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嘯天

豐城常平寺是一座有幾著百年基業(yè)的古寺。素來深山多古剎，常平寺卻建在鬧市之中，街邊陳號酒樓、食肆應(yīng)有盡有，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熱鬧無比。禪院之內(nèi)菩提樹葉長葉落，裊裊的香火悠悠的誦經(jīng)聲，在暮鼓晨鐘中放大了清修的寂靜和空靈。

有一天，豐城雙豐陳家商號大當(dāng)家陳萬震的管家陳大膽，帶著十幾個(gè)隨從沖進(jìn)寺內(nèi)，兇神惡煞般地把正在上香的香客趕了出去。陳大膽把一百兩銀子丟在了住持常源大師的面前，惡聲道：“大師，我家老爺幾天前與縣衙尤知縣喝酒，說常平寺建在鬧市之中，不合時(shí)宜，影響豐城陳家商號的生意，得搬到蓮花山上重建。我家老爺有善心，愿幫助寺廟重建，這些銀子是先期的費(fèi)用?！?/p>

“簡直是無中生有?！背Ｔ创髱熒形窗l(fā)話，他的大弟子圓虛已忍不住大聲道，“常平寺自初便建在鬧市之中，方便香客前來上香許愿，況且無需翻山越嶺，也方便了腿腳不便的年長者，省去了他們許多麻煩。幾百年了，哪能說拆就拆？”

“建了幾百年就拆不得？笑話！我家老爺看中了北街一座老宅，也是建了幾百年的，出了錢照拆，現(xiàn)在那里的新陳家商號已開業(yè)一年多了，生意旺得很?！标惔竽懯饬枞说卣f，“我今天只是代表縣衙尤知縣先來傳個(gè)話，通個(gè)氣兒。你們?nèi)舨患皶r(shí)搬遷，就等著官兵前來吧，吃苦頭的還是你們?！?/p>

“世間萬法，無中生有，有中生無，不怒不懼?！背Ｔ创髱熜宦暦鹛枺瑢﹃惔竽懙?，“陳施主請把這些銀兩帶回去，并回復(fù)陳大當(dāng)家及尤知縣，搬遷事大，尚需陳議?！?/p>

“我家老爺說了，只給十天時(shí)間考慮?！标惔竽懻f完，帶領(lǐng)眾人一溜煙走了。

陳家如此迫不及待，是因?yàn)榭粗辛顺Ｆ剿逻@片地。陳萬震想利用與縣老爺?shù)年P(guān)系，加大新一輪的擴(kuò)張。搬寺圈地，建成豐城最大的賭場，才是他真正的目的。這些年，陳家因巧取豪奪，已經(jīng)成了豐城首屈一指的商號。

在這十天的期限里，常源大師一切照舊，按時(shí)做早課，與求見的香客信眾談笑自如。圓虛和其他眾弟子卻眉頭緊鎖，愁容滿面，因?yàn)樗麄冊缏犝f陳家的勢力和手段，只要是陳家看中的，沒有得不到的。

這一次，常平寺怕是也在劫難逃了。

十天轉(zhuǎn)眼過去了。

陳大膽帶著十幾個(gè)隨從再次來到寺內(nèi)。這一次，常源大師沒有會見陳大膽，只傳了一句話：“搬遷之事，還在商談之中?！?/p>

“老東西，敢跟我拖來拖去，你等著！”這次，陳大膽臨走時(shí)還把供在佛像前的一只凈瓶摔在地上，凈瓶碎了一地。

在塔樓的常源大師看到了這一幕，未怒，只微微一笑。

這天深夜，睡夢中的人們被驚醒，常平寺前門的偏殿起火了。眾人紛紛前往救火，因搶救及時(shí)，大火只燒壞了兩尊佛像。

第二天，常平寺被人縱火的消息傳遍了整個(gè)豐城。聯(lián)想到之前陳家的逼迫與威脅，城中百姓都在議論：火燒常平寺，一定是陳家干的。

有百姓提出報(bào)縣衙查處此事，常源大師卻大度地說：“損失不大，不必再添煩惱?！?/p>

沒想到的是第三天夜里，常平寺又燃起熊熊大火。幸虧搶救及時(shí)，只燒壞了兩扇大門和幾只功德箱。

天亮之后，得到消息的城中百姓成群結(jié)隊(duì)地來到寺內(nèi)，看到供奉在大殿正中的佛像被煙火熏得一片焦黑，都憤怒異常，陳家為富不仁，如此趕盡殺絕，真沒天理！

豐城百姓想出了一條對策：從此之后再也不到陳家的商鋪買東西。自此，陳家的生意一落千丈。陳大膽氣急敗壞，像瘋了一樣到處說：“放火的事不是我干的?！钡菦]人相信他。

陳萬震慌了手腳，派陳大膽到寺里傳話：古寺搬遷之事不再提了。

“世間萬象，有常無常。不急不迫，復(fù)歸原常?！背Ｔ创髱熞恍Φ?，“佛祖定會感念陳施主的頓悟。”

常平寺保住了，可豐城百姓還無法原諒陳家，他們?nèi)匀痪芙^去陳家的商鋪。三年之后，陳家旗下的所有商鋪全部倒閉，萬貫家財(cái)化為烏有。

一年之后，常平寺籌資重修。修繕完工的當(dāng)日深夜，常源大師跪在佛前懺悔道：“請?jiān)彽茏印?/p>

〔本刊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小說月刊》201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