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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囂的塔城

2017-09-22 04:00白天光
當(dāng)代 2017年5期
關(guān)鍵詞:塔城大洋宰相

白天光,男,當(dāng)代作家。近百篇小說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等選載。有二十多萬字被譯成英文、法文、日文、俄文介紹到國外。出版長篇小說《雌蝴蝶》等十一部。部分作品被改為影視?,F(xiàn)為國家一級作家,兼某雜志主編,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塔城的乞丐夫妻

這不是一個現(xiàn)代傳奇。要講塔城的乞丐夫妻,還得要說到民國初年,也就是1915年。

這年塔城風(fēng)調(diào)雨順,沒有洪澇災(zāi)害,塔城那時是個小鎮(zhèn),一條石板官道橫亙在塔城的城中。這條官道將近半里地。道路兩邊零星的有一些店鋪,店鋪和店鋪之間并不挨著,因為每家店鋪都有一個小院,院前是店鋪,院后是主人的住宅。這些店鋪加起來大約有四十多家,那時塔城的人口將近一萬人。

鎮(zhèn)子雖然不大,鋪子也不緊湊,但這里逢五逢十還有集市。這個集市賣的東西很豐富,有當(dāng)?shù)氐耐廉a(chǎn),還有洋貨,因為這里距離哈爾濱只有七十公里,重要的是,塔城還有二百多個俄羅斯人,他們不是過客了,而是這個鎮(zhèn)子上的固定住戶,他們也開鋪子,而且他們開的鋪子很豐富。鋪子的后面除了住戶還有作坊,這些作坊有釀酒的(主要釀葡萄酒),因為塔城的東邊有個三泉山,山上有許多山葡萄,一到秋天的時候,鎮(zhèn)子上的許多人都到山上采摘山葡萄,然后賣給俄國人的釀酒作坊。除了釀酒,許多鋪子的后院還有列巴房、味道不太純的里道斯(俄羅斯紅腸)。塔城的大集,逢集日也很熱鬧,周邊的許多屯落,包括哈爾濱的商人也到這里來做買賣,這邊的屯落那些大地主也逢集必來。集市上有木材、皮貨、藥材,這里有時也賣價格昂貴的東西,集市上曾經(jīng)賣過虎皮和虎骨,一張虎皮能蓋個四合大院。這里還賣南方貴重的絲綢,以及哈爾濱產(chǎn)的亞麻布,當(dāng)然也賣糧食,有東洋的洋白面和洋白糖。許多商人都說,塔城的大集是方圓幾百里最富的大集。再看石板路兩旁的商鋪賣的東西也都是好東西,有南國的茶葉。肉鋪不光賣豬肉,還賣狍子肉、水牛肉和山羊肉。有估物店鋪,說是估物,其實也都是好東西,有洋人用過的落地鐘、懷表、禮服呢的長袍馬褂,蒙古王爺府用過的銅火盆,這些估物售價也不低。這些店鋪當(dāng)中也有糧油鋪,糧油鋪里的粳米都是雪白的旱稻,油都是大油坊榨出的豆油、菜籽油和香油。在塔城也有兩個客棧和四個飯館,客棧里的火炕冬天的時候黑天白天都燒著苞米瓤子,一進屋熱氣熏人,飯館有一個餅店,一個包子鋪,一個野味館,還有一個清真館。

塔城這么富,自然就來了許多特殊的人物,有挑擔(dān)子的剃頭匠,鋦鍋鋦碗鋦大缸的匠人。在這里不得不介紹到塔城來的還有一些乞丐(當(dāng)?shù)厝私小耙埖摹保T谶@些乞丐當(dāng)中有一對夫妻乞丐,塔城人對他們都認(rèn)識,雖然他們是乞丐,可他們在塔城已經(jīng)混了六七年,還融入到了塔城人群中,許多店鋪的掌柜有的見到他們還打招呼。這對乞丐什么都討,也什么都要,餓了他們愿意到包子鋪去吃包子,這家包子鋪叫九嫂包子鋪,九嫂是個山東人,她做出的山東大包子一個人吃一個就能把人撐得直打飽嗝。包子的餡并不奢侈,大部分都是菜包子,包子餡里的肉很少,他們在包子餡里不放豆油,只放葷油(豬油),這包子吃起來很香,趕大集的人中午餓了到館子吃飯,大部分都到她的包子鋪里來,也冷落了其他三個館子,但他們互相不嫉妒,關(guān)系處得也都挺好。

這對夫妻乞丐一到包子鋪門口,九嫂就知道他們餓了,給他們一人一個包子,他們也不遠(yuǎn)走,就坐在包子鋪的門口一口氣吃完,吃完還要到包子鋪里一人討一碗熱水,抹一把嘴巴子,很知足的又去乞討了。這對夫妻乞丐叫什么名大家也不知道,但他們都有外號,鎮(zhèn)上的人叫起來也很上口,男的叫宰相,女的叫大奔兒頭。男的為啥叫宰相,因為他穿了一件在戲園子撿的戲裝,這個戲裝就是宰相穿的官服,這個官服上有很多窟窿,他們也不補。大奔兒頭長得很俊,她額頭很大,但并不影響她的俊俏。

乞丐既有閑的時候,又有忙的時候,閑的時候是指塔城沒有大集了,家家的鋪子也不興旺了,這個時候這對乞丐討的東西也只能滿足吃喝,但他們手腳勤快,吃別人的也不白吃,有的時候九嫂給他們兩個包子,這兩個包子是能夠讓他們吃飽的,吃完包子宰相就拿起掃帚幫九嫂家掃門口的垃圾,大奔兒頭也會進屋幫助她們洗菜。這對夫妻很怪誕,原本他們力手力腳的,干點活或者做點小生意也能維持生活,但他們不干,他們就愿意乞討。

九嫂的包子鋪只有一個女店員,她有心思要把這兩口子留下來,讓大奔兒頭給她收拾菜,也讓宰相到市場幫助她買菜,但他們說什

么也不干,覺得乞討上癮。沒有大集的時候,他們只能討吃的,如果有了大集他們會到大集上討錢。塔城大集上的人心眼都好使,見這對夫妻來討飯,有的時候給他們幾文錢,遇到富裕的買賣人能給他們一塊大洋。乞丐是要有地方住的,他們住的地方也很古怪,塔城有一座石拱橋,他們晚上就在橋里歇息,他們把石拱橋的一邊用磚頭堵得嚴(yán)嚴(yán)的,冬天不透風(fēng),夏天也不著涼。在橋洞子里他們還有被褥,還有熱菜熱飯的鐵鍋,雖然他們是乞丐,但他們在塔城,也是過日子人,他們沒有抱負(fù),也沒有理想,在塔城四五年的光景,也不知道他們討了多少錢,但人們猜測,他們討的錢不會少,如果買一座舊房子應(yīng)該是綽綽有余的。塔城一條街每家店鋪跟這對夫妻乞丐混的都很熟,這兩口子不討厭,有的時候他們還在早晨的時候掃各家各戶店鋪門口的垃圾,如果哪個店鋪有事讓他們幫忙,他們也毫不推辭,幫完忙以后他們不要一文錢,給點吃的就行。

時間久了,這對乞丐夫妻成了塔鎮(zhèn)的一對兒怪人,鎮(zhèn)長馮乃遷就覺得塔城要有這么兩個人多少也有煞風(fēng)景。有一天就把他們叫到鎮(zhèn)府衙門,說,現(xiàn)在是民國初年,大家都在為民國出力,都想要富足的生活,你們也知道,在塔城你們倆是一對夫妻乞丐,這讓我們塔城不但不為民國添彩,更會讓民國遜色,現(xiàn)在我給你們指出一條路來,宰相的身子骨挺硬實,咱們鎮(zhèn)西有個采石場,每個月的報酬至少也有三塊大洋,你要是愿意去我就把你介紹給采石場,你的媳婦大奔兒頭也是很利索一個人,我家開了一個豆腐坊,你讓她到我的豆腐坊幫忙,每天也就是洗豆子,磨豆子,活也不累,一個月我也給你一塊大洋,如果我指出的這條道你們要是不干的話,那就對不起了,我鎮(zhèn)府衙門也有扛槍的衙役,就把你們驅(qū)趕出塔城。endprint

宰相說,我知道鎮(zhèn)長的好意,現(xiàn)在的錢很難掙,我們兩口子一個月要是能掙四塊大洋,不出半年的工夫,我們就可以在塔城蓋三間房子,鎮(zhèn)長你還不了解我,我老家在直隸,原來我也是個大人物,在直隸我開過藥堂,我還會治病,是因為有一年我給一個霍亂患者服錯了藥,這個患者就死了,也就是因為這次事故讓我傾家蕩產(chǎn)了。如果馮鎮(zhèn)長你要是能幫我一把,我就讓塔城人重新看我,我想辦個診樓,我老婆碾藥很精細(xì)。我做出的丸散膏丹可以醫(yī)百病,別看我過去因為行醫(yī)出了事,說來也不怨我,是因為我給患家開了三服藥,他不按照處方服藥,把三服藥放在一塊煎,藥的劑量很大,所以才把自己藥死了。我行醫(yī)十一年還沒有因為下錯藥讓患家身亡的,現(xiàn)在我們兩口子沒有多少錢,如果鎮(zhèn)府衙門能資助我點錢,哪怕是借我一點錢,一年之內(nèi)我一定還上,而且我要讓塔城有一座像樣的診樓和像樣的醫(yī)生。

馮鎮(zhèn)長說,你為民行醫(yī)乃是積德行善,我理應(yīng)支持你,如果你能辦到的話,我借你五十塊大洋,咱們塔城的集市也有賣值錢藥的,有鹿茸、靈芝,還有虎骨,你再加點草藥,就能把診樓開起來了。

宰相又說,我也知道,咱們逢五逢十的大集什么都有,但我開診樓是需要兩間房子的,這也是我最犯愁的一件事。

馮鎮(zhèn)長說道,不是愁事,鎮(zhèn)東頭有兩間無主房,原來是夫妻倆,沒兒沒女,他們兩個死后,是鎮(zhèn)衙門把他們發(fā)送出去的。這兩間房子應(yīng)該是屬于鎮(zhèn)府衙門的,暫時我們衙門把它租給你,這兩間房子也是青磚青瓦到頂,才蓋不到十年。如果你把診樓辦好了,這兩間房子政府衙門可以折價賣給你。

宰相說道,啥也別說了,鎮(zhèn)長這么扶持我,我一定給鎮(zhèn)長長臉,不出三年我的診樓肯定會活起來。我醫(yī)病的范圍很廣,紅傷正骨,疑難雜癥,包括給難產(chǎn)的婦女接生,我都干得。

宰相是一個說話算數(shù)的人,鎮(zhèn)長這么扶持他,如果他不把診樓辦起來,不光是對不起鎮(zhèn)府衙門,更對不起馮鎮(zhèn)長。

……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宰相就把診樓建起來了,這原本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也是能夠辦到的事,但宰相的媳婦大奔兒頭卻不愿意在診樓給宰相當(dāng)助手,她還是要飯,不過她要飯的方法和原來不一樣了。她常去九嫂那幫九嫂剁餡和面,她不會包包子,但她拌的餡卻很有滋味,她在九嫂那干活不是為了掙錢,她只是在每天包子鋪關(guān)門的時候,她要兩個包子。有的時候大奔兒頭也到富裕人家?guī)椭聪匆路?,每天把這些活干完了,主人還是照樣給她吃

的。主人不小氣,家里吃什么就給大奔兒頭送什么,有的時候大戶人家會烙餅,也會給她拿去幾張。大奔兒頭為啥只討飯而不做飯,是因為她不會做飯,大奔兒頭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父親曾經(jīng)在京城做官,她在家里又是最小的孩子,從小到大她被嬌生慣養(yǎng),不會做飯,不光她不會做飯,醫(yī)生宰相也不會做,他們邊開著藥房邊暗中還是要飯。

馮鎮(zhèn)長當(dāng)然不是一個眼睛里能容下沙子的鎮(zhèn)長,他也知道了宰相夫妻兩個人還在要飯,就又去找宰相,嚴(yán)厲地說道,你們惡習(xí)不改,還在要飯,這怎么行。

宰相低下頭去不好意思地說道,鎮(zhèn)長,我和我媳婦都不會做飯,這么多年我教我老婆讓她做飯,她始終學(xué)不會,他父親原來在京城做正四品官,小時候她就被嬌生慣養(yǎng)。

