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森+劉印若
摘 要:莎士比亞一生中共有37部戲劇,在這些戲劇中,人物形象豐富多彩正是其作品的魅力之一。而他的喜劇作品又大多是以愛情為題材來進行創(chuàng)作,因此男女形象生動而富有典型性。而“女性角色”是莎學中一個并不新鮮的話題,莎士比亞喜劇中的女性形象鮮明生動、引人注目,但以往的大部分女性角色的研究都集中在那些光彩照人、美德與智慧并存的女主人公身上,而忽視了她們身邊、離她們最近的侍女形象,然而在這些形象身上,同樣也反映出了莎士比亞的人文主義理想以及他心中的理想女性的形象。
關(guān)鍵詞:莎士比亞;喜??;侍女;女性形象;人文主義
作者簡介:李貴森,男,中國傳媒大學教授,研究方向:中西戲劇比較研究;劉印若(1992-),女,中國傳媒大學研究生,研究方向:中西戲劇比較研究。
[中圖分類號]:J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26--02
在莎士比亞的14部喜劇里,每本都或多或少的包含著愛情題材,這些愛情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或優(yōu)雅,或美麗,或機智,甚至三者兼而有之,其中有七部喜劇,侍女在這些喜劇中的男女主人公交往的情節(jié)發(fā)展中起著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并且形象鮮明而生動。
以往的大多數(shù)評論家都認為莎士比亞是一個人類社會的忠實描繪者,而不是一個專注于單一類型描繪的戲劇家,因此他的戲劇人物可以說是無法歸類的,盡管在莎士比亞的戲劇中,他筆下的侍女和男女主人公不同,卻有著許多相似性。莎士比亞喜劇中有具體名字的侍女出現(xiàn)的有七部,這七部分別是:《維洛那二紳士》、《錯誤的喜劇》、《無事生非》、《愛的徒勞》、《威尼斯商人》、《第十二夜》、《冬天的故事》。這七部中,除了《錯誤的喜劇》中的露絲對喜劇情節(jié)沒有太大的貢獻,剩下的六位都為莎翁的喜劇增添了亮色。
一、忠誠主人的世俗“女性”
人們所共知,真正的忠仆并不僅僅是光聽主人的話就夠了,他們需要急主人之所急,想主人之所想,替主人說主人想說的話,做主人想做的事,而莎士比亞筆下的侍女們就是每日如此地為女主人殫精竭慮著。
莎士比亞刻畫這些侍女,從未在她們的身世、相貌和打扮上花過心思,有跡可循的只有她們的語言。她們的話語中有憂慮、有安慰、有調(diào)侃、有譏誚,然而這些話語無時無刻不顯示著她們的忠誠,無時無刻不閃現(xiàn)著人性的“美”。比如《維洛那二紳士》中朱利婭的女仆露西塔,她能夠分辨出女主人所有裙下之臣的好壞善惡,也能夠讀出女主人真實的內(nèi)心,從而留下普洛丟斯的信件,她說“她故意這樣裝模作樣,其實心里巴不得人家再送一封信來,好讓她再發(fā)一次脾氣[1]”,誠然這話說的毫不客氣,但她卻為了留下這封信與她的女主人,你來我往的賣弄了好一陣口舌。而當朱利婭想離開維洛那去尋找普洛丟斯的時候,也是露西塔為她打點“追愛”路上的一切行裝,讓她能夠真正地離開維洛那去尋找心上人的推動者?!锻崴股倘恕泛汀兜谑埂分械膬蓚€侍女尼莉莎和瑪利婭更是如此。鮑西婭無疑是機智勇敢的,但也有自己的困擾、無法打開的心結(jié),尼莉莎卻能夠用言語啟迪她。她的智慧言語,對鮑西婭來說,是一劑靈藥。她用自己靈慧的眼為女主人分辨出最適合她的男子,她也愿意同鮑西婭一起站在法庭上,為解救安東尼奧而貢獻自己的一份力?,斃麐I則為了女主人奧利維婭的幸福,與安德魯爵士進行了一場“口舌的戰(zhàn)爭”。她奚落安德魯爵士并非是與他有什么舊怨或嫌隙,只是覺得如此的男子配不上自己的女主人。而《愛的徒勞》中,公主的三個侍女——羅瑟琳、凱瑟琳、瑪利婭按照公主的計策,互相交換了俾隆、杜曼、朗格維以及國王送給她們的禮物,大大地戲弄了一場國王和他的大臣們。
顯而易見,這是一群為了主人竭忠盡智的女性。
