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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風漸漸

2017-09-20 04:52薄皮大餡
青春美文CUTE 2017年7期
關鍵詞:師妹爸爸

■薄皮大餡

偏偏風漸漸

■薄皮大餡

謝楹與梁問渠的關系,如果從初遇那會兒算起,其實說不上太好。

入秋后第三天,是初中開學的日子。從校門到教學樓的路上栽了兩排桂樹,早上風大,桂花被吹得紛紛揚揚,謝楹頂著一頭碎花瓣走到教室門口時,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班主任還沒到,她這個剛上任的班長要擔起點名的責任。眼睛還紅紅的,她顧不上擦拭,從書包里掏出名單,站在講臺上確認每位同學的出勤狀況。

念到梁問渠的名字時,眼睛里因為打噴嚏而形成的霧氣模糊了視線,謝楹一晃神,就看錯了字,遲疑著道:“梁問梁?”

半天沒人回應,她眨眨眼睛,看清了末尾的“渠”字,舌頭卻不聽使喚,脫口而出的是:“渠問渠?”

班里哄堂大笑,后排終于有個男生站了起來,蹙著眉道:“班長,我叫梁問渠,‘棟梁’的‘梁’,‘問渠哪得清如許’的‘問渠’。希望你課余時間多讀讀唐詩,長長知識?!?/p>

謝楹生平頭一次被人這么奚落,還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臉瞬間燒起來,結結巴巴地說了聲:“抱歉。”隨后吸了吸鼻子,叫下一個同學的名字,企圖將這件事一筆帶過,但目光不受控制地屢屢向他身上瞥去。

后面再有的交集,是在三個月后。那段時間,區(qū)內幾個學校舉行籃球聯(lián)賽,常常剛打下課鈴,就有男生抱著籃球,騎著單車風風火火地往籃球場闖。

謝楹拎著兩大包大掃除用的清潔劑,與他們逆向而行,險些就要被一輛飛速駛來的單車撞上,有人猛地將她拉到一邊,剛好躲過一劫。謝楹驚魂未定,呆呆地仰頭看著身側的人。

這個男生長得很好看。這是她的第一反應,然后便看見他因為救她而不小心被樹枝劃傷的額角。謝楹有些緊張,想送他去醫(yī)務室,又怕貿然開口太唐突。

見到她這副對待陌生人的表情,男生似乎覺得意外,抬手抹去額角的一點血絲,說:“喂,你不會不記得我是誰了吧?”

一直深藏的臉盲癥被一語道破,謝楹尷尬地攥緊手里的購物袋。

下一刻,“我是梁問渠”五個字就擲地有聲地砸在她頭上。偏偏說話的人一點也不知道她的羞窘,慢條斯理地補充道:“就是被你念錯過名字的那個梁問渠?!?/p>

梁問渠。

問渠哪得清如許。

謝楹從夢中醒來時,愣了兩秒鐘,才想起自己夢到的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時間尚早,室友都還在睡夢中,她輕手輕腳地下床梳洗后,拿起桌上的火車票,疾步朝外走去。

直到快出校門的時候,遇見熟悉的身影,謝楹才相信了那句話——夢都是有預兆的。不然開學兩個月她都沒有見過一面的人,怎么會恰好在這時遇見?

梁問渠徑直朝她走來,她不由自主地把握著火車票的那只手往后藏了藏,但還是被他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他問:“今天有早自習吧,你這是要去哪兒?”語速不快,語氣卻并不算溫和。

他右邊袖子上掛著學生會的徽章,謝楹知道他剛入學不久就在學生會里身擔要職,這時應該是剛值完夜班。

深秋的清晨難免帶著寒意,謝楹的后背卻因趕路而汗?jié)褚黄?。梁問渠目光如炬,她知道自己從來騙不了他,索性說了實話:“回家。”