鎮(zhèn)長說道,你們還是愿意討飯,如果你們兩個都不會做飯的話,我?guī)湍阏乙粋€廚娘,你們吃飯的問題就解決了。

第二天,馮鎮(zhèn)長就把一個三十多歲的廚娘領(lǐng)到了診樓,她每天都三頓飯做著。

大奔兒頭說,廚娘做的飯不好吃,不如咱們討的包子和餅好吃,我還想出去討飯。

宰相對老婆說道,你好吃也得吃,不好吃也得吃,馮鎮(zhèn)長已經(jīng)把咱們看住了,你這些日子討飯,他都知道。

此后,廚娘就把飯菜做得很認(rèn)真,盡量讓飯菜更有味道,但宰相的媳婦還是吃不慣。

宰相對他媳婦說道,如果你實在不愿意吃廚娘做的飯,就到九嫂的包子鋪去買包子,不用到她那去干活,我的藥需要碾,你不能每天只想著去要飯,而耽誤我的大事。

廚娘就到九嫂的包子鋪去買包子,但買回來以后,大奔兒頭總覺得不好吃,不如九嫂給她的包子好吃。

……

塔城已經(jīng)有一所診樓了,叫毛十九診樓,毛先生在塔城的名望很高,宰相開的診樓基本沒人光顧,他們寧可多花錢到毛十九先生那去看病,也不在宰相診樓看病。宰相的診樓開了兩個月也不見有人光顧,他的丸散膏丹已經(jīng)壓到了最低價格,塔城的人還是信不過他。宰相把開診樓這件事看得太樂觀了,誰想到三個多月里,竟然沒有任何收益,他已經(jīng)意識到如果有毛十九先生在鎮(zhèn)上開診樓,他的診樓就不會有人光顧,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騎虎難下了,馮鎮(zhèn)長借給他的五十塊大洋都被他花在購買藥材上了,面對窘迫的局面,宰相有點盯不住了。

經(jīng)過深思熟慮,他找到了馮鎮(zhèn)長,說道,鎮(zhèn)長,我宰相也不爭氣,診樓開了三個多月,竟然沒有幾個病人光顧,這個診樓看來我是開不下去了,沒有辦法,我購買的這些好藥大部分都沒動,我想用這些藥抵你的債。

馮鎮(zhèn)長說道,我也了解了,這個毛十九先生開診樓確實把你頂了,你再干下去也只賠不賺,既然你不想干了,我也不強求,你把這些藥材還給我,我自有辦法。

幾天以后,宰相和他的老婆悄悄地離開了塔城,此后他們再也沒回來。

他們到了江南的巴彥鎮(zhèn),在那又開始重操舊業(yè),大奔兒頭又恢復(fù)了討飯,心里很高興,她在巴彥總是能討到吃的。

若干年后,塔城鎮(zhèn)府衙門的馮鎮(zhèn)長因病故去了,新上任的鎮(zhèn)長是他的侄子,叫馮厚德。他是一個留洋回來的學(xué)生,當(dāng)上鎮(zhèn)長之后,他取締了很多經(jīng)營的項目,他先把戲園子關(guān)了,又要關(guān)老陳茶館,但到老陳茶館的人比較多,每天茶館都擠滿了茶客。

但他允許討飯的到塔城,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宰相和他的老婆就又回來了。他們照樣要飯,只是他們要飯的時候多了一個工具,宰相不知從哪兒弄到了一把胡琴,他拉的雖然不在調(diào)上,但塔城人總還有圍觀的,有的照樣給他幾文錢,大奔兒頭又去九嫂的包子鋪幫著干活,每天晚上也能拿回兩個包子。endprint

有一天,宰相在路上看見了馮鎮(zhèn)長的侄子,新鎮(zhèn)長說道,你們該要飯還要飯,其實討飯也是一種文明,我支持你們。

宰相說,鎮(zhèn)長,有你這句話,我們兩口子心里就落底了。馮鎮(zhèn)長說得很好,乞丐也是一種文明的標(biāo)志,如果一個鎮(zhèn)子上沒有討飯的,那么這個鎮(zhèn)子就不完整。

馮鎮(zhèn)長說,宰相,你真有見地,你能把討飯這件事認(rèn)識到了這個高度,我不得不佩服,咱們這逢五逢十有大集,你就到大集上討要,等大集的時候,我對商鋪的老板們說,咱們塔城

就這么一對要飯的,咱們不能虧待人家。

此后宰相兩口子要飯已經(jīng)名正言順了,他們兩口子還是像往常一樣在別人家門前打掃衛(wèi)生,清理垃圾,主人要是高興了,不光給他們錢,還給他們吃的。這次大奔兒頭到了九嫂的包子鋪又開始幫著九嫂剁餡和面,每天包子鋪關(guān)門的時候,她照樣可以得到兩個包子。宰相討飯也不再是沿街乞討,他選中了幾戶有錢的商鋪,有事沒事都到商鋪幫助商家打雜。宰相和大奔兒頭不一樣,他不在意討吃的,而是專門討錢,少則幾文錢,多則就給他一塊大洋。他們還住在橋洞子里,還是那些鋪蓋。在乞討的日子里,兩口子顯得很幸福。

有一天,一個商鋪的老板找到了宰相,對他說,你幫我干一件大事情,到時候你蓋一座房子那是沒問題的。

宰相問,干啥?

這位有錢的大戶說,跟我到山上去采山參,三泉山上的山參生在哪里只有我知道。出發(fā)的時候我們要帶足燒餅還有五必居的咸菜,還有熏肉。

宰相說,我干了。我了解山參,因為我過去當(dāng)過醫(yī)生,不僅懂得山參的藥性,也能用鼻子嗅出這山參長在哪里。

第二天,這個大戶的人家就領(lǐng)著宰相坐著爬犁到山上去采山參去了。采山參是不能下山的,當(dāng)?shù)赜忻孕耪f,如果一旦要看到山參不把它挖走,這山參就會自己藏到?jīng)]人的地方,好在宰相喜好這件事情。只兩天的工夫,他們就挖到了四棵山參。這四棵山參在藥堂賣可以賣二百塊大洋。有錢的商鋪老板也沒有虧著他,等那山參一出手,他就給了宰相五十塊大洋。

這個有錢商鋪的掌柜姓常,叫常茸。宰相跟著常茸去采山參上了癮,又有一次,不到五天的工夫,他們就又采到了六棵山參,這六棵山參都是五品葉,在藥堂賣很值錢,常茸又把山參賣給了藥堂,這回他們得到了三百塊大洋。常茸不黑,山參賣出去之后,他就給了宰相一百塊大洋。

跟著常茸,宰相沒費多少勁就得到了二百五十塊大洋,這二百五十塊大洋足以買三間舊房子,但宰相不買。這一天,他們在采山參的時候遇到了意外,在一個山坳里躥出來了五匹狼,這些狼面孔猙獰。

常茸這時候就喊,宰相,趕快上樹。

宰相就向一棵大樹攀爬,但是這個狼非常靈活,它也躥上了樹,狠狠地把宰相咬了兩口,宰相的鮮血直流,常茸就急忙把他扶下山。

宰相自己開了一服藥,吃下以后鮮血止住了。誰料到這次宰相和常茸到山上采山參是個冒險行為。

半年以后宰相就殘廢了,但他不怪常茸,因為常茸畢竟讓他賺到了錢,但是到山上去采山參的事兒也就算終止了,其實這也是件好事兒,宰相殘疾了,在塔城乞討就更有了理由,宰相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乞丐,他在要飯時竟然唱起了蓮花落子:

一陣大風(fēng)摧殘了樹

宰相腿殘不能攀登

枯樹老鴉慘疼

別怪天 別怪地

只怪那惡狼實在是兇

宰相我不能干大事了

只有乞討才讓我得安寧

別看宰相殘疾了,八年以后又有人找到他,這個人不是別人,是毛十九先生。當(dāng)年宰相開診樓開得很失敗,但毛十九派人去暗查他,并在那里買了許多藥,暗查的人把宰相的藥買回來,毛十九先生看了看這些藥,驚訝著說,天下神醫(yī),當(dāng)屬宰相。

此后宰相就在毛十九先生那打雜,有的時候也為毛先生調(diào)制丸散膏丹。這年護國軍一位團長在操練時摔倒了,左腿骨折,毛十九先生就讓他給護國軍的團長配藥,誰料到,只配了兩貼膏藥,這位團長的骨折竟然接上了。

護國軍的團長很欣賞宰相的醫(yī)道,就對他說,往后你就到我的護國軍去吧,在我的護國軍做隨機醫(yī)生,我既給你豐厚的報酬,還給你一個少校營長。

宰相說道,我只是民間的小醫(yī)生,做軍醫(yī)實在不敢當(dāng)。

護國軍的團長生氣了,一拍桌子說道,老子的話你不聽,還聽誰的,知道我們護國軍是

干什么的嗎,是專門保衛(wèi)民國政府的,在我手下干,你會飛黃騰達(dá)的。

宰相就和他媳婦商量,到護國軍那該不該去。

大奔兒頭說,這么好的事一定要去啊,你由一個乞丐一下子就變成了護國軍的營長,上哪兒找這么好的事啊,去吧。你去了護國軍的營部,那里肯定有食堂,我就吃他食堂的飯,那味道肯定要比九嫂的包子好吃。

宰相說,那是,那是,那我明天就去了。

幾天以后宰相和他的媳婦又回到了塔城,但是他們都變了樣子,宰相穿著禮服呢軍裝,腰間還別了一支槍,讓塔城的人看了都覺得這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誰會想到宰相能當(dāng)上少校營長。

每天早晨,宰相和他的媳婦都會來到塔城,站在塔城的街道中間,朝樹上啪啪地開槍。

人們都出來看熱鬧,見是宰相和他的妻子就笑著說,宰相,吃飯了嗎,沒吃到我家吃去。

宰相說,江南護國軍的團部天天吃蒸包子,還有肉餡餃子,我都吃膩了,總想有一天再回到咱們塔城做一對真正的夫妻乞丐?,F(xiàn)在江團長不讓我到塔城來,我是和媳婦偷偷來的,如果你們給我點錢,讓我將來在塔城過日子,就權(quán)仗塔城的父老鄉(xiāng)親了。

這時候圍觀的人都從兜里掏出一塊大洋給宰相,因為宰相和他的妻子有地方吃飯了,所以就不到塔城來討飯了。他只討錢財,第一天回塔城,他們的收獲頗大,整整收了二十五塊大洋。宰相是帶著賬本到塔城的,每個人給他多少錢他都記了一筆賬,并對給他錢的人說,塔城的父老兄弟們,你們有兩件事可以找我,第一件,誰要是欺負(fù)你們就跟我打個招呼,我讓一個營的護國軍到這來保護你們,第二件事,你們要是有病了也可以去找我,我之所以能夠成為護國軍的營長,皆因護國軍的團長的骨頭在操練的時候撞碎了,我兩貼膏藥他就能走了。現(xiàn)在護國軍十八團的全體官兵都由我來給他們看病,一個軍隊如果有了一個像樣的軍醫(yī),這個軍隊就會人強馬壯。endprint

說這話時,圍觀的人竟然有人領(lǐng)著大伙喊,歡迎宰相回來!