二、洞察人心的智慧“女性”
莎士比亞的戲劇,尤其是喜劇,很少有離開愛情這一主題來展開的。然而,這些戲劇中的女主人公,這些美貌與智慧的化身,卻不是最了解愛情的人。她們中有鮑西婭這樣熱情大方、果敢無畏、洋溢著才華與機智的貴族女子,也有薇奧拉這樣善良無私、堅毅勇敢的秀麗佳人,然而,她們對男人是不甚了解的,因此她們的愛情之路是坎坷艱辛的。
與這些貌美智慧的女主人不同,這些女主人公的侍女,雖然她們有時語言粗俗、愛諷刺嘲笑,但她們的話語卻通常是充滿哲理且一針見血的。她們的話語中少了許多貴族女性的矯揉造作,多了許多那些貴族女性不敢或羞于講出的“真話”。她們的話語里充滿了未卜先知的預(yù)言,也道破了許多世間的哲理;她們能夠為女主人出謀劃策或配合女主人做戲;她們也能夠在人群中找出最優(yōu)秀的男子,或戲弄那些蔑視她們的人。由于能夠“洞察人心”,她們之中幾乎沒有陷入愛情泥淖的,她們對愛情冷靜而審慎。
在《維洛那二紳士》的開始,侍女露西塔對普洛丟斯進行了叫絕的贊嘆,她說:“主?。≈靼。≌埧次覀兎踩耸呛蔚扔薮?!……可是像我這樣一個卑賤之人,怎么配批評高貴的紳士?”[2]無疑,這時的露西塔對普洛丟斯是充滿好感且不吝贊美的。但是,當朱利婭想離開維洛那去尋找普洛丟斯的時候,露西塔卻是不贊同的,她對于普洛丟斯的誓言不屑一顧,她說:“什么盟誓眼淚,都不過是假心的男子們的工具。”[3]當朱利婭反駁她的時候,她像是能未卜先知一般道:“但愿您看見他的時候,他還是像你說的一樣?!盵4]相比女主人書齋里得來的聰慧,露西塔以她的市井經(jīng)驗在冥冥中預(yù)感到了這一切,稱其 “洞察人心”是絲毫不過分的。
雖然這些侍女們并非出身于王侯宗族,但她們以自己的聰穎與處事原則,依傍在各自主人的身邊,游刃于各自的生活環(huán)境中。她們對于世情和人心的洞察,她們對于愛情的考量,都是十分精妙且值得品味的。
三、人文主義時代的社會“女性”
莎翁喜劇里的女主人公無疑都是美好的,她們高雅美貌、浪漫多情、勇敢睿智、執(zhí)著堅毅,像極了莎翁的第一首敘事詩《維納斯與阿都尼》中的維納斯??梢哉f,這些女主人公更像女神,這組形象構(gòu)成了莎士比亞喜劇中一道美麗的風景。但同時這種過于理想化的形象很難給普通的讀者以親近之感,而這些侍女則更接近于那個時代的普通女人,她們有愛有憎,會說粗俗的話語,會對男人品頭論足,對于輕視她們的人毫不客氣,言語恣肆率真而不做偽,比起女主人公有時“刻意”的高雅,她們的嬉笑與諷刺則更讓人覺得酣暢淋漓。她們對愛情自由的態(tài)度是贊頌的,她們也提倡個性的解放,強調(diào)維護人的尊嚴,甚至比起她們的女主人,她們身上更具人文主義者所倡導(dǎo)的那種思想傾向,如強調(diào)維護人性尊嚴,追求個性解放以及現(xiàn)實人生幸福等。endprint
《維洛那二紳士》里,朱利婭一出場就詢問侍女露西塔是否贊成她跟其他男子戀愛,而露西塔的回答是非常堅定又非常理智的,她說:“我贊成,小姐,只要您不是莽莽撞撞的?!盵5]如此可以看出,露西塔是鼓勵戀愛的。比起女主人朱利婭羞于對各種男子品頭論足,露西塔從不掩飾自己對這些男子的看法,她雖然遵從自己的主人,但面對女主人朱利婭對普洛丟斯的來信不屑一顧的裝模作樣,還是表達了自己對這種矯揉造作態(tài)度的嗤之以鼻。在露西塔的口中,男女之事是沒有什么羞于說出的,這種特質(zhì)來自于她的侍女身份,來自于她的出身和世俗的修養(yǎng),我們可以從中看出,在她女主人“千里尋愛”追求人生幸福的閃耀著人文主義光輝的“壯舉”下,一種“平凡人”的個性解放的張揚。
《無事生非》中的瑪格萊特對男女之事的表現(xiàn)更顯得理智,她面對婚姻這個話題毫無羞赧,她大大方方地說:“就是對一個叫花子來說,結(jié)婚不也是光明正大的事嗎?難道不曾結(jié)婚,就不許提起您的姑爺嗎?我想您也許要我這樣說:‘對不起,說句不中聽的粗話;一個丈夫。只要說話有理,就不怕別人的歪曲。不是我有意跟人家抬杠,不過,‘等到有了丈夫,那份擔子壓下來,可更重啦,這話難道有什么要不得嗎?只要大家是明媒正娶的,那有什么要緊?否則倒不能說是重,只能說是輕狂了。”[6]