“還沒放假,你回家做什么?”逼問一般的聲音愈發(fā)嚴厲。

天還暗著,路燈還亮著幾盞,謝楹看著他被染上溫暖顏色的眉眼,靜靜地說:“梁問渠,我爸病了?!?/p>

謝楹自小就知道,她爸爸謝遠清不是普通人。

她家住在城西郊的槐花胡同里,這是城里幾度拆遷后所剩無幾的舊建筑。窄窄的羊腸小巷,兩壁都是經年累月被雨水沖刷過的痕跡。晴朗的天氣,會有陽光穿透枝丫間的罅隙,在墻上打下銅錢大小的碎影。

小時候,謝楹常常坐在爸爸的自行車后座上,軋過一地槐樹的葉子穿巷而過。爸爸帶她去的地方大多是圖書館或書畫室,在那里,她安安靜靜地拿著狼毫筆,蘸著墨水,在爸爸給她準備好的報紙上練字,等他跟人商討完事情再帶她回家。

后來爸爸逐漸不再外出,卻有越來越多的人踏進了槐花胡同。

令謝楹沒有想到的是,梁問渠也會出現(xiàn)在這些人中間。

那是個周末,她在屋里就著晨光啃一本厚厚的《古文觀止》,忽然聽見爸爸叫她:“知知,有客人來了,出來給客人沏壺茶?!?/p>

謝楹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就是少年挺直的背影,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背在身后,聽見推門聲也不分心,全神貫注地提筆寫著什么。

等水燒好,她剛撒了一把茶葉在紫砂壺中,就聽見一道含著驚訝的聲音:“謝楹?”

她側過身,看見表情疑惑的梁問渠,不等她應聲,他又喃喃道:“原來你是謝老師的女兒?!?/p>

謝楹輕輕地點了點頭,轉身倒水沏茶,頃刻間茶香四溢。她悶葫蘆的模樣不由又讓梁問渠有些郁卒,水霧迷蒙中,他指了指自己結痂的額角,對她說:“我是……”

“你是梁問渠?!敝x楹截斷了他的話,垂著眼眸,眼角悄悄彎出一個笑。

這個名字和他這個人,她已經記得很牢了。

那天梁問渠車下救人,表明身份后,拒絕了謝楹送他去醫(yī)務室的請求,只擺擺手說:“這點小傷還沒必要緊張,倒是你,走路小心一點。”

結果第二天,謝楹就看見說著“沒必要緊張”的人頭上包扎著厚厚一層繃帶,引來班里無數人的圍觀。梁問渠無奈地對圍觀群眾解釋:“就蹭破了點皮,我媽比較擔心,非要把我弄成這樣。”

大家“哦”了一聲后,繼續(xù)笑得毫不留情。但他相貌生得的確好,即便是這樣讓人看了忍不住發(fā)笑的扮相,還是掩蓋不了他清雋的眉眼。班里不少女生見他受傷,都紛紛心疼得作西子捧心狀。謝楹混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終于把他的臉記清楚了。

梁問渠湊過來幫謝楹端茶盤,說:“剛才謝老師是不是叫你‘知知’?‘知之為知之’,唉,可惜你連跟我名字相關的那句詩都不知道?!?/p>

“我沒有……”謝楹想辯解,卻看見他臉上明晃晃的戲謔。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了他這樣戲弄,她背過身不想理睬他,直到分別時他說“我走啦,下次再見,知知小師妹”,她才再度抬頭朝他望去。

梁問渠已經轉身走出了院子,門兩側有高大的槐樹,細葉將日光篩成清淺的蜜糖色,在他身后緩緩流瀉。

“爸爸,你要收他做學生嗎?”等梁問渠走后,謝楹不解地問。這么多年來,想師從謝遠清學書畫的人數不勝數,可他從來不曾收過一個學生。

謝遠清揉揉她的劉海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聲音卻溫柔如水:“知知,你一個人太孤單了,爸爸想給你找個伴兒?!?/p>