宰相說道,我可以回來,但你們不能叫我宰相了,我身上穿的那件宰相的戲服已經(jīng)成為歷史,往后你們可以叫我三營營長,還可以叫我康學(xué)良先生。

塔城的人認(rèn)識了宰相七八年,還第一次知道他的原名叫康學(xué)良。

這一天,宰相在塔城的大街小巷到處轉(zhuǎn)悠,見圍觀的人多了,他就朝樹上開槍,打得樹葉紛紛落地,然后他還是說之前說的那番話,于是人們又開始給他掏錢。

快到晌午了,宰相和他媳婦又坐船回到了江南的巴彥鎮(zhèn),又回到了十八團的營地,護國軍十八團的團長江占海在十八團的團部專門給他找了兩間房,讓他在這兩間房里制作丸、散、膏、丹。團里無論是士兵還是軍官,誰有病都免費到他那里去看病。團長江占海也是一個很有錢的團長,每年地方政府要給他撥許多錢,因為這一帶民國政府比較穩(wěn)定,所以他們征集上來的錢除了每天進行操練,剩下的錢就用在了伙食上和康學(xué)良的診室里??祵W(xué)良的診室有許多好藥材,這些藥材都是他們在塔鎮(zhèn)的集市上買到的,有虎骨、鹿茸、靈芝、人參,還有許多南方藥,如川貝、巴戟天。

江團長平時體弱,他每天都要到康學(xué)良的診室讓康學(xué)良給他開滋補藥,經(jīng)過滋補,江團長面色紅潤,天庭發(fā)亮,天天往十八團領(lǐng)女人,他也不覺得疲憊。江占海是讀過國高的,他在康學(xué)良的診室門兩側(cè)書寫了楹聯(lián),左邊是:菟絲子枸杞子金櫻子男人不能裝孫子,右邊是:鱉甲子女貞子五味子人要英雄一輩子。江占海寫的是書法中難寫的魏碑體。

宰相康學(xué)良認(rèn)為江占海他不光是一位軍人,更是一位英雄和才子,一輩子沒有崇拜過別人的康學(xué)良開始崇拜江占海,他認(rèn)為他的楹聯(lián)寫出了一個男人的英雄氣概,他將這楹聯(lián)作為至寶,在巴彥鎮(zhèn)的劉家木匠鋪用寬大的樺木板將這楹聯(lián)的字體臨摹下來,又鏤刻成原體,同時讓劉木匠將兩塊樺木板刷上黑漆,字體鏤金,然后拉到團部重新掛在診室的兩旁。

對他的行為,江占海很欣賞,說道,知我者唯學(xué)良也。

團部的伙食非常好,天天可以吃到肉。團部的廚子過去在京城呆過,據(jù)說他的父親曾經(jīng)給慈禧太后做過滿漢全席,到了他這一輩兒也

沒有讓他家里的絕技斷了檔。每天團長的桌子上至少要擺滿三十種菜,除了雞鴨鵝肉,還有山上的鹿肉、狍子肉,看起來江團長的生活很奢侈,其實桌子上的這些肉類,在江北塔城逢五逢十的大集上都能買得到。有一次,團長的桌子上擺了一大壇子土豆燉肉,這肉吃起來很費勁,但能咬得動,有嚼頭,很香,吃完才知道原來是廚子為團長做的老虎肉燉土豆。

有一天,團長和康學(xué)良在一起聊天時說道,你在我這兒為我的官兵們服務(wù),我給你的待遇也得優(yōu)厚,我讓你過去沒有吃過的東西現(xiàn)在都能吃得上。

他就交代大廚說,想辦法讓康醫(yī)生吃上野豬肉、狍子肉、鹿肉,現(xiàn)在虎肉不容易遇到,但熊掌可以買到,這些東西都應(yīng)該讓康先生嘗嘗。

康學(xué)良抱拳說道,團長,我為你當(dāng)牛做馬一輩子我也心甘情愿,你就是我的恩人。

江占海說道,我小時候就體弱多病,我十八歲從軍,在奉系軍校,后來做了護國軍的營長,不到三年又晉升了團長。我在軍營里沒有家眷,小時候我的父母就認(rèn)為我將來不能說媳婦,更不會生兒育女。現(xiàn)在我知道,經(jīng)過你的調(diào)養(yǎng),我已經(jīng)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我要在三年之內(nèi)給我的父母生上十個孩子。

江占海所說的一切正在逐漸兌現(xiàn),首先他為康學(xué)良置辦了一桌他從來沒有吃過的五大山中怪肉,野豬肉、狍子肉、鹿肉、熊肉、老虎肉。這些東西吃完了以后,康學(xué)良更加覺得江占海是一個說話兌現(xiàn)的爺們兒,既然如此,我就有責(zé)任讓他在三年之內(nèi)生出十個孩子來。

果然,在年底的時候,江占海團長一共讓三個女人都為他懷了孩子。見江占海的女人們懷上了孩子,康學(xué)良也認(rèn)為自己向江占海承諾的事情已經(jīng)開始逐漸兌現(xiàn)了,三年十個孩子,只能多不會少。

這天早晨,江北逢大集,又趕上深秋,市場上很熱鬧,于是康學(xué)良和他的媳婦大奔兒頭又起早過江去了,這次他過江是和團長打了招呼的,團長又給他拿了二十塊大洋跟他說,到集市上看啥好就買點啥。

兩口子過了江徑直到了塔城,到了塔城后的第一件事兒,康學(xué)良又抄出胯上的手槍,朝樹上連放了好幾槍,樹葉子紛紛落下,他說道,塔城的老少爺們兒,我宰相又回來了,我這次回來不是討飯的,而是問問你們有啥事需要我宰相幫忙,我在江南的十八團有自己的診樓,但我的診樓只給十八團的官兵看病,普通百姓沒有資格到那去看病,不過,塔城的兄弟姐妹老少爺們兒有什么疑難雜癥需要我?guī)兔Φ脑挘€是可以過了江去找我,進我護國軍團部的大門,只要提我的名字,他們就會放行,讓你們到我那兒看病。我這次到塔城來沒有什么事兒,我就是想你們了,我康學(xué)良從直隸到關(guān)東十八年,在塔城就呆了十二年,如果沒有塔城父老鄉(xiāng)親對我們的施舍,我們早就餓死了,現(xiàn)在我們該到了報恩的時候了。

大伙又都圍了上來,從兜里掏出銀圓,這次凡是給宰相掏錢的,可不是幾文錢,最少的一塊大洋,最多的五塊大洋。宰相表面推辭不要,但他的媳婦還是收下了。

在回來的時候,他媳婦對宰相說,掌柜的,你猜今天咱們收了多少錢。

宰相說,三十塊大洋?

大奔兒頭說,錯了,一共是五十塊大洋,這回咱們發(fā)了。

這時候宰相才想起來,來時過江的時候江團長給了他二十塊大洋,雖然江團長說是讓他買藥的,但是他認(rèn)為,應(yīng)該用這二十塊大洋多給江團長買些補品。

于是他就進了大集中央,開了一槍后,說道,我是江南護國軍的康營長,我是來買虎骨的,有好的山參也行,我康營長兜里有錢,如果各位商家誰有好貨就只管亮出來,我看好了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刻也不耽擱。

這次過江北,宰相為江團長買了一棵山參,一對靈芝草,他原本是想給團長買一節(jié)虎骨,卻沒有見到,好在他在一個藥材攤上看見了鱉甲,就買了五塊大洋的鱉甲,其實這王八蓋子補陽氣不如虎骨,但他既滋陰補陽,也是江團長最缺少的。endprint

回到江南,他把給江團長買的東西都拿了出來,說道,原本該孝順您更好的東西,只是這個季節(jié)藥材不太全,虎骨現(xiàn)在很難找到,不過每次集市我都要去,如果能夠弄到虎骨,再給你泡上酒,要是能喝上這虎骨酒,你的陽氣就

能補足了,當(dāng)然現(xiàn)在你的陽氣也不缺,只是醫(yī)生講究的是給一個人治病不光要治好他的病,還要讓他換一個人,站在人群中間要與眾不同。

江團長就拍著宰相的肩膀說道,大境界,大境界!

私塾先生詹遠(yuǎn)橋和九嫂

塔城有個名氣很大的私塾先生,姓詹,字遠(yuǎn)橋,名喚章。他的學(xué)堂很大,能招二十多個學(xué)生。學(xué)生倒是不多,但是學(xué)堂的條件很講究,三間青磚瓦房,還有一個很大的四合院,分前院和后院,前院種了十幾棵垂楊柳,樹蔭很闊,這些樹下擺著二十多個石凳。夏天的時候,孩子們就在樹下朗讀《三字經(jīng)》《千字文》《百家姓》。講課的時候,詹先生就讓孩子們進屋里去上課。學(xué)堂屋里不光有桌椅板凳,后面還有一個水缸,水缸里懸浮著葫蘆瓢,孩子們用它喝水。離水缸不遠(yuǎn)的地方還有一個石頭砌的爐灶,爐灶上有一口六個刃的大鐵鍋。學(xué)堂里雇了一個做飯的大師傅,他天天要給孩子們做飯,孩子們每天只吃一頓午飯,做的飯很簡單,總是粥,有苞米<\\Xhyq\新華制作-源文件\期刊雜志\2017年當(dāng)代\2017年當(dāng)代\5#\鏈接\米查.eps>子粥、高粱米粥。詹先生如果要是高興的話,還讓做飯師傅做一鍋二米粥(大米和小米煮的粥)。沒有太像樣的菜,只有咸菜,但咸菜的品種有好幾種,有芥菜疙瘩、咸蘿卜、咸黃瓜。孩子們吃粥也不是白吃的,學(xué)堂要向他們收學(xué)費,家長要是掏錢,每個月就是一塊大洋。如果交不起大洋,也可以交三升糧食。不管是什么樣的糧食都行,一般他們都不交白米和白面。如果有交的,詹先生也不給孩子們吃,他讓廚子做給他吃,烙油餅、蒸白米干飯。平時他吃的菜也很講究,有豆腐,有時也炒兩個雞蛋。

詹先生一直也沒有過妻子,別人給他提親他一概不理。學(xué)生家長們都一致認(rèn)為詹先生有病,其實詹先生身體很好,因為他還能在后院種地,還喂了一頭豬,六只雞。有一年,他還買了一匹毛驢子,這頭毛驢子詹先生不讓它干活,如果詹先生郁悶的話,就騎著毛驢子到不遠(yuǎn)的山上溜達(dá),有時候也騎著毛驢子去塔城。他到塔城就買兩樣?xùn)|西,鹽和燒酒。塔城有個郭家燒鍋,酒很淡,但喝著很上口,價格不貴,三塊大洋能買兩木桶,夠他喝一年的。人們也看不出詹先生是富還是窮,因為他有大房子和大院,可是他穿的衣服都有補丁,這些補丁都是詹先生自己縫的,針腳不均勻,看著很別扭。頭上戴著一頂氈帽,無論冬夏他都戴著。最寒磣的是他腳下蹬的那雙鞋,是鎮(zhèn)上皮匠給他的皮靰鞡。這雙靰鞡的皮子是好幾種大牲畜的皮子拼出來的。有棕色的皮子,還有白色的皮子。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詹先生,總認(rèn)為他這么落魄無疑是因為他沒有老婆。雖然詹先生沒有老婆看著也很寒酸,其實他在男女生活上也并不委屈。私塾學(xué)堂東邊有兩間草房,里面住著姓徐的寡婦,鎮(zhèn)上的人叫她九嫂。她丈夫原來是鎮(zhèn)府衙門的衙役,五年以前得癆病死了。這九嫂三十一二歲,但長的年輕,看著像一個黃花大姑娘。九嫂日子過得很窮,丈夫死時沒給她留下什么財產(chǎn),她在塔城城東的稗草河邊上有一塊荒地,這荒地上沒種糧食,種的是黃煙。按說九嫂這么俊俏,就不應(yīng)該過這樣的窮日子,她也應(yīng)該再嫁,但鎮(zhèn)上的算命先生何瞎子說她天生克夫,無論結(jié)多少婚都能把丈夫克死,九嫂信了。

九嫂心很善,她不想坑害男人,就不再嫁人了。她和詹先生有染是因為九嫂非常佩服詹先生。詹先生也在生活上補貼九嫂。見九嫂的房子太破,詹先生就偷偷地給了她六十塊大洋,讓她重新蓋一座青磚瓦房,但九嫂卻遲遲沒有蓋。九嫂也知道因為自己不找丈夫了,生活也不能總這么窮下去,還有她也不能完全去靠詹先生接濟她,于是她就讓詹先生給她出主意,九嫂想在塔城做點小生意。詹先生不是生意人,但是在詹先生的眼里,他也能把塔城經(jīng)商的事情看透。

于是,詹先生就把做生意的主意告訴了九嫂,說,你得先學(xué)會一門手藝,然后再考慮如何做生意。這個手藝也一定是塔城沒有的,你還是去江南的巴彥鎮(zhèn)學(xué)藝。巴彥鎮(zhèn)有我的一個弟子,他的父親是做六味膏藥的。學(xué)這門手藝不需要懂得太玄深的醫(yī)術(shù),只要懂得這六味藥的藥性即可。其實六味膏藥也是成藥,把這門手藝學(xué)成也就是十幾天的工夫。

