》宣傳期時,我采訪過一次徐靜蕾,是一次時尚雜志拍攝她與黃立行的雙人封面。每組照片拍攝完,徐靜蕾都會來到電腦前把剛才的照片全部審閱一遍,與拍攝團隊溝通意見,同時也是為接下來的拍攝做自我修正。黃立行倒是什么都不管,攝影師和徐靜蕾怎么要求,他怎么配合,任由徐靜蕾伸手去糾正他臉的角度。這是導(dǎo)演與演員的關(guān)系,也是一種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
采訪則是在拍攝前的化妝間做的。本來打算等她化妝完再采,她說不用等,現(xiàn)在就可以。每一個問題她都回答得非常迅速。打粉底刷睫毛這種事情,的確不必是她接受采訪的障礙。
其間她覺得自己的眼妝太濃,不滿意,又重新來了一遍。她對于她要做的事情、她要的效果、她要面對的問題、她要回答的話,都非常熟練。也不是排練過的那種熟練——雖然那些問題她肯定的確不止面對一次,也的確有了一套技巧,但更重要的是,她的確不用思索。
那個時候我覺得她像是機場托運行李柜臺前那個監(jiān)測行李大小的鐵架子,行李能放進去,那么就可以隨身,不可以放進去,那就老實托運。徐靜蕾就是這樣,她有一個非常成熟、完整的世界觀和人生觀,于是,沒什么問題值得再思考三秒鐘以上。所有的,都這么清清楚楚。
那之后,我覺得可以不必再采訪徐靜蕾了,她這么自洽,這么熟練,這么享受著自己的聰明與完整,我們還要在她身上尋找什么新的故事呢?但我所沒有想到的是,隔了六年,再次坐在她對面的時候,她仍然是一個回答問題敏捷、迅速的人,仍然是一個世界觀、人生觀成熟而完整的人,但我卻分明感覺到不一樣。
一個在他人眼里業(yè)已完成進化的成熟女性,仍然在進化過程中嗎?我很好奇地找出自己六年前的采訪稿,重新看了一遍。藉由當(dāng)年的那些記錄,我知道了那些“不一樣”是什么。
六年前,徐靜蕾也是一個喊著不想當(dāng)女明星的人。但那時候,這“不想”里的較勁比現(xiàn)在多一點,那是嚴(yán)格的自我監(jiān)視下的“不想”——“女明星”實在是太蠢太讓人發(fā)笑了,過一種標(biāo)準(zhǔn)的“女明星式生活”,會讓徐靜蕾自己看不起自己。而如今她的不想當(dāng)女明星,則要放松很多,包含著實實在在對自己的認(rèn)可。她連要求自己“卓爾不群”的心氣都淡了很多。他人已經(jīng)無法再成為她的鏡子,時刻提醒她要正衣冠明得失。
而如今她的采訪姿態(tài)也是放松的——她穿著睡衣款的絲絨套裝,對攝影師配合度極高,不會拍完以后要求看圖。她點起煙,一邊聊著一邊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有時候搭著椅子,有時候靠著墻壁。我們要聊什么,她就配合回答什么,對整個采訪的方向毫不在乎。
她應(yīng)該早就總結(jié)過自己這種變化吧,并且對這種變化感覺滿意吧?——我猜想。我想她這兩年應(yīng)該再不至于像六年前說的那種,動輒陷入“習(xí)慣性崩潰”。
在明星報道里批發(fā)式使用的“他終于與人生和解”,這一次,才算是最準(zhǔn)確的用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