謝楹似懂非懂,心中生出一抹好奇。她走到桌前,拿開鎮(zhèn)紙,對著光舉起那張梁問渠寫著“一輪明月滿乾坤”的熟宣,紙上墨水還未干涸,在字下面緩緩蜿蜒出一道淺淺的印跡,像是美人的淚痕。

梁問渠一周去槐花胡同兩次,一次是周六上午,一次是周二晚自習后。

步入小寒的節(jié)氣,下午四五點鐘,天色就漸漸暗了下來,晚自習下課后,梁問渠等謝楹鎖好教室的門出來,夜幕中已經若隱若現(xiàn)地亮了幾顆星星。夜風刺骨,連樹枝都被吹得瑟瑟發(fā)抖,更何況人。裹著厚厚的外套,又圍了一條毛絨圍巾的謝楹在風中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梁問渠把手里提著的冰糖雪梨水塞進她手里。

“喏,趁熱喝?!?/p>

學校離槐花胡同大約一刻鐘的公交車程,下車時,梁問渠突然腳步一頓,焦急道:“糟了,上次謝老師布置的《蘭亭集序》我還沒背完。”

謝遠清正教他們行書入門,課后常布置他們背一些行書名篇。謝遠清雖然脾氣好,但為人師長,難免會多嚴肅幾分,如果作業(yè)沒完成,十有八九會受他責罰。

梁問渠眼睛一轉,對著謝楹笑意盈盈,看得她渾身汗毛直豎:“小師妹,不如待會兒謝老師讓默寫的時候,你借我看一下好了。”

性格向來正經的謝楹第一時間就回他說:“不好。”隨后擺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架勢。

梁問渠借著微薄的月光,瞥見她嘴角還有冰糖渣,抽出一張紙巾幫她擦拭起來,語氣幽幽道:“師兄對你那么好,你都不知道投桃報李?!?/p>

其實師兄師妹這個問題,謝楹早前同他理論過。若論拜師的先后,謝楹早他十年不止,理應被梁問渠叫一聲“師姐”,然而某人歪理一大筐,非要按齡排輩。謝楹上學早,比同級的人大多都要小一兩歲,她爭不過他,只能“屈辱”地做小師妹。

梁問渠的驀然靠近讓謝楹呼吸一滯,半天才回過神來。又是一陣勁風襲面,謝楹哆嗦了一下,咬了咬牙說:“你現(xiàn)在背吧,背完我們再回去,就說今天打掃衛(wèi)生,所以回來晚了?!?/p>

“咳——”梁問渠差點笑出淚花,“小師妹,你怎么還是那么容易被騙?”接著他在她驚愕的目光中流利地將《蘭亭集序》一字不差地背給她聽。

又一番惡作劇的結果,是謝楹對他橫眉冷對了一整個冬天,任他如何作揖討好都面不改色。梁問渠只得摸摸鼻子,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對著院子里的老槐樹鄭重地發(fā)誓再也不捉弄她。

梁問渠來槐花胡同的第三個冬天,因家中有事,要在謝楹家待整整一個寒假。

冬天屋里燒了爐子,紙沾著墨水容易被烤皺,影響字形,往日都是謝楹自己將寫好的紙拿到屋外晾,如今有兩個人在,便可以輪換著來。剛好謝遠清教了他們圍棋,便以棋局勝負來定當苦力的人選。

謝楹圍棋下得不大好,又較真,不喜歡別人刻意讓她,但真要讓她出去晾……梁問渠低頭看見她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在心里嘆了口氣:最后會心疼的還不是他?