詹先生弟子的父親姓梁,他的膏藥叫梁泰膏藥,因為他的弟子的父親就叫梁泰。梁泰膏

藥和六味膏藥是同名,只是叫法不同。這個膏藥藥效很烈,主治是拔毒活血化瘀,兼治腹痛。他的膏藥不隨便賣,一年只做一百塊膏藥。膏藥的價格也不低,一貼膏藥要兩塊大洋。梁泰是不收徒的,只把他的這門絕技教給他兒子梁展。

要想學(xué)做膏藥去拜師無疑是很難的,但詹先生有辦法。詹先生除了會教書,他也有一門絕技就是刻名章,無論是什么石頭他都能刻上文字。他在名章上主要刻大小篆體,還能刻小楷和魏碑。梁展就喜歡老師詹先生的名章。詹先生光靠刻名章也是不夠的,他還藏有許多石料,有壽山石,青田石,巴林石,昌化石,也是刻名章的四大名石。梁展有個奢望就是一直想要討到詹先生的名章。一想到這些,詹先生就覺得他的這個絕技可以和梁泰交換。

這一天,詹先生就讓梁展到他的私塾學(xué)堂,對他說,你一直想要我的名章,我可以給你刻一枚,不過這個章上不能刻你的名字,要把你父親的名字刻上,因為你父親算是名醫(yī),他與別的商人交往,蓋上我的名章會讓他的生意越做越好。

梁展就欣喜若狂,說,那太好了,不用說,我父親一定喜歡。

幾天以后,詹先生就把名章刻好了,就讓梁展送給他的父親。梁泰看了這個章,也極喜歡,但他也有些疑惑,就問,你這詹先生怎么會無緣無故地送給我這枚名章呢?你該把他請來,我要討教。

翌日,詹先生就去了梁泰家,兩個人寒暄了一陣以后,梁泰就問詹先生的用意,詹先生也沒客氣,就說出了想請他把做六味膏藥的絕技教給九嫂。詹先生說,這女人太苦了,還要終身不嫁,我作為她的鄰居看不下去,咱能幫的就幫一把,我也知道你的這門絕技是不傳給別人的,今天我也不勉強,你要不同意那就算了,但是我們還是朋友,需要我刻的名章只管說。endprint

梁泰想了想說道,難得先生一片善心,我豈能推辭,不過為了不壞了我的名聲,九嫂的膏藥我可以教她去做,但她要冠以梁泰膏藥的名號……

詹先生其實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因為商人都是如此,在詹先生看來梁泰不僅僅是做膏藥的醫(yī)家,更是一個商人,但在巴彥鎮(zhèn)他還不能算是奸商。

詹先生很快就把這件好事告訴了九嫂,幾天以后九嫂拎著一筐雞蛋,又拿著詹先生在壽山石上刻的一枚新的梁泰的名章,去了梁泰家,從這時候開始,九嫂就成了梁泰暗中收下的徒弟。

九嫂悟性很好,也果然時間不長,她就學(xué)會了做梁泰膏藥。就在她做出第一貼膏藥的時候,梁泰嚴(yán)厲地說道,我這醫(yī)家也是有規(guī)矩的,你做我的膏藥又賣我的膏藥,一年不能超過三十貼。而且你所用的藥材也一定要從我這里進貨。有一味藥叫藏紅花,在江南江北包括哈爾濱都買不到,這是我在直隸一家藥堂買的,別人這個藥堂他們也不賣。所以,這藏紅花的價格也是我這六味藥中最貴的一味,所以我賣給你的藏紅花的藥量也不會超過三十貼……

九嫂虔誠地說,一切都聽師傅的,如有半點差錯,你可以懲罰我罵我打我都行。

梁泰就笑了,你這孩子也挺聽話,其實你的年齡和我的兒子也差不多,我也沒有閨女,往后你不光做我的徒弟,也可以做我的干閨女。

九嫂就撲通一聲跪下了,掉下眼淚,說,這輩子我算是遇到好人了。

九嫂過了半年就在塔城開了膏藥鋪,她知道她的福分實際是詹先生給的,就對詹先生倍加感激。第二年,九嫂就挨著詹先生的私塾學(xué)堂將她的草房推倒,蓋上了兩間青磚瓦房,她的日子也像真正的日子了。她也把她的日子和詹先生連在了一起,詹先生的衣裳不再有補丁了,每天詹先生還要到九嫂那里去吃飯,當(dāng)然詹先生家里也建了小灶,他也把家里雇的廚子辭了。有的時候,九嫂也到詹先生那里去做飯。詹先生穿戴不講究,但有了九嫂,他的吃喝卻講究了。九嫂隔一天就要給他頓魚頭豆腐,辣椒炒雞蛋,每當(dāng)吃完了九嫂做的吃的,他總要感慨幾句,真乃天下美味兒矣!

詹先生和九嫂雖然沒有結(jié)婚,但是他們過著的是夫妻生活,兩個人都感到非常幸福。九嫂在塔城也開了鋪子,這個鋪子不光賣梁泰的

膏藥,還讓這鋪子成了藥堂,在這藥堂里,她也不是什么藥都賣,賣的都是值錢的東西。有鱉甲、鹿茸、白參、川貝,自然都是一些名貴的藥材,這些藥材的來源都是在哈爾濱的一家大藥堂進的貨。九嫂的鋪面自然也講究,詹先生給她的鋪子寫了對聯(lián),左聯(lián)是:鱉甲行走水中神獸馱人的精神 ,右聯(lián)是:人參山中匍匐前進撐乾坤紅塵,橫批是:神女妙手回春。這楹聯(lián)都是詹先生的文字,這文字是魏碑體,看著有聲有畫。

九嫂做事精細(xì),也很勤勞,她做出的膏藥一點都不比梁泰遜色,很快在塔城她就出名了。膏藥賣得好,價格也不高,完全是梁泰的旨意。漸漸的,九嫂也在塔城成了名人。詹先生不光教書,也經(jīng)常給九嫂出主意,這就使得九嫂的生意越加紅火。誰料想,盡管九嫂的生意很興隆,但還是出現(xiàn)了棘手的事情。

這一天,梁泰讓九嫂到他那里去,對九嫂說,你的生意現(xiàn)在如此紅火,也算是日進斗金,常言道,人當(dāng)知恩必報。這恩你該如何去報我想聽聽。

九嫂說到,從跟你學(xué)了手藝之后,我就把你當(dāng)親人了,如同父女,我對你的報恩也只有一句話,對干爹我要盡孝,也就是說對你終身孝敬,也愿意為你養(yǎng)老送終。

梁泰說道,啥是孝道,就是讓你干爹高興,怎么能讓我高興,我也希望你常到我這來,給我做上一桌子你的拿手好菜。也就是說詹先生喜歡什么,你就給我做什么。

九嫂說,這個我能做到,我隔三天五天就來給你做一桌好菜。

梁泰說,你這么孝敬我,總覺得不夠,詹先生幫了你啥,無非就是他說通了我,讓我的技藝傳給了你,因此,詹先生能得到的恩賜,我也應(yīng)該得到。

九嫂知道梁泰已經(jīng)對她不懷好意,但她也不能得罪師父,就說道,我沒有給詹先生什么,也只是給他做幾頓飯。

梁泰笑著說道,我看不是做幾頓飯的事兒,你在天氣涼的時候會到詹先生的炕上為他暖炕,自然也暖身子。我也想要這個恩賜。

九嫂說道,你曾跟我說過,行醫(yī)者要有大德。我如果和你做出了不軌的事情,那也就亂了綱常。

梁泰說道,其實你這也是在我這里得了便宜又賣了乖,由此看出,你乃是真正的忘恩負(fù)義。既然如此,你就別怪我無情了,從下月開始,你就不能再賣我的梁泰六味膏藥。當(dāng)然你會偷著賣我的膏藥,你可知道,我的生意也是有眼線的,你要擅自賣我的膏藥,自然我也會懲罰你,讓你掙不到一文錢。干爹的這番話非失大德也。此事你當(dāng)斟酌。

九嫂知道,如果梁泰真的斷了她的生意,她往后日子真的不會太好,但她也有顧慮,一旦要和梁泰好上了,如果讓詹先生知道,那便是對他的傷害。遇到這樣的大事兒,九嫂絕不會做梁泰的暗娼,她就把這件事情跟詹先生說了。又說,詹先生,無論到什么時候我都不會對不起你,你看我下一步該咋辦?

詹先生想了想說道,目前的辦法只有兩個,一個就是不再賣他的膏藥,如果要賣,那么我們就離開塔城,到別的地方經(jīng)營,我倒是有個好去處,那就是直隸我的表哥那里。我的表哥在直隸做縣長,他早就讓我到他那里去,我在那兒辦私學(xué)會得到我表哥的支持,而你也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賣你的膏藥了。九嫂說道,我在塔城待了這么多年,也真不愿意離開,你看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詹先生說,辦法當(dāng)然還有,那就是在塔城做別的生意。九嫂說,這個主意我愿意干,可我下一步又能做啥生意呢。詹先生又沉思了一陣兒說道,塔城有許多酒館,這些酒館相互之間也都不重復(fù),如果你要在塔城開個酒館,也能把生意做起來,這些年我吃遍了塔城,但是覺得塔城還缺幾種有特色的飯館。比如,黏食店,可以在黏食店做黏糕、驢打滾,還有油炸糕,這些手藝并不復(fù)雜,也能找到學(xué)藝的地方。哈爾濱就有一個大的黏食店,這個黏食店也算是滿族的特色店,黏食店在做這些黏食的時候,還做薩其馬,大師傅也是正宗的滿族人叫阿吉噶。我知道他也不會收徒的,可咱們要是使足了大洋,他也會答應(yīng)教咱們這些手藝。endprint

九嫂說道,這也是一個好主意,依我看這個生意也錯不了。

詹先生說,我明天就找阿吉噶。

九嫂說,我和你一塊兒去。

翌日,他們便去了哈爾濱,也找到了黏食店,誰料到,他們談的如此順利。阿吉噶說我可以收你為徒,但你要給我干半年活,這半年我也不給你報酬,也不收你的報酬。

沒等九嫂答應(yīng),詹先生就說道,只要你教得好,我會給你五十塊大洋,作為入門學(xué)徒費用。

阿吉噶說道,好,這樣就兩全其美了。

九嫂也是能吃苦的,但誰也沒有料到這個黏食店的活很重,尤其是蒸黏糕,她要端著黏米粉,對著熏人的大鍋一層一層的撒,撒完黏糕她還要對著油鍋炸油炸糕。九嫂干了這么多的活,其實也沒有把阿吉噶的真正的手藝學(xué)到手。有一天,九嫂累得摔在了黏食店的地上。店掌柜怕出事,就急忙把九嫂送到了家。詹先生覺得九嫂干這種活也確實吃不消,就想了想說道,九嫂,我看你就別干了,我這私塾學(xué)堂也缺人手,每天一頓飯,還要切咸菜,你在我這干,如果覺得累,就可以歇歇。對外你是我私塾學(xué)堂的大廚,對內(nèi)咱們就像夫妻一樣生活。

九嫂也沒推辭,說道,我愿意在私塾學(xué)堂幫你干活,重要的是我能天天和你在一塊兒。

幾經(jīng)周折,九嫂算是有了真正的歸宿。每天她都要在私塾學(xué)堂不光做飯,也做一些雜活,包括給詹先生洗衣服,也為他縫縫連連。詹先生對九嫂更好了,他們的日子總是那么親熱。

私塾學(xué)堂也是要放假的,一到冬天嚴(yán)寒的時候也放假,夏天三伏的時候也放假。放假以后,詹先生又領(lǐng)著九嫂去江南的巴彥看戲。巴彥有澡堂子,不光有男堂子,也有女堂子。詹先生就去男澡堂子里泡澡,九嫂也到女堂子里泡澡,兩個人清清爽爽從澡堂子里出來,然后他們就去下館子。九嫂不讓詹先生在鎮(zhèn)上下館子,她覺得浪費,就又回到私塾學(xué)堂,還是給詹先生做鯰魚頭燉豆腐,尖椒炒雞蛋。九嫂還是沒有逃離詹先生的圈子,她認(rèn)為詹先生有本事,他足智多謀,養(yǎng)活她還不成問題,雖然他們不在一個房子住,但是這兩個房子還分別是他們的家。