在《愛的徒勞》中,三位侍女的言語中明快曉暢而又情理皆具。她們能大大方方地贊美俾隆、鮑益和杜曼這三個男子,她們也敢于嘲笑和奚落他們。她們內(nèi)心里沒有什么等級觀念,也沒有對金錢和財富的考量,唯一能夠打動她們芳心的只有美德。她們雖然是侍女,語言并不怎么優(yōu)雅動人,而常常是長滿倒刺一般,但她們堅定地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對于男人們輕佻的話語,她們都狠狠的予以回擊。同時,對于男人的溢美之詞,她們也從沒有忘乎所以,她們內(nèi)心的堅定甚至就連男子都不能及?!兜谑埂防锏默斃麐I對愛恨情仇的反應(yīng)可以說是活靈活現(xiàn),她之所以戲弄馬伏里奧,就是因為他看輕她,不把她這個小小的侍女放在眼里。
因此,我們可以得出,莎士比亞的人文主義理想不僅寄予在那些“女神”般的女主人公身上,同時也寄托在這些小小的侍女身上。她們鮮活生動、有血有肉,要求個性解放,強調(diào)個人尊嚴,她們的諷刺與嬉笑、戲弄與譏嘲都滲透著人文主義的氣息,她們就是莎翁筆下,極具人文主義特質(zhì)的“女性”形象,是恩格斯所謂的那群“可愛而古怪”的女人。
總之,莎士比亞喜劇中的女性人物是動人美好的,是那個時代少有的。而侍女形象更是世俗普通人與莎士比亞的人文主義理想形象結(jié)合的產(chǎn)物,她們更親近讀者,有著泥土的樸實,也有著珍珠般的光澤,這種光澤是內(nèi)斂的,但卻是不容忽視的。她們雖然沒有高貴的出身、先天的美貌、洋溢的才華,但她們理智大方、堅貞善良,追求幸福與個性解放、看重平等與尊嚴,同樣是文藝復(fù)興那個時代富有人性光輝的時代象征。
注釋:
[1]莎士比亞著,朱生豪譯,《莎士比亞全集(一)》.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第100頁.
[2]莎士比亞著,朱生豪等,《莎士比亞全集(一)》.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第97頁.
[3]莎士比亞著,朱生豪等,《莎士比亞全集(一)》.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第127頁.
[4]莎士比亞著,朱生豪等,《莎士比亞全集(一)》.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第128頁.
[5]莎士比亞著,朱生豪等,《莎士比亞全集(一)》.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第96頁.
[6]莎士比亞著,朱生豪等,《莎士比亞全集(一)》.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第511-512頁.
參考文獻:
[1]莎士比亞著,朱生豪等譯,《莎士比亞全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
[2]宋艷,《莎士比亞喜劇中的女性地位》,安徽大學碩士論文,2005年.
[3]杜姍姍,《透過莎士比亞筆下的女性形象解讀其愛情觀》,《名作欣賞》,2012年(11).
[4]蘇屹峰,《莎士比亞不同創(chuàng)作時期中的女性形象概覽》,《高等函授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4).
[5]陳達,《淺析莎士比亞_四大喜劇_中的女性形象》,《電影評介》,2006年(10).
[6]多人譯,《人文主義—全盤反思》,三聯(lián)書店編輯部,美國人文雜志社,2006年.
[7]阿倫·布洛克(Alan Bullock)著,董樂山譯,《西方人文主義傳統(tǒng)》,群言出版社,2012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