于是他提議從圍棋換成五子棋,從此謝楹一路長殺。梁問渠面上愁眉苦臉,實則甘之如飴。推門出去的時候,空中正飄著小雪,吹落在他臉上,很快融化成水珠。他抬手抹去的那一刻,有人在他頭上蓋了一頂厚厚的帽子。

他回頭,看見踮著腳的謝楹。她個子小,動作有點笨拙,見他看過來,有點窘迫地露出一個掩飾的笑。

風聲止息,天地俱寂,他眼前整個世界都白茫茫一片,只有她的笑容明媚成一抹亮色。

除夕夜,吃完熱騰騰的酸湯餃子之后,謝楹和梁問渠并排坐在電視機前看春晚。冗長的開場白讓她上下眼皮黏在了一起,耳邊恍惚有電視機的嗡嗡聲,還有遠處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最后都被一道清冽的少年聲音代替:“知知,明年見。”

這一年,謝楹和梁問渠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被分在了相鄰班級。

高一上學期過半的時候,謝遠清給他們報名了一個全國青少年書畫比賽。因為差了一歲,兩人剛好在不同的組別,順利通過初賽后,謝楹可以在本地直接準備決賽,而梁問渠則要到千里之遙的北京比賽。

出發(fā)那天,剛好雪霽天晴,謝楹去給梁問渠送行。

火車站前人來人往,謝楹望著拖著行李箱往檢票口走去的梁問渠,吸了吸被凍得紅彤彤的鼻子,在他目光轉過來的那一秒,對他做了一個“加油”的口型。

不料幾個呼吸間,梁問渠就沖過來抱住了她,她的臉緊緊埋在他肩膀下方,就快喘不過氣的時候,他倏然又松開了手,退后一步,低下頭和她臉對著臉。謝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臉上已經有了英俊的輪廓,是歲月精雕細琢刻下的痕跡。

梁問渠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說:“小師妹,又在覬覦你師兄我的美貌啦?”見她眸中隱隱燒起兩團火焰,他非常識時務地轉移了話題:“好了,我會加油的,小師妹也要好好加油?!?/p>

說完這句話,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轉過身扎進了人群,辨不清蹤影。

決賽時間定在元旦。前一晚,謝楹整理東西時,接到了梁問渠從北京打來的電話。

“小師妹,今天不能熬夜了,只能提前祝你新年快樂?!?/p>

謝楹捂住話筒,掩著嘴清了清嗓子,然后費力地說:“新年快樂?!?/p>

梁問渠聽覺敏銳,盡管她盡力遮掩,但他還是聽出了她的不同尋常,聲音不覺緊繃起來:“小師妹,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謝楹沒有說話,聽筒那頭傳來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你不用瞞我,如果你這樣就能騙過我,那我也不用做你師兄了?!?/p>

“這兩天下雨了?!敝x楹沒有再掩飾沙啞的嗓音。

“北京的天氣倒是很好,”梁問渠頓了頓,慢慢道,“今晚的月亮也很美,好想摘下來,裝進快遞盒子里,給你寄過去?!?/p>

“如果是EMS,那可能要明年才能收到了?!?/p>

難得聽到她開玩笑,梁問渠緊皺的眉漸漸舒展,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在不遠處在玩仙女棒的幾個小孩子身上,忽然想到什么,說:“小師妹,去年我沒有準備,等明年春節(jié),我?guī)愠鋈シ艧熁ò??!?/p>

“好啊?!?/p>

謝楹和梁問渠聊到十點鐘掛了電話。房間的窗戶沒有關嚴,有寒氣灌進來,當天夜里,謝楹發(fā)起了高燒。等被一陣刺鼻的消毒水味刺激得清醒過來時,她一睜眼看見的是形容憔悴的爸爸。

她一邊焦急地掀開被子,企圖翻身下床,一邊問道:“爸爸,現(xiàn)在幾點了?”

謝遠清按住她的手,有些不忍心地說:“知知,今天是1月2號。”

1月2號。

原來她已經錯過了決賽。

那屆全國青少年書畫比賽,梁問渠得了所在年齡組的第一名。

消息傳到學校的時候,校長親自在晨會上大肆表揚了他一番。正值校園文化建設的時期,梁問渠獲獎的那篇《小窗幽記》的復印件被貼在了學校的大小角落,似乎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他力透紙背的字跡。