詹先生其實也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人,在他的私塾里,培養(yǎng)出了許多高官和商人,但是,在他的弟子中,也不乏有一些個不走正道的人。塔城的城東有個三泉山,山上的土匪叫袁鳳岐,人送外號袁三爺。袁三爺?shù)纳缴嫌袔装賯€土匪,這些土匪也是總下山打劫,但他打劫也很規(guī)矩。寺院不劫,殘疾人不劫,他只劫大戶,他曾經(jīng)在江南劫過大戶梁泰。梁泰也不服他,只打發(fā)給他一石白米算是劫了他的大戶,對這事兒,袁三爺始終覺得這梁泰不是個東西,就伺機想報復(fù)他。三泉山實際有三口泉眼,為了安全,這幫匪爺們常年都住在山洞里,山洞很潮濕,許多匪們大都得了濕瘡,對這濕瘡,梁泰的六味膏藥很管用,但上幾回袁三爺派軍師去他那兒討膏藥,他只給拿了三十貼,這三十貼膏藥對于山上的匪們來說也解決不了太大的痛癢。

于是,到了秋寒的時候,袁三爺就親自下山了,說我山上有四百一十多人,你至少給我解決四百一十貼膏藥。下的藥必須都是真藥,要是假藥,我袁三爺也不會對你客氣。梁泰不敢不遵從,但四百貼膏藥對他說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因為有一味藥藏紅花現(xiàn)在哈爾濱都斷貨,只能用同仁堂的藏紅花來配制,同仁堂的藏紅花的價格一錢至少也得十塊大洋,沒有辦法,梁泰就不得不偷工減料。

袁三爺要的四百一十貼膏藥要分三次去取,一次一百多貼,可是第一次拿回去的藥不但沒有祛風(fēng)濕,反倒起了許多痱子,于是袁三爺就又到梁泰那里說道,你唬了誰,也唬不了我,你在用藥上做了手腳,那么我現(xiàn)在就不再朝你要六味膏藥了,你要給錢,我們自己去買。你要給我一千塊大洋,咱們就算平息了這件事,如果你不出這一千塊大洋,我就沒有辦法,讓我的兄弟們下山把你的房子燒了。從此之后,你在巴彥也沒有權(quán)利再賣六味膏藥了。

梁泰知道袁三爺會勒他的脖子,這一千塊大洋他是不想出的,于是他就跟袁三爺說,我知道現(xiàn)在的藏紅花不易買到,而同仁堂的藥也不純,我倒是有個主意,江北的塔城有個九嫂,曾經(jīng)是我的徒弟,后來因為她對我不敬,我就和她脫離了師徒關(guān)系,但我知道她那里還有十幾斤藏紅花,我聽說三爺是詹先生的弟子,他不會不給這個面子的。

袁三爺說,其實你說的事兒我也知道,你

為啥不要九嫂做你的徒弟,是因為你圖謀不軌,自然我要她的藏紅花我是一定要給她錢的,而我的山上是沒有那么多錢,這筆錢還得你梁泰出,如果這次她做的膏藥也不好使,那也就不怪你了。你要把一千塊大洋準(zhǔn)備好,明天我就派兩個武師來取,有兩種結(jié)果,一個是我要拿走你的大洋,二是要將你的鋪子和藥庫都化為平地。我知道你在民國的護國軍有人,還是你的表弟,這些我一概不怕,這個護國軍的團長我們在一年以前就交過手……

袁三爺說完扭頭就走了。

梁泰覺得應(yīng)該把九嫂的藏紅花買來,于是這天,他就過江來到塔城,不費勁也就找到了九嫂。

九嫂是一個記仇的人,她知道梁泰到這里來沒懷好意,就說道,梁師傅,自從我不在你那兒干了以后,我?guī)炖锏乃幉娜假u了。

梁泰說道,你不從我那兒干了,我也沒有怪罪你,而你庫里存的這些藏紅花對你來說也沒太大的用。

九嫂說,所以就在前些日子我就賣給哈爾濱的一家大藥房了。

梁泰說道,我知道你的藏紅花是從京城的達(dá)仁堂買的,那里的藥價也比較貴,一錢也得十塊大洋,我給你十一塊大洋,你把它賣給我吧。

這時詹先生過來說道,梁先生,你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既然你和九嫂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你又到她這里來買藥豈不是無聊?

梁泰說,何為無聊,因為我知道九嫂全靠你的接濟,而她自己卻沒有錢,我買她的藏紅花也是讓她手頭能有幾個錢,即便是將來自己獨立做點什么也不至于手頭緊。

詹先生就攆他,你還是走吧,別在這兒耽誤我給孩子們上課。

梁泰還是沒有說服九嫂,就灰溜溜地走了。梁泰剛走不大一會兒,山上的匪爺袁三爺也來到詹先生的私塾學(xué)堂來拜訪。袁三爺是懂得師道尊嚴(yán)的,他恭敬地對詹先生說,老師,我來打擾你,弟子不才,在山上立竿子也是出于無奈……endprint

詹先生說道,人各有志,你上山立竿子也是出于無奈,老師能夠理解,我也知道你們這些兄弟們在山上都得了濕疹,這個忙我能幫你,我讓九嫂做四百五十貼膏藥給你送去。

袁三爺說,那不行,不管多少,明天我打發(fā)人過來送給你一千塊大洋。

果然,袁三爺是一個講信譽的人,第二天就派來兩個軍師把一千塊大洋送來。

詹先生知道有兩種人得罪不起,一個是有錢人,一個是山匪,但是關(guān)鍵時候這兩種人也是會幫忙的。九嫂就把過去做膏藥的活撿了起來,十幾天以后,山上的兩個軍師就拿著袋子把已經(jīng)做好的一百多貼膏藥扛上了山,九嫂做出的膏藥一點也不照梁泰遜色,這一百多貼膏藥讓兄弟們貼了之后,風(fēng)濕和痱子都被拔掉了。又過了二十多天,九嫂就把三百多貼膏藥送到山上。

袁三爺對老師的行為感激不盡,于是就隔三岔五打發(fā)人過來給詹先生送來狍子、山雞這些山中的美味。詹先生對袁三爺?shù)牧x氣也感到非常敬佩,說道,往后有啥事就只管找我來,我的弟子也是滿天下,你袁老三將來也必然會成為天下人敬佩的人物,因為你殺富濟貧,又為你的哥兒們約法三章,該吃的大戶決不手軟,不該吃的窮人也絕不招惹他們。

袁三爺說道,看來先生是把我看透了,我將來不會永遠(yuǎn)在山上,在山上不下來,那就是土匪,而我要常下山接濟百姓,這些年在我的山上雖然只有七八百人,可他們都沒有要求下山的,跟我那是跟定了,將來我要在關(guān)東豎起一面大旗來。奉天城有張大帥,而哈爾濱以東就是我袁老三的。

詹先生贊嘆道,你這面大旗是不會倒的。但是你要有一個像樣的軍師,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就做你山下的軍師,有什么事就向我討教,我會給你指出一條明路來。

袁老三說道,我的隊伍里還真就缺你這樣的軍師指引,如果先生今天能給我指出明路來,那么我現(xiàn)在就辦。

詹先生想了想說道,江南巴彥有四大戶,這些個大戶都不是正經(jīng)的商人,除了梁泰之外,還有張鴻舉、楊玉臣、郭鳳章。張鴻舉開了油坊,他的油都是用菜籽榨的,而他卻賣的都是黃豆的價格,還有他的香油原本是能榨出芝麻醬的,而他卻把芝麻醬留給了自己到哈爾濱

去賣高價,他的香油也比普通油坊的要貴上一塊大洋,一年下來他欺行霸市,最少也得能賺兩千塊大洋。楊玉臣是個打魚的,江上的馬哈魚都被他獨占了,他把這些馬哈魚用冰鎮(zhèn)起來,送到哈爾濱的俄國西餐廳和法國的西餐廳,他在哈爾濱又結(jié)交了許多高官,這些高官到他自己開的西餐廳里白吃白喝,但他卻向這些高官們要官要權(quán)力,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兒子在哈爾濱的警署做署長,另一個兒子在哈爾濱開了一個出租洋車行。如果你想搬動這個楊玉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綁他的票,因為他還有一個小兒子,異常聰明,就在我的私塾學(xué)堂里讀書。郭鳳章應(yīng)該算是一個文人,也是一個畫家,他的畫全都是工筆畫,以畫虎為主,外號也叫郭大虎,他畫的老虎不在市面上賣,專門賣給外國人,日本開拓團的團長鈴木三太郎手中就有郭鳳章的虎畫,另外,日本駐哈爾濱領(lǐng)事館里掛著的一幅上山虎也是出自于郭鳳章的手筆。他給外國人作畫大都不收錢,憑外國人的賞賜,鈴木三太郎就曾經(jīng)給過他一塊懷表。還有他家里都是外國人送給他的洋酒甚至還有一輛洋轎車,他崇洋媚外,國內(nèi)民國的高官他一概不放在眼里。據(jù)說,張大帥的秘書曾經(jīng)向他索過一幅五虎下山圖,他也沒理睬。這個家伙如果要是砸他一把,也足夠山上的兄弟們一年的吃喝……

袁老三一聲長嘆說道,我跟老師聯(lián)系的太晚了,這些年在山上吃苦受罪,但是兄弟們還是堅持下來,往后我再也不能讓他們跟著我受苦受罪了,我要讓他們活出個樣子來,讓他們都成為和我一樣的人物。老師你就等著瞧吧,我袁老三是英雄還是土匪你往后看就是了。

袁老三走后,詹先生讓九嫂把狍子肉烀熟了,又把兩只山雞燉在鍋里并加上了松蘑。詹先生也長嘆,九嫂往后你就有事兒干了,咱們就等著袁老三的消息,我欣賞袁老三是因為他為人忠誠又講義氣,咱們給他當(dāng)軍師也不會白當(dāng)?shù)摹?/p>

九嫂說道,袁老三雖然為人仗義,可他畢竟還是當(dāng)過匪,咱也不得不防。

詹先生說,活在這個世上,凡事都要處處加小心,萬事皆防,但我們要是沒認(rèn)錯人,就大可不必再讓自己處處防范,這樣也讓人累心。

九嫂就笑道,先生跟我也是沒少累心,但讓我感到舒服的是你對我從來也不防范。

詹先生說,作為一個私塾先生如果要是沒有眼力,那他也就不配做私塾先生。

……

幾天以后,江南巴彥的張鴻舉被山上的袁三爺給砸了,這一次,袁老三出手挺狠,不光把他的榨油機給燒了,還把他的榨出的菜籽油都倒到了江里。袁老三對張鴻舉說,你的油不能再作假了,如果再作假的話,我還照樣燒你的油坊。今天,我是讓你看看我袁老三也不完全是為了要你的錢,而是我為民除害,你的油太能作假,如果我要是不給你點顏色瞧瞧,巴彥的百姓也會跟你算賬的。

張鴻舉并沒有被袁老三的氣勢嚇倒,笑著說,你袁老三的為人我是知道的,你講義氣,但是你也做過許多壞事,你把我禍害了,我不在乎,因為這些年我的錢已經(jīng)掙足了,我正打算要換點別的買賣去做。再說,我榨油用的木頭也趕不上民國的形勢了,我得換洋機器。

袁老三說道,我就等著你換洋機器呢,等你換了洋機器,我就替百姓收回你欺詐他們的錢財。我已經(jīng)把賬算好了,這些年你欺詐百姓非法獲利將近五千塊大洋,我一年收你兩千,兩年半我就不再招惹你。這話也把張鴻舉給鎮(zhèn)住了。他為了維系他的油坊,他愿意出一千塊大洋給袁三爺。

就在袁老三走了的時候,巴彥的另一個奸商梁泰到了張鴻舉那里說道,鴻舉兄,我也是個生意人,咱們都讓人給坑了,你猜是誰,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私塾先生詹喚章。這家伙在江北塔城是專門給袁老三做匪眼的。咱們得把這個詹喚章給除掉,咱們才能過上消停日子。

張鴻舉想了想說道,這個詹先生能有這么大的本事,聽說袁老三還搶劫過詹先生,你當(dāng)年收九嫂為徒,后來你們兩個不合,鬧了分手,那袁老三就逼著九嫂把她的藏紅花獻(xiàn)出來,且一分錢也沒給。endprint

梁泰說道,這個事兒我最清楚,袁老三給了九嫂一千塊大洋,九嫂就把那藏紅花獻(xiàn)出去了,這事兒也只有我知道。

張鴻舉問,你說,我們該如何能除掉這個

詹先生?

