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心是宗教性的,她自始至終與在她眼前映現的世界保持一致。諸多他不能理解和經歷的事物,一經孩子的心靈審視,瞬間就能激起恰如其分的原始反應,她最清澈的情感漣漪會與眼前的一切即刻建立徹底的聯(lián)結,這便是我長久恪守的信念。一直以來,對社會的恐懼充斥著我的心靈,我越是隱身于這心底的花園,越是在人群中無所適從,我們操著同樣的語言,同樣舉起歡慶的酒杯,同樣在生活的旋軸上疾馳如風??煽傆幸粋€隱約但堅韌的聲音告誡我、逼迫我,回歸到一種適宜的生活狀態(tài)中來。
面對周邊的一切,高聳的樓群,熙攘的街區(qū),寬闊的廣場,我曾一次次穿越它們。我有足夠的力氣走動、觀望、觸摸,也有足夠的愛和信任拋灑給這個城市,我像一顆任意被踢翻的臟皮球,從一個巷口到另一個巷口。最后發(fā)現,這個城市不需要我如此多情,它需要我對它發(fā)起曖昧的挑戰(zhàn)和虛假的順從。將所有多情的那部分全部剔除,保留一副強健的肢體和恭維的媚眼。這使得在我內心形成兩股對抗的力量,周而復始地進行著和談和勸勉。我是一個人,我在這個地球上生活,我渴望像生命該擁有的那樣,自由而高貴地活著。而阻礙這渴望的因素就成了我一直反抗的對象,這種長期對峙的狀態(tài)促使我永不停止地寫下這些辯詞。我愛這個城市的陽光,但不是因為陽光照到了這個城市上空,我愛這里的一花一草,但不是因為花草生長在街道兩旁,我愛這個城市,但不是因為它車水馬龍、霓虹閃耀,而是因為它全然矗立在大地之上,雨水之中,群山之間。詩歌,在這種于我有效的對抗之中,做出了短暫的調停,生活在這里,我如一艘擱淺在海灘上的船只,默默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和力量足夠的浪頭,我便會擺脫沙困的厄運。
長久以來,詩歌一點一點剔除著我對世界的疑惑,我閱讀詩歌并寫下習作。在寫作的時刻,一種來自遙遠但能彼此聲息同屏的意念矯正著我,這個意念可以逾越時間、空間,可以將我獨有的情感吹送到每個人的心里,這樣我便不再孤獨無依,這種已經抵達的回聲一旦回返,我便是一個勝券在握的證人,證明我恪守的信念得到了有力的確認。這便是初心的力量,這些掙扎與搏斗,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劍拔弩張,我所假想的這些飛揚跋扈的力量原本沒有存在過,這必然得到初心的責難。我生活,我寫下詩歌,我在對時間、土地、花草、流云的觀望中將自己那些未得到健康發(fā)育的神經一一篩檢出來,讓自然予以足夠的關照。他們是我真摯的依靠,身體可以棲居到地球的任何一個角落,甚至可以遠離地球,遨游太空,而心靈,須回到這些古老但永遠新鮮的元素當中,發(fā)出他應有的、與萬物遙相對應的聲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