見字如面。梁問渠的臉孔就這么在謝楹的腦海里無限環(huán)繞,清晰到她看見站在教室門口來找她的梁問渠時,怔了一會兒,才分清是幻想還是現(xiàn)實。

仔細說來,他們有近十天沒有見面了。

謝楹那場病來勢洶涌,得知決賽時間已過后,心神懈下,又陷入了昏睡。一連三天,她都躺在病床上,期間梁問渠打來電話的時候,謝楹沒有接到,醒來后聽見爸爸轉達他要來醫(yī)院探望她的事,她咬了咬蒼白的下唇,說:“爸爸,我暫時不太想見他?!敝x遠清看著她,嘆息一聲,應了下來。

中間有一次,梁問渠已經打探到了病房前,隔著一扇門,他聲音里的焦灼和擔憂還是悉數傳遞過來:“謝老師,小師妹的身體真的沒事嗎?我想進去看看她,就看一眼,不會打擾她休息的?!?/p>

“問渠,你從北京回來,舟車勞頓,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知知再過兩天就回學校了,有什么話到時候再說。”

那邊靜了片刻,謝楹擁著被子,眨去眼中薄薄的水光,聽見梁問渠說:“好,您照顧小師妹辛苦了?!?/p>

她躲了他一次,終究躲不了他第二次。

教室外的走廊上人潮涌動,梁問渠拉著她穿越人流,在校園西側僻靜的樹林邊停住腳步。

前一天剛下過一場雪,樹梢上還泛著茫茫銀光,樹下的梁問渠眼眸漆黑深沉,頭一次用嚴厲的口吻和她說話:“小師妹?!鳖D了頓,似乎覺得這個稱呼太溫和,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謝楹,你為什么躲著我?”

為什么躲著他?

明明只是錯過了一場比賽,但她和梁問渠之間好像就產生了一道透明的屏障,她看得見他,聽得見他,卻無法再靠近他。約定好一起達成的目標,她半路就折戟,從此走向他的每一步都充滿艱難險阻。

卻也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其實她早就有所預感的吧,預感他會大放光彩,他會備受矚目,所以想要提前和他保持距離,免得以后他身邊不再只有她一個人時,自己會難過、失落。

可是此時此刻,謝楹只能撐出一個云淡風輕的笑,說:“我沒能去參加比賽,你還不許我因為嫉妒,不想看到你這個冠軍嗎?”

看見梁問渠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謝楹也跟著松了口氣。她不想讓他知道那些在她心底的角落潛滋暗長的陰暗情緒,能維持表面上的平和便好。

梁問渠兇巴巴地教訓了她幾句,像是“總把師兄當外人”“小姑娘整天想太多容易長不高”之類的話,又囑咐她要多注意身體,便與她道別,朝校長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梁問渠離開后,謝楹在回教學樓的路上,隱約聽見身后兩個女生的談話:“你看,那個就是和梁問渠關系很好的謝楹?!?/p>

“聽說梁問渠是跟著謝楹的爸爸學的書法,她爸爸以前在文化局工作,后來不知道怎么就辭職了?!?/p>

“哎,八成是自己水平不夠被辭退的,不然怎么連自己的女兒都教不好?梁問渠能得獎是人家底子好,換誰來教都這樣?!?/p>

謝楹用盡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回過頭。

這才是她想要遠離梁問渠的真正原因。她可以不在乎自己怎么樣,但不能讓爸爸因為她和梁問渠而被其他人非議。

高中剩下的兩年半里,謝楹如愿以償地跟梁問渠疏遠了關系。

起初是她避開一切在學??梢砸姷剿臋C會,后來是梁問渠被選進省隊參加數學、物理雙科奧賽培訓,梁媽媽親自來了槐花胡同,向謝遠清道謝,以及替梁問渠辭別。

隨后就是文理分科,謝楹選了文科。文科和理科分屬兩棟教學樓,沿中心花壇畫地而治,唯一的交集就是從校門口走進來的一條林蔭路。謝楹不知道自己的運氣究竟是好還是差,她從沒有在這條路上遇到過梁問渠,一次也沒有。