梁泰說,很簡單,一把火把私塾學(xué)堂燒了,他在塔城也就混不下去了。不過,咱們也得和詹先生來點陰的,他不讓咱們消停,咱們也不能讓他消停。在塔城的東南面,還有一股土匪,大瓢把子就在一面坡,叫張小眼睛,也叫張瞎子,他們這伙土匪日子比袁老三他們艱難得多了,咱們送給他一千塊大洋或者給他送一車白米和白面,他就能為我們辦事,把詹先生給他平了。如果你有意,我們倆可以合起來送給張瞎子一千塊大洋。

張鴻舉說道,我聽梁泰兄的,如果讓我一個人出一千塊大洋我也干。

詹先生的日子越過越好,他的私塾學(xué)堂也不斷有學(xué)生來這里學(xué)習(xí),詹先生出手也大方,他每天要讓九嫂給這些學(xué)生們做飯,伙食也和原來不一樣了,每頓都有豆腐,還有泥鰍魚。

這一天,張瞎子就到詹先生的私塾學(xué)堂,說道,早就聞?wù)蚕壬拇竺?,你的弟子也是滿天下,既有高官又有發(fā)財?shù)拇髴?,我叫張子厚,也是為民除害的。眼見得要到冬天了,山上的兄弟們也是缺衣少糧,我也知道詹先生是一個通情達(dá)理的人,既然你能幫助袁老三,就也應(yīng)該幫幫我。

詹先生笑了,袁老三是我的弟子,他們在山上得了風(fēng)濕和疹子,我就讓九嫂給他們做了四百多貼膏藥,我為人至善,況且袁老三也不是不懂規(guī)矩的山匪,他有幾種人不打劫,這也看出了他的大善,所以,我?guī)退彩菓?yīng)該的,不過,我還沒有收取他一文錢,依仗著我們是師生感情。

張瞎子說道,你的大善我也能知道。

詹先生說,如果你們需要膏藥的話,我可以免費給你們做幾百貼,你也知道,梁先生做的膏藥是摻假的,藥力不足,而每貼膏藥他還得收十塊大洋。而我讓九嫂白送給你……

張瞎子說道,我們那里不潮濕,但也快入秋了,我們要的是棉布和棉花,如此看來,詹先生也不會推辭吧?

詹先生說,做膏藥,九嫂原來還有一些草藥,包括價格很貴的藏紅花,我能做到的也只能請求九嫂幫我做膏藥,可我沒處去找棉花和棉布,但我可以告訴你,棉花和棉布在哈爾濱就能買得著……

張瞎子也笑著說,可我們拿不出錢來,如果你幫助我出三千塊大洋,這些事兒也就辦了。

詹先生說,我每年只收十幾個學(xué)生,學(xué)費每人每年才二十塊大洋,還得管他們一頓飯。你說我上哪兒能給你出三千塊大洋,如果你這么難為我,我也沒有辦法,院子里什么好,你都可以拿。

張瞎子就翻了臉,說道,我把你的私塾學(xué)堂的三間青磚瓦房收了,再把九嫂的兩間青磚瓦房也收了……說著,他就起身對詹先生說,那你就等著吧,三天之內(nèi),你看我怎么來收你的房子……

張瞎子走后,詹先生就急忙打發(fā)九嫂到三泉山去找袁老三。

袁老三在晚飯前就到了詹先生的私塾學(xué)堂。詹先生把張瞎子來勒索他的事情跟袁老三說了,袁老三說,你該教書就繼續(xù)教,我讓山上的兄弟明天早晨都到你的私塾學(xué)堂來。張瞎子我熟,他沒有多大本事,到時候我去對付他好了。

……

果然袁老三在第二天早上帶著三泉山上的百十多號人騎著高頭大馬,腰間別著日本人用過的大刀,每匹馬上又放著兩顆裝著沙子和炸藥的葫蘆,將詹先生的私塾學(xué)堂包圍起來。

張瞎子也有準(zhǔn)備,他帶著兩百多人腰間也別著大砍刀和斧子,氣勢洶洶地闖到詹先生的私塾學(xué)堂,詹先生好像沒有看見張瞎子一樣領(lǐng)著孩子們朗誦百家姓——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馮陳褚衛(wèi),蔣沈韓楊,

朱秦尤許,何呂施張。

張瞎子派十幾個人闖進私塾學(xué)堂,就讓他們把兩桶酒倒在柴草上,然后要點著。這時圍在私塾學(xué)堂四周的袁老三和幾個兄弟騎著高頭大馬與張瞎子的十幾個人對峙起來……

張瞎子看這個陣勢,也不敢輕易地和袁老三動武,但他卻抱拳對袁老三說道,三哥,咱們至少也得有兩年多沒見面了,今天我到這里

來,是想朝詹先生借點錢,快入冬了,我的兄弟們還沒有棉布和棉花,我和三哥比,我們該是窮人,不如三哥富足,三哥如果擔(dān)保的話,我可以給詹先生寫個借錢的字據(jù)……

袁老三說,你別扯淡了,你分明是來打劫詹先生的,詹先生是我的老師,我理當(dāng)要保護他,如果你知趣的話,就請你快快離開這里,免得咱們動起手來,這私塾學(xué)堂除了血腥,就是人頭落地,孩子們看了也會害怕,還是別扯犢子了,缺錢你就到江南去找梁泰和張鴻舉那兒去借,我是不會阻擋你們的……

張瞎子也不吃眼前虧,他也知道和袁老三動武,他占不了多少便宜,就對著他的兄弟們說道,今天袁三哥在這兒護著詹先生,他們是師生關(guān)系,咱們就不打擾了,撤人!

張瞎子他們走了,袁老三說道,老師,今天多虧你沒被驚嚇,往后有事兒提前跟我打招呼,保護老師我也是義不容辭。

袁老三起身要走,詹先生說,多虧了你搭救,孩子們才沒有被嚇著,現(xiàn)在時間也不早了,你就在我這兒吃了飯再走。

袁老三說,今天我就不在這兒吃了,山上的兄弟們還等著我回去。說著,他就起身與詹先生告別,騎著馬回三泉山了。

……

袁老三在三年之內(nèi),分別收拾了張鴻舉、楊玉臣、郭鳳章、梁泰,自然袁老三在山上養(yǎng)兵蓄銳,也不再貧困潦倒了,若干年以后,他富足了,也不在山上做匪了,他西征哈爾濱,又打進長春和剛剛成立的滿洲國交起手來。再后來,他受到了張大帥的賞識,做了東北抗日聯(lián)軍的獨立團團長,和馬占山形成了圍困日本人的抗聯(lián)組織,也真的從土匪變成了抗日英雄。

詹先生幾年以后也不再做私塾先生了,他給袁老三做了軍師,九嫂就在袁老三的手下蒸包子,做鯰魚豆腐。有一天,九嫂就對詹先生說,這些年,我也明白了不少事情,瞎子給我算卦,說我要妨死許多男人,我不信這些,我想和你結(jié)婚。

詹先生一笑,好日子還在后頭,等日本人從關(guān)東被打跑,咱們就結(jié)婚,還回塔城。endprint

這年的年根底,下雪的時候,詹先生和九嫂就跟隨袁老三去了奉天城。

會看水脈的江寶坤

塔城西郊有個王家堡子,這個堡子里的人都很窮,后來就不窮了,因為從江南的巴彥鎮(zhèn)搬過來一個姓江的中年人,他是投奔他的舅舅來的,他的舅舅是這個堡子的族落長,也是保甲,叫王三斗。王三斗在村里雖然不是地主,卻也有十幾畝薄地,王家堡子的地勢有點偏坡,無論下多大的雨也不能存水,所以這個地方就常年干旱。王三斗之所以比別的農(nóng)戶要富一些,是因為他在地里打了一口井。這個地方打井很難,因為這里的水脈稀少,距江河都遠(yuǎn),最近的一條河是蓮草河,但距王家堡子也有一里地左右。王三斗之所以能打出一口井來,全靠他的外甥江寶坤,也就是現(xiàn)在投奔他的中年人。

江寶坤快到四十歲了,父母早亡,家里還有一個姐姐,他常年在姐姐家住,也常常遭姐夫的白眼,后來他到三泉山上的弘遠(yuǎn)寺想出家做和尚。他在山上給廟里的住持做幫手兼給幾個僧人做飯,就深得住持的好感。有一天,住持就單獨找他說話,說,你還不到四十歲,對寺院的事情一點不懂,可你還是有悟性,我勸你還是還俗吧。我有一本書送給你,你能通讀了這本書一輩子就有飯吃。江寶坤他父親活著的時候曾經(jīng)是私塾先生,江寶坤跟著父親也看會了《三字經(jīng)》《百家姓》和《千字文》。他拿起住持給他的書,見這本書是一個線裝本,卻沒有出處,但裝訂的很精美,書的名字叫《水脈》,住持又說,這本書是弘遠(yuǎn)寺第六任方丈濟遠(yuǎn)大師用一生的心血寫成的書。濟遠(yuǎn)大師就精通水脈,山下塔城的六口井都是他找的水脈,無論天如何干旱他們也不會渴死。

江寶坤跪下給住持磕了三個響頭說,師傅,將來我一定會報恩的,就下山了。

下山以后他并沒有回姐姐家,而是在塔城的一個橋洞下面住下,餓了的時候就到塔城討飯。江寶坤在橋底下足足看了有半年的《水脈》,一下子醒悟了,他死死的記住了《水脈》中的一句話:水脈如龍,游走深水之淵,嗅出地氣,甘甜如冽,便是水醒之處。深則三丈,淺則兩丈五,泉涌如注。于是他離開了橋洞子,到了王家堡子。當(dāng)時王三斗很冷淡他,知道他是

白吃白喝的,這天晚上,江寶坤就對他舅舅王三斗說,舅,你別以為我是來吃閑飯的,我想幫你做件大事,如果我做成了就能幫你的大忙,如果做不成我待個十天八天就走。

王三斗以為他說大話,笑著說,咱們堡子這么多年也就挖出兩口井來,這兩口井還是當(dāng)年清朝末年在這里設(shè)驛站從京城派人挖出來的兩口井,要是沒有這兩口井,堡子里的人早就搬走了?,F(xiàn)在家家都有兩口大缸,把水裝滿,十天之內(nèi)不許到這井里打水。屯子里的大牲畜要走出幾里地到河邊去飲水……如果你能再給堡子里添上一口井,堡子里的人就會出錢蓋上三間房子,讓你在堡子里長期住下來。

第二天天沒亮,他就出去了。因為《水脈》說,嗅出地氣必須在早晨或者晚上。王三斗就把他領(lǐng)到了自家的地上。江寶坤在地里匍匐著,最后他在地里找到兩處有水脈的地方,他把衣服脫掉壓在一個地方,又把鞋脫下來壓在另一個地方,對王三斗說,舅,明天就找人來挖井吧!

到晌午的時候,王三斗找來七八個堡子里的壯小伙子,按照江寶坤的指點開始挖井,到了晚上這兩口井并沒有出水,王三斗就罵,江寶坤,你這個雜種,把我騙得不輕。江寶坤也罵,你這個不識好歹的王三斗,虧你是我的舅舅,要是換了別人我會扇你嘴巴。說完,他就跳進井里看了看說道,不到兩丈怎能出水?還得挖!

七八個壯小伙子又繼續(xù)挖,到了第二天早晨這兩口井都冒出水來,一口井的水一出來就噴得很高。又過了一會,另一口井也開始噴涌。

……

江寶坤也果然露出了真本事,王三斗也是個說話算話的人,他讓堡子里的人出資蓋了三間房子,并讓江寶坤在堡子里再找出兩條水脈,江寶坤果然也找到了兩條水脈。江寶坤對王三斗說,舅,我就不在你們堡子里待了,如果在你這給我蓋三間房子再給我十幾畝地少說也得一百多塊大洋,你就讓堡子里給我湊足一百塊大洋,我就走了,我要到塔城去住。

江寶坤兌現(xiàn)了他的承諾,幾天以后他就離開了王家堡子,臨走前他說,舅,往后你要讓我找水脈就只管吱聲,我一文錢也不要。王三斗很感激地說道,啥也別說了,你是我的外甥,只是盼你逢年過節(jié)回到這里來,你就把這里當(dāng)成你的家。江寶坤說,不用說,我心里有數(shù)。

江寶坤到了塔城,他先租了一間房子,在那里住。他的住處旁邊就是一家面食館,面食館里有餅和饅頭,還有面條,餃子和餛飩。這家面食館招牌很晃眼,叫劉胖丫面食館。江寶坤早晨到這里吃一碗面條,中午在這里吃了一個饅頭一碗湯,晚上一碗餛飩,加起來也不過幾文錢。江寶坤到塔城來也不是為了湊熱鬧,他自有一番打算。塔城既是一個鎮(zhèn)也是一個縣城,縣府衙門也在這里。縣長姓馮,叫馮乾坤,不是本地人,原來在哈爾濱的市府衙門做過課長,后來下派到塔城當(dāng)縣長。

縣府衙門在塔城的城東,二層小樓,這個樓應(yīng)該算是洋樓,當(dāng)初俄羅斯人蓋的,左邊是一個天主教堂。塔城的人也很雜,當(dāng)?shù)厝瞬欢?,大都是后來遷移到此地的滿族人、高麗人、鄂倫春人、達(dá)斡爾人還有俄羅斯人和逃荒到此地的山東人和直隸人。

江寶坤到塔城來當(dāng)然也是為了生活,但他還有一個重要目的,一是要在塔城出名,二是要在塔城娶個媳婦。能做成這兩件事兒,光不吱聲不言語是辦不到的。經(jīng)過這幾天的反復(fù)琢磨,他一下子就像找水脈一樣頭腦一下子醒悟起來。

這一天,他在縣府衙門門前來回走了一趟,最后還是鼓起勇氣進了衙門的大門。衙門口的衙役將他攔住,問他想干啥,要是想告狀就到縣衙府后院的兩間青磚瓦房里去登記。江寶坤一點也不膽怯地說道,我是找馮縣長。

衙役就問他,馮縣長和你倆約定了嗎,想見縣長大人是要提前約定的。

江寶坤說,不用約定,請你轉(zhuǎn)告馮縣長我有天大的事情要找他,如果他要是不見我,這輩子他會后悔的。

衙役就笑了,說得這么嚴(yán)重,你到底找縣長要干啥?

江寶坤說,我要幫縣長和塔城的庶民百姓干一件大事,縣長要是知道了我為他干的大事,他會對我客氣的。你現(xiàn)在就可以通報縣長大人,說是有一個大人物要見他。endprint

衙役想了想說道,那你稍候片刻,我現(xiàn)在就去稟告縣長大人。衙役去了,一會兒他就從衙門樓上下來,匆匆地到了門口說道,縣長大人同意見你。并讓我領(lǐng)你上樓。

江寶坤就在衙役的引領(lǐng)下上了縣府大樓的二樓,向東走到了盡頭,見門敞開著,顯然這間房子里就是馮縣長的辦公室。他進了屋,先給縣長大人抱拳作揖說,縣長大人,打擾您了。

馮縣長大頭,笑面,沒有胡須,長得很白凈,他的發(fā)型是民國政府流行的發(fā)型,中間有縫,五五開。他見到江寶坤臉上掛著笑,把江寶坤上下打量了一遍說道,你小子很有來頭,當(dāng)年行署專員到我這里來就是你這副架勢,所不同的是行署專員在我衙門口給我的衙役打了一個嘴巴。你坐吧,我已經(jīng)看好你小子了。

江寶坤一怔,在他眼里這個馮縣長好像很不正經(jīng),會不會是京城來的紈绔子弟。這事就讓他心里有些不安,這個縣長也不知道能不能造福塔城人民,讓人民都有好水喝,讓人民把水喝足,也讓塔城現(xiàn)有的六口水井變成十口水井……

縣長沖里屋喊了一嗓子,小耙子,快點沏茶,今兒個來了貴客,沏一壺云南的老黑茶,在加點東洋的冰糖塊兒。

從里屋走出一個又小又瘦的小伙子,看了一眼江寶坤也沒說話就去沏茶去了。一會兒他把茶端上來,把兩個茶碗倒?jié)M分別放在縣長和江寶坤的面前。江寶坤就坐在縣長的對面,坐的都是太師椅,椅子上還鋪著狼皮。

縣長喝了一口茶說道,你小子先報報字號,見我現(xiàn)在有什么大事兒?

江寶坤說,我原來是江南巴彥人,父母早亡,還有一個姐姐。我姓江,大號叫江寶坤,我既有字又有號,因為我父親活著的時候是私塾先生,我的字是雨乾,名寶坤。小名有三個:二狗,二傻子,二窩囊廢。這三個小名不是我爹起的,是我姐起的,我姐叫江鳳菊,很刁蠻,我父母死后,她應(yīng)該好好撫養(yǎng)我,可她總嫌我傻,非打即罵。我姐夫和我姐一樣,看我不順眼時就揍我。后來我出家到了三泉山的弘遠(yuǎn)寺。在廟里待了四年,方丈見我人厚道,悟性也好,就不忍心讓我在寺院里當(dāng)和尚,就勸我下山,臨下山前,他給了我一本書,叫《水脈》。方丈對我說,這是一本天下奇書,是弘遠(yuǎn)寺第六任方丈濟遠(yuǎn)高僧寫的。如果你看懂了這本書,你的一輩子就不愁吃穿了。這本叫《水脈》的書就是怎養(yǎng)能夠找到水脈,如果找到水脈,就可以挖井,這井必能出水。這么些年,我已經(jīng)找出水脈無數(shù),打出水井七八十口(顯然,江寶坤是在說謊,但他在說謊的時候并沒有惡意,也不是炫耀,而是為了打動縣長大人)。

馮縣長倒吸口氣說道,哎呀我的媽呀,今天我真是見到奇人了,我塔城今后如果有了你,就不愁天旱無雨了,更不愁百姓沒水喝了。我來到縣城不足三年,見塔城雖然富足,但也有缺憾,一遇干旱年景,井水必干涸,百姓們吃水,需要走出一里半地到松花江那兒去挑水,或者用車?yán)K苫ń纳嫌?,東洋人在那兒建了藥廠,喝這江水也不把握,水需要在水缸里放進去沙子沉淀兩天才敢喝。現(xiàn)在你來塔城了,也算是咱們塔城的救星,縣府衙門有了你這個寶貝,一定會好好待見你。現(xiàn)在塔城不缺錢,政府年年給我們撥錢,塔城的商會也每年要向縣府衙門交錢?,F(xiàn)在我正愁我縣府衙門這么多錢可他媽的怎么花呢,現(xiàn)在能花了,你給我找水脈,打井,能打多少算多少,十步一口井才好呢,讓家家戶戶都有井。咱們塔城為了省水只有一個澡堂子,如果有了井,咱們再開幾個澡堂子,我這個人天生就愿意泡澡。

江寶坤說,十步一口井那是有點太不著調(diào)了,我這幾天在塔城走了幾圈,現(xiàn)在咱們塔城的人口聽說才一萬三千多人,有四十多個商鋪,如此算來,塔城只要再打上二十二口井就足夠了。

馮縣長一拍桌子,就聽你的。

馮縣長讓江寶坤繼續(xù)喝茶,又喊小耙子,耙子,續(xù)水!邊喝茶,馮縣長邊說,如果這黑茶用清涼的水燒開再沏,那味道就不一樣。我為啥讓耙子在茶水里放兩塊冰糖,就是為了去水里的邪味兒。

江寶坤說道,放心吧,我找出的水脈打出的水保準(zhǔn)一點邪味兒也沒有。

馮縣長停了一會兒問道,你為塔城能做出這么大的好事是應(yīng)該有報酬的,你說說看,該給你多少報酬,給你一千塊大洋少不少?

江寶坤說,不用提錢的事兒,你應(yīng)該知道,我江寶坤不缺錢,我在外地找出一個水脈是要給我一百塊大洋的,我曾經(jīng)給一個大地主指出了三個水脈,他沒給我錢,因為他知道我不缺錢,就給我在鄉(xiāng)下蓋了兩間房子,那年過節(jié),他又給我一口豬,十只雞,十只大鵝,怕我走路累,又給我一匹溜光水滑的毛驢子(江寶坤又撒謊了,他覺得在縣長面前撒謊非常舒坦,而這個馮縣長絲毫也沒有看出他在說謊話,其實江寶坤現(xiàn)在說的謊話超不過幾年就會變成真的)。

馮縣長見江寶坤對看水脈的事情如此上心,對塔城人民如此熱愛,如此感激,真誠地說道,你就好好地給我找水脈,將來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第二天,江寶坤就開始找水脈,在塔城要找出二十二口井的水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起碼也得十幾天的工夫。馮縣長當(dāng)然不會讓江寶坤自己獨自做這么大的事兒,就讓縣府衙門的管后勤的官員陪著他。馮縣長又指示他,好好伺候江寶坤。

江寶坤從西向東找水脈,這天,到中午的時候他就找出了兩口井的水脈,隨后他又告訴管后勤的官員,找七八個棒小伙子現(xiàn)在就開始挖井。后勤官員姓鄭,叫鄭永年,是個大胖子,別看他長得胖,但行動靈活,做事情也干凈利落。他聽了江寶坤的吩咐就急忙向馮縣長報告。不到半個小時,八個棒小伙子就扛著鐵鍬和鎬頭開始挖井了。見是晌午了,鄭永年就對江寶坤說,你辛苦了,現(xiàn)在到了中午,咱得到館子里去吃飯?,F(xiàn)在咱們就到塔城最好的館子王府膳莊用餐。江寶坤搖搖頭說道,一旦挖上井我就不能離開,讓人把飯菜給我端來,我就在這跟前兒吃飯。

鄭永年不能不聽,就到王府膳莊讓他們把飯菜端來。王府膳莊的掌柜,領(lǐng)著兩個伙計搬來了檀木桌子,和兩把太師椅。隨后就又將飯菜用食匣子拎來,是七菜一湯。非常豐富,雞鴨魚肉還有松花江里最好的江魚鳊花魚。松花江淺岸綠毛鱉……鄭永年又拿來一壇哈爾濱最好的白酒阿什河特曲。endprint

鄭永年親自給江寶坤斟上酒,恭敬地說道,大師,請用餐。

江寶坤也客氣地說,你也坐下,咱們一塊兒喝。鄭永年也坐下,但他不伸筷子,只盯著江寶坤的酒杯。江寶坤喝上幾口,他就續(xù)上。

江寶坤也果然把自己當(dāng)成了大師,臉上沒有笑,一副高貴的臉面。他喝了一口酒說道,小鄭,何為水脈,這水脈乃非同小可,這世界為乾坤大宇,天有星座,地有水脈,人活著就是這些神靈呵護……

鄭永年瞪大了眼睛說道,大師操縱天地把握乾坤,塔城人民也靠您的呵護。

江寶坤喝了半壇子酒,就滿嘴跑馬駒子,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開始胡說八道,有的時候還摻雜著幾句粗話。江寶坤的如此神態(tài)鄭永年一點不覺得過分,在他看來這就是大師的風(fēng)范。

這頓飯江寶坤吃了足足有幾個鐘頭,一壇子酒喝光了,他就撲通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鄭永年急忙扶他說,大師,去到客棧歇息吧。

江寶坤躺在地上不起來說道,我要接地氣。

……

江寶坤也果然是一個奇人。在二十天內(nèi)他就找出了二十二口井的水脈,這還不算,他又在縣府衙門的院里找出一口水脈,這就更讓馮縣長對江寶坤刮目相看。

馮縣長又讓江寶坤到他屋子里喝茶,在喝茶的時候,馮縣長說道,你對塔城人民做了這么大的事兒,塔城人民幾乎人人都喝了剛打出來的水,覺得這水甘甜潤喉,沁人肺腑。我做縣長的也絕不能無動于衷,不對你給予重賞,既然你不要錢,我就從明天開始讓你做塔城政府衙門的水利局局長!同時向你頒發(fā)縣府衙門的委任狀!