偶爾她也會想,那天她到底有沒有騙到梁問渠。她說謊的技術一向不夠好,梁問渠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拆穿她。那時他是什么表情呢?她不記得了,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想了。

八月仲夏,街道兩邊都被潑上濃重的綠色,謝楹回學校領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驟然降了暴雨,簽完字從門衛(wèi)室出去的時候,她和一個人擦身而過。

一陣久違的熟悉感席卷全身,她四肢僵了一秒,迅速地恢復過來,繼續(xù)向前走。

身后那人叫她:“謝楹?!?/p>

謝楹沒有回頭,假裝那聲呼喚被澆熄在了雨聲中,不曾被風吹進她耳朵。

“謝楹?!?/p>

又是一聲呼喚,和回憶中一模一樣的聲音。謝楹掙扎著睜開眼睛,火車已駛進了穿山隧道。片刻的黑暗后,突如其來的陽光十分灼目,有一只手擋在她額前,替她遮去強光。

“快到站了。”梁問渠說。

謝楹呆呆地點了點頭,記憶緩慢回籠,想起在她說爸爸病了之后,梁問渠一言不發(fā)地跟她一起去往火車站,買了同車次的車票,又跟她身邊的人換了座位,全程他們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爸爸生病這件事,是謝楹聽鄰居阿姨說的。她在外地讀書,不放心爸爸一個人在家,便拜托鄰居阿姨多照料,有情況及時告訴她。

回到槐花胡同,推開家門,謝楹一眼便看見坐在院中的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的爸爸。

她和梁問渠輕手輕腳地走進去,謝遠清一貫淺眠,聞聲看過來,面上帶著幾分驚訝,最終化成無奈:“知知,怎么回家了也不跟爸爸說一聲?”說完對梁問渠一頷首:“麻煩問渠把她送回來了。”

兩個人一左一右把他攙起,謝楹在他旁邊低聲道:“您生病了怎么也不告訴我?”

“不是什么大病,說出來平白讓你擔心,”謝遠清抬頭看了看天空,“今天天氣不錯,知知,你既然回來了,我?guī)闳タ纯茨銒寢尠??!?/p>

從記事起,謝楹便很少聽爸爸提起媽媽,這還是第一次除了清明以外的日子,他帶她去掃墓。

梁問渠遠遠地駐足在墓園門口,與他們保持一段禮貌的距離。

“知知,過了年,你也要18歲了吧?”謝遠清突然問道。

謝楹停頓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而后繼續(xù)擦拭墓碑。

“當年,你媽媽也是在你這個年紀遇見你爸爸的?!敝x楹眼皮一跳,卻沒發(fā)出任何聲音。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自己不是謝遠清的親生女兒。

那時謝遠清還在文化局工作,她趴在書畫室午睡時,迷蒙中聽到有人問他怎么就甘心一輩子孤家寡人,替別人帶孩子。謝遠清的回答她忘了,她只知道自那時起,他就不怎么帶她去文化局了,后來,連那里的工作也辭了。

時過境遷,她才明白,他是為了避免自己受到流言蜚語的傷害。

謝楹想過有一天謝遠清會告訴她身世,卻沒想到,自己在聽的時候會這么平靜。

她媽媽與謝遠清是同門師兄妹,兩人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感情猶如親人。18歲那年,她媽媽遇見一個軍校畢業(yè)的男生,也就是她的親生父親,兩人一見鐘情,幾年后順利成婚。后來她生父在執(zhí)行一次危急任務時不幸犧牲,她媽媽在孕期深受打擊,一蹶不振,以致難產身亡,臨終前將她托付給了自己的師兄。

而謝遠清就真的帶著她這個責任,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并在余生中將一份不可言說的感情守口如瓶。