江寶坤顯得有些忸怩,故作為難的樣子說道,既然縣長大人對我如此看重,我也不好推辭了。

水利局局長即是一個閑職也不是沒事可干,每天他在衙門的辦公室里喝茶,但哪里需要找水脈他就按照縣長的指示馬上就去找水脈。但這種時候也不多。江寶坤在閑著的時候,是絕對不能忘記要給自己找個媳婦,于是他每天都在塔城的大街小巷溜達(dá)。每個商鋪他都進去看看,就連飯館和澡堂子他也要去逛

逛。因為澡堂子既有男堂子也有女堂子。男堂子和女堂子是對門。在塔城物色到一個好女人也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他對要找的女人也是有標(biāo)準(zhǔn)的,首先這女人要長得俊俏。年齡不能超過三十歲,江寶坤現(xiàn)在四十一歲,雖然長得很丑,但也并不顯得太老。人要勤快,重要的是要有好的廚藝,每天的飯菜都不能重樣。說話的聲音不能太嘶啞和渾厚,要奶聲奶氣,閉著眼睛聽著要像大姑娘。

江寶坤當(dāng)然也不想在塔城城外去找,塔城內(nèi)的女人是城里人,出了塔城外就是莊稼人了。

雖然找這么好的女人很費勁,但是江寶坤半年以后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滿意的女人。這個女人是縣城寶堂藥鋪掌柜的女兒。這女人不是姑娘,是個寡婦。丈夫原來是塔城的巡警,一年以前得癆病死了。她叫劉桂花,這年才二十六歲。身段婀娜,皮肉白凈,杏核眼,很亮,看著很透露,江寶坤覺得這劉桂花在塔城應(yīng)該是最漂亮的女人,現(xiàn)在他就想如何能夠娶到她。過去他是從來不去藥鋪的。就在他在塔城尋找女人的時候才進的藥鋪。自從沒了丈夫以后,劉桂花自然要回娘家,藥鋪掌柜叫劉十二,他有一個女兒兩個兒子,一個兒子在江南巴彥,也開了一個藥鋪,也是劉家的另一個藥鋪,還一個兒子在省城一家酒店當(dāng)廚子。由于是獨生女,劉十二對女兒很寵愛,他也想過女兒的再嫁的事情,但他對女兒的再婚也格外重視,還有這個再婚的丈夫首先得閨女相中看中了。

江寶坤這天借故去了藥鋪,他看了看藥鋪里的中藥,他想買藥鋪里最貴的藥,以炫耀自己腰纏萬貫。這時也正好劉桂花在柜臺上賣藥材。江寶坤發(fā)現(xiàn)藥鋪里最貴的是山參,就對劉桂花說,給我拿最大的一個山參,多少錢都行,不講價。

劉桂花拿出一個最大的山參說道,這是本藥鋪的鎮(zhèn)鋪之寶,售價一千塊大洋。如果誠心要買可以八百塊大洋給你。

江寶坤說,就一千塊大洋吧,要是給我降價,我跟你急眼!

劉桂花盯著江寶坤,開始江寶坤進藥鋪的時候她沒太注意這個顧客長得什么樣,現(xiàn)在一看將她嚇了一跳,他不光個子小,干瘦,皮膚也黑,嘴里的牙也歪歪扭扭,全都裸露在唇外。眼睛不光小,能看到的一點眼白又顯得很渾濁。心里就在說,天下還有這么丑的男人嗎。

過了幾天,江寶坤又來到了藥鋪,又看到了貴重的長角鹿茸,就問,這是最好的鹿茸嗎?

劉桂花說,這掛鹿茸本藥鋪也是獨一無二的。

江寶坤又問,多少錢?

劉桂花說,要比你上次買的山參便宜,兩百塊大洋。

江寶坤一臉的乞求說道,姑娘我求你了,還是五百塊大洋吧。

劉桂花已經(jīng)有點瞧不起這個牛<\\Xhyq\新華制作-源文件\期刊雜志\2017年當(dāng)代\2017年當(dāng)代\5#\鏈接\×.eps>哄哄的丑男人了,沒好氣地說,本店賣東西要公平買賣,這掛鹿茸多一塊大洋我也不賣。

江寶坤也一怔,心想,這個女人看來挺犟,但仔細(xì)又一想,不光是犟,但也好像沒瞧得起我。他灰溜溜地離開了藥鋪,也沒買鹿茸,沮喪地回去了,躺在炕上他又在絞盡腦汁地想主意,忽然眼睛一亮,這么大的事兒,我自己看來是辦不到,我必須要讓馮縣長出面幫我。第二天,他就去找馮縣長。

馮縣長一笑說道,老江,這你可真是難為我了。這劉桂花在咱們塔城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在城西駐守的護國軍團長張大威上校都向她求過婚。她根本就沒動心,她對人說過一不找警察,二不找軍人。還有城南六里地的大地主于富貴的兒子也想娶劉桂花。于富貴有六百多坰地,四合大院有十六間房子,光家丁、勞金就二十多個。院墻上還有兩個炮臺。另外在塔城有四個商鋪,這些商鋪賣的都是貴重的物件,有皮貨、綢緞、洋貨店還有金店。塔城商會每年的基金都沒有他的錢多。人們不解,這樣的大戶人家怎么會娶劉桂花呢?其實道理很簡單,劉桂花美貌絕對是百里挑一。

江寶坤說,如果你縣長大人出面,她還敢拒絕。

馮縣長說,說實話,這個于富貴根本沒有把我這個縣長放在眼里,他甚至都瞧不起我,想娶劉桂花這個念頭你還是斷了吧。在咱們塔城好女人也不少,雖然沒有劉桂花漂亮,但和劉桂花長得差不多的也不是找不到,你還是endprint

慢慢找吧,這個忙我是真幫不了。

江寶坤感到很沮喪,但他絕沒有放棄重新尋找好女人?,F(xiàn)在江寶坤已經(jīng)很有錢了,他決定在塔城蓋一套像樣的房子,當(dāng)然他也是為了炫耀。但他沒有把鄉(xiāng)下的兩間房子賣掉,他想找到了新的女人之后,也讓這個女人知道他不光是一個奇人,還是一個地主。于是,他就又找馮縣長讓他在塔城的城西或城東給他一塊蓋房子的地。

馮縣長想這是能辦到的,笑著跟江寶坤說,你這小子啥心思,老子是知道的。蓋了房子以后也許好女人會主動找你。塔城的城東和城西你隨便挑。

江寶坤說,我早就看好了城東。這里距東邊的三泉山才半里地,這里風(fēng)水好。

馮縣長說,那你就蓋去吧,現(xiàn)在你也有錢了,蓋個四合大院是沒問題的。

說干就干,不到兩個月的時辰,江寶坤就蓋了一個四合大院,六間房子,院子很大,后院能種菜,前院能栽葡萄。院子的大門是一丈寬的鉚釘大門,門外還有兩個石獅子,石獅子兩邊還豎起了拴馬樁。這房子的一左一右的人家都比不過這個四合大院。蓋完房子,他就每天悠閑地在院子里擺上八仙桌子和太師椅嗞咂地喝茶,喝的是和馮縣長一樣的黑茶。咋看咋像個老爺。江寶坤該排場的也排場了,拉開架子等女人上門,可是等了半年也沒有女人上門。

這天縣府衙門的后勤總長鄭永年登門造訪。鄭總長對江寶坤很佩服,也一心想巴結(jié)他。他到江寶坤這來自然是要給他介紹女人。喝了兩杯茶以后,鄭永年說道,大師,我在塔城給你物色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雖然沒有劉桂花漂亮,可各個方面也不比劉桂花差。她姓彭,叫彭小菊。家境雖然不富裕,可也很招男人喜歡,她今年四十一歲,沒結(jié)過婚,是個老姑娘,長得不俊,可也不丑。但這女人受端詳,仔細(xì)看也有女人的味道,不胖不瘦,身段很好。她就住在塔城的中街,兩間房子,沒爹,卻有個老娘。這些年給她提媒的也不少,可她都沒相中,原因是,這彭小菊就想找一個心眼好使,勤快,不喝大酒,也不抽大煙的男人,窮富她不挑,因為她在鄉(xiāng)下還有幾畝薄地,也算是夠吃夠用。她更期望有個男人疼她。大師如果看了,保準(zhǔn)相中。

江寶坤想了想說道,你說的這個女人還真不錯,娶了她,也能拿得出手,如果在穿上幾件好衣服,看著也準(zhǔn)能像一個貴夫人。小鄭,你這么熱心,那我就看看,事成之后,我要重謝你。聽說你老家在鄉(xiāng)下,也有好幾十畝地,就缺大牲口,到時候我給你買六匹馬,兩頭牛,兩匹毛驢子。

鄭永年很興奮說道,大師,你算是把我看透了,我們家還真缺這些大牲口,娶彭小菊的事兒我包了,如果辦不成,你可以罵我王八犢子。

過了幾天,鄭永年又來了,說,彭小菊想見見你。你雖然在塔城很有名氣,可她對你還不算太熟,聽說她還沒見過你。我估計她見著你,能相中你。

江寶坤急著說,那就趕快見見她吧,明天咋樣?

鄭永年說,我問問她,要是同意,明天就見面。

江寶坤說,初次見面得選個好地方,還是到館子去吧,就到王府膳莊。把她娘也叫來。

鄭永年說,好主意。

鄭永年還是很有能力,第二天晌午他就在王府膳莊訂了餐。江寶坤拿出一百塊大洋交給鄭永年說,這頓飯要豐盛,別怕花錢,山珍海味都要擺上桌子。

鄭永年接過大洋說道,放心吧,我會安排好的。

第二天中午,鄭永年引路去了王府膳莊。鄭永年將他們互相介紹完以后,就對彭小菊說,江老爺在塔城是個人物,我已經(jīng)跟你說過,他看水脈的本事方圓幾百里也找不到一個,這些年,他忙著為百姓積德找水源,耽誤了婚事,我把他介紹給你,將來你就知道他的本事了。你跟他結(jié)婚,保你一輩子會榮華富貴。

彭小菊仔細(xì)打量著江寶坤一直不說話。江寶坤說,彭小姐,我已經(jīng)相中你,正像小鄭說的那樣,將來我會讓你榮華富貴。我有六間青磚瓦房,一個大院套,城北還有一百多畝地,家里有二十多個長工,兩個丫鬟,一個廚娘,還有一個炮手。我跟馮縣長的關(guān)系很好,我從來不

管他叫縣長,叫他老馮,他比我大一歲。他敬佩我,見我有本事,原本是讓我當(dāng)副縣長的,我嫌操心,就沒干。沒有辦法,馮縣長就硬讓我當(dāng)咱們塔城的水利局局長。我江寶坤雖然不是個大人物,可我在咱們塔城也算是個名人(江寶坤這番話水分很多,也有不少謊話,這也能讓彭小菊聽出來)。

鄭永年問道,彭小姐,看樣子,你是看中了江老爺。

彭小菊還不說話,原來她還仔細(xì)打量著江寶坤,現(xiàn)在連打量也不打量了。

江寶坤有些慍怒說道,你咋不說話,我知道你肯定是覺得配不上我,你別自卑,其實我已經(jīng)看中你了。

彭小菊還不說話。

鄭永年有些生氣,說道,彭小菊你咋還不說話。

彭小菊就站起來,對鄭永年說,謝謝鄭總長,我們走了。這娘倆桌子上的山珍海味一口也沒動。江寶坤憤憤地說道,這個娘們他媽的是真沒看中我。小鄭,咱們也走吧。從王府膳莊回來以后,一進院子,他就把八仙桌子推倒了,茶杯掉到地上也摔碎了,黑茶撒了一地。他又進了屋躺在炕上無比痛苦。這天晚上,天色一片漆黑,屋子里點上了油燈,也覺得昏暗。他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整整一個晚上他都沒合眼,他想了很多很多……第二天,他去了縣府衙門,進了縣長的辦公室,縣長半躺在太師椅上,見江寶坤來了,就站起來,說道,老江,你好像很疲憊,肯定一宿沒睡。你的事兒我知道了。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找了兩個女人,不算太多,還有三個、四個、五個女人在等著你。

江寶坤沉默了半天說道,馮縣長,我現(xiàn)在向你做個重要決定,水利局局長這個官我不干了,明天我就要走了,離開塔城。

馮縣長就罵他,老江,你他媽的作什么妖,塔城哪兒不好,就留不住你?離開塔城,你能到哪兒?

江寶坤痛苦地說,有地方。

第二天,江寶坤不聲不響地走了,他到哪兒去了也沒跟馮縣長打招呼。

塔城人知道江寶坤離開塔城了,一直也沒回來,人們一直想念他……

責(zé)任編輯 楊新嵐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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