謝楹扶著墓碑,久久難以回神。謝遠清突然話鋒一轉,說:“之前,你還在讀高中,不在家的時候,問渠來看過我?guī)状?,每次進門前,他都要問我你在不在家,你如果在,他都不敢進來。臨走還要問問你最近過得怎么樣,身體好不好?!敝x遠清笑了笑,“爸爸年紀大了,也不太懂你們年輕人在想什么。但是,知知,人生在世,只有匆匆?guī)资d,你所珍視的、渴望的,如果不抓緊,很可能就會從你面前消失。你比你媽媽幸運,也一定要比她幸福?!?/p>

坐上返校的火車時,已經暮色四合,天空有一行倦鳥西飛歸巢。謝楹在火車啟動的一瞬間,對身邊的人說:“對不起?!?/p>

這么沒頭沒尾的話,梁問渠卻聽懂了,她是在為那時的刻意疏遠道歉。他微微揚起一抹笑容:“那我也要對你說對不起,因為我又騙了你一次?!?/p>

“那天,我一直就悄悄跟在你身后不遠處,你聽見的,我也都聽見了?!?/p>

謝楹眼睫一顫,聽他繼續(xù)說:“你的想法我怎么會不懂?我不想讓你為難,于是就主動離你遠一點。我跟自己打賭,賭有一天你會跟我冰釋前嫌,主動來找我和好?,F(xiàn)在看來,我好像贏了?!?/p>

“你還是我的知知小師妹?!?/p>

謝楹怔怔地看著他,鼻腔酸澀,有一股熱流從胸腔漫了上來。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永遠比她想象的更包容她?

與梁問渠和好之后,對謝楹來說最大的變化,大約就是她能波瀾不驚地聽室友談論起關于他的八卦了。從他又拒絕了某位美女共進午餐的邀請,到他受到某位導師青睞,成為課題團隊里年紀最輕的學生。

天氣逐日轉暖,期末前的一天,室友激動地跟謝楹說:“你知道梁問渠下學期就要去美國當交換生了嗎?”

謝楹沒忍住給梁問渠打了電話過去,那邊剛接通,熟悉的帶笑的聲音就從聽筒傳來:“說吧,小師妹,想讓師兄幫你代購什么回來?”

謝楹“撲哧”笑出聲來,原本的緊張煙消云散,他們之間默契到不必言明就知道對方的來意。她想了想,說:“你把自己帶回來就行了?!?/p>

“好,帶回來任小師妹差遣?!彼Z氣縱容。

“師兄,”她很少這么叫他,她靠著墻,看見頭頂的天空有飛機劃過,叮囑他道,“出國了還要勤練字,好好弘揚中華傳統(tǒng)文化?!边@是句玩笑話,梁問渠卻答應得鄭重其事,一如先前對她許下的所有承諾。

梁問渠走后大半年,又到了除夕。

謝遠清休息得早,謝楹一個人站在窗臺前,點了一盞燈,心血來潮地在紙上默寫了一遍當年梁問渠寫過的那篇《小窗幽記》。落下最后一筆時,有一片槐樹葉子悠悠地從窗前飄過。

幾乎是同時間,院外的門被叩響。謝楹過去開門,外面卻空無一人,她本以為是自己幻聽或者是誰在搞惡作劇,要回身的那一刻,半空中驀地爆開一朵煙花。

隨后,一朵接著一朵,在空中連成一片,謝楹目不暇接,腦海里卻陡然冒出一句話:“等明年春節(jié),我?guī)愠鋈シ艧熁ò??!?/p>

她不自覺地循著煙花的來源處走去,終于在槐花胡同的盡頭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

“小師妹,我給了你一整年的時間準備。”梁問渠站在一地煙花的對面,月光照在積雪上,反射的光芒映亮他清雋的臉,他說:“其實我去年就想來放了,可那時我們才剛和好,我怕突然說會嚇到你?!?/p>

“知知,我不想只做你的師兄,我想每一年的這個時候都能給你放煙花?!毕騺頍o所畏懼的男孩耳廓紅了一片,而謝楹已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明知未來和遠方都是未知,可她已準備好去度過有他參與的每一天。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天清晨,誰都不知道,那陣從桂樹中穿梭而來的風,是要把她